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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一回 迹象

    刘仁轨从百济返京,就差人打听楚岳是否在长安,还好在楚岳再次出发前“逮”到了。

    近三年没见,两项寒暄落座。

    刘仁轨看着自己的爱将,感慨道:“哎呀,这块头,还是当年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吗?脸上的稚气换成自信从容啦。回去混的不错吧,我听说你翊麾校尉手底下差不多万数号人了?”

    “大人过奖。大人今年就不去百济了吧?”

    “大战迫在眉睫,我怎么能不去呢。”

    “大战?西北战局吃紧,高句丽不会先放一放吗?”

    “等你就是为了这事儿。我明日就出发,特地和兵部要了你的调令,你成亲之后到辽东找我。”刘仁轨示意楚岳坐到近旁。

    “是。”

    “身不由己,吃不上你的喜酒难免遗憾,厚礼为你备下了。”

    “谢大人。如此看来辽东情势紧迫?”

    “高句丽泉盖苏文病重。皇后娘娘暗中支援他的二儿子泉男建,泉男建的势力其实已经盖过他的哥哥泉男生。”

    “皇后娘娘?哪个皇后娘娘?”

    “就是我们当今临朝听政的皇后娘娘啊。”

    “暗中挑拨内讧可以理解,皇后为什么暗中支持泉男建?”

    “双方或是多方势均力敌才能内讧,一方独大杠不起来啊。况且支持结盟才能深入了解敌情嘛。”

    “这难道也算‘不战而屈人之兵’?”

    “皇后的权宜之计吧。太宗皇帝算不算英雄,不也常年派兵骚扰高句丽耕种以利战事?”

    “太宗皇帝驰骋疆场,征战一生,怎可与妇人之见相提并论。”

    “我刘仁轨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久居百济,手下靠你、蒋硕和杜爽三位得力勇将,而上面依仗的就是皇后娘娘啊。”

    “大人当时说一定可以平复辽东。我以为大人英雄,固然年逾六旬,仍有浩然气概,没想到大人竟然仰仗一个女人的势力来成就自己的雄心。”楚岳认识刘仁轨时,刘仁轨只是白衣步兵,所有跟刘仁轨讲话稍显随意。

    话虽这样说,楚岳清楚刘仁轨是皇上的心腹,不知道这个狡猾的老头儿今天要搞什么名堂。

    “你小小年纪便这般偏执,而且还怀疑我这个老头子的能力。小子,我告诉你,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壮年,心有所想、想则必行、行则必达就是伟人!你跟我在辽东,亲眼所见,我难道是靠皇后的势力作威作福才稳居百济这个么多年吗?”

    “当然是靠大人的聪明才智和精心计划,可是……”

    “岳,你跟你的上司相处的过程中有没有碰到这样一种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能够快速、充分的理解,他尽管只在帷幄,一点讯息却能身临其境?”

    “是的。大人就是这样的人。”

    “别趁机拍马屁。”刘仁轨乐呵呵捋了捋胡子:“一个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能力,一方面靠聪明才智,另一方面是因为宏图在胸,有目标、有规划。”

    “大人说的是皇后娘娘?”

    “是啊,皇后娘娘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规划合理,计划得当,全凭平时经验的积攒和对事物的洞悉。有这样的人在上层运筹、明确方向,我的报复怎么能不实现呢?我说我定会平复辽东,那是因为我们的皇后有野心、有魄力;我说能颁布实施立法,那是我们的皇后有治国之道啊!”

    楚岳仍旧不以为然。

    “我从小家道没落,奋发图强,找寻用武之地,已至暮年能觅到昂扬知音,哪里还允许我捡摘男女。自古强者生,弱者亡,智者兴,愚者衰。弱肉强食,对动物,对人,对国家都一样适用。作为一个大国的领袖,皇后有森林之王一般的气魄和睿智,守护领地和尊严。”

    “大人有些夸赞了吧?”

    刘仁轨摇头说:“自古汉人彻底击败匈奴,只有汉武帝。汉武帝倾全国之力,致使民不聊生。而皇后娘娘打败西域,扫平葱岭,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富足祥和,元气无伤,由此可见她的聪明过人之处。”

    “可世人都道她狠毒。”

    “顺手剔除几个宫人,对皇后来说不过是移开通往宏伟蓝图路上的绊脚石。

    ”那官场都说她奢靡呢?”

