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十五回 血统
幽州的早春比洛阳冷很多，蒙蒙下起小雨，玛瑞娜为茵儿和楚浩父女的房间都燃了火炉，干燥舒适。
茵儿为楚岳检查伤势，原来那根断掉的肋骨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一节新骨，打仗的时候穿盔甲，把那节新骨压歪了，扎到肉里，导致左侧胸前肿起，压迫着胃部。
疼痛、肿胀、压迫感折磨楚岳很久无法正常进食，右侧的肋骨根根可见。
茵儿让楚岳侧卧，叫来助手还有楚浩一起压住上边的肋骨，她则用手按住红肿部位，向下推，然后托住。
治疗看似粗暴，作用很明显，新骨到正确位置，疼痛和肿胀相对减轻了。
时辰尚早，天已经全黑，茵儿一边为楚岳敷药，一边抱怨说：“军中的大夫连这点骨伤都诊治不了，还行什么医？”
楚岳把手放在茵儿的头上，手指拨动她的头发：“军中的大夫说是长了疝气，需要割除。不知道谁告诉了楚浩，楚浩写信让我就近到幽州养伤。幸亏你来了，不然要被庸医耽搁了。”
茵儿手忽然停下：“原来郡公早有预谋。”
“享受大战前的平静吧。”楚岳眉头拧紧。
“郡公和小溪这是要反了？”
“不管阿史那默啜求过多少次亲，小溪嫁不嫁阿史那默啜，突厥之与大唐都是最大的隐患。我的弟弟我了解，浩是要彻底解决辽东问题。”
“我想女皇也知道郡公一定以大唐利益为先，所以才放郡公和小溪远走辽东。”
“楚家三代忠烈，先帝和女皇从楚浩那里获益，女皇懂得要与楚浩共存。楚浩多年低姿态求全，为的就是接出小溪，放归靺鞨。”
“郡公正直，将军拿命维护兄弟，茵儿愿意追随。”
“打仗是男人的事儿，你跟玛瑞娜避到州胡岛去。”
“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没人比我更合适了，将军帮我组织一个军医队伍。”
“那是战场，不是去接生。”
“与将军共生死，茵儿认为最是浪漫。”
***
楚浩从楚岳的住处来到山坡上，撑着伞徘徊，小溪房间的灯亮着，是李前瞻和玛瑞娜正在和小溪聊天。
玛瑞娜在宫里时常见到小溪，小溪的衣服、鞋帽、头饰、妆容到室内的软装都是玛瑞娜操办，想来话题多，小溪容易接受。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楚浩轻巧迈进去。前院很大，墙外一棵巨大的杏树，枝头伸到院子里，粉色的花苞挂着水珠，只消明日的一缕阳光就能开放。灰青砖铺的道路吸收了春雨，颜色更深，路旁挂满牛角皮灯笼，地面没有任何反光，踩上去硬度刚好。
“郡公安，将军和夫人请郡公到熙公主那边坐。”丫鬟在门廊上等他，上来传话。
“好。”燕国公和燕国夫人是小溪认识淳嘉诺熙的第一步，怀念二老，楚浩自己都心潮澎湃。
见到楚浩，小溪不自觉站起来，或是出于教养，或是李前瞻和玛瑞娜刚才说得起了作用。
炭炉正上方一个铁皮的锥形烟囱，边上几张松软的牛皮坐骑，像是玛瑞娜的设计风格。小溪抱着一个洁白的羊毛靠枕，眼睛不离开李前瞻的脸，努力找寻着生母的影子。
楚浩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画轴，抽出来两幅画，打开挂到身后的墙上。
“这是你母亲淳嘉诺熙的外公和外婆的画像，咸亨初年，先帝高宗命中书令阎立本所做。你舅公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你要认亲，就先认识你的外祖公和外祖婆吧。”
