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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一回 节日旅途

    农历十一月,淳嘉诺熙按照楚浩的要求把辽东货物分几批运到两京,她也沿路巡视来到京城与楚浩一起准备两京的货物,再接应楚岳和玛瑞娜返回山后郡。

    腊月将至,皇上和皇后返回长安,楚岳、楚浩他们也准备启程。碍于上次齐夫人的“偏爱”,玛瑞娜这个新媳妇拜见公婆还是有些紧张,提前很久就准备礼物。

    先头商队提前几天出发引路,后面商队紧随其后掩护,浩浩荡荡的队伍分三批从长安昆士牧场出发,带着波斯和京都的货物,开始元日前东线最大的贸易之旅。

    这是楚岳东行走得最悠闲的一次,厚厚的积雪使得道路平摊,行进速度很快,第五天天黑之前车队便行至洛阳。

    休息一晚之后,玛瑞娜到布料和珠宝店家参观,到老友家拜访。

    冬天正是货物运输的繁忙时刻,元日之前,大宗的货物交易就集中在这段时间,楚浩接洽商贾,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杨卫州负责东都生意以来,在洛阳大肆置产,低价买下几十套宅院,专门等着楚浩来决定修葺、装饰。

    洛阳的房产因为皇上和皇后的定居,价格打着滚的上涨。

    楚浩只捡着最中意房子的留下装修,剩下的全部卖掉,加上他这次带来的银两,让杨卫州再去购买他指定的宅院和南郊的庄园。

    杨卫州实际购买楚浩标出来的宅子时,不得不佩服他的目光长远、犀利。

    “以不同人的名义买,明年开春再出手卖掉这几间,买进这里这几间。”楚浩吩咐着。

    宅院不论大小,人气最为重要,楚浩之所以笃定买卖哪里的田宅,主要是看那个地方能不能集聚人气,买主的层次和结构,这点他在长安实验了多次。为什么如今通善坊的农舍都那么值钱,就是因为玛瑞娜住在那儿,有钱有势的人就会不断在那里聚集,那怕只是买个别馆。

    洛阳的坊市比之长安繁华程度一点都不差,少了几分刻板和拘谨,多了几分随意潇洒。

    在洛阳偶尔也能看到靺鞨的毛皮店面,店主见到淳嘉诺熙都行大礼把他们的公主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玛瑞娜去只管挑选最中意的皮草,淳嘉诺熙则跟几个店主商榷来年春天货物的订购。在楚浩的生意王国里,淳嘉诺熙努力让靺鞨人参与进来,加大靺鞨经济作物的生产。

    他们离开洛阳就遇上了大雾天气,浓重的雾气到天黑完全下沉到地面。车队点着火把,按照路边竖起的固路石缓慢前行,人坐在马车里,连驾车的马头也看不到。点起来的火把,只能照出四周一尺远漂浮的白色雾团。

    玛瑞娜探头见淳嘉诺熙也在地面走着,几句话把她哄上车,让她钻进棉被里。

    透过镶嵌进羊皮帘子上的波璃往外看,男人们牵着马一点一点的在前后探路,有种说不出的惊险刺激,还有些小激动。

    子夜终于到了管城驿站,官方驿站只提供给那些公差在身的官吏。商驿因比村舍高档、干净、安全有保障、不受身份限制而大受欢迎。

    楚浩建造的驿站比官方驿站小,规格比商驿高,因地制宜风格各异,却精致舒适、设施齐全,所有驿站都隶属片区的商队,贸易繁盛的冬季生意火爆。若不是先前商队通知预留房间,他们到了也没有地方住。即便是预留,也只分到两个大开间,男人们一个房间,女人们一个房间。

    玛瑞娜和淳嘉诺熙在帐幔里聊个没完,从头顶聊到脚后跟,临睡觉还要嬉笑打闹一番。

    丫鬟和嬷嬷们笑她们两个:“别人家的妯娌都吵得不可开交,为公婆的偏心、为分财产、为了继承官爵,都仇人一样。”

    一个丫鬟说:“两位少夫人不是吵得不可开交,而是闹得不可开交。她们一双璧人那么开心,这是我们大家的眼福,也是我们这些下人们的造化呢。”

