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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十二回 选择自私

    蓉满是个读书人,平时照顾孩子,打理生意,晚上仍然挤出时间看会儿书,做案头工作。

    除了西域的生意,凯归牧场的所有马匹都是她在经营。

    楚浩已经很多年没有到凯归牧场的马厩去过了,从蓉满提供马匹的质量来看,他认为不需要去。

    西域商路时断时续,楚浩时常疏通,蓉满寻找时机或通过粟特人做生意,集聚了殷实的财富。她完全可以和长安任何一个贵妇匹敌,穿金戴银参加各种上层集会。

    远的不说,身边的昆士牧场---长安最顶级的聚会场所,不需要任何函票,她皆可自由出入。

    蓉满自认为出身、地位不如人,有些许衡量的成分。

    她做得是倒货生意,跟货商打交道就行,而且大部分货物在楚浩商团内部消化,没有必要去结交富贵。加上她生性淡泊,不喜欢笑脸逢迎,难得闲暇,亲自照看马匹,读读书过得倒也惬意。

    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个离开家,西域之路情况好转,她又添置几支骆驼队,从西域往回运送玉石、金银器。她也到西市寻找新的目标货物,批量购进。

    范签离开楚浩,想要在大唐和吐蕃之间走私货物发财。当他踌躇满志的时候,发现他很久之前领导的队伍早就被杨卫州安排其他人接替了。

    杨卫州安排的人大多帮朝廷办事,过不了两年再换一拨人。范签所谓的老队伍,一个‘老人’都没剩。

    坚韧和持之以恒,范签只在斗鸡和斗狗娱乐中方能体现。他借着昆士牧场的平台,给之前的英王李显提供鸡、狗,倒也赚了些钱。

    李显顽劣,游猎无度,范签眼看断了的进项又有了新的希望,他回到凯归牧场找蓉满,从她那里赊欠猎马,献给李显。

    他层层找了门路,一圈下来,落到他手里的钱还不够本钱。

    数目大、次数多,蓉满不再赊欠给他,他就厚着脸皮赖在凯归牧场,跟蓉满一块凑合生活。

    等英王显升为太子,太子成了皇帝,大臣和天皇、天后盯着太子李显,除了打猎,其余的娱乐活动都被取消了,范签越来越够不上跟李显说话。

    蓉满还是他的老婆,范签住在凯归牧场,就和住在家里一样自在,大爷一样管东管西,进门对蓉满指手画脚,找着理由跟蓉满吵架,吵两句就摔东西,以显示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楚浩、李林和杨卫洲先后离开凯归牧场,近年连冯伯和沈夫人都跟着楚浩搬到了昆士牧场。

    范签自认为是凯归牧场元老级人物,尽管他已经离开商团,仍然以元老身份指挥大正、小正和南瓜头。

    今春,李显被废为庐陵王,迁到房州,别说赚钱了,范签连赔钱的地方都找不到。

    蓉满建议他去帮小正耕种田地,或看管牛羊。

    范签一听可来了气:“我小时候没吃过那份苦,要是为了干农活,我到京城里来干嘛,还不如那个时候就在老家种地。”

    蓉满嘴上不说,心里却想‘您以前是不想种地,可您以前在京城就是个要饭的,这个时候,照看农田,安排其他人种地的活都干不了’。

    范签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无所事事不久,就把斗鸡斗狗弄到凯归牧场。

    他知道冯伯和楚浩都不许斗鸡斗狗入场,所以他偷偷玩、偷偷赌博,把牧场佃农和农家的后生引来,赢他们的辛苦钱。

    农人不断来找,蓉满忍无可忍。

    此时,益智从南方给蓉满发来三遍信鸽,告诉蓉满,李敬业在南方造反,让蓉满把李林及时送出京城隐藏,以免受牵连。

    从范签回凯归牧场,蓉满很久没有见到李林了,她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违心生活着,益智的来信让她痛下决心。