    “盖几间宫殿,借了世家子弟一些钱,不过是走走样子。征服了几个国家的女人,她手里掌控的财富超乎想象。”

    “那皇上……”

    “皇上懂得让所有乐观向上、又有能力的人都为他奔忙。咱们的皇上聪明,有好运气。”

    “大人说皇上……”

    “老夫混迹官场多年,了然于心。皇上生病后,纵然有超凡的能力,终将闷在肚子里渐渐被时间消耗殆尽,剩下的就只有对能力者的依附,何况还有头风病纠缠。当然陛下近来也有过想法,可也就是想想,然后就被他的消极悲观当成可口的点心吃掉了。”

    “大人酒喝多了,喝杯茶吧?”刘仁轨的话让楚岳担心。

    “挫折和灾难也许能激起他反抗的欲望,可是你看皇上生在富贵窝里,居在世上最高贵、最顶尖的地位,爱着他或者利用他的能力者们会帮他打理好一切,把他包裹在最柔软舒适、最安全的地方。”

    “或许那才是睿智吧。”

    “呵呵,最好笑的就是这点。能者多劳,做牛做马,拼死拼活,处处怨言;仁者行善,累功积德,佛祖保佑啊。”

    “世上能有几人呢?”楚岳叹道。

    “别说当今世上,往前数五百年后数五百年都难呐。令我最担忧的是皇后娘娘越来越强势,皇上容不下她。可此次皇上非但没能废后,反倒杀了上官仪,弄了个‘二圣’临朝。我心宽矣,灭高句丽指日可待也。”

    “什么事情都是皇后娘娘掌控,打仗也是?”

    刘仁轨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

    沉思淹没过楚岳的头顶,让他窒息而不自觉。

    “岳,跟了老夫这几年,你知道我对皇上的赤诚忠心。跟你聊这些烂在心里的话,是想让你能从大局出发、从高度看问题,有自己的理想,不要钻牛角尖,固执地做不冷静的事情。”

    “大人今天好奇怪啊。当年在百济,大人盛赞皇上,说他广施仁政,福泽百姓;扳倒顾命大臣,独掌朝政,有勇有谋。”

    “此一时,彼一时。小子,告诉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作为一个军人,往大了说保家卫国;往小了说,建功立业,孝顺父母,照顾兄弟;往近了说,娶妻生子。”

    刘仁轨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对楚岳:“有一件事儿,我一直考虑是不是告诉你。”

    “什么事?”楚岳身体前倾。

    刘仁轨犹豫着,又慢慢回到座位坐稳:“前几年,长孙无忌刚死不久,李义府横行朝野,我担心告诉你,反倒把你陷入险境。如今李猫流放,想来是可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一直瞒着你对你不公平,总觉得对不住你这娃娃。”

    “大人快讲!”楚岳的敏锐告诉他,重大的事情就藏在暗处,就等着刘仁轨揭开帘幕。

    “当年毕正义案件之后,皇后命我暗中调查李义府……”

    “又是皇后,皇后不是李义府的保护伞吗?怎么让大人去调查他?”

    “李义府这等目光短线的奸诈小人,怎么能理解娘娘的精神高度!一旦得势就忘乎所以,若不拿住他的要害,皇后敢用他吗?”

    “那大人的要害是不是也被皇后……”

    “这自然难免,不过志同道合的人目光聚在前方的目标,不会走到岔路上去。”

    “不管那么多,大人快告诉岳究竟什么事儿。”

    “还记得当年你大哥战死西域的情景吗?”

    “一辈子都忘不了!”楚岳的脸色陡变,前一刻闪现的梦想光辉瞬间被痛苦和仇恨消灭。

    “我也是无意中打听到李义府为了夺你父亲的军权,安排人在军中加害你大哥,制造战死沙场的假象……”

    “什么?!”楚岳喊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跃起。

    “冷静,冷静孩子。”

    “不……”楚岳右手捶向墙壁,激愤难以抑制。

    “岳,你听我说。”

    楚岳转过身来,扒开衣服漏出肋下的伤疤:“大人知道我大哥死得有多惨吗?我大哥就死在我怀里!大人知道那种仇恨吗?我拼死在战场上也要消灭西域人。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大哥竟然死在自己人刀下!谁,是谁?”

