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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回 新宫图

    午饭之后,楚浩趁着家人午休,取了逾狮一路绝尘而去。

    城南的骡马市去冯伯牧场,有些绕,从通善坊出发,出了延兴门走大路,一直向东,逾狮放开跑只需半个时辰。

    到了牧场,楚浩卸下从家里偷来的马料,忙不迭去看那匹马。

    正午强光下,它独个在马厩里,虽然瘦骨嶙峋,仍然显得体型高大。楚浩奇怪自己昨天怎么没注意到呢!

    李林正在专心地给它除虱子,看到楚浩高兴地叫到:“浩,猜我看到了什么?”

    “金子?”

    李林朝马厩的墙上指了指。

    楚浩看到一个很大的扁皮囊挂在那儿,过去摘下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居然全都是养马的铜牌,足足有几百块。

    “这么多!”

    “你不觉得,这儿原来就是个马场吗?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马厩?我刚拿工具的时候找到的,想着你看到一定吓傻,哈哈哈。”

    “不是吓傻,是高兴傻了!”

    “哥,买马!”

    “买!”

    “这里有块石头。”

    李林领楚浩到马厩顶头,扒开厚厚的荒草,露出一块圆石,石头上刻着‘凯归’两个字,行书字体劲骨有力,非一般人的气势。

    “太宗皇帝曾赞誉坐骑什伐赤‘瀍涧未静,斧钺申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凯归’应该是这片牧场的名字。”

    “那这儿原来可能是太宗皇帝的御用牧场,太宗崩逝后,就被荒废了,冯伯是牧场的看守?”

    “合理。”楚浩弯腰把石头前面的草都拔掉,拂去石头上的尘土:“‘凯归’凯归了!”

    两人相视大笑,连那匹黑马都跟着跳脚。楚浩问它的情况。

    李林叹息道:“哎,我从没见过那么多虱子和虱子卵,挤挤挨挨,有多少血都得被吸光,可怜这马为什么这么瘦。”

    楚浩走过去左右上下检查打量了一番,说:“眼角恢复的还行,我带它去遛遛。”

    “也行,我正好把马厩彻底清理一下。”

    楚浩把瘦马拉到河边的草地上,骑上逾狮带着它慢慢跑了几圈。

    比较起来,黑马比逾狮还高大,因为牧场宽阔,它又那么窘瘦,第一眼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遛完了,楚浩又把它带到河边,清理耳后、腿窝,抹上从兽医那儿拿来的药和杀虫卵的粉末,认真给他刷毛,喂它一些麦粒。

    不多会儿范签也来了,帮忙李林打扫马厩,他们把地上清理干净,撒上白灰,准备草料和水。

    老者除了打声招呼,也不多话,任他们来去,院子大,房屋多,大多时候看不到他人影。

    楚浩从河边回来,跟范签商量:“签儿,别去卖干枣了,每月给你二十钱,留在这里帮忙照顾马匹吧?顺便也和冯伯做个伴。”

    范签一个月卖枣才挣八钱,当然乐意。

    李林笑道:“人家冯伯答应吗?”

    “我这就去问问。”楚浩去前院找冯伯,不一会儿回来说:“成了,冯伯答应让你留下,只要别去打扰他就行。喏,先支付你一个月工钱。”