小溪看着那形貌伟岸的画像出神：“您跟我讲过耆国公在隋唐时期的作为、燕国公和燕国夫人的丰功伟绩。”小溪转过头，眼睛里满是泪水：“您应该早点告诉我他们是我的血亲。”
玛瑞娜走到小溪的旁边，看向楚浩：“那些武家的孩子，尤其是明佳公主，嘲笑小溪是商人的女儿，嫉妒女皇对小溪的好，明里暗里排挤小溪。”
“小溪，一个人的自豪感不应该只建立在祖辈的荣光上。”楚浩严肃道。
“他们都知道我是人质，扣在皇宫里让您给他们赚钱，他们就是那样看我的。我们就像是牲口一样上了牙勒和缰绳。我会讨喜，女皇拿我当个宠物，在众人眼里我不过就是女皇养的一只猫，跟学舌的鹦鹉关在笼子里。”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话？”楚浩又想着急。
“刚刚舅公告诉我，先帝和女皇追杀楚家流落无人之地，先帝也想杀了您，女皇扣押、软禁您在京城，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怎么跟孩子说这些。”楚浩以为李前瞻帮了忙，没料到是倒忙。
李前瞻解释道：“我是想说明你为什么隐瞒小溪的身世，不能接她出宫。我讲的是事实，总不能在骗小溪吧。”
“我母家祖辈在上，我一定要带领靺鞨杀了武家那些狗崽子，与大唐势不两立！”小溪气急败坏，扔掉手里的抱枕。
玛瑞娜可吓坏了，出门查看四周，然后跑回来用手指压住嘴巴，把小溪按到椅子上。
楚浩努力让自己冷静：“你知道耆国公突地稽带领残部不足千人投靠隋，是隋和大唐给了耆国公庇佑和容身之地。耆国公如果义气用事，带着残部与敌人拼死，就没有你今天站立这里起誓！”
小溪看着炉火，绷着嘴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领袖怎么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和民众陷入危难之中。你还没有到靺鞨，就要带靺鞨人反叛，将你外公在大唐蛰伏三十年换来的和平付之一炬，用靺鞨人的血来偿你的怨吗？”
小溪不服：“耆国公是投靠，粟末部和白山部是被迫内迁的。”
“两部要的是回归而不是反叛，用几万族人去对抗大唐，连你的外公都不曾那样想过。你见了外公、外婆说出那样的话来，让外公、舅公、舅舅和靺鞨的男人们如何自处？”
小溪被楚浩的问得哑口无言，羞愧自己以卵击石拍脑门子的想法，表面却仍然气势汹汹。
玛瑞娜看出来小溪的反抗情绪是从楚浩进屋开始的，她问道：“小溪，在你眼里，难道也和武家的孩子一样，以为你的父亲只是个会赚钱的商人？”
小溪把头低了下去，又抬起来：“他是渤海郡公，辽东的神，海上的王者。”
“那小溪应该明白女皇为什么扣押你的父亲了吧？”玛瑞娜问。
“先帝和女皇都怕他？”小溪试探着说道，紧接着问：“那他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反？是在等我？”
楚浩满怀深情说道：“小溪，父亲不会留下你不管。可大唐不是我们的仇敌，大唐是我们的家，因为大唐才有所谓的渤海郡公、辽东的神、海上的王者。你有一半是大唐的血统，你能明白吗？”
“可大唐不是靺鞨的家。”
“是的，带领靺鞨人回家，但是不能伤害你自己的家人。”
***
营州还是那个营州，唯一的变化就是比多年前楚浩来的时候更加破旧了。
通关进城对楚浩来说都很简单，只是见赵文翙实在令楚浩恶心。
地方官之首、东夷都护府大都护、营州都督，赵文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牙齿依然黑黄，满嘴恶臭。
东夷原本就是对东部各族的蔑称，赵文翙对待东夷酋长更像是自己的奴仆，呼来喝去，随意使唤。