    “报仇要用脑子,意气用事是报不了仇的。”刘仁轨被楚岳震撼到,却故作镇静,走过去把他衣服盖上,让他坐下:“我也只是听探子说,没有真实的证据。你去跟这几个人确认几件事儿,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楚岳拿到名单走下楼阁,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去,问刘仁轨道:“大人一向受皇上器重,大人也敬重皇上,今日风向突变,讲了皇后娘娘诸多好话,是怕我杀了她?”

    “我明确告诉你,娘娘过后才知道,否则探子是不可能打听到的。”

    “她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追查?”

    “如果事情水落石出,军心难稳。另外当时皇后最重要的目的是扳倒长孙无忌,能处置为她办事儿的李义府吗?”

    “所以大人要让我站在全局高度看问题?”楚岳愤怒地问。

    “对,用这里解决问题。”刘仁轨指了指头。“我马上就离开长安,你凡事儿要小心为妙。”

    “谢谢大人好意!对我来说,这无关理想目标、无关宏图报复、无关大局高度。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找什么借口,只要我查出他是谁,他就必须死!”

    ***

    从楚浩参军以后,齐夫人与楚涛的关系“解冻“,她主动找楚涛商量楚岳的婚事,跟尉迟家也开始积极来往。

    尉迟环仕途不顺,毫无建树,做事乖张,鄂国公生前,他们兄弟常常跟他父亲对着干,父子关系紧张。鄂国公晚年迷信仙丹妙药,吞服矿石,挖池建台……做尽了荒唐事,疯疯傻傻不与外人来往。尉迟家的糗事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

    也许是楚涛升任五品定远将军、工部少监,楚岳小小年纪已授翊麾校尉,前途不可限量。尉迟环年初竟然应下了楚家的彩礼。

    由此齐夫人也体会到夫妻和睦的好处,刘氏丑事之后,她便走出佛堂,振作起来管理家事。

    楚涛自然乐意看到她的复苏,不过对秦姨和王建仍放不下芥蒂。

    一直以来他和夫人的感情深厚,并没有把秦姨收房的打算,只是秦姨和王建背着他偷情,他心里过不去,加上刘氏给他系下的节,便梗着不给秦姨和王建便利。

    楚岳的婚房准备妥当,日子定在八月初二,单等着楚岳回来成亲,家里几年来第一件大喜事儿,全家上下人人都上心。

    楚浩特地让李林送来三千两银子,让父母给二哥置办家当。家人无不夸赞楚浩的出息,连楚涛都想不到楚浩的生意究竟有多大、赚了多少钱。

    秦姨少不得在齐夫人面前唠叨:“如果浩在军中立下战功,加官进爵,家里又做着大买卖,那这孩子将来可了不得了呢!”

    齐夫人叹气说:“还不是老爷逼着把他送去参军,否则不过是市井商人,有什么出息?”

    秦姨笑道:“夫人究竟是变了一个人,原来还坚决不同意老爷把孩子们送到军中,怎么如今变词儿了。”

    “你呀,忙你自己的事儿要紧。等楚岳回来,趁老爷高兴,赶紧提。拖拖拉拉,都这般年纪,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夫人不是不知道,王建整日南征北战,只知道打打杀杀,连怎么说话都快忘了。好容易回来,见了老爷,一阵儿支支吾吾,话还没说出来,又该走了。我呀,这辈子就这命,怕是等不到了!”

    “你们不说,也不让我提;王建自己说不出口,也不让你说。你们要认命,别怪别人不成全。”

    “夫人……”

    两人正在说笑,楚岳已经到了门口,他勉强挤出笑容,给母亲和秦姨问安。

    夫人笑着过去拉住楚岳的手,让他坐在旁边。

    秦姨问道:“看过婚房了吗,可还称心?