    本来楚浩只打算让逾狮生马驹,现在有嫂子给的三百两银子、几百块养马铜牌、超级巨大的牧场,他心潮澎湃,拿定主意一定要去骡马市“淘宝”。

    养一匹马的开销他是知道的,饲料光从家里偷不是回事儿。马需要人喂养,范签一个人可不够。

    牧场周遭的栏杆已破败不堪,方圆一二十里呢,需要大量人工和木材修葺。

    宝马良驹的价格他也“领教”了,没有银子,别说几百块铜牌,就是一块他也难用上。

    于是他到处寻找机会,想赚钱的办法。

    听说骡马市附近有个赛马场,隋朝时就有了,今朝规模更大,不只是赛马,打马球也很兴盛。

    赌马有输赢,楚浩经不起赔本。

    马球打得好,不是一两天的功夫,进场就要花钱,也容易伤到马,楚浩不想逾狮去冒险。

    赛马不用本钱,相对安全,如果取得好名次,还可以拿到不错的酬金,凭借逾狮的速度,自然成为他的最佳选项。

    他观了场赛事,觉得没难度。

    可看比赛容易,要参加就难了。赛马场管事是个脾气火爆的中年男人,楚浩去了几次他都在训斥下人,说不上话。

    楚浩正犯愁,有天他在昇平坊托人把官银换成铜钱,街上正遇见之前骡马市认识的魏元忠,两人找个酒馆坐下,不免又从马聊起。

    听楚浩说想参加赛马,魏元忠笑道:“不瞒兄弟,城南马场就是我娘舅家开的,今日即可引荐。”楚浩别提多高兴了,有魏元忠的介绍,准成。

    经过赛马场对马的检查筛选,没两天,楚浩果然拿到了赛马牌。

    可他没有时间参加赛前训练,第一次就直接去比赛,怕别人认出自己,还用方巾蒙了面。

    楚浩非常忐忑地进入赛道,几十匹马一字排开,逾狮无法在指定位置站定,不停躁动踏蹄,影响其他赛马的情绪;管事的大嗓门也给了楚浩很大困扰。

    他试图让逾狮安静下来,“铛”锣声响了,群马飞速冲入跑道。

    楚浩抖缰绳慌忙出发,被落在后面一大截,漫天的灰尘和飞溅的沙土使人和马很难睁开眼睛,前面的骑手用尽办法挡路或用马鞭虚晃,阻止后面的选手跟上来。

    楚浩和逾狮拼尽全力,勉强跑了个倒数第二。

    看来赛前训练是必须的,人和马都需要适应,所以楚浩又去找魏元忠。他们跟管事说尽好话,人家才答应傍晚给他们开门。魏元忠和他的几个朋友只要有空,就来帮楚浩计旗数、指导。

    临近立夏,常有雷雨,雨虽不大,雷声却特别频繁,一打雷,逾狮就吓得要么惊跑,要么前腿跳起惊叫,楚浩摔下来不知道多少次,手上被缰绳勒出了血。

    晚上赶不上宵禁,就索性在赛马场露宿。第二天一早进城,趁着家人都还没有起床,求门房的老吴让他溜进去。

    有了心中的目标,他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咬牙不放弃。

    几场比赛下来以后,楚浩找到感觉,渐渐能够拿到名次,而且奖金一次比一次高。

    楚浩又给逾狮定做了适合的衔铁,以免脱落或口舌受伤;笼头改成鹿皮,下面加纱制鼻罩,避免吸入飞虫;加戴半杯眼罩,防止干扰。

    两个月后,逾狮完全适应比赛,第一次夺冠,楚浩拿到了十两银子的酬劳。十两银子啊,够楚浩平时攒一年的!而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次次第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赌马者纷纷压他的牌,人们被这个骑着金色美驹的少年吸引。赛马场空前热闹,人气旺了许多,把比赛从原来的十天一次,加紧到五天一次,连那个坏脾气的管事也对楚浩点头哈腰起来。

    通过几个月的赛马,楚浩攒钱、攒经验,不断改进马具。市面上的马鞍笨重,与马背的接触面太直太硬,长期骑行很容易对马造成损伤。

    他特地按照自己的要求,到东市最爱的马具店,找最好的师傅设计定做了两套马鞍。

    改造后的马鞍去除了一切没有必要的金属和木头,简单轻便,马后背遮盖面积小,流线型设计舒适贴合。

    楚浩还不满意,又改进定做更加小巧的赛马专用鞍。马鞍做好之后,他特地挑一套送魏元忠,以报答他的引荐之情。

    很多人通过魏元忠约楚浩吃酒,楚浩腾不出时间,又不好驳魏元忠的面子。

    这天他特意向母亲请了假,没去学堂,在昇平坊的酒楼里摆下一桌酒席,带着李林和范签,宴请魏元忠和他的几个朋友。

    楚浩举杯敬魏元忠:“承蒙兄长照顾,让小弟我有了进项。小弟今日特摆酒席答谢兄长,来,敬大哥一杯。”

    魏元忠起身与他畅快对饮,众人叫好。

    沈齐站起来,嘿嘿笑道:“贤弟,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来俺沈老黑也敬老弟一杯。”

    “敬沈哥!”两人干杯对视,拍肩大笑。

    酒过三巡,楚浩问魏元忠:“兄长悠闲自在,莫非已经谋了官职?”