    范签一直住在隔壁跨院,蓉满没有到他的院子去过,今天她只带了个贴身嬷嬷去找他。

    小院靠近牧场建筑边缘,范签没有钱打理,也使唤不着牧场上的人,院子就一直丢弃,冬天荒草枯黄,树上落下树叶枝杈遍地,找不到青砖路的痕迹。

    天还不怎么冷,昨日刚下过雪,太阳一露头,雪就化了,房檐上往下滴答水,屋子里也往下滴答水。

    诺大一间屋子,范签就囚坐在窗下的炉子边,穿着厚衣服,抱着一条狗,在看《诙谐集》(笑话大全)。

    蓉满敲门进来,他动都不动,眼睛都不抬。

    尽管冷,蓉满还是让嬷嬷出去等。

    嬷嬷给她拿了一把交椅,擦了擦,让她坐下,把门带上出去了。

    “你了解我父母的境况,他们从四十岁分居,到现在七十多岁仍然不住在一个屋檐下,父亲还扬言说死后不跟母亲埋到一个坟里。咱们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不如趁早安排。”

    范签撇撇嘴,斜了斜眼:“你本事了,有钱了,还惦记着那个瘸子是吧?”

    “我不想走父母的老路,试过、努力过,都没用。请不要相互折磨了。”

    “是你在折磨我!”范签把书扔到一边:“你在儿女面前当好人,你住着好房子,当着家,拿着钱,让我住这耗子都不拉屎的地方。”

    “是你要求不跟我住一起,要单独住。”蓉满压不住脾气,眉毛都要竖了起来。

    “难道你想跟我一起住?”范签也急了。

    蓉满平复一下情绪,冷道:“有什么意义呢?我写了一份和离书,你签字吧。”

    范签了解蓉满,她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人,年轻的时候没有跟李林在一起,都这个岁数了,不可能分手,所以他才来依傍老婆。不料,莹满今天竟然真的拿出了和离书。

    “还记得吗?我们在一起研究怎么炖牛肉,如何做烤羊肉,在跑马场旁边开店。”范签帮蓉满回忆着他们当初的不易。

    “记得,炖牛肉是我的主意,你跟我说老辈的人都没能把老牛肉炖烂,凭我怎么可能。跑马场旁边的店是我逼着你去跟郡公要来经营的,你跟我大吵一架,当时我还怀着老大。”

    范签无话可讲,苦着脸说:“孩子们总不能离开亲爹吧。”

    莹满都气乐了:“孩子们小的时候,你迷恋歌妓,整天不着家。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有出息了,你来找他们,说他们需要亲爹?”

    “你能把孩子们教得有出息,怎么不教教我呀?”

    “我教孩子们,孩子们听,可你听我的吗?”

    “你也不听我的呀!”

    “我听你什么呢?遇到事儿,你先颓废,倒地不起。我拿了主意,你就抱怨。抱怨主意不好,抱怨不让你做主,抱怨原本可以更好,都是因为我拿了主意。你因此恨我,说我限制了你的才华,没有让你发挥。”

    “不是吗?我说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跟在你屁股后面做营生,牧场上那么多人,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好,那我再问你,你喜欢做什么营生,想做什么营生?”

    “又来了,我说过我小时候想做个邮差,骑着马送信。长大了,成了亲,世道变了,都是你带着头,做着主。凯归牧场上,我们那一拨孩子都成了豪富,只有我如此窝囊,跟着你。”

    “我要是你,有这么一个小院,把它收拾的干干净净,把自己洗漱利索,到外场上干活,有了钱,包地,有了地养羊,发家致富。”

    “你不是我,我也不用你再管我,我也没有家!”

    “那就签了和离书,我们互不相干。”

    范签杵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

    蓉满拿出一个房契和一张兑票,放在案上说:“这是跑马场旁边那栋楼的房契,这是‘口贝力’一千缗的兑票,这些足够你起家了。”

    范签眯起眼睛,蓉满拿钱财来打发他,一定是急着要这份和离书:“你在城东富甲一方,一千缗就想打发我?”

