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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回 秘谱

    几经战乱,百济境内民生凋零,饿殍遍野。

    刘仁轨上奏说:百姓不安则乱,复兴百济,抗高句丽才有坚实的后盾。

    他建议实施安民稳定措施:任命地方官员、登记人口、修路架桥、整理村落、修田筑堤、安置流民和孤老等等。

    不日朝廷恩准,百济进入全面复苏。

    这天,刘仁轨单独把楚岳叫到一边喝酒。

    “强帅若没有强将,天机不能现,妙计不能达!百济之所以能平,你和杜爽、蒋朔三员虎将功不可没。尤其是你楚岳,离开苏总管世家前途之主,投奔我寒门老叟,不遗余力成就我们这对老少搭档,老夫这里备酒谢你。”

    “大人过奖!我看大人所为种种,勇之、智之、仁之!英雄不问出身,无所谓世家、寒门,大人就是楚岳心里真正的主帅,楚岳这里跪敬大人!”

    “你这话堪慰我心。来喝酒!”

    说完老少一饮而尽。

    “少年离家父母牵,你跟我出来已三年有余,如今百济已平,你抓空回家看看吧。另外你也该归队了,我把你的军籍和功绩都还回去了。”

    “为什么?大人难道还让我回去当搬运工?”

    “不会的,放心吧。我知道你对西域战局很敏感,随时都在探听、研究,而你的旧部正在西域作战。我已经安排了,他们会给你出战机会的。刘仁愿大人要在河水封冻前还京面君。你随船登岸后,单独行动,顺便帮我办件事情。”

    刘仁轨说着把一个油布包递给楚岳。

    楚岳疑惑道:“这是什么?”

    “还记得来百济时海上的风暴吗?这就是那时候捞获的金银,珠宝金银被我留下雇佣细作。为了掩人耳目,细作都没有编入正规军,不能拿军饷。我答应他们,若为大唐捐躯,我定会照顾他们的家人。”

    楚岳当然记得那次风暴,他的跟班高岩就是那时海上求起来的男孩。

    “因为语言关系,这里的细作大部分都是百济和新罗人,逝者家人我已经安排周全。唯有我国的三名,等你回去,把这些发给他们家里的孤寡老小。他们为我军提供了大量的重要信息,身份被揭穿后毫不犹豫地自裁,是我大唐的英雄啊!你回去后给他们立碑,金子亲手交到他们家人手上,务必帮我办好这件事后再回家。”

    “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妥。”

    “嗯,那你明日就收拾准备归国吧。”

    “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我欠百济百姓的,虽然是两国交战,但一切都是我亲手所为。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战死、饿死那么多人,剩下的孤寡老幼饥寒交加、流离失所。我要弥补给他们,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等他们生活顺当了,我再回去。”

    “将帅勇猛可以灭国,将帅仁善可以慰百姓。在下这里拜辞啦,大人保重!”

    船经大海,楚岳踏上大唐国土,他按路途顺序把金子送到亡者家里。

    前两个住在辽河以北,母亲一方都是百济人。孩子三年没有消息,听到楚岳提起他们名字时那种期盼的眼神令楚岳难以开口。

    怀里的金子怎么能跟他们失去的亲人相比呢?而他们来自百济的母亲为百济、为孩子,肝肠寸断。

    楚岳耐心等家属立碑、代表军方祭奠过后,才离开。

    最后一家就住在长安城外,村子人烟稀少,半天才见到一个老太太走过来。

    楚岳上前打听,听到他说的名字,老太太脸上不屑地向村西边努努嘴。

    只见小路旁有一个破旧不堪的客栈,屋顶枯黄的草在凌乱地瓦片缝隙中随风飘摇,写着“客栈”字样的旗帆懈落低垂。

    楚岳牵马来到店前,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坐在门前台阶上玩石子。楚岳把马拴好,小男孩看看楚岳,完全没有见到陌生人的感觉,奶声奶气地说:“您等会儿,我娘忙着呢。”