    “没有。”

    “走,秦姨带你看看,知道你要求高,所以我们都仔细着呢。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更换、改进,反正还有几天日子,来得及。”

    “走吧,去看看。”齐夫人也站起来。

    楚岳此刻哪里有这个心思,诺诺说了些好话,便找个说辞出了门。他连日寝食难安,疯狂四处打听当年大哥的死因。

    且说李义府虽被流放巂州,但他提拔的一大批寒门官员势力不减。

    李义府得意时,这些官员为他办得种种枉法之事都拿在李义府手里,哪个能逃过他的手心呢,哪个又能不听他的指派呢?

    况且他之前被贬,也放过外官,不过一年光景就重返长安,依旧做宰相,皇上还亲自赏了宅子,所以这次谁都以为他定有翻身之日。

    长孙无忌虽然倒台,皇后却依然需要培养寒门势力,李义府自己每日心心念念的也是怎么能够官复原职。

    这日有人来报说楚岳在长安四处动作,要查当年楚勋战死的真相。

    李义府着实吓了一跳,若此事大白于天下,他李义府就再也别想回长安了,遂火速派人上奏武后。

    七月二十七日这天,天空和楚瀚的记忆一样清晰,全家上下忙着楚岳的婚礼,连楚浩站在大门口都没有看见。

    楚浩把马扔在院子里,便急匆匆进了房间,找到楚岳焦急道:“我在河北道接到刘大人的命令,让二哥火速去往百济,有重要军务。”

    这道军令让楚家由喜气洋洋立刻进入慌乱。尉迟家简直要气疯了,如梅的父亲嚷嚷着要取消婚约。

    然而军令如山,楚岳顾不了这一切,快马加鞭赶往辽东。

    楚涛白天到尉迟家推迟婚期、赔礼道歉,碰了一鼻子灰。晚上他一个人黑着灯坐在书房,齐夫人敲敲门,没等他答应,便推门进来了。

    等丫鬟张灯退下,齐夫人开口道:“浩从辽东回来经过齐州,去探望了婆婆和叔叔一家。说婆婆病重,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

    楚涛深深叹了口气:“父亲去世时,我出征在外,没能守在身边,曾发誓定要跟母亲见最后一面,临终前在她身边尽孝!”

    小姨太通奸、楚岳“逃婚”,一堆事儿让楚涛焦头烂额,他打算暂时抛开一切,带一家回齐州探亲。

    楚浩负责征兵事宜暂时留在长安。“九住”今年的工作正好结束,没有阿吉丽的日子楚瀚不知怎么度过,便答应与父亲同行。楚旷和楚博也随父亲的意愿,在工部请了长假,回一趟老家。

    齐夫人为这次出行准备了足够的衣服、盘缠。

    路上不好洗衣服,多带几套也应该;天气正在转冷,夹衣,棉衣都想着带上。

    自从她怀着楚岳离开故乡至今还没有回去过,到老家不免要走亲访友,从京城带些礼物总要有的。

    楚涛在外为官多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给他准备几套像样的衣服必不可少。

    楚旷、楚博难得远行,想带上笔墨纸砚,趁此写生。

    铜钱、银子更是不能少……

    总之行李、盘缠满满当当收拾了三大车。

    齐夫人多年没骑过马,楚浩特地为母亲单独准备了一架车;秦姨丫鬟们也要一架车;另外一架车备些吃的和杂用,楚涛和三个弟弟,谁累了也可以坐一下。

    上等的拉车马备了八匹,空出两匹替换的富余,骑乘马备了八匹。

    一行十四人,六辆车,十六匹马,在齐夫人对家依依不舍和牵挂中浩浩荡荡踏上了东进的路途。

    从长安到洛阳,官道修的宽平整洁,洛阳新宫差不多已经竣工,马上就要迎接皇上皇后泰山封禅的銮驾,沿途的官员百姓都严阵以待。

    楚涛与当地的官员接洽修路的情况,走走停停,孩子们有充足的时间领略大唐山河的壮丽秀美。

    楚瀚抚琴吟诗,楚旷、楚博挥笔泼墨,极尽文雅。

    楚涛和齐夫人见儿子们文韬武略各有所长,心中总算有些欣慰。

    “不管孩子们学了什么,他们都没有走歪路,个个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咱们还有什么所求呢。”