    蓉满又拿出一千缗的兑票放上去:“你若再不签,我就把奶奶送给你来养。”

    范签的奶奶偏向他的弟弟范转,范转背叛了楚浩,一走了之,把奶奶留给范签。奶奶见不到范转,就天天大骂范签,范签最怕他奶奶。

    他只好恶狠狠地说:“好,我签,离开你说不定我活的更好。”

    蓉满拿着他签了字的和离书,平静地走到门口,回头道:“祝你好运。”

    所有的争执在早年时都已经吵过无数次,如果不是想拿到和离书,蓉满根本不想再跟范签说一句相关的话。

    舍些钱财无所谓,扒开伤疤,才能达到目的,让蓉满很嫌恶,不过目前的情况,她只能如此。

    其实真正让蓉满决定离开范签的不是他开始流连声色场所、不管孩子、不回家。

    早在那之前,莹满刚刚接触倒货,跟西域商人做生意需要一个份合约。

    范签不读书,写不出来。莹满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何况里面还涉及律令条款,所以每次碰到大客商,总因为合约被卡在门外。

    而当时楚浩的生意初具规模,合约由李林起草。

    于是蓉满就用李林跟下一级货商的合约做蓝本,精心制定和撰写了货栈的合约。

    合约大约两千字,全面而严谨。

    她就是用这份合约,迅速开展了生意。

    当时长安郊区和他们一样倒货的商人不计其数,各国、各种人都有,道德素质良莠不齐。绝大部分,或者说没有人能制定出一份那样水平的合约。

    范签盲目结交朋友,竟然把蓉满起草的合约借给同行!

    为此,她跟范签大吵。

    范签一开始不服气,不理解,直到合约的腾抄本越来越多,人人都拿着去签约客户,他才知道蓉满为什么那么生气。

    但他并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整天混混霍霍度日,让人不断利用算计,然后更加消沉下去,靠追歌妓、炫富寻求刺激。

    他们之间早该结束了,在蓉满对婚姻的刻意追求和对孩子的责任下,维持到现在,两个人过的都不舒心。

    她今天跟他吵是想让他明白问题的根源并不是李林。

    下午,李林就在昆士牧场看到了蓉满。

    李林的腿脚不好,冬天暖阁里生了地炉。

    蓉满跪在地板的垫子上,感觉舒服极了。

    “我性格霸道,主意正,范签娶了我受了不少委屈,他现在解脱了。”

    李林宠溺地看着她,认真听她说话。

    她不用戴多少首饰,一根簪子扎住头发就足够了;她不用长得多漂亮,她的脸上放着生气勃勃的光,眼睛自信而从容;她不用穿多华丽的衣服,一件有质感的羊绒外套,就足够显示精致;她甚至不用说话,优雅地坐在那儿,就散发着迷人的气质。

    “我会跟他大吵,用最恶毒的语言,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累了,也需要解脱,解脱了还不够,我需要进入另外一个阶段、和你同行的阶段。”

    李林笑她,又有些疑惑。

    蓉满把和离书拿出来说:“我们成亲吧。你离了宗籍,一直飘着,我娘家没有男孩,你跟我姓林,‘林’是你的名字,不会失去自我。”

    范签是李林的发小,和蓉满有三个孩子。

    李林自己是个瘸子,他从来不说让蓉满为难的话,默默照顾她和孩子,支持她。

    他这辈子都不奢望这一天。

    “我跟他又吵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多大,他比我明白。我们不是因为你分开的。”莹满诚恳地看着李林。

    “好。”李林的声音有些发抖。

    莹满爬过去,抓住他的手,她的手也在抖。

    “小时候,大夫说我活不长,随时随地都可能结束一生。我这辈子没有对不起谁,可这次我想选择自私。入赘也好,跟你的姓也好,我不想看到我爱的人再回到别人身边。”

    其实不用入赘,因为莹满的父母跟着她的妹妹去了洛阳,他们只需要到官府去改个户籍。

    就在蓉满为李林改了户籍的当天,杭州李敬业的叛乱消息传到了长安。

    引起惊慌的还有玛瑞娜一家,因为玛瑞娜的哥哥赛穆勒娶的是李敬业的同胞妹妹李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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