    “你在玩什么?”楚岳见门关着,蹲下问小孩。

    “抓石子,叔叔试试,看,这样扔出去抓地上的石子,再接住上面的。”他虽这样说着,自己却一个也接不住。

    “我不会。孩子,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你母亲,天快黑了,叔叔还要赶路。”

    “不行,我娘忙着的时候不让我打扰她。”

    楚岳只好又等了一会儿,一刻钟过去了,还不见有人开门。十月下旬的夜色笼罩下来,西北风吹得孩子的小手和小脸通红。

    孩子也没了兴致再抓冰冷的石子,呆坐在寒风里瑟瑟缩着身子,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楚岳实在忍不住去敲了敲门,不耐烦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不是刚给你吃过饭吗,敲什么敲?告诉你什么了,娘正忙着呢。”

    在百济三年,楚岳一听口音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百济人。

    “是我,我是为萧伟峰的事情来的。”

    半天里面没有声音,门突然吱嘎开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楚岳面前。

    “不好意思啊,我正在和面,萧伟峰有信写来吗?”说着伸出沾着面粉的手,拉住走过来的小男孩。

    “不是,他,他……”楚岳想着怎么开头的时候,注意到一个男人身影从后门走出去,斜穿过一片田地,消失在村落里。

    “他怎么了,他死了?”女人跨近一步问楚岳。

    看楚岳点点头,她痛苦的蹲下身子,抱住男孩大哭起来:“当初我不让他去做那舍命的生意,他就是不听。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见一面就走了,留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大嫂,这是军队给您的抚恤银两,您周济一下生活吧。”

    “军队,哪支军队?”女人听到钱,擦擦眼泪站起来,迫不及待接过楚岳递过去的钱袋。

    “这个不能告诉您。萧大哥是位军人英雄!您拿些钱给他立个碑吧,过两天我来给他祭坟。”

    “军人,他参军了?”

    “是的,他为国捐躯,这是他今年的军饷和抚恤金。”

    女人拿着沉甸甸的布包,回头看看孩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

    “您拿些钱为大哥立个碑吧,过两天我再来祭坟。”楚岳又重复一遍,一边牵马要走。

    娘俩送他到路口,男孩挽留楚岳说:“叔叔别走,住我们家吧。”

    “不,不用了。”

    “小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就是客栈,我照价收你的钱不就行了。”女人说着,眼泪未干的脸上笑颜如花。

    楚岳心想‘这样性格的人也好,可以很快的走出困境和痛苦’,嘴上忙推辞道:“不用了,我家就在城里,催马即到。”

    “天都黑了,城门肯定已经关了。”

    “应该还没有,阴天,黑的早。我走了,过两天再来。”楚岳边说边上马疾驰而去。

    凛冽的西风吹散乌云,月光洒在归家的路上。跨上马他热泪盈眶,从来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临近家门,思念难以抑制。

    弟弟们应该都长高了,父亲眼里一定满是骄傲自豪,母亲一定满是关爱和激动……

    到了城下,城门果然关了,楚岳守在门洞下面和马偎依在一起,冻到大半夜。

    城楼上的卫兵无奈地说:“哎,小老弟,哥哥就喜欢你这种不喊不求、老实等着的人。来,这儿有个羊毛毡子,裹上点儿吧。”

    凌晨,通善坊静默的街上,连马蹄声都被空气冻得清脆。

    楚岳来到安顺巷,远远看到家门,站定在那里,闭上眼睛,享受着回家的感觉。

    乌云还没有遮住月亮,雪花就飘起来了,黎明没有前夜那么冷……

    楚瀚一开门,看到一个雪人站在外面,他吓一跳,再仔细看那人正含泪看着他,是二哥!

    楚岳快步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子,是你啊,长这么高了!隔着棉衣都看出来,你很壮啊!”

    楚瀚看着楚岳胡子拉碴的脸,又黑又瘦,眼泪夺眶而出,上去抱起楚岳,转了个圈,又哭又笑。

    楚岳笑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嗯。”楚瀚点点头,“我是高兴!二哥,你怎么不进去,在雪地里冻着?”

