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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八回 烟波馆

    从上次狩猎,李前瞻半年多没有来过平壤,带领船队从平壤出发一直航行到东南沿海,到了琉球和大唐最南端的琼州。

    他不畏艰险,风浪中航行,与各地贸易。他知道这不是为了楚浩,也不是为了自己,他曾经想要驰骋海上的梦想已经实现,是什么力量使他走那么远,他也说不清楚。

    到达了一个地点,看到最奇异、最美的风景,赚到更多的钱,他还是没有找到归属和满足感。回来到幽州,也没有觉得回到家。他不得不随着自己的意念来到辽东,似乎是身体不受意志的控制。

    到达辽东之后,他在战场上拼了两个多月,身心俱疲,又一次来到平壤。

    傍晚,平壤城嫣会馆的露台上,箜篌和琵琶合奏出悠扬的乐声,一位夫人戴着罩纱坐在角落唱了一曲动听的平壤民歌,旋律凄婉柔美。这首歌在平壤几近失传,久经战乱的人们忘了这是属于他们的歌,他们听得入神。一曲结束,夫人从后面悄悄下台,身后传来众人的踏板声。

    这位夫人第一次出现,谁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有李前瞻起身跟了出来,在她想要转小道回家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少夫人今晚雅兴,去喝一杯吧。”

    汪嫂刚要过来制止,玛瑞娜看着李前瞻没有转身,对汪嫂说:“你先回吧,告诉亚瑟让他先睡。”

    “是,少夫人。”汪嫂一步三回头,才看清来人是李前瞻。

    “这里太吵,去烟波馆。”李前瞻语气坚定。

    玛瑞娜没有说话,随他上了马车。

    去烟波馆要过三个街口,走上一刻钟,李前瞻握着玛瑞娜的手不松开,夏天的马车敞开了棚,车夫是个憨厚的当地中年人,也并不回头看他们。只有路人侧目,因为他们看到一个高大、粗壮,满脸黑胡茬的海盗劫持了一个绝世美人,他们指指点点,频频议论。

    烟波馆已经备好了酒菜,几盏琉璃灯照得屋里通明,下人们都被打发走了,屋后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屋子里见不到水帘,却能感觉到凉爽的水气。

    玛瑞娜坐下来,为李前瞻和自己都斟满酒,两人碰杯喝干。

    她穿了一件白纱裙,袖口、领子,裙边和腰间穿插浅紫色真丝飘带,里面趁着浅紫色真丝抹胸。不露一寸肌肤在外面,但是圆润、细腻的肩膀和胳膊在灯光下透过白纱看得清楚,倒比赤裸更撩人。

    当她又拿起酒壶,李前瞻抓住她的手说:“留在这儿。”

    玛瑞娜顺从地点了点头。

    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到烟波楼上的时候,玛瑞娜轻轻推开李前瞻的胳膊,起身穿衣服。李前瞻醒来,见玛瑞娜已经穿好衣服要走。

    “少夫人?”

    “叫我玛瑞娜。”

    “玛瑞娜,我……,等我送你。”

    “不远,我走回去。”

    “今晚,我等你。”

    “好。”

    天还没有亮,汪嫂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起身透过窗户见是玛瑞娜一个人悄悄进门。汪嫂坐下开始梳头,叹了一口气,跟丈夫说:“少夫人这几年太苦,叫人心疼。”

    “像少夫人这么痴情的人不多,难得啊。”汪中说也坐起身来,穿衣服起床。

    玛瑞娜听见汪嫂进来,把脸转过去,捧水洗脸。

    “早安,少夫人。”汪嫂见了礼,就麻利得收拾头饰和妆粉,装作没有看到玛瑞娜眼角的泪。

    汪嫂到玛瑞娜身边,就没有见过楚岳,即便官府送来抚恤银子,玛瑞娜都没有哭过,她抛下一切,义无反顾到辽东来寻夫,那种坚毅没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她就像是太阳,在人群中发光发热,把小亚瑟带得活泼开朗,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玛瑞娜洗完脸坐下,汪嫂帮她梳头。

    “是昆长让少夫人为难了吗?”