    “什么是造化?”玛瑞娜疑惑道。

    淳嘉诺熙笑话她:“你可真是老外,造化就是把糟糕的事情化解掉啊。”

    下人们笑做一团:“两位少夫人都是老外,还说对方是老外,哈哈哈。”

    笑声传到另外一个房间,楚浩说:“这么高兴,看来大雾并没有吓到她们。”

    转天冰封大地,世界变成一个颜色,车队继续前进。“二圣”封禅留下来便利,从洛阳到泰山的道路修得宽阔平整。村落逐渐稠密,不时有炊烟从盖着厚厚积雪的屋顶冒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安详。

    行进幽州,早有淳嘉诺熙的大舅舅李前程准备设宴招待晚辈来访。

    外公李谨行已经年逾花甲,久在高句丽边境,元日也不得归家,让淳嘉诺熙心中不免牵挂,幸得有外婆随行军中,老人才不至于孤单吧。

    楚岳在高句丽跟李谨行合作作战几次,两人也算熟识,他知道李谨行在高句丽战场的地位,如果他元日都不能归家,那此刻高句丽定是危机重重。

    淳嘉诺熙的大舅舅是李谨行的二房傅氏所生,傅氏羸弱,久卧病床,只有大舅舅李前程一个孩子。

    靺鞨人没有妻妾概念,地位都一样。淳嘉诺熙的姥姥刘氏自小习武,随李谨行四处征战,侠风义胆,处处维护傅氏母子,让李前程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对自己亲生的小儿子李前瞻却很苛刻,要求他练兵打仗,不听话就赶出家门。

    大舅舅李前程整日花天酒地、妻妾成群,乐得自在,人是好人,就是不求上进。傅氏难免唠叨,所以他与生母不怎么合得来,反倒与刘氏及刘氏子孙很是亲近。每次淳嘉诺熙来,李前程极尽地主之谊,体贴周到。

    李家的产业遍布幽州全境,从入境到离开,每晚换一个新庄园或别墅,家童奴仆不计其数。

    今春,刘氏按大唐习俗为李前程娶了正妻,正妻娘家居住在幽州境内的涿县,出身范阳卢氏,正经的山东士族。

    李谨行家本是靺鞨人、新晋贵族,家规、家风未立。新妇卢氏一来,把李前程那些不明身份的姬妾都打发了,指导他管理家宅、产业。不出一年,李前程服服帖帖,家里家外井井有条,庄园大都换了庄主,产出粮食、丝绵、药材、与楚浩的商队接洽买卖。

    楚浩近两年才和山东士族搭上关系,士族大多孤傲陈腐,注重读书,瞧不上经营算计,这位新舅母让他看到希望,楚浩打算在士族中再用些功夫。

    ***

    车队一到营州,空气里不时飘来大酱的味道,向南运粮、挂着“口贝力”商旗的车队绵延不绝,楚浩不时派人询问、抽查大酱的质量。

    到了所辖庄园,一串串用草绳挂起来的黄豆酱胚散发浓郁的香味。从幽州开始,庄园上的肉食从羊肉逐渐换成猪肉,营州则全部换为猪肉。猪肉丰沛的油脂特别适合冬季的严寒,配上大酱、萝卜干、酸白菜和番薯粉,令人食欲大增。

    小麦很久以前就被引种到辽东,只是加工繁琐,当地人大多把小麦掺进粟米里吃麦粒饭,而不知道把小麦磨成粉,也不会做面食。

    楚浩在当地推广石磨,一时也难以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所以这里出产的小麦大多运往两京,中原干旱、水涝频发,远途运输粮食的利润变得可观。

    大豆可以和小麦交替种植,做成大酱南北皆宜,供给给安东平乱的军队,销售量巨大。

    从营州向北,包括营州不产棉麻桑蚕,纺织业落后,从河北运来的绵麻很紧俏。为了避开传统商路,他们只做大宗批发和军队供给。

    军队供给由原来的布匹改成成衣,楚浩又在河北建了成衣的工坊。前几年在军中认识的司曹大多更换,但是“口贝力”的产品价格低廉、质量有保障,即便中间加一层关系,还一直保持供应。