    “我怕母亲看见我这样子……”

    “走,赶紧到我屋里去洗漱,暖和暖和。”

    楚岳到楚瀚屋里洗漱一番,剃了胡子,才过去见母亲。

    齐夫人看到楚岳,抱头痛哭不止。三年多,楚岳个子长高了很多,但却瘦得露骨,当母亲不知有多心疼。

    楚瀚去到伙房,想让厨子多加几个菜,见秦姨一边帮着做饭,一边垂泪,楚瀚叫:“秦姨?”

    秦姨扭过头看看楚瀚,过去抱着他哭起来,旁边做饭的秦多喜两口子也转过身去,偷偷得抹泪。

    秦姨哽咽道:“岳瘦得皮包骨,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楚瀚不知道怎么劝解,他轻轻推开秦姨夸张地说:“秦姨早饭不要吃了,您又胖了,我都抱不住您啦!”

    秦姨一愣,转而破涕为笑,举手就打:“我打你,不学好,净是跟楚浩学这种不着调的话。”

    楚瀚躲到一旁,秦多喜两口子指着楚瀚笑作一团。

    一整天,齐夫人都不撒开楚岳的手,笑了哭,哭了笑。第二天楚浩回来编了个理由把楚岳“骗”出来,带他去“九住”看楚瀚炼出来的玉钢。

    楚瀚站在门口等他们。

    楚岳一进门,就玩笑道:“瀚这家伙,小时候杂书看多了,净喜欢那些神刀圣剑的传说,如今真要自己铸就传奇了啊。这“九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楚浩可不乐意了:“怎么叫像那么回事儿呢,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儿。我是不打听不知道,原来没有人能烧出玉钢,也没有人能锻造这么锋利的刀剑,“九住”可是长安城独一份。王公贵族都以拥有一把“九住”刀剑而骄傲,那是他们身份的象征。用玉钢做的餐具,价值赛过金银,皇宫都难得一见。”

    “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听过当年许敬宗为了能买到一把“九住”刀,托了高阳公主的关系,“九住”的师傅厌恶许的人品,没有卖给他,迫于高阳公主的势力隐居终南山了。”

    “高阳公主因反叛被剿灭,“九住”低调到了通善坊。”

    “真是机缘巧合啊!”楚岳叹道。

    “瀚的心诚,神仙都帮他。”

    楚岳参观“九住”的锻打间和密室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瀚,我有一份东西,是大哥留下的,在老家放着,应该是铸剑的密谱,我看跟这个铁皮箱子很像。之前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要不早应该给你看。”

    “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去拿。”楚瀚正到处搜寻资料,听楚岳这么说很是激动。

    “不过是波斯文的。”

    “没关系,先拿来看看。”楚瀚迫不及待。

    天色已晚,兄弟三个趁月色把那份密谱拿回来。

    楚瀚张灯细看,很精致的牛肚皮上写着细小的波斯文文字;还有几张图解,图也很小,仔细辨认能看清楚是把刀横放在一个细长容器里,另外几张是把刀竖着放在一个细长的盒子里。

    职业的敏感,楚瀚断定这就是最后淬火的秘籍。

    他计划第二天去找阿吉丽,可是阿吉丽上次是生着气走的,这次会不会理他呢?

    他想要不让楚博去找她,不行,楚博油嘴滑舌,不够诚恳,而且铸剑的事情他一概不懂。也罢,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拐弯抹角不好。

    永安坊新建的波斯王府比之前大了好几倍,特殊尖顶的王宫巍峨矗立,四周高立的白色围墙上画着波斯风格的花纹,大门拱波浪尖刷着金色的油漆,白色的门上有蓝色网格,门外列两队士兵。

    楚瀚一下有了距离感,鼓足勇气去门卫求见公主。

    没过一会儿,阿吉丽亲自到门口迎接他,看到他很高兴,好像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热情地款待他。

    楚瀚朝阿吉丽使了个眼色,等阿吉丽避去左右,他说明来意,拿出密谱递给阿吉丽。

    阿吉丽打开密谱后惊奇地问:“这密谱从哪儿得到的?”

    “我大哥在西突厥打仗时,一个老者给的。”

    “让别人看过吗?”