    “不,没有。”玛瑞娜在镜子里冲她笑笑。

    “少夫人不用内疚,该做的少夫人都为公子做了。”

    玛瑞娜的眼泪刷一下落下来,汪嫂忙递了帕子,自己也转身用衣角擦了擦眼泪,然后轻轻拍了拍玛瑞娜的肩膀,用梳子梳理玛瑞娜的头发。

    “我也是女人,知道少夫人的苦,可总要有个头不是吗?少夫人就把公子锁在心里吧。”

    玛瑞娜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跑到里间去放声大哭。

    与李前瞻的开始,便是宣布楚岳的死亡,玛瑞娜哭得肝肠寸断。

    汪嫂心痛得扶着门框,不知如何劝解。

    傍晚,李前瞻来了。整个晚饭时间,李前瞻都在跟亚瑟玩儿,对玛瑞娜哭肿的双眼装作没看见。

    玛瑞娜和亚瑟平常就像大人一样交流,从来不把他当孩子。亚瑟还不到两岁,吐字清晰,基本可以说完整的句子了,坐在餐桌前,吃一半掉一半。

    “如果你给鸡取了名字,就不能吃它了。”

    “鸡只有脚没有手,它的手就是它的翅膀。”

    “鸡蛋也可以吃,鸡肉也可以吃,鸡翅膀和鸡腿和鸡肉。”

    亚瑟一边吃鸡肉,一边发表着对鸡的认知。吃完了不忘漱口、擦嘴、洗手。李前瞻等他睡着后,到前厅找到玛瑞娜。

    他蹲下轻轻问道:“困吗?”

    玛瑞娜笑了笑,仰脸亲了亲他的脸颊,他一把抱住她走进了卧室。

    早上玛瑞娜看到李前瞻肩上的伤疤,像刚刚长好的刀伤。她惊了一下,轻轻用手盖上。

    李前瞻笑了,闭着眼睛说:“不知不觉父母就老了,我实在过意不去,就帮了他们两个月。”

    玛瑞娜仰望着天花板,连李前瞻这样想自由在海上的浪子都去打仗了,看来辽东局势一日紧似一日了,也许他也会跟楚岳一样一去就不复返了,也许……

    他们之间很难有沟通,不能计划未来,也不能追忆过去,有的只是当下的欢愉,玛瑞娜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也许”。

    ***

    楚瀚的眼睛慢慢恢复。眼睛看到和听到、摸到的完全不同。当他看到卡槽的架构,立刻决定把珠子两边用来卡进卡槽的把手去掉,只留圆珠,卡进卡槽里。

    不过这样也有弊端,珠子很容易脱落,脱落之后不好安装;为了转动更好,卡槽里抹了很多猪油,珠子掉出来,沾上土,装回去也不好用。

    他们改进卡槽的形状,想盖住珠子,那样珠子就不能装进去,于是他们做了卡槽两侧的挡板,把内侧小圈卡槽上压出少半圆的坑进去,把珠子卡在坑里。这样珠子是牢固了些,但是拉力变大了,因为上面有压力以后,珠子在半圆的坑里转不开。

    这一年,楚瀚在车轴上花费了太多时间,他还没有为什么新发明消费过一年。他想索性放一下,转去继续研究车的减震装置。

    秦铭一直在对减震装置改换想法,螺旋铁丝之后,改螺旋铜丝,改成支架,改成套件……等楚瀚再次参与进来,他们又转回到减震的金属材质。

    就在他们不停改变材质的性能,居然得到了一种特别坚硬的钢,两人同时想到要用在车轴的珠子上。

    周而复始了好几轮,终于,他们在内圈卡槽和外圈卡槽之间,成功加装了卡珠子的框架,可以阻止珠子往外掉,也不会影响珠子的滚动,用上新的钢珠,耐久而顺滑的车轴就做好了。

    车轴安装很方便,可以多放两个在车轴上备用。两个卡槽使整个轴承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是什么装置。

    他们把这个轴承用在马车上、水车上、水磨上、滑轮上……大大提高了运货、制造的效率。

    楚浩知道这个装置意义有多大,他立刻拨给楚瀚和秦铭一大笔钱,让他们专心研究车船的改造。

    ***

    淳嘉诺熙特意到安东来看玛瑞娜,趁玛瑞娜白天忙,她就跟亚瑟玩一通,带他到田里逮蝗虫、摸鱼、抓泥鳅,回来两个都成了泥人儿。

    淳嘉诺熙的随从除了一个老妈子,剩下都是男的,不懂贴身伺候,到玛瑞娜这儿,丫鬟们的周到让她不自在。

    她把丫鬟们支开,跟亚瑟在温泉里洗澡、玩水,出浴自然饿了,面对丰盛的晚餐,不顾形象大吃大喝,李前瞻都到她跟前了,她都没有发觉。

    李前瞻敲敲他们两个的脑袋。

    淳嘉诺熙嘴里含着饭说:“小舅舅看见我的马,知道我来了?”