    “哪里,家里给捐了个太学生,还须入考、举荐。考试后也就得个九品、八品官,多半被派到地方上去。父母也不指着我接济,不如在太学读读闲书,还可以在京城里混些日子,呵呵。”

    旁边张觉帮他解释:“大哥酷爱兵书,不好时政,对做官没兴趣。”

    “原来如此,小弟羡慕兄长能洁身自好。说起兵书,我二哥也颇为热衷。”

    魏元忠立刻身体前倾:“那何不引荐认识。”

    “自家兄弟,无须引荐,哪天一起吃酒,只要说用兵打仗,准保你们聊得来。”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老弟是否手头拮据,为什么要去赛马啊?”

    “不瞒兄长,今春我在骡马市上见到一匹好马,可惜钱不够,马让别人牵走了不说,还遭人家耻笑,心里懊恼。”

    “呵呵,你呀。”

    “买匹好马的钱不是小数目,跟家里张不开这个口,就是张口家里也不一定给,嘿嘿,只好想办法自己挣。我嗜马如命,赛马正是兴趣所在,不也挺好嘛。”

    楚浩没有提冯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尽管他和魏元忠几个已经是不错的朋友,冯伯也从来没有告诉他不能被提起,但是他还是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大丈夫花钱靠自己,支持,为兄再敬你一杯。”

    一圈人相继喝大,倒下睡觉,楚浩和魏元忠两个人索性坐到地上继续聊:

    “如今官场李义府一手遮天,我不愿意巴结那帮人。”

    楚浩警觉地看看四周。

    魏元忠笑道:“没关系,他权势再大,也管不了我酒后真言。你知道,前年李义府纳大理狱女囚淳于氏为妾,被大理卿段宝玄告发,李义府怕东窗事发,把经手此事的大理寺丞毕正义逼死在狱中,皇上竟然不问他的罪!”

    “是吗?”

    “涟水王义方,与我家世交,为伸张正义与李义府对簿朝堂,反被贬官。李义府恃宠而骄,纳死囚、逼杀六品寺承、结党营私、全家卖官受贿、朝堂上傲慢无礼,皇上都听之任之。”

    “真的。”楚浩专注道。

    “中书令杜正伦弹劾他,被贬到横州,莫名其妙死了,堂堂中书令啊,竟然没有人追查!褚遂良、来济、韩媛被降职的降职,贬官的贬官。即便如此,我感觉官场真正黑暗的时候还没有到,而且就快要到了。”

    楚浩想起今春在李湛家见过淳于氏,当时只看到肉感、销魂,哪里知道政治冤案。

    “再说带兵,如今将领论英勇善战非苏定方莫属,他顶着上司程知节与王文度的压力,荡平西突厥,立下赫赫战功,岂是贪淫自恣薛仁贵、草莽程知节可比。”

    楚浩的大哥、二哥都在苏定方的麾下效力,苏定方的英勇谋略他当然知道。

    “只因苏将军在废王立武时保持中立,注定不会跻身公候之列。有战功的将领尚且如此,我辈此刻出头,为人鱼肉,不如悠闲自在的好。”

    魏元忠着实给楚浩上了一课,不过大了两三岁,朝局、军事,人家分析得头头是道,而自己还是个满城找种马的傻小子。

    天色渐晚,楚浩不敢久留,送走各位,匆匆归家。

    楚家可没有喝酒的传统,楚浩偶尔偷喝,也只是小酌,这次彻底喝高了,迷迷糊糊到了家门口。

    老吴见状,拉住他:“三公子,三公子,快来喝杯浓茶解解酒,老爷在书房等公子呢,赶紧的。”