    “没有,只有我二哥看过。”

    “你二哥认识波斯文?”

    “不,他也不懂,所以才来找你翻译。”

    阿吉丽眼睛转了转说:“王府人太多,拿到你那里我再帮你翻译吧。”

    楚瀚想想说:“也好。”然后又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密谱,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再让其他任何一个人看到!”阿吉丽把密谱放回原来的布包,揣进袖口,跟楚瀚回家。

    路上楚瀚突然想到:‘我为什么要找阿吉丽翻译?师傅一生都不把铸剑秘密传给异族,可是我却这么轻易就拿着这个密谱给阿吉丽看了,而阿吉丽是波斯的公主!她要是把密谱告诉她的大哥贝鲁斯,会不会对大唐有危险?我昨天晚上只想着阿吉丽生气走了的事情,竟然忘了这点!’。

    ‘但是慢着,这剑谱既然是波斯文,那说明是波斯人的密谱,说明这本来就是波斯人所有的,如果阿吉丽想要保密,那她会把所有密谱的秘密都告诉我吗?哎呀,太乱了!’他有些理不清头绪。

    ‘反正密谱已经拿出来了,就让阿吉丽先翻译吧,再拿给另外一个波斯人也不一定更合适。再说阿吉丽只有十四岁,她可能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到了楚瀚的房间,阿吉丽把密谱认真翻译给楚瀚,因为阿吉丽没有铸剑的经验,有些翻译的不够精准。

    楚瀚仔细询问了读不通的地方,跟阿吉丽确认后,他理解了,密谱里就是师傅没有教他的密室最后程序!

    程序有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涂草灰泥,暗室旺火把成型模剑加热到春分辰时太阳色,浸入水中淬火,制成弯刀,此为西域阿拉伯及蒙古做法。

    第二种办法是暗室旺火把成型模剑刃部放入薄水淬火,然后同样的步骤回火,再整个浸入密油淬火,制成直刀和剑,此为中原汉人绝密之法。

    楚瀚得到这个秘谱,更加胸有成竹,趁楚岳在家,每晚跟他讨论怎样的刀剑用起来顺手,并拿师傅的剑谱给楚岳看。

    楚岳说:“这些刀剑大多都是达官贵人们佩戴防身用的,骑马打仗有点短。我自己的剑已经算是一把长剑了,但是骑在马上用长度还是不够,不如长枪顺手。长剑要做得薄,要不然太重;但是薄了容易软,不能劈砍盔甲。我觉得长刀比较好,刀背厚,可以做到长而坚硬。”

    “什么样的长刀呢?”以前楚瀚只在乎剑的锋利与否,楚岳分析的道理让他为之一震。

    “具体的我没有见过,但是我觉得趁手的兵器要锋利,劈下去有力,而且要长短合适。可以拿我们的唐刀做模本,再延长试试。”

    楚瀚用木棍标注试了几次,让楚岳找到一个最合适的长度,然后按照楚岳的想法不分昼夜研究怎么才能使长刀重量、厚度、长度达到一个最佳的结合点。

    探索的欲望让他忘记一切疲劳;追求更完美和更高标注,让他每天充满动力。

    秦铭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两人不但共同研究发现问题,还可以改进之前的工序和方法,使之更快更好。

    他们在火床上加了改进的烟筒罩;淬火和加热的容器,改成长方闭合的容器;就连燃料都掺用了晋地的无烟煤。

    整个冬天,楚瀚踏踏实实按照从师傅那里学到的程序,锻打分好块的玉钢。

    ***

    李义府被流放,许圉师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只有皇上从中获利。

    不管李义府怎么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搔刮百姓,一朝被抄家,李义府背负了所有的骂名,皇上拿到了所有的钱产。

