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回 树欲静而风不止
楚岳尽量考虑措辞，写了一封长信给楚浩。
接到楚岳的信，楚浩和淳嘉诺熙都在营州，楚浩犹豫怎么跟淳嘉诺熙商量。
秋天的营州分外妖娆，漫山遍野的红叶在清晨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使得原本火红的颜色，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冰冷。
楚浩空出一天邀淳嘉诺熙去爬山，到半山的寺院去喝茶。
山上的寺庙建于隋朝初年，有来自倭国、高句丽、新罗、百济甚至是契丹的和尚汇聚在此修行。历经战乱，庙宇年久失修，庙里的和尚日益减少，留下来的僧人都上了岁数。
楚浩捐了钱整修庙宇，想用一个闲置的院子开私馆，供当地的孩子来读书，他今天也顺道来巡查工期。时辰尚早，工人们都还没到，一个小和尚把他们两个安置在亭子里，山风很冷，视野和景色却极好。
他们夫妻的关系本来就有利用的成分，结婚时闹开的矛盾刻意隐藏着。原来是楚浩帮补靺鞨，现在楚浩来提条件，连他自己都知道彼此心里会是什么情境。
轻松话题过后，楚浩终于艰难提及征兵的事情。淳嘉诺熙听到后表情很复杂，这比吵架、冷战更甚，婚姻的基础掺杂着利益，两人都会对对方产生质疑，而这质疑任你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楚浩此时才理解淳嘉诺熙当年的感觉，那现在淳嘉诺熙能理解、相信他吗？楚浩紧张地看着妻子。
淳嘉诺熙的眼神忽然坚定，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是同意的附加，楚浩忙应道：“什么条件？”
“军费，朝廷出！”
楚浩以为她要为靺鞨返回故地做争取，还没有弄清楚她为什么强调军费，淳嘉诺熙站起身来往外走。
“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在地方官前面跟鄂父商量对策。”她说完转身上马去找父亲乞乞仲象。
楚浩也上马跟上，桌子上的茶还没有烧开，两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乞乞仲象听完女儿的话暴跳如雷：
“我粟末靺鞨余部隋时没有内迁徙，余部委曲求全守着自己土地，安安生生过日子。今日屈辱，受唐朝调遣来到营州，为得什么？就是为得不打仗，为得保全族人的性命！如今即便内迁，大唐还是不依不饶！”
“鄂父，天下哪个国家没有军队能够存活？唐先人有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周遭诸国风云变幻，粟末靺鞨只能依附、奉迎，可还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事实证明，不自强不可活！”
乞乞仲象握着权杖的手在发抖，女儿的话他无法反驳。
“我们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培养自己的军队，大唐出钱，咱们出人，若得胜归来，立了战功，我们就有资本跟朝廷请奏回归。就算回不去，有了军队，营州地方官和契丹人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欺辱咱们。”
“若是打败了呢？伤亡呢？全族的男劳力都没有了，怎么生存？”
“若是打败，我们就彻底反了，我带族人回老家，与黑水和契丹联合起来，抵抗大唐！”
乞乞仲象低下头思考，语音沉重：“咱们靺鞨原有的一支军队，内迁前早就被大唐拔去番号，就是集中起来也没有多少人，怎么有实力上高句丽战场？”
淳嘉诺熙见父亲思想略有转变，马上追问：“鄂父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不出山，如果唐朝战败，新罗占领了高句丽，营州就将与新罗面对面，到时候靺鞨人能独善其身吗？”
乞乞仲象沉思不语，淳嘉诺熙继续道：
“咱们靺鞨人骑马涉猎，战斗力强，唐廷若能出钱，我让楚浩多选宝马良驹，配备整齐，老兵带新兵，一定可以成为精锐。我们还可以征集一些反对新罗的高句丽人，很多高句丽人跟新罗打过仗，他们熟悉地形，有作战经验。另外加上外公、外婆的帮衬，不怕捡不起阿祖当年的威风！”
淳嘉诺熙慷慨激昂，两眼放光，充满希望，连一旁一直沉默的楚浩都被她感染了。
乞乞仲象的怒气渐渐平息，坐回到椅子上。