    “等我,好啊。您别说,现在父亲不去打仗了倒是更难见到了呢。麻烦您把我的逾狮送到马房,我这就去。”

    楚浩半开玩笑给自己壮壮胆儿,踉踉跄跄进了书房:“父亲,父亲,孩儿给您磕头了。”说着,脚下跟踩了棉花一样,歪坐在地上。

    楚涛听小厮说楚浩今天没有去上学,等着教训他,左等右等,宵禁都过了半个时辰,坊门早已落锁,楚浩还没回来。

    小厮春福又悄悄跟他讲楚浩进夏天以来经常在外过夜,让他别等了。

    楚涛憋了一肚子气,刚要去睡觉,楚浩却回来了,明摆着跟通善坊的门卫有勾当。楚涛一句话也不说,拿起手边的家法,一棒子把他打倒在书桌前。

    楚浩肚子里翻山倒海,张嘴“哇”吐了一地。楚涛气得又是一顿打。

    老吴早派阿忠叫夫人和秦姨来,夫人冲过去夺过楚涛手上的家法,顺手一扔,“嗖”的一声,家法棍打破窗棱,飞出窗外。

    她怒眼圆瞪:“还有没有轻重?他喝醉了不能躲闪,竟然这么打他。”

    楚涛指着楚浩:“喝醉还有理了,就是让他长记性,小小年纪在外花天酒地,成何体统!”

    “趁他喝醉时打死他,还是等他酒醒了教育他?”

    夫人知道,搁在以前她若碰上楚浩这样肯定也是一顿打,不过她打没事儿,就是见不得别人打,楚涛也不行。

    “以后我的儿子我打,其他人休想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你……我……哎……”楚涛语塞,叹气坐下。

    下人们都知道楚涛怕老婆,以往夫人在人前给他面子,这次齐夫人可没顾忌那么多。楚涛哪儿敢多言,他知道楚浩以后更自由了。

    ***

    大唐平定西突厥,把原来的安西都护府升为安西大都护府。紧接着攻下龟兹之地,建立龟兹都督府,把安西都护府迁至龟兹,下设下设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以旧安西都护府为西州都督府,镇高昌故地。

    河西走廊畅通,西部各种金银财宝源源不断送到长安,已经断货几年的和田白玉开始露面。李义府为讨武后一个喜,命人抬到皇宫几大箱籽料。

    不想武后见到他就责备道:“本宫正要问你,好好地赏给楚家两座宅子,为什么弄到南城那么偏远的地方?”

    李义府满怀深意地笑笑:“娘娘大肆恩赏楚家,微臣怕楚涛起疑心,想着娘娘您是心虚之举,所以就变通了一下。南城宽敞,他们在北城窄巴那么长时间,住进大宅子不知道有多高兴,还管南城北城?况且娘娘让楚涛去永安宫当差,若挨着家近,他的故旧、下属常有走动,难免不专心,生出枝节。现在他吃睡在工地上,少了多少口舌是非,又可以尽职尽责,一举两得,娘娘怎么反来怨微臣呢?”

    “暗中克扣,说出来却头头是道,也就是你李义府吧。”

    “嘿嘿,西域、辽东战局顺利,听说赤凤镇也打了胜仗,娘娘正高兴,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儿的。喏,上好的和田玉送来了,足足九个大箱子,娘娘您请过目。”

    武后一一看完之后,命人拿来一摞画稿:“这是本宫前两年请画工修的式样,着工部按尺寸、颜色、大小要求做吧。”

    “哎呦,微臣以为这几车上等籽料娘娘看了会喜出望外,还打着小九九,等娘娘用剩下的,能赏给微臣几块,没想到娘娘打算的比实际的多的多啊,看来微臣还是继续派人到和田巡山吧。”

    “别净想着贪便宜!”