楚浩是渤海郡公，也是燕西公主的驸马，赵文翙见了楚浩要行礼，尊为上座。
此刻不跟赵文翙摆架子、耍威风，更待何时呢。楚浩坐在上面，责怪赵文翙说：“燕国公也曾做过营州都督，当时营州一派祥和繁荣，人心向背。赵都督也是要封国公的人，怎么因为一个小妾与契丹伤了和气？”
赵文翙的脸红一阵绿一阵，强压怒火说：“那贱货自寻短见，与我何干。”
“松漠都督李尽忠的小妾死在营州都督的府里，营州都督竟然说与他无关，哈，哈哈。”冷笑之后，楚浩忽然一拍桌案：“那我问你，去年契丹遇上大旱，冬日极寒，牛羊尽数冻死。都督早春扣了朝廷发来的赈灾款，契丹酋长孙万荣能善罢甘休吗？”
“我免了他们今天的租税和朝贡，孙万荣应该感恩戴德。”
“朝廷今年免了全天下的租税，你这样说是越制，租税岂是你一个都督说免就能免的？”
“郡公大手笔，去年一年充盈国库三年亏空，把薛怀义霍霍的钱都补上了。女皇不用为租税发愁，只要驸马郡公一人便可高枕无忧。驸马郡公居功自傲，贬低在下，在下接着便是，越制着实受不起啊。”
“西北、江南商业逐渐繁荣，税收翻倍增长，朝廷方能具惠民之力。被贪官污吏黑了去，轻则引起民愤，重则叛乱祸民。你作为一方之长，怎能毫无警觉？”
“蛮夷之地，今天你不满，明日他叛乱，后天又投靠了来，司空见惯，稀松平常，郡公何须大惊小怪？”
“大人奴役夷族人建造庄园，修路造桥，数量、规模之大引起了巡查使的注意，我想该是大人大惊小怪的时候了吧？”
赵文翙慌道：“怎么可能？修路造桥都是为了夷族人生活、居住方便，文书就在案上，请郡公过目。郡公在不在辽东，在下可从来没有征用靺鞨人，郡公不信，可去跟乞乞仲象核实。”
楚浩使用了快速交通工具，赵文翙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的来头。楚浩打着监察御史的幌子，趁机把赵文翙手里的文书、地图翻了一遍，对各部人口、分布，军队驻防大约有了了解。
契丹利用工建之便，布置了众多军事基地，赵文翙一味贪腐，只想着升官发财，至今毫无察觉。
“契丹显庆五年反叛过，大人还是小心为上。”临行楚浩拍了拍赵文翙的肩膀。
“契丹与突地稽靺鞨部同是内附，却没有突地稽的文韬武略，不招朝廷待见，吃了瓜唠扑腾两下子就完了，成不了气候。再说，如今的首领孙万荣对大唐舔脚提鞋，狗一样服帖，请女皇放一万个心吧。”
“那大人保重。告辞。”
楚浩找茬、挑毛病，全然不见高宗时期的谦和。赵文翙别说要求渤海利益了，连营州的利益都不敢提。
“燕西公主虽然升天，郡公仍然是女皇的侄女婿，当朝驸马，郡公不计与大人的过节，就烧高香了啊。”营州长史边帮赵文翙擦汗，边给赵文翙找台阶。
赵文翙依然咬牙切齿：“当年没能搬倒他，来日难免不被他搬倒。准备秘折，我定要参他一本。”
“县官不如现管啊，大人，女皇远在万里之外，鞭长莫及，郡公就在眼巴前，大人不如与郡公和解，求个现世人情啊。”
赵文翙犹豫道：“郡公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拿什么求情？”
“天授年，女皇下了禁屠令，至今国内杀羊、扑鱼监察很严，郡公的商队从突厥和契丹走私皮货，松漠都护府都督李尽忠负责掩护，每到营州，都督您的手下常有刁难，不如……”
“那是快肥肉，与他行了方便，我吃什么？”
“营州天然优势，都督也可以帮忙走私皮货啊，直接抢了李尽忠的买卖不就得了。”
“妙啊！”
“契丹边境盛产煤炭，就在地表，郡公的商队从陆地转海运，都督设置关卡，常有‘分红’，郡公的商队绕道走水路，都督若行了方便……”
“好，让契丹人挖煤，我来运。”