淳嘉诺熙继续加码：“是祸躲不过，再铁的政策都要与时俱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靺鞨人也要灵活应对时局变化，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不能再消极挨打，该积极应对了。”
乞乞仲象看向楚浩，楚浩冲他点点头。淳嘉诺熙还没来得及跟他商量，但他完全同意淳嘉诺熙的观点。
乞乞仲象长出了一口气：“好吧，那就在未能回归故土的阿嬷坟前祈祷祖先保佑族人吧。”
楚浩一路跟着淳嘉诺熙，搞不清楚她为什么非要提出军费这一条，楚岳在信上写了军费紧张，他也明明告诉她了。
楚浩回房间终于忍不住问原因。
“如果朝廷不出军费，谁出？”淳嘉诺熙反问他。
“咱们出啊，好歹靺鞨故地封给了我，虽然没有税收，可故地物产丰富，该咱们表示的时候，不能小气了。”
“郎君没有收百姓的税，百姓知道，朝廷可不知道，渤海故地每年还要给朝廷上交年贡。县公有那么大财力能整编一支军队，又被分封在边疆，还娶了靺鞨的公主，如果郎君是皇上会怎么想？”
楚浩坐下来，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他必须承认淳嘉诺熙的确是四平八稳、内有乾坤的人，她不光为靺鞨打算，也为他考虑了。
当地方官来找乞乞仲象，楚浩和淳嘉诺熙已经离开营州去到山后郡。乞乞仲象同意了唐廷的征兵要求，说靺鞨两部同意组织军队打新罗，以挣得在营州的利益。尤其强调了战后在营州的自主权利，并索要军费。
除了军费，其他条件都是预支战后的利益，况且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地方官按照刘仁轨的指示都答应了，只是军费申请要费些周折，说要乞乞仲象等信儿。
不久，营州地方掀起打击恶霸势力的风潮，说是打击恶霸，只要有些钱、房子像点样的老百姓，官府就去调查他们的佃农，佃农说出一丁点儿东家的不是，就会被抄家。
楚浩在营州苦心经营，富泽百姓，日子过得红火的，如今被霜打风吹，摧残无度。
除恶霸最突出的当然是土匪，营州最大的土匪非高军参和梁毅莫属，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土匪了，虽然他们做正常生意还接济周围的老百姓，虽然他们收养孤儿、伤残军人，官府还是把他们的山头拔了，把高军参和梁毅抓了起来。
等楚浩得到消息赶来，高军参和梁毅因为要保住山上的货物抵抗到底，受尽酷刑。楚浩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才把两个人弄出来，人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个样子。
楚浩非要去把地方官宰了，好容易被兄弟们拦下来。
回到营州靺鞨驻地，楚浩和淳嘉诺熙大吵大嚷起来：“早说军费我出，你非要阻拦，说什么边疆、公主，现在我兄弟的命都快搭上了，他们可是我的兄弟啊！他们，他们，山上两百多口人等着他们养活，山下又有多少百姓等着他们过冬呢……”
淳嘉诺熙不吭声，楚浩刹不住火气，越嚷越响，喊起来没完，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狠话。
淳嘉诺熙的母亲实在听不下去，进到房间里把淳嘉诺熙拉了出来。见到岳母，楚浩才醒悟到做错了什么，他垂头丧气地坐在炕上，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他甚至想，如果靺鞨和他供淳嘉诺熙选择，她首选会选择谁？反过来，如果把大唐和淳嘉诺熙，不，和靺鞨放在一起，甚至说他的梦想、生意、兄弟和靺鞨放在一起，他会先保护谁……
不，楚浩摇摇头，他们夫妻在时间和空间的缝隙里相会，用爱情努力维持着，他们的关系不能质疑，更不能用客观现实考量。
新婚的时候落下的阴影让淳嘉诺熙至今没有安全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造成的伤害，楚浩无法挽回。
营州地方官凑齐了军饷，拨给乞乞仲象，他们自己也可以钱袋鼓鼓的过个好年。
淳嘉诺熙主动来找楚浩谈，发火的是楚浩，楚浩知道，他只是抹不开面子去见淳嘉诺熙的父母而已。
他庆幸淳嘉诺熙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小性子，但是发生了已经发生了，淳嘉诺熙不提，他也不能问，两人不沟通，只能和好，商量接下来的步骤。