    皇家大兴土木,整修洛阳宫、明德宫、万年宫、合璧宫,近来蓬莱宫建成。从太极宫搬到蓬莱宫,大唐最大规模的移仗正在进行。

    楚浩有机会接触到上层,深入了解时局,从中发现很多商机。

    盖洛夫人主管宫殿装饰,官办供应商从河北道到蜀中,大宗丝绸随水路到达洛阳、长安。楚浩从没有接触船运,只有眼馋的份儿。

    皇上下令到泰山封禅,楚浩好容易拿到一小部分做毡帐的活,不久因为皇上体恤民情,停止封禅,这单生意也黄了。

    国家用兵,军队物资最紧俏;辽东战事频繁,各州加紧修造战船,商船价格昂贵,极难买到,楚浩找不到门路。

    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的盘子太小,即便有大鱼掉下来,他也接不住。

    许自然身体好转,免官在家,闲来到牧场骑马散心。

    楚浩不免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兄弟已经一载有余。”

    “浩,这可不像你,去年我见贤弟意气风发,无所不能,今日为何感慨?”

    “生意人,赚钱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快,不赚钱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更快。”

    “我看贤弟志向并不在手里这点儿买卖,不如也捐个太学生,谋个一官半职,伺机施展抱负。”

    “兄长此言差矣,生意有赔有赚,地位不高,却比官场自在些。”

    “若贤弟不想当官,只为生意上的事儿烦恼,倒也好说了。”

    “你是门外人,看着容易。我想开展水运,不懂行,船也不好买,怎么好说?”

    许自然信口道:“家父认识几位大食商人,如今大食国不断扩张,与大唐往来贸易,贤弟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引荐。”

    “大食?他们可会造船。”

    “有一位说是航海而来,我却不信,此去大食,西经沙漠、高山,怎能航海?”

    “何不今日带我去见。”

    “你这急脾气,走吧。”

    一连数日,楚浩都跟大食商人泡在一起,他们没有给楚浩讲造船,而是给他指一条全新的商路,一条完全超出楚浩想象的路。

    许自然觉得这些胡人在鬼扯:“别听他们忽悠,让他们从岭南买到船就行。”

    楚浩却“执迷不悟”,恨不得马上学会大食的语言,好能跟他们顺畅沟通。

    拿着他们绘制的航海图,想象着他们标记的遥远地方,那是崭新的广阔世界:琉球、琼州、天竺,波斯……,海洋和海峡,完全不用翻山越岭、横穿沙漠,全部都在海上。

    楚浩被深深吸引了,不管许自然如何劝说,他宁愿相信那个世界的真。

    原来,他苦恼的是如何打开江南水路,而今,胡商把整个海洋和陆地都展现给他,他的心澎湃不已……

    大地封冻,楚浩不声不响站在西院的门口,任冷风肆虐他的头发和衣衫。

    一年了,雪晴找各种理由不见他,也不去牧场。去年的今天,他把雪晴送到门口,忍不住说出对她的爱慕,让她嫁给他。

    雪晴由震惊到懊恼的脸刻在他的脑海里:“你今后不要来西院,我也不会再出门!”

    他知道他不会放弃的,只是该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

    依照楚浩此刻的乐观性格,未来一边是和雪晴在一起的美好生活,一边是跨越海洋的广阔商路……

    ***

    楚岳二十岁,如梅也十八了,尉迟家守孝也已期满,到了可以结婚的时候。

    楚涛和齐夫人的关系还在冰期,二人靠着秦姨在中间的传话也算达成了共识,等楚岳回来就给他成亲。

    然而楚岳这次回来呆半个月就要走,重要的是,尉迟家对婚事冷漠,让楚涛夫妇不知是退是进,所以齐夫人叫来赛穆勒,安排了楚岳和如梅见面好一探究竟。

    女大十八变,三年多,如梅变得几乎认不出来,爽朗和直率的小女孩不见了,转而成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高挑的身材、俊美的面孔、优雅的举止。

    楚岳乍一看到她有些陌生和拘谨,不过当如梅羞涩地递给他厚厚的一打信,眼前的女孩立刻亲切起来。

    ‘命中注定她就属于我’楚岳甜蜜地想。

    “你一直住在长安?”他柔声问道。

    “没有,刚回来半年。我父亲被免职回京,在礼部做一份小差事。”

    “为什么?”