    齐夫人一路纾解楚涛的烦闷,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随着岁月的增长,青春逝去,一对恩爱夫妻,历经坎坷,相互包容,艰难走近心境合一的阶段。

    离开东都洛阳,官道上的客栈越来越稀少,按照楚浩的主意,他们带了两口大锅,就在田间地头支锅炊饭。

    正值丰收,随便买些新米杂菜即可成为一顿美餐。

    一日秋高气爽,一家人坐在一棵大榆树下,楚涛忽然来了兴致跟孩子们讲起他小时候的故事。

    “隋末楚地洪水泛滥,接连两三年颗粒无收,你爷爷挑着扁担,一头装着我和你叔叔楚文,一头担着行李,北上逃荒。”

    “那不就是要饭的吗?”楚博问。

    “算是吧。”楚涛继续说道:“盛夏瘟疫蔓延,死了很多人,逃荒的队伍越来越小,大家都有了回撤的意思,还有的人就直接躺在地上等死。只有你爷爷、我的父亲一心向北,靠耍拳脚、出苦力挣饭吃,一路上他一直跟我说‘白米饭就在那座山后面’。”

    “逃荒和要饭不一样。”齐夫人纠正道。

    ”我们且行且住,第二年春天终于到了齐州。要投靠的远亲太过贫穷,不肯收留,给了一间茅草屋,让我们自生自灭。齐州到处都是榆树,你爷爷、奶奶捋树叶和着草籽,放一点儿杂面蒸熟给我们吃,那个味道非常香甜,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所以现在我看到榆树都觉得特别亲切。”

    “榆树叶不难吃。”楚博就近薅了一片放在嘴里。

    “那年春日将尽,树上干掉的榆钱落得满地都是,你奶奶拿着扫帚,扫成一堆堆装回家,茅草屋都快被填满了。村里的人都笑话她,她也不在乎。结果当年大旱,庄稼欠收,你奶奶扫的榆钱让全家撑到第二年。”

    齐夫人点头说:”你奶奶是个勤劳智慧的妇人。”

    “我一直想把你奶奶接到长安,她都不愿意,说怕死在路上,其实你奶奶是太爱齐州那个地方,因为那里土地的馈赠曾让她养活了我们一家人。”

    “是不是因为爷爷家太穷父亲才入赘到我外婆家的。”

    动情的时候,楚博总问毫不相干的尴尬问题,旁边的楚瀚忍不住给他一拳。

    “呵呵,不,我小时候家里穷。后来父母租地种田、养殖、修屋,虽说承担重税,日子还算过的去。”楚涛笑道。

    “你爷爷和你们的外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练武的人平时好在一块儿切磋拳脚,后来一同参了军,两人成了生死兄弟,官拜折冲都尉。”齐夫人说。

    “你外公不幸战死沙场,他就你母亲一个女儿,爷爷才跟你外公定下了儿女亲家,让你们冠母姓。”楚涛好性子地解释给楚博听。

    多少年,家人未曾有如此温馨的画面,齐夫人眼眶一热。

    “这是你爷爷的意思,为你们英年早逝的外公继承香火。”楚涛边说边握住身边夫人的手。

    此刻长安城内李义府的爪牙到处活动,试图把即将浮出水面的丑事摁压下去。

    武后刚刚逃过废后一劫,她不想因为李义府再引起皇上的任何猜忌和不满,所以暂时选择袖手旁观,毕竟事情没有败露则罢,抖落出来也是李义府的罪责。

    只需秋雨、秋风一夜,树上的叶子便经数黄遍。楚府,管家老周正吩咐小厮整理惨败的花池。

    忽然来了一队官兵,老周立刻意识到有大事将要发生,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瞅准机会跑出去给在牧场的楚浩送信,出门才发现整个宅子已经被包围。

    魏启刚从西域回来,正好来拜访楚涛,见此情景,忙上去一问究竟。

    负责查抄的官兵头头认识魏启,好意说道:“魏大人不要多问,事关谋反大罪,大人还是躲远一点儿为好。”