    “嘿嘿,微臣倒是想,娘娘您不给机会啊。”

    “毕正义的案子刚过,最近你跟杜正伦又闹到不可开交,都说了要收敛。”

    “娘娘圣明,不能冤枉微臣啊,如今娘娘大志未筹,微臣可处处谨慎小心着呢。”

    “李大人好自为之吧。”武后慢悠悠坐下,让宫女递给李义府几个画轴:“这是新宫的图稿,你拿去先让风水大师校正,再让阎立本审改。”

    “是,娘娘!这手稿尺幅这么大,布局如此清晰,画工技能可见一斑,娘娘新宫定会龙凤呈祥的。”

    “不,这是本宫自己画得。”

    “娘娘亲手画得?”

    “本宫儿时,荆州有个晋代福音堂,大秦的传教士来了之后重新翻修,本宫常常跑去看。他们会计划厅堂长宽和高度比例,以有利声音传送。大秦人在宫里做个服饰、细软还行,至于建宫殿,工部那些限于传统和规制的老臣不会给他们插手的机会。而且画工不懂匠活,匠人又画不出来,本宫说的他们听不懂,真不如自己动手,等具体施工再交给匠人们费心去吧。”

    武后在乎的不光是雄伟的大殿,还有她和皇上的私密空间。

    王皇后和萧淑妃虽然已死,但是阴魂不散,宫里年轻的女人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个个年轻貌美,多数还有背后势力,她们就像寻找食物的蚂蚁,无孔不入,她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怎么能把皇上从一群女人里隔离开以及怎么能更好掌控她们,是她最用脑子的地方。

    “娘娘,这可不是画只蝴蝶、画朵花儿那么简单!如此宏伟工程,连我这个七尺男儿都叹为观止,娘娘真是全才呀,微臣五体投地!”

    “本宫自己知道想要住什么样的房子而已,有什么惊奇?新宫还没有开建,本宫就已经“住”在里面了。哪个宫殿什么样子、什么摆设,本宫熟悉的很呢。”

    连李义府这个大贪官,面对武后的野心都叹为观止:“娘娘已经贵为皇后,还有什么是娘娘做不到的呢?”

    “这个后位能不能坐稳,李大人最清楚,也最关心吧?”

    “嘿嘿,娘娘既说到这儿,微臣斗胆提醒娘娘一句:是时候动手移除障碍了,要不然娘娘费尽心思,新宫也未必能开建;就是建好了,住进去的未必是娘娘您呢。”

    “嗯……干净利索些。”

    “娘娘,这次微臣的小命可捏在娘娘手里了,到时候娘娘可要为微臣撑腰做主。”

    “如若不然大人的命就捏在别人手里,不是吗?又不让你出面,有什么好担心的?”

    “娘娘呼风唤雨,手可遮天,就凭娘娘的才智,微臣定当赌全族报效娘娘。”

    每次见武后,李义府都像被揭掉一层皮。这个女人的掌控欲和掌控能力使得她始终站在一个高度把握全局,一切都在她规划下,任你如何才华横溢、机警应变,都不过是她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李义府走了,寝殿里顷刻安静下来,从潮湿的地面下泛起阵阵凉意,武后让宫女添了件衣服,加了几盏灯。

    深夜,她画完稿子,独坐沉思:历经艰辛,成了皇后,发现一切并不尽如人意,让人烦恼的还不止女人。

    当年太宗久病,她趁机抓住皇上这棵“稻草”,历经千辛万苦活下来,而生活远比生存艰难的多。

    若还想活着当这个皇后,每一件事情她都必须费尽心思策谋,甚至是发动一场战争,否则将陷入万劫不复。

    皇上还是满嘴抱负,却把富余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女人和打猎上。

    是啊,他贵为天子,边上还有事事为他打理妥当的舅舅和皇后,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武后和长孙无忌一样,帮皇上承担了重任,势必也分了皇上的权利,而权利是皇上唯一在意的。

    不时劝说皇上上进也引来他的厌烦;阻止皇上跟别的女人亲近,更是让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剑拔弩张。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门阀仍然掌控、左右着朝政,武后处处遭到掣肘。舅舅和皇后,皇上只能留一个,一天不除掉他,自己就一天活在刀尖上!