茵儿为楚岳检查伤势，原来那根断掉的肋骨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一节新骨，打仗的时候穿盔甲，把那节新骨压歪了，扎到肉里，导致左侧胸前肿起，压迫着胃部。
疼痛、肿胀、压迫感折磨楚岳很久无法正常进食，右侧的肋骨根根可见。
茵儿让楚岳侧卧，叫来助手还有楚浩一起压住上边的肋骨，她则用手按住红肿部位，向下推，然后托住。
治疗看似粗暴，作用很明显，新骨到正确位置，疼痛和肿胀相对减轻了。
时辰尚早，天已经全黑，茵儿一边为楚岳敷药，一边抱怨说：“军中的大夫连这点骨伤都诊治不了，还行什么医？”
楚岳把手放在茵儿的头上，手指拨动她的头发：“军中的大夫说是长了疝气，需要割除。不知道谁告诉了楚浩，楚浩写信让我就近到幽州养伤。幸亏你来了，不然要被庸医耽搁了。”
茵儿手忽然停下：“原来郡公早有预谋。”
“享受大战前的平静吧。”楚岳眉头拧紧。
“郡公和小溪这是要反了？”
“不管阿史那默啜求过多少次亲，小溪嫁不嫁阿史那默啜，突厥之与大唐都是最大的隐患。我的弟弟我了解，浩是要彻底解决辽东问题。”
“我想女皇也知道郡公一定以大唐利益为先，所以才放郡公和小溪远走辽东。”
“楚家三代忠烈，先帝和女皇从楚浩那里获益，女皇懂得要与楚浩共存。楚浩多年低姿态求全，为的就是接出小溪，放归靺鞨。”
“郡公正直，将军拿命维护兄弟，茵儿愿意追随。”
“打仗是男人的事儿，你跟玛瑞娜避到州胡岛去。”
“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没人比我更合适了，将军帮我组织一个军医队伍。”
“那是战场，不是去接生。”
“与将军共生死，茵儿认为最是浪漫。”
***
楚浩从楚岳的住处来到山坡上，撑着伞徘徊，小溪房间的灯亮着，是李前瞻和玛瑞娜正在和小溪聊天。
玛瑞娜在宫里时常见到小溪，小溪的衣服、鞋帽、头饰、妆容到室内的软装都是玛瑞娜操办，想来话题多，小溪容易接受。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楚浩轻巧迈进去。前院很大，墙外一棵巨大的杏树，枝头伸到院子里，粉色的花苞挂着水珠，只消明日的一缕阳光就能开放。灰青砖铺的道路吸收了春雨，颜色更深，路旁挂满牛角皮灯笼，地面没有任何反光，踩上去硬度刚好。
“郡公安，将军和夫人请郡公到熙公主那边坐。”丫鬟在门廊上等他，上来传话。
“好。”燕国公和燕国夫人是小溪认识淳嘉诺熙的第一步，怀念二老，楚浩自己都心潮澎湃。
见到楚浩，小溪不自觉站起来，或是出于教养，或是李前瞻和玛瑞娜刚才说得起了作用。
炭炉正上方一个铁皮的锥形烟囱，边上几张松软的牛皮坐骑，像是玛瑞娜的设计风格。小溪抱着一个洁白的羊毛靠枕，眼睛不离开李前瞻的脸，努力找寻着生母的影子。
楚浩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画轴，抽出来两幅画，打开挂到身后的墙上。
“这是你母亲淳嘉诺熙的外公和外婆的画像，咸亨初年，先帝高宗命中书令阎立本所做。你舅公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你要认亲，就先认识你的外祖公和外祖婆吧。”
小溪看着那形貌伟岸的画像出神：“您跟我讲过耆国公在隋唐时期的作为、燕国公和燕国夫人的丰功伟绩。”小溪转过头，眼睛里满是泪水：“您应该早点告诉我他们是我的血亲。”
玛瑞娜走到小溪的旁边，看向楚浩：“那些武家的孩子，尤其是明佳公主，嘲笑小溪是商人的女儿，嫉妒女皇对小溪的好，明里暗里排挤小溪。”