接到楚岳的信，楚浩和淳嘉诺熙都在营州，楚浩犹豫怎么跟淳嘉诺熙商量。
秋天的营州分外妖娆，漫山遍野的红叶在清晨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使得原本火红的颜色，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冰冷。
楚浩空出一天邀淳嘉诺熙去爬山，到半山的寺院去喝茶。
山上的寺庙建于隋朝初年，有来自倭国、高句丽、新罗、百济甚至是契丹的和尚汇聚在此修行。历经战乱，庙宇年久失修，庙里的和尚日益减少，留下来的僧人都上了岁数。
楚浩捐了钱整修庙宇，想用一个闲置的院子开私馆，供当地的孩子来读书，他今天也顺道来巡查工期。时辰尚早，工人们都还没到，一个小和尚把他们两个安置在亭子里，山风很冷，视野和景色却极好。
他们夫妻的关系本来就有利用的成分，结婚时闹开的矛盾刻意隐藏着。原来是楚浩帮补靺鞨，现在楚浩来提条件，连他自己都知道彼此心里会是什么情境。
轻松话题过后，楚浩终于艰难提及征兵的事情。淳嘉诺熙听到后表情很复杂，这比吵架、冷战更甚，婚姻的基础掺杂着利益，两人都会对对方产生质疑，而这质疑任你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楚浩此时才理解淳嘉诺熙当年的感觉，那现在淳嘉诺熙能理解、相信他吗？楚浩紧张地看着妻子。
淳嘉诺熙的眼神忽然坚定，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是同意的附加，楚浩忙应道：“什么条件？”
“军费，朝廷出！”
楚浩以为她要为靺鞨返回故地做争取，还没有弄清楚她为什么强调军费，淳嘉诺熙站起身来往外走。
“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在地方官前面跟鄂父商量对策。”她说完转身上马去找父亲乞乞仲象。
楚浩也上马跟上，桌子上的茶还没有烧开，两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乞乞仲象听完女儿的话暴跳如雷：
“我粟末靺鞨余部隋时没有内迁徙，余部委曲求全守着自己土地，安安生生过日子。今日屈辱，受唐朝调遣来到营州，为得什么？就是为得不打仗，为得保全族人的性命！如今即便内迁，大唐还是不依不饶！”
“鄂父，天下哪个国家没有军队能够存活？唐先人有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周遭诸国风云变幻，粟末靺鞨只能依附、奉迎，可还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事实证明，不自强不可活！”
乞乞仲象握着权杖的手在发抖，女儿的话他无法反驳。
“我们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培养自己的军队，大唐出钱，咱们出人，若得胜归来，立了战功，我们就有资本跟朝廷请奏回归。就算回不去，有了军队，营州地方官和契丹人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欺辱咱们。”
“若是打败了呢？伤亡呢？全族的男劳力都没有了，怎么生存？”
“若是打败，我们就彻底反了，我带族人回老家，与黑水和契丹联合起来，抵抗大唐！”
乞乞仲象低下头思考，语音沉重：“咱们靺鞨原有的一支军队，内迁前早就被大唐拔去番号，就是集中起来也没有多少人，怎么有实力上高句丽战场？”
淳嘉诺熙见父亲思想略有转变，马上追问：“鄂父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不出山，如果唐朝战败，新罗占领了高句丽，营州就将与新罗面对面，到时候靺鞨人能独善其身吗？”
乞乞仲象沉思不语，淳嘉诺熙继续道：
“咱们靺鞨人骑马涉猎，战斗力强，唐廷若能出钱，我让楚浩多选宝马良驹，配备整齐，老兵带新兵，一定可以成为精锐。我们还可以征集一些反对新罗的高句丽人，很多高句丽人跟新罗打过仗，他们熟悉地形，有作战经验。另外加上外公、外婆的帮衬，不怕捡不起阿祖当年的威风！”
淳嘉诺熙慷慨激昂，两眼放光，充满希望，连一旁一直沉默的楚浩都被她感染了。
乞乞仲象的怒气渐渐平息，坐回到椅子上。