    “我是听见你吃饭的声音,知道你来了。”

    “呵呵,跟亚瑟玩得太累,饿死了。”

    亚瑟给李前瞻送一块儿年糕放进他嘴里,引来淳嘉诺熙一阵儿不满:“嘿,你这小家伙,我陪你玩半天,也没见你给我送吃的,怎么回事儿你?”

    “别说你了,就是玛瑞娜也没有这待遇。”

    “玛瑞娜?小舅舅叫嫂子的名字,有情况。”淳嘉诺熙立刻站起来:“小舅舅……”

    没等她说完,李前瞻已经往后院去了,剩下淳嘉诺熙坐下来,看着亚瑟,眼睛乱转。

    “淳儿,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去会所找我?”玛瑞娜进来喃怪道。

    “上午。已经有人迎接了,嘿嘿,是吧亚瑟?”

    “姆咪安,姆咪请吃饭。”亚瑟站起来去拉玛瑞娜。

    晚饭后天色尚早,玛瑞娜和淳嘉诺熙在廊亭喝茶。

    “这两年小舅舅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去赌场,没有去花楼。今年春天,应征猛士,还到外公和外婆的军中打仗。”

    玛瑞娜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说来也不能怨小舅舅,外公外婆常年在外领兵,疏于照顾孩子。回一趟家,不是唠叨就是打骂,嫌小舅舅不争气,不给他们钱花。”

    玛瑞娜把洗好的桃子递给淳嘉诺熙,猜到她接下来要讲什么。

    “后来浩给小舅舅置船,小舅舅总算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业,没有想到他会再回到军营里,以前小舅舅就是从军营里逃出去的。小舅舅开始有责任感了,对外公外婆、对家庭。我想他是想要安定下来,娶妻生子了吧。一定有什么人让他改变了!”

    “听,是琵琶声,《牡丹仙子》。”玛瑞娜指了指酒馆的方向。

    “听到了。”淳嘉诺熙不肯放弃:“为什么不回长安,还在等二哥?”

    玛瑞娜看看淳嘉诺熙犹豫一下:“没有。”然后垂下眼帘说:“不知道。”

    “忘了吧,别苦着自己了。”

    “不会。”

    “虽然你比我小,我不介意叫你嫂子,也不介意叫你小舅母……”

    “亚瑟该睡了,明天聊,晚安!”玛瑞娜起身冲出凉亭,差点撞上纱帐外的李前瞻。

    “玛瑞娜!”李前瞻拉住她的手,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我去陪亚瑟。”玛瑞娜挣脱开他的手,消失在前厅。

    “对不起,小舅舅,我以为……”淳嘉诺熙满带歉意走过来。

    李前瞻仰天叹了一口气:“不关你的事。”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饭,却没有任何胃口,走的时候撩开帐子说:“立秋了,船队要起航到南方,替我跟你外公外婆告别。”

    淳嘉诺熙和李前瞻都离开了安东,玛瑞娜晚上睡得越来越晚。

    天气渐凉,汪嫂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闲话:“汪中听人家说,皇上封了昆长很大的官儿,叫什么将军。可昆长还是喜欢来去自由,生生把官辞了,偏要出海。”

    听玛瑞娜没有动静,汪嫂回身看看,见玛瑞娜正拆掉发饰,丫鬟帮她梳挽发髻。她便又说道:“让人更想不到的是,昆长出身名门,父母都是一等一的爵位、大官。叫什么燕国公,就连昆长的母亲因为战功也被皇上封了燕国夫人。我原来还以为昆长不过是三公子船队上的头头呢。”

    “更像海盗,很吓人。”春燕说。

    “不,威风凛凛,像是将军呢。”颖儿准备好睡衣,边往亚瑟房间里走边回头笑道。

    玛瑞娜索性闭上眼睛,她太想念她们口中所谓的昆长了,在他的怀抱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是楚岳也不能给她的,她曾经为此负罪很久。

    舍不得李前瞻的还有亚瑟,每天都问多遍:“哒哒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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