“小溪，一个人的自豪感不应该只建立在祖辈的荣光上。”楚浩严肃道。
“他们都知道我是人质，扣在皇宫里让您给他们赚钱，他们就是那样看我的。我们就像是牲口一样上了牙勒和缰绳。我会讨喜，女皇拿我当个宠物，在众人眼里我不过就是女皇养的一只猫，跟学舌的鹦鹉关在笼子里。”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话？”楚浩又想着急。
“刚刚舅公告诉我，先帝和女皇追杀楚家流落无人之地，先帝也想杀了您，女皇扣押、软禁您在京城，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怎么跟孩子说这些。”楚浩以为李前瞻帮了忙，没料到是倒忙。
李前瞻解释道：“我是想说明你为什么隐瞒小溪的身世，不能接她出宫。我讲的是事实，总不能在骗小溪吧。”
“我母家祖辈在上，我一定要带领靺鞨杀了武家那些狗崽子，与大唐势不两立！”小溪气急败坏，扔掉手里的抱枕。
玛瑞娜可吓坏了，出门查看四周，然后跑回来用手指压住嘴巴，把小溪按到椅子上。
楚浩努力让自己冷静：“你知道耆国公突地稽带领残部不足千人投靠隋，是隋和大唐给了耆国公庇佑和容身之地。耆国公如果义气用事，带着残部与敌人拼死，就没有你今天站立这里起誓！”
小溪看着炉火，绷着嘴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领袖怎么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和民众陷入危难之中。你还没有到靺鞨，就要带靺鞨人反叛，将你外公在大唐蛰伏三十年换来的和平付之一炬，用靺鞨人的血来偿你的怨吗？”
小溪不服：“耆国公是投靠，粟末部和白山部是被迫内迁的。”
“两部要的是回归而不是反叛，用几万族人去对抗大唐，连你的外公都不曾那样想过。你见了外公、外婆说出那样的话来，让外公、舅公、舅舅和靺鞨的男人们如何自处？”
小溪被楚浩的问得哑口无言，羞愧自己以卵击石拍脑门子的想法，表面却仍然气势汹汹。
玛瑞娜看出来小溪的反抗情绪是从楚浩进屋开始的，她问道：“小溪，在你眼里，难道也和武家的孩子一样，以为你的父亲只是个会赚钱的商人？”
小溪把头低了下去，又抬起来：“他是渤海郡公，辽东的神，海上的王者。”
“那小溪应该明白女皇为什么扣押你的父亲了吧？”玛瑞娜问。
“先帝和女皇都怕他？”小溪试探着说道，紧接着问：“那他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反？是在等我？”
楚浩满怀深情说道：“小溪，父亲不会留下你不管。可大唐不是我们的仇敌，大唐是我们的家，因为大唐才有所谓的渤海郡公、辽东的神、海上的王者。你有一半是大唐的血统，你能明白吗？”
“可大唐不是靺鞨的家。”
“是的，带领靺鞨人回家，但是不能伤害你自己的家人。”
***
营州还是那个营州，唯一的变化就是比多年前楚浩来的时候更加破旧了。
通关进城对楚浩来说都很简单，只是见赵文翙实在令楚浩恶心。
地方官之首、东夷都护府大都护、营州都督，赵文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牙齿依然黑黄，满嘴恶臭。
东夷原本就是对东部各族的蔑称，赵文翙对待东夷酋长更像是自己的奴仆，呼来喝去，随意使唤。
楚浩是渤海郡公，也是燕西公主的驸马，赵文翙见了楚浩要行礼，尊为上座。
此刻不跟赵文翙摆架子、耍威风，更待何时呢。楚浩坐在上面，责怪赵文翙说：“燕国公也曾做过营州都督，当时营州一派祥和繁荣，人心向背。赵都督也是要封国公的人，怎么因为一个小妾与契丹伤了和气？”