    “还不是受李义府的牵连,李义府被流放嵩州,父亲与他交往甚密,只是降职已属万幸。”

    楚岳心想‘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刘仁轨将军听到李义府被流放尚不解恨,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却因此丢官。’

    “你父亲出身高贵,怎么竟与李义府这种奸诈小人为伍?”楚岳说完才觉得话不得体。

    如梅没有在意,无奈笑笑,柔美中略带腼腆,嘴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少女的美丽纯真拨动着楚岳的心弦。

    “我离开了京城前,翠儿找人送出去过一封信,百济亦无军队往返,剩余的只能积在手里。”看楚岳把信小心的用布包起来,如梅害羞地解释道。

    “那封信我收到了,队里的兄弟还把香包拿出来闻,呵呵,他们多羡慕我呢!”

    如梅喃怪的看看楚岳,楚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躲在外面的赛穆勒悄悄靠近门边,轻咳两下:“你们两个还不抓紧时间拉手、亲亲,小翠都来催好几次了。”

    “赛姆,你走开,别起哄。”楚岳脸红了。

    赛穆勒笑着跑开。

    如梅也羞红了脸,起身说:“我得走了,母亲找不到我会生气的。”

    楚岳一把拉住如梅:“等打完这仗我就回来娶你。”

    如梅看着楚岳点点头,又马上低下头不敢看他。

    “很快,明年一定!”

    他们约在靖恭坊的老街坊、裴家的后花园,花园地界很窄,有一个不大的花房,冬天有些花还坚挺着绿叶。

    如梅用手轻轻拨动叶子,然后指了指墙脚的腊梅,两人相视一笑。

    楚岳走近她,把嘴唇印在她粉色的脸颊上,那柔嫩的触感是他这几年所有的美好!短暂甜蜜的相见铭刻在他更加成熟的男人心里。

    楚岳被整编回苏定方的部队,和魏启随老部队出战西域。

    临行前,他不忘到城外去祭奠萧伟峰,远远就看到萧家客栈外面几个人在搬土坯。

    楚岳到近前下马,萧伟峰的老婆热情地迎出来:“大兄弟,你来了。”

    “这么冷的天,这是做什么呢?”

    “住店的人不多,我想把这里改成一个大的酒馆。你先进来坐坐,我准备一下咱们就走。”

    她的儿子对楚岳有莫名的好感,过来拉着楚岳的手叫:“叔叔,母亲为我准备了好吃的,我拿给你吃。”

    “不用了,你留着吃吧。这是叔叔给你买的木刀。”

    “谢谢叔叔。”小孩子从来没有玩过买来的玩具,高兴得不知所以,拿起木头刀便挥舞起来,惹得楚岳忍不住指导。

    女人在头上攒上白花,穿上白衣,一看就是在里面刻意打扮了一番。

    她挎着一个篮子走出来,给儿子套上孝衣,跟着楚岳出门,临走还不忘嘱咐做工的人几句,让他们不要懈怠。

    坟前很小一块没有底座的石碑,简单刻着逝者的名字,这是楚岳见过最粗陋的坟墓。

    女人摆好祭品,拿出纸钱,点着了,跪下,忽然呼天抢地地哭起来,把孩子吓得躲在楚岳身后。

    楚岳蹲下把小男孩拦在怀里,安慰他,等女人住了声,他才按军方惯例祭奠,然后交给女人一枚勋旗,就要离开。

    小男孩见楚岳要走,也哭起来,非要楚岳抱他。楚岳抱起他,他便搂住楚岳的脖子,不放开。

    楚岳禁不住掉下眼泪,孩子伸出小手帮他擦掉,这个小小动作让楚岳心里一软:“嫂子,您先回,我带孩子在这里玩一会儿就把他送回去,您看可以吗?”

    “这大冷天的,在外面玩什么,宝儿,跟娘回家吧。”

    孩子执意不走,女人只好先回家。

    楚岳把小孩放下问:“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萧俊。”

    楚岳过去拍拍石碑说:“萧俊,记住你的父亲是个大英雄。”

    “嗯,记住了。叔叔我们玩抓石子。”

    哎,这么小的孩子还没见过父亲,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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