    营州的账目是商队收益的重要一环,楚浩把几本账目看完,记下笔记,不觉过了子夜。

    回到房里见淳嘉诺熙已经睡下,被子斜着搭在身上,楚浩帮她把被子盖好,掖了掖被角,借着烛光他看到淳嘉诺熙被泪水浸染过的睫毛,忽然觉得内疚。

    淳嘉诺熙不是那种待在家里过衣食无忧日子的柔弱公主,她充满活力和热忱,妩媚的笑容永远挂在她的脸上,可他们两个都是有主意、有志向的人,忙得脱不开身是一方面,主要是在靺鞨故地的问题上不能达成统一,淳嘉诺熙离不开靺鞨,楚浩却尽量避免不去。

    听到响声,淳嘉诺熙醒了,转过身来抱住楚浩,轻声问:“哥哥身上真凉,冷吗?”

    “你也暖和不到哪儿去,大冷天儿的,被子不盖好就睡了。”

    淳嘉诺熙更加用力抱紧他:“哥哥喜欢淳儿吗?”

    “当然!”

    “那哥哥爱淳儿吗?”

    “当然!”

    “哥哥为什么毫不犹豫就说当然!”

    “你是我老婆,不爱你爱谁?”

    淳嘉诺熙的眼泪热热地滚到楚浩的手上:“可是哥哥为什么不跟淳儿说?”

    楚浩反过来抱住她:“这还用说嘛?”

    “用说,当然用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傻姑娘,我整天抱着你睡,还用说这些?”

    淳嘉诺熙着急地抬头:“我是说爱我,心里有我!”

    “你看你,要不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说爱你不行,说了爱你还是不行,还要心里有你。”

    “哥哥心里有我吗?”

    “当然!”

    淳嘉诺熙这才又把头埋进楚浩的怀里。

    楚浩打了一个哈欠:“好了,已经深夜了,睡觉吧。”

    淳嘉诺熙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是想着楚浩又累又困,明天还要赶路,只好作罢。得到满意答案,她却开始辗转反则,她知道那些甜言蜜语、小夫妻的情话是赶不走她心中的不安的。

    结婚之后,楚浩从来没有深情地跟她说过一句话。淳嘉诺熙急于让靺鞨参与到贸易中,急于扩大、繁荣靺鞨故地,夫妻二人白天所有的交流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有交流就有分歧,楚浩让着她,避免发生冲突,同时也避免了跟她相处,两人渐渐疏远。

    她知道生意也是她的需要,但是生意上的成功绝对抵不过楚浩的一句深情表白。

    ***

    早在幽州楚岳就嗅到了安东局势的“烟味儿”,冬天,路上几乎没有人,原本就人口稀落的辽东,经过战后大迁徙,变得更加荒芜。

    一到山后郡,楚浩就接到黑水靺鞨首领的信,日程有些迟了。跟到山后郡的商队都忙着回家过节,楚浩只好带了几个残疾士兵一起去。

    楚岳怕楚浩路上遇到危险,一定要跟着,楚岳去,玛瑞娜也要跟着去。

    楚浩劝道:“嫂子,黑水靺鞨的首领初冬没有及时联系,可能是受到奚族和北方毛人的侵扰,您还是留在家里,以防不测。”

    玛瑞娜坚持道:“怎么会那么巧,我去了,他们就来了呢?一年偶尔抢一次,不会被我碰上的。”

    婚后的玛瑞娜从来没有跟楚岳分开过,她宁死也不愿意独自一个人在床上熬过冬季漫长的夜晚。

    楚岳也担心她的安全,但是看她坚定的眼神,还有一旁淳嘉诺熙的支持,也只好答应了。

    路途并不艰难,坐着马车沿着冰冻的海滩,向北一直插入海湾,在安车骨部的雪屋里休息一晚,吃着香喷喷的烤鹿肉和刚从冰冻的海里采集的怡贝,喝一碗热腾腾的靺鞨奶茶,在寒冷的冬日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了。

    玛瑞娜赞叹道:“这个怡贝太好吃了,非常鲜甜。”

    淳嘉诺熙解释说:“怡贝是我们靺鞨人冬天的美食,冬天没有新鲜的果子,怡贝是搭配烤肉和奶茶最好的食物。不过采集怡贝却不是容易的事情,要钻近冰冻的海水缝隙里,在涨潮之前采集。”

    “怎么知道涨潮了呢?”