赵文翙的脸红一阵绿一阵，强压怒火说：“那贱货自寻短见，与我何干。”
“松漠都督李尽忠的小妾死在营州都督的府里，营州都督竟然说与他无关，哈，哈哈。”冷笑之后，楚浩忽然一拍桌案：“那我问你，去年契丹遇上大旱，冬日极寒，牛羊尽数冻死。都督早春扣了朝廷发来的赈灾款，契丹酋长孙万荣能善罢甘休吗？”
“我免了他们今天的租税和朝贡，孙万荣应该感恩戴德。”
“朝廷今年免了全天下的租税，你这样说是越制，租税岂是你一个都督说免就能免的？”
“郡公大手笔，去年一年充盈国库三年亏空，把薛怀义霍霍的钱都补上了。女皇不用为租税发愁，只要驸马郡公一人便可高枕无忧。驸马郡公居功自傲，贬低在下，在下接着便是，越制着实受不起啊。”
“西北、江南商业逐渐繁荣，税收翻倍增长，朝廷方能具惠民之力。被贪官污吏黑了去，轻则引起民愤，重则叛乱祸民。你作为一方之长，怎能毫无警觉？”
“蛮夷之地，今天你不满，明日他叛乱，后天又投靠了来，司空见惯，稀松平常，郡公何须大惊小怪？”
“大人奴役夷族人建造庄园，修路造桥，数量、规模之大引起了巡查使的注意，我想该是大人大惊小怪的时候了吧？”
赵文翙慌道：“怎么可能？修路造桥都是为了夷族人生活、居住方便，文书就在案上，请郡公过目。郡公在不在辽东，在下可从来没有征用靺鞨人，郡公不信，可去跟乞乞仲象核实。”
楚浩使用了快速交通工具，赵文翙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的来头。楚浩打着监察御史的幌子，趁机把赵文翙手里的文书、地图翻了一遍，对各部人口、分布，军队驻防大约有了了解。
契丹利用工建之便，布置了众多军事基地，赵文翙一味贪腐，只想着升官发财，至今毫无察觉。
“契丹显庆五年反叛过，大人还是小心为上。”临行楚浩拍了拍赵文翙的肩膀。
“契丹与突地稽靺鞨部同是内附，却没有突地稽的文韬武略，不招朝廷待见，吃了瓜唠扑腾两下子就完了，成不了气候。再说，如今的首领孙万荣对大唐舔脚提鞋，狗一样服帖，请女皇放一万个心吧。”
“那大人保重。告辞。”
楚浩找茬、挑毛病，全然不见高宗时期的谦和。赵文翙别说要求渤海利益了，连营州的利益都不敢提。
“燕西公主虽然升天，郡公仍然是女皇的侄女婿，当朝驸马，郡公不计与大人的过节，就烧高香了啊。”营州长史边帮赵文翙擦汗，边给赵文翙找台阶。
赵文翙依然咬牙切齿：“当年没能搬倒他，来日难免不被他搬倒。准备秘折，我定要参他一本。”
“县官不如现管啊，大人，女皇远在万里之外，鞭长莫及，郡公就在眼巴前，大人不如与郡公和解，求个现世人情啊。”
赵文翙犹豫道：“郡公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拿什么求情？”
“天授年，女皇下了禁屠令，至今国内杀羊、扑鱼监察很严，郡公的商队从突厥和契丹走私皮货，松漠都护府都督李尽忠负责掩护，每到营州，都督您的手下常有刁难，不如……”
“那是快肥肉，与他行了方便，我吃什么？”
“营州天然优势，都督也可以帮忙走私皮货啊，直接抢了李尽忠的买卖不就得了。”
“妙啊！”
“契丹边境盛产煤炭，就在地表，郡公的商队从陆地转海运，都督设置关卡，常有‘分红’，郡公的商队绕道走水路，都督若行了方便……”
“好，让契丹人挖煤，我来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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