    敌对长孙无忌,皇上嘴边不说,实际站在她一边,这是她目前最有利的条件。

    暗中行动、周密计划、兵力安排等等早已经部署妥当,鱼死网破、势如破竹,关键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她仔细盘算着计划的每一步有什么破绽和风险,想得头都疼了,实在睡不着,就命人去把姐姐武顺叫来。

    六年前,武后生太子李弘时,母亲杨氏年近八十,由姐姐代为进宫侍产。

    姐姐丧夫,趁此勾引了皇上。事后,杨氏说是自己的安排,怕武后产期别的女人得宠,不如让姐姐顶缺。

    姐姐的意图昭然若揭,不然不会扔下一对年幼儿女入宫,后宫不缺女人,她若不主动,皇上不会得罪她这个妹妹。

    武后陷入多重背叛,事已至此,就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用好姐姐这张牌。

    ***

    迟迟没有铸刀剑的消息,楚瀚情绪低落,阿吉丽每次来都极力邀请他们去王府玩,楚瀚每次都拒绝。

    这天阿吉丽着急问道:“为什么我可以到你们家玩,你们不能到我家去?”

    “是啊,为什么?”楚博在一旁帮腔。

    “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要不你们去吧。”楚瀚继续推脱。

    “每次你都在那儿写写画画、查书籍,多累啊。一起玩会儿吧,我有好多好玩的要给你看。”

    经不住阿吉丽的软磨硬泡,楚瀚只好答应。

    皇上钦赐修建的波斯王府富丽堂皇,建筑外形和内部波斯风格装饰充满异域风情。

    墙上的挂毯,绿、黄、紫强烈撞色,把人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地上柔软厚实的长毛地毯,“吃”走全部脚步声,奇特的花纹神秘瑰丽。

    没有家具的大厅略显空旷,转过去后面的客厅却温馨、小巧,地上放着硕大的大红或是紫色的垫子,跪坐上去柔软舒适。

    “你母后不在家吗,我们要不要去见礼?”楚瀚奇怪没有看到波斯王后。

    “母后整日各方走动帮助我的哥哥。”

    忧伤很少爬上阿吉丽阳光的脸庞,楚瀚不忍心往下问。

    “这个垫子好舒服,我也想给我的床上来上几个。”楚博抱着一个垫子把脸贴上去摩擦。

    “回头我着人给你送去。”阿吉丽非常乐意尽地主之谊。

    “我只是说说的。”楚博解释道。

    “我知道,几个垫子,有什不好意思。”

    佣人端上茶点,楚瀚端起来喝一口,皱起眉头,勉强咽了下去。

    楚博没有发觉楚瀚的表情,一大口喝到嘴里,想吐又没地方吐,也只好吞下:“阿吉丽,这,这什么玩意儿?又酸又涩。”

    “这是山羊奶,我们波斯人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你要喝不惯,旁边的点心按大唐做法做的,你试试看。”

    楚博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一股浓重的羊油味道,又赶紧放下了。

    阿吉丽又推荐一种软糕:“吃这个,很多唐人都喜欢。”

    楚瀚也拿起一块尝了尝,有牛乳的清新味道,松软可口。

    阿吉丽看他爱吃,就吩咐阿嬷再拿些过来,佣人禀报说这种点心要现做,阿吉丽转身把楚博和楚旷小桌上的同款点心端给了楚瀚。

    “嘿,这个我们也喜欢吃。”楚博嚷道。

    “厨房正做着呢,瀚只能吃这个软和的,你们先吃别的。”说着阿吉丽端两块烤饼给他们。

    楚博眼前一亮:“我吃过这个,西市街上有的卖,叫做,叫做‘娘’,好奇怪的名字。”

    “啊哈哈哈……”阿吉丽眼泪都笑出来了。

    楚博忙解释:“《史记》上说‘民以食为天’,你们叫食物叫‘娘’,道理是相同的啊。”

    “哈哈哈……”阿吉丽笑得更厉害了。

    楚瀚和楚旷也笑作一团。

    “你们笑什么啊?”楚博摸不着头脑。

    楚瀚好容易忍住,指着楚博说:“那个叫‘馕’,不叫‘娘’,真不知道你怎么达到这个水平的,哈哈……”

    “哈哈哈,你不光发音错了,东西也搞错了。馕是西域食物、圆的,我们波斯的这种饼是长的,叫‘空噶’。”