    “经验啊。”

    忽然他们听到外面有动静,守门的岗卫喊道:“公主,极光来了。”

    “真的吗?”淳嘉诺熙激动的跳起来说:“快,咱们快去看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景,要有缘分才能看到呢。”

    “极光,什么极光?”玛瑞娜问道。

    “快啊,就是象征祥瑞的光。”

    等他们跑出来,那些光却不见了,他们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失望之余刚想回屋,北面天空一抹绿色一闪而过,然后变成紫色,飘飘闪闪,照亮了整个天空,好像是神仙显灵一样,充满玄妙的感觉。

    楚岳和楚浩不禁双手合十,淳嘉诺熙用手扶着左肩,玛瑞娜则在胸前画十字。

    晚上的雪屋住得并不舒服,他们一早趁着雪色出发,坐上了狗拉雪橇车。从来没有驾驶过雪橇的楚岳第一次尝试这种交通工具。

    楚浩让有经验的淳嘉诺熙乘坐楚岳的雪橇,他来驾驶玛瑞娜坐的那辆,楚岳多少有些尴尬。

    “我本来想让淳儿来带玛瑞娜,那样你更没面子。算了不要客气,淳儿比你熟悉地形,熟悉雪橇。”

    一开始玛瑞娜还兴奋地大叫,和淳嘉诺熙互相唱着自己拿手的民歌。一个多时辰以后,越来越冷,太阳照在皑皑白雪上,映射出强烈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旅途中不光有新鲜和愉快,还有无聊和艰难,何况美景一直看几个时辰也会腻,玛瑞娜缩进厚厚的皮毛里睡着了。

    到达目的地,玛瑞娜下来,见楚岳和楚浩的围巾、眉毛、睫毛上面都是霜雪,像是白眉毛的老头,她“哈哈哈”大笑。

    楚岳怪她说:“这种情况你还能笑得出来。”

    黑水靺鞨首领的态度有所转变,楚浩敏锐地感觉到黑水部并不是他预想的那样受到了契丹和奚族的侵扰,而是与契丹和奚族联合了。

    黑水部历来强悍,对其余靺鞨部族是个威胁,若联合契丹和奚族,一定有所图谋。

    楚浩听了一圈,原来是黑水部得到消息,楚浩联系单于、安北、云中三地贸易,黑水部担心楚浩要把他们摘出去,而且随着粟末和白水部故地实力渐增,又怕淳嘉诺熙带领安车骨部北上兼并。

    楚浩拿出地图,指出黑水靺鞨只与云中都护府的东北境有来往,其余广大地区距离黑水太过遥远,不会影响他与黑水的生意。他怕黑水部首领不放心,与他们重新签订条约,划清贸易界限。

    黑水首领知道楚浩的信誉,双方解除误会,愉快而散。

    他们回到山后郡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半圆洞张灯结彩,站在洞口看河对岸,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错落有致的新农舍挂起的红灯笼,四周栅栏上满是红绸,别提多喜庆了。

    从半圆洞进到山后郡,坐上船,楚浩便指着河面向楚岳挑战:“二哥,敢不敢跳下去?”

    “你敢我就敢。”楚岳扬眉道。

    “呵呵,二哥往常可是不理会我的胡闹,今天怎么来了兴致?”

    “今天哥高兴,奉陪到底。”

    “好,来吧。”

    玛瑞娜一旁叫到:“你们疯了,河水是不是热的,用手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寒冬腊月的,跳进去一定冻死了。”

    淳嘉诺熙笑而不语,玛瑞娜一个劲儿阻止:“求求你三弟,不要闹了,你可就这么一个哥,他要是被冻死了,我就成了寡妇。”

    “哈哈哈……”楚浩大笑,翻毛大氅已经脱了下来。

    玛瑞娜见楚浩不听,转向楚岳:“进去会冻僵的,你要是冻成冰块,我可就嫁给别人了。”

    “放心,看到河里成群的鱼了吗?我进去给你捞一条。”楚岳笑道。

    说话间他和楚浩已经脱了棉衣,抻抻胳膊腿,全身拍打一番,在距离河岸还有一里路的时候,“扑通,扑通”两人都跳下了水,钻进去就不见了。

    玛瑞娜尖叫:“啊,你们快出来,不要吓我。”

    好一会儿,离岸边不远的地方露出两个脑袋,楚浩手里还抓着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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