    这时出来三个士兵报告:“将军,东西找到了。”说话指着几个大箱子。

    “打开。”

    “我是这里的管家,这三个箱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家里的箱子都是在泛柳巷的作坊定制的,这个……”

    老周话没说完,箱子已经被打开,满满装着刀剑和盔甲。

    “不可能啊,军官大人,这是栽赃陷害啊!大人…”老周说着走近魏启,偷偷递给魏启一张纸。

    “不好意思了,我们也是照章办事。物证已经找到,所有人一并带走。”

    门上贴了封条,一群人匆匆而去。

    魏启等他们离开后,打开老周递给他的纸条。

    老周咬破手指用血写着:“城东,三。”

    ‘三’应该是指楚浩,那么就是说楚浩在城东。

    魏启并不知道楚浩的牧场,他小心打听,怕漏了楚浩的藏身之地。

    他寻思一圈,想到了雪晴,于是匆匆赶到波斯王子府邸。谁知早在去年冬天,雪晴就随哈特王子去了西域,魏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他通过关系了解到,刑部已经下文告,要以谋反罪派兵捉拿楚涛全家。魏启更加心急如焚,骑马到城东搜寻。

    无巧不成书,离城门只差那么二三里路,他刚好遇到楚浩。再晚一会儿,楚浩肯定在城门被抓。

    魏启截住他,让他离开。

    楚浩带他回到牧场,魏启迫不及待地说:“浩,刑部今日派兵以谋反罪追杀你们全家。”

    “什么?怎么回事儿?”

    “我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你父亲呢?”

    “全家都去齐州了。”

    “走了多久。”

    “估计这会儿快到了。”

    “赶紧追,告诉他们快逃。”

    “父亲怎么可能谋反呢?肯定是被冤枉的!”

    “现在说这个没用,谋反的罪名可是不好翻案。近来多少皇亲国戚、多少拨文武大臣被查谋反,只要定罪,有几个能活?不管怎样还是先逃吧。要不回来牢狱之灾难免,含冤被杀十有八九啊。”

    楚浩顾不得多想,牵出骊龙和逾狮,带一个随从,向东而去。

    没有拿住楚家的人,让李义府每夜辗转反侧,深恐事情败露。他一边不断催促京城办事的官员加紧捉拿楚家老少,一边观察着京城的动静。

    本来他想把当时战场上直接杀害楚勋的人灭口,不过此刻动作等于自揭事实,如有一个当事人伏法,真的招出些什么,岂不更麻烦,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心里的不安又让他不停梳理事情的纰漏之处,凶手自己肯定不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唯有如梅的父亲尉迟环最危险。

    除了当事人,就只有他知道此事,尉迟环虽不牵扯任何利益在其中,但他的女儿差两天就要嫁给楚岳,他若是嘴巴不严,事情必然败露。

    李义府在长安时,尉迟环不敢让女儿出嫁,他流放不久,尉迟环就跟楚家定了婚期,明显是要生变。

    想到这儿,李义府背后一阵冷汗,马上写信给尉迟环,说两人在京城交情深厚,如今分割两地,甚为挂念,想娶他的女儿做妾,以巩固两人的友情。

    尉迟环吃喝嫖赌、养外宅,欠了李义府巨款。父亲鄂国公去世,尉迟环排行老小,一没有袭爵,二没有升迁,三没落下多少钱,他实在还不上债,就听了下人的意见,想跟李义府撕破脸、抵赖,不料反被李义府外派,陷入人命官司。

    他知道李义府这是来讨要人质,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此时楚家悔婚、落难,他分析厉害,只好把如梅送去巂州。

    楚岳不辞而别,婚期推迟,如梅以为那是噩梦的映照,不想真正的噩梦才刚刚来临。

    李义府以她全家要挟,可怜的如梅求死无门,远嫁嶲洲,给五十多岁的李义府做小老婆。

    她心里的郁结不在于父母跪地求她,而在于只有几天时间她与命运擦肩而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军务,楚岳不能娶她,究竟这几天有多么重要,要弃她入人间炼狱?

    她宁愿两人成亲后一块去死,也不想现在这般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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