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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与黑暗

    刘子奇第一次见到曹铭的时候,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男孩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背带短裤,避开庆祝乔迁之喜的大人们,躲在无人问津的花园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地上的蚂蚁。男孩专注的样子,被玻璃窗里的同龄人尽收眼底。他拉了拉母亲的衣角,问道,“妈妈,那个男孩子是谁?”

    他们家是新搬来这个小区的,为了熟悉环境,这次的乔迁派对除了邀请了友人,还邀请了附近的邻居。曹铭一家也在受邀中,突然被点名,曹母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他是个怪胎,你不用管他。”就连说出来的话里也尽是刻薄,在曹母的心里,这个儿子还不如没有。面前的别人家的男孩子是那样的乖巧可爱,说话做事也落落大方,一举一动体现出良好的修养。曹母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对于曹母的描述,熟悉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作为一个母亲,刘母却心下不由得对这个不讨母亲喜欢的孩子多了几分怜惜。

    “怪胎?什么是怪胎?我能和他玩吗?”小孩子刘子奇并没有觉察到对方话里的厌恶,有的只是新发现一个同龄人玩伴的惊喜。

    曹母俯下身子,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亲昵的说道,“他是个怪孩子,跟他玩你也会变怪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曹父的咳嗽声给打断了,识趣的停了话头,站起来与其他人攀谈。

    小孩子的逆反心理在于,你告诉他不要做什么事,他却自动的忽略掉那个“不”字。

    没有人在意刚刚发生的插曲,带有明确目的的大人们的聚会仍旧在继续。刘子奇看着没人在意自己,就偷偷的溜到了玻璃外的后花园。让他觉得气愤的是,他找这个落单的男孩玩,但对方却根本不理睬自己。

    曹铭避开刘子奇在的位置,去到另一个有太阳照到的地方。但刘子奇却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的黏住他,只要他去哪里,刘子奇就去哪里。而每一次刘子奇站的位置,刚好把照到曹铭身上的太阳给遮挡住。

    避无可避,曹铭抬起头愤怒的看着这个始作俑者。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与愤怒,但他却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攥紧双手。刘子奇一时之间却呆在了原地,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很久,最终还是曹铭选择退让离开,小小的身影里满是退让与黯然。

    “我只是想和你玩。”看着曹铭落寞的身影,刘子奇在追上去,扯住他裤子上的带子。一直追着挡住曹铭,只是因为他向来有很多朋友在一起玩,但从来没见曹铭这样的孩子,格格不入,和他以往的朋友都不一样。

    “你想跟我一起玩?”曹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一直是其他孩子欺负的对象,更别说跟他玩。灰蒙蒙的眼睛里瞬间闪起了火光,就在刘子奇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就听见对方说道,“我是个怪胎,我不需要朋友。”

    说完,曹铭就跑开了。

    似乎从那以后,刘子奇经常来找曹铭玩,虽然后者总是爱理不理,但不妨碍刘子奇花心思。久而久之,曹铭也就习惯了有刘子奇在身边。曹父曹母都乐得不见这个讨人厌的孩子,而刘父刘母也出于父母心对他多了几分怜爱。时间一长,双方父母都忙于工作,两个孩子更是抱团取暖。

    入学后的两人,生活也是形影不离。刘子奇有新朋友必定会介绍给曹铭,只是那些朋友虽然明面上对曹铭亲亲热热,实际上也都觉得他是个怪胎。刘子奇有时会维护曹铭呵斥几句,但实在管不到人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久而久之,两个人越来越少的时间聚在一起。