    佣人们看公主笑得这么开心,送来各种美食,葡萄干、羊肉、奶疙瘩……一排小桌,排得满满的,热情款待着给王府带来欢乐的小客人们。

    这边楚博恼羞起来,拿着垫子捂住大笑不停的阿吉丽,阿吉丽奋力反击,垫子大战瞬间爆发。

    闹了好一阵子,阿吉丽说:“好了,好了,我累了,看下我特地为你们准备的歌舞吧。”说完拍拍手,音乐响起,蛇皮鼓、坦布尔奏出美妙的旋律,几位美丽的波斯舞女,欢快舞蹈。

    阿吉丽听到音乐也不说累了,跳上台,随着节奏舞动起来。楚博拉着楚旷也加入进去,不免又大出洋相,引得众人捧腹。

    楚瀚最怕热闹,躲到一边专心看阿吉丽收来的那些稀奇玩意儿,其中一个司南特别精致,拨动指针,里面一组齿轮盘“嗤嗤”转动,指针便轻悠悠指向南。楚瀚拿在手里,反复研究。

    阿吉丽跳完舞,喘着气走过来:“你要喜欢,就送你了,这是哈特买来送我的,哈特是我的另一个哥哥。”

    “有哥哥真好,对吧?”提起哥哥楚瀚总是充满亲切。

    “当然,不过我们很少见面,他们总忙着打仗。”这时候阿吉丽听见楚旷和楚博两个又开始大笑,忍不住又跑去凑热闹。

    楚瀚一个人更加专心研究那个指南车,一会儿,他听门外楚博“啊,啊”叫,抬头看见两个士兵正把楚博拖下台阶。

    他赶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

    阿吉丽气鼓鼓的站在那儿,士兵把楚博拖到院子里,抬手打楚博的屁股。楚博则气的鼻子都歪了,奋力反抗。

    楚瀚喊:“住手,住手!”。

    两个士兵停下,看着阿吉丽,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打。

    “你干什么,为什么打他?!”楚瀚怒问阿吉丽。

    “他,他耻笑我们波斯人的神,说他们长着猪鼻子。”

    “楚博知道那是你们的神吗?”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是那边银壶上的雕像。”楚旷指给楚瀚看。

    “我不管他知不知道,谁都不能侮辱我们的神!”阿吉丽理直气壮。

    “‘不知者不为过’,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就直接打他?你要摆公主的架子,好啊,你自己摆吧,楚旷咱们走!”说着拉起楚旷和楚博就往外拽。

    没想到楚瀚发起火额头青筋暴起,很是吓人,阿吉丽一下回过味儿来,赶忙追出去:“瀚,别走,别走,我错了,你们别走,别走。”

    楚瀚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你们别走,要不然家里又剩下我自己了。”阿吉丽在后面快要哭了。

    “我们不是你的仆人,专门陪你、伺候你、凭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楚瀚气道,拖着楚博和楚旷加快了脚步。

    “对不起,瀚,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我一直把你们当做最好的朋友,真的!”

    楚瀚头也不回,径直出了大门,吩咐外面的马车送他们回去。阿麽也过来劝,楚瀚也是不听,脸色煞白,突然弯腰呕吐起来。

    阿吉丽慌了神儿,阿麽忙对车夫说:“快,快把楚公子送回去。”

    路上,任楚博怎么哄他,楚瀚一直不说话。到家里,请大夫、煎药,上上下下又是一阵儿慌乱。

    夜晚,楚瀚让人把楚博和楚旷叫过去责备:“你们两个从今天起,一定要多读书学习,不能整天出去瞎闹,做出这种无知之举,让人可憎!”

    “四哥,我知道错了!”楚博诚恳地答应,他也觉得事情有些过了。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信仰,不容许别人冒犯。母亲跪拜观音,如果阿吉丽说观音菩萨的鼻子像猪,你会怎样?”

    “我,我会揍她的。”楚博想想说。

    “既然认识到错误,那你明天带一个礼物去给阿吉丽道歉。”

    “嗯,我画一幅画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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