淳嘉诺熙继续加码：“是祸躲不过，再铁的政策都要与时俱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靺鞨人也要灵活应对时局变化，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不能再消极挨打，该积极应对了。”
乞乞仲象看向楚浩，楚浩冲他点点头。淳嘉诺熙还没来得及跟他商量，但他完全同意淳嘉诺熙的观点。
乞乞仲象长出了一口气：“好吧，那就在未能回归故土的阿嬷坟前祈祷祖先保佑族人吧。”
楚浩一路跟着淳嘉诺熙，搞不清楚她为什么非要提出军费这一条，楚岳在信上写了军费紧张，他也明明告诉她了。
楚浩回房间终于忍不住问原因。
“如果朝廷不出军费，谁出？”淳嘉诺熙反问他。
“咱们出啊，好歹靺鞨故地封给了我，虽然没有税收，可故地物产丰富，该咱们表示的时候，不能小气了。”
“郎君没有收百姓的税，百姓知道，朝廷可不知道，渤海故地每年还要给朝廷上交年贡。县公有那么大财力能整编一支军队，又被分封在边疆，还娶了靺鞨的公主，如果郎君是皇上会怎么想？”
楚浩坐下来，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他必须承认淳嘉诺熙的确是四平八稳、内有乾坤的人，她不光为靺鞨打算，也为他考虑了。
当地方官来找乞乞仲象，楚浩和淳嘉诺熙已经离开营州去到山后郡。乞乞仲象同意了唐廷的征兵要求，说靺鞨两部同意组织军队打新罗，以挣得在营州的利益。尤其强调了战后在营州的自主权利，并索要军费。
除了军费，其他条件都是预支战后的利益，况且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地方官按照刘仁轨的指示都答应了，只是军费申请要费些周折，说要乞乞仲象等信儿。
不久，营州地方掀起打击恶霸势力的风潮，说是打击恶霸，只要有些钱、房子像点样的老百姓，官府就去调查他们的佃农，佃农说出一丁点儿东家的不是，就会被抄家。
楚浩在营州苦心经营，富泽百姓，日子过得红火的，如今被霜打风吹，摧残无度。
除恶霸最突出的当然是土匪，营州最大的土匪非高军参和梁毅莫属，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土匪了，虽然他们做正常生意还接济周围的老百姓，虽然他们收养孤儿、伤残军人，官府还是把他们的山头拔了，把高军参和梁毅抓了起来。
等楚浩得到消息赶来，高军参和梁毅因为要保住山上的货物抵抗到底，受尽酷刑。楚浩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才把两个人弄出来，人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个样子。
楚浩非要去把地方官宰了，好容易被兄弟们拦下来。
回到营州靺鞨驻地，楚浩和淳嘉诺熙大吵大嚷起来：“早说军费我出，你非要阻拦，说什么边疆、公主，现在我兄弟的命都快搭上了，他们可是我的兄弟啊！他们，他们，山上两百多口人等着他们养活，山下又有多少百姓等着他们过冬呢……”
淳嘉诺熙不吭声，楚浩刹不住火气，越嚷越响，喊起来没完，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狠话。
淳嘉诺熙的母亲实在听不下去，进到房间里把淳嘉诺熙拉了出来。见到岳母，楚浩才醒悟到做错了什么，他垂头丧气地坐在炕上，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他甚至想，如果靺鞨和他供淳嘉诺熙选择，她首选会选择谁？反过来，如果把大唐和淳嘉诺熙，不，和靺鞨放在一起，甚至说他的梦想、生意、兄弟和靺鞨放在一起，他会先保护谁……
不，楚浩摇摇头，他们夫妻在时间和空间的缝隙里相会，用爱情努力维持着，他们的关系不能质疑，更不能用客观现实考量。
新婚的时候落下的阴影让淳嘉诺熙至今没有安全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造成的伤害，楚浩无法挽回。
营州地方官凑齐了军饷，拨给乞乞仲象，他们自己也可以钱袋鼓鼓的过个好年。
淳嘉诺熙主动来找楚浩谈，发火的是楚浩，楚浩知道，他只是抹不开面子去见淳嘉诺熙的父母而已。
他庆幸淳嘉诺熙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小性子，但是发生了已经发生了，淳嘉诺熙不提，他也不能问，两人不沟通，只能和好，商量接下来的步骤。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