    刘子奇对于这种日渐疏远的感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曹铭就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就特殊在时间上的感情罢了。但对于曹铭来说,刘子奇出现的那一天就像一束阳光刺破黑暗,让他在孤寂的人生里多了些温暖。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突然发现了一块浮木,必定会紧紧的抓住不放。曹铭也是一样,虽然他想要紧紧的抓住刘子奇,但是双方性格的不同还是让他们渐行渐远。在彼此没有过多交集的日子里,刘子奇对于曹铭的意义却日渐加深。感情在时间的发酵中演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原本只是远远看着的心思,逐渐变成了一种偏执的感觉。这种偏执让他在躲在黑暗里窥探的同时,又不甘心想要再靠近一些。这种心思他只能藏在心里,一旦让刘子奇发现,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只是这种克制到底能够持续多久呢?曹铭不知道。在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刘子奇喝多了酒,在送他回家之后,看着面色酡红的心上人,心中始终有一个不大的声响,“亲上去,亲上去,亲上去他就是你的了。”

    鬼使神差之下,曹铭顺从自己的内心亲了上去。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曹铭的心思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被揭穿。也就是从那时起,刘父刘母看向曹铭的眼里也满是厌恶,他似乎再一次被打回原形了。好在,刘子奇不知道。

    刘父刘母很快的搬了家,具体的原因或许为了给彼此留点脸面,刘父刘母选择了隐瞒,但到底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花了很长时间,曹铭才打听到刘子奇高考过后的去向。放弃了选择更好的学校留在C市,两人身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校园,却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那一日在图书馆,刘子奇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从天而降给了他重新呆在他身边的机会,他又如何能不珍惜?

    自以为被瞒得很好的心思,却早已被发现。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年幼时为了讨好而练就的玲珑心思不知何时变了味道,变得开始揣测和摆弄他人。他希望身边的那些人能够按照他的剧本走下去,所以他早早的为曹铭制定好了剧本。

    第一幕,被发现的禁忌爱恋。他顺利的摆脱了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曹铭,他的爱是负担。

    第二幕,被透露的高考志愿。在双方没有联系的几年里,刘子奇都让人不着痕迹的透露了很多关于自己的消息。比如,在这段时间内,交了几个女朋友,再比如平日里有没有受伤生病。甚至于,高考志愿填的C大也是他让人告诉曹铭的。

    第三幕,图书馆的巧遇。在制定好连环杀人的剧本之后,他就开始寻找合适的演员。一直躲在背后观察他的曹铭映入眼帘,他只是稍稍的加以引诱,对方就不假思索的上了钩。对于把警方也当作剧本里的角色,他感到自满而自得。

    刘子奇被抓后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之后就被关进了看守所。他主动要求见简染一面,给他讲了上述的事情。他把人当作剧本角色的心思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就得以窥见一二,那时的他还是可控的。完全没有像现在一样到了崩溃的边缘,至于中间有什么的突然的转折,她已不得而知。

    倒是陆阳他们在得知刘子奇的心思之后,突然对曹铭多了几分怜悯。试想一下,如果自己的身上发生的事都是策划好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预测之中,这样的人生似乎已经索然无味。

    让人觉得郁闷的是,即使是在监狱中,曹铭似乎仍旧没有摆脱剧本中的宿命,他自杀了。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的时候,简染和隋州终于见到了那对在别人的话语中对自己儿子充满厌恶的父母。父母都属于高薪阶层,言谈举止之间都彰显着他们的身份。身边跟着的是个十几岁的青少年,话语间,对于曹铭也是十分疏离。

    在问到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曹铭这个孩子的时候,曹母表情仍旧是一脸厌弃,似乎是觉得他死后还在给他们添麻烦。“我早就直到他长大后一定会是个罪犯。当初我怀他的时候明明是个双胞胎,产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通过B超我都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的模样,但最后出生的却只有他一个。”

    “他把他的同胞弟弟给吸收了。从小就是个坏种,长大了成了怪胎,变成罪犯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他死后还要给人添麻烦!”

    曹母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似乎要将所有对曹铭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在她心里,曹铭自出生起就是有罪的,活着是罪过,死了也是一种罪过。

    后面曹母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的太清楚。只是幼时的那些回忆不断在眼前闪现,来自母亲的辱骂与厌恶,似乎与眼前的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重叠了起来。曹铭只是因为被动了吸收了自己的兄弟的营养而成了罪人,那她呢?双生子中,为什么她就成了黑暗的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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