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六

    高一班主任,这倒是个不错的联系。联想到在葛婵压在最底下抽屉里的日记,这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上似乎有重重迷雾笼罩着。

    陆阳和小陈仍旧被派去学校调查,未免他们再忘记什么关键信息,一同去的还有个和胡钧资历差不多的老刑警。平常也为人和气,无论是年轻人还是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叫他一声老云。这回也不是隋州大材小用对对方有什么偏见,老云是自己毛遂自荐来“凑凑热闹”。听到这个建议,隋州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的让他们去了。

    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线索,却偏偏让案件再一次走进了死胡同。那群不大的孩子,面对警方的压迫虽然没有乱说一气,但说出的却是出奇的一致,就好像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似的。

    “葛婵?她在学校一向风评不好,我跟她不熟。”

    “男朋友?葛婵男朋友多得是,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

    “她换男朋友的速度跟换衣服似的,谁知道有哪些呢?”

    得到的信息无一例外,要不就是对葛婵不熟悉,要不就是说她男朋友太多,私生活如何不堪,这些孩子说出来的恶心话让在场的三人都瞋目结舌。他们没想到,每一个孩子看起来都衣冠楚楚的模样,但吐露出来的话要多恶毒有多恶毒。如果这些话完全是真的倒还好,更多的人是抱有落进下石的心态,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想在葛婵的尸体上狠狠踩上几脚。

    也不是陆阳他们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够从看出别人内心的想法,这些孩子终究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心里想的什么打都表现在脸上。有那么些个心机稍微深沉些的孩子,在民警的威压下也没有太超然的表现。只是在问道是否有那么一个被欺压的男生的时候,所有人都选择沉默。

    或许让这些孩子全部撒谎有些困难,但让他们一致保持沉默并不难。无奈之下,三人只好将询问对象转为高一五班的其他任课老师,但显然进展不大。有的人很容易看出他在撒谎,但却不能因此将强迫他说出。

    “划人书桌?孤立人?怎么可能?我们高一的时候是最团结的一个班,就连校领导对我们都是赞不绝口。当初得到的‘优秀班集体’的奖状还贴在高一五班的墙上呢!”

    “班里的孩子都很有集体荣誉感的,虽然出了葛婵他们几个,但剩下的都是好孩子,怎么会发生你们说的那种事情?”

    学生们都保持沉默,老师们打着太极,校方也秉承着你没有证据我也不想搭理你。这条线索在所有人的不配合中迟迟得不到进展。面对社会媒体和警方的两方压力,学校这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安排几个听话的学生接受采访,演的一出好戏。

    大概是说,葛婵平常在学校风评不是很好,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身边鱼龙混杂。可能是到高三对于这样的现状感到不是很满意,所以选择了自杀。这样拙劣的理由简直漏洞百出,不过没所谓,人们只想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至于真相,那是什么东西。

    任凭陆阳、小陈他们如何的心急如焚,校方那边仍旧不松口。似乎得到主流媒体的承认就万事大吉了,对于这种做派,支队里的人都心下鄙夷,却也别无他法。案子就这样被迫搁置下来,虽然调查仍在继续,但C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大大小小的辖区调查也需要时间。监控中发现的长发青年,也似乎消失在了光明小区不见踪迹。

    在忙碌于自己的本职工作的同时,简染偶尔也会翻出案子的相关资料,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长发青年、画师,这几个关键词频频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似乎有那么一个人影的出现,但似乎又不是。

    凶手是个孤单的人,他无牵无挂才能够在一个城市里来去无踪。但他偏偏又对孩子手下留情,甚至第一次表现出了忏悔的情绪。难道他有孩子?虽然监控中并不能清楚的看清年轻人的五官,但作品的临摹虽然形似终究少了大师的老练与韵味。根据他们调查询问的几位名家的说法,凶手虽然模仿的很像,但在细微之处仍与原作存在很大的距离。除此以外,就算是这种临摹仍旧带有浓厚的个人色彩,而这两幅临摹作品个人风格更是浓厚。据他们所知,C市画作圈子里并没有发现这一号人。

    无论是第一幅《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还是光明小区里的《蹒跚学步》,画作本身都是及其有希望的作品,但在凶手的却满是愤懑。挥毫泼墨之间都透露出一种不甘的呐喊。这种呐喊,仿佛是久久被尘封,此刻正是像潘多拉魔盒一样被打开。

    沉默,不爱说话,在其他人严重没什么存在感。他可能是一个人住,也可能是租房子住,但是如果不是到收房租的日子,房东不一定会想起这么一号人。他会买一大堆东西囤起来,很少外出,即使外出也会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看见。这样一来,就算他在同一个地方居住了几年,附近的人也不会认识他。

    那他为什么会选择现在杀人呢?面对方鸿景的孩子他为什么表现出忏悔呢?他在忏悔什么?不该杀了那个幼小的生命,还是有人因他而死?这一切的一切都想留声机一样在简染的脑海中回放,那几个晚上她一直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依旧是她那段模糊了的记忆,8岁那年让她像被消了磁的录像带。记得8岁以前的事情,记得8岁以后的事情,但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只是在这一段模糊的梦里,那只光明女神蝶如何被做成标本的她不记得了。只是在那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就像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水的滴答声。偌大的房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唱声,声音若即若离,但这声音她以前从来没听到过。她循着歌声去到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声音越来越大,除了歌声以外,她还听到了微弱的呢喃声。简染那个时候很兴奋,因为她觉得在自己家里,似乎住着一群不想被人类发现的仙女。她趴在黑暗尽头的那扇门,努力想要听清里面仙女的声音,但是门似乎没管好。当她靠的越来越近,全身的重量都压到门上,门突然就开了,刺眼的光让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在现实中,她却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这段时间的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梦,最开始只能走到黑暗甬道的路口到最后过失将门推开,似乎一步一步更往前进了,但她始终没能听见那些仙女的呢喃,始终没能看见在黑暗尽头那个充满刺眼光芒的地方到底有些什么。

    不知道是多少个夜里被惊醒,有时候根本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就要突破屏障闯了出来,然后就醒了。照例泡了个澡,斟上一杯红酒。满满当当的酒柜在这几个月里见了底,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频繁的饮酒了呢?似乎从莎翁的那出《无事生非》开始。

    日子是照旧的家、工作室、警局,正当简染坐上司机的车前往警局的时候,简豫的电话不期然的打了过来,“你抽空回家一趟,老头子病了。”

    在看不见的电话这头,简染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老头子的把戏还没玩够吗?他这祸害能留千年的吧!”在外人面前得体温柔的简染,此刻的话里多了几分刻薄。

    电话那边没了声响,简染心下说了句“果然”,就准备挂掉电话。那头简豫的声音及时传来,“这回恐怕是真的。虽然他没想让我知道,但家庭医生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就算他极力想要散去身上的药味,但还是给我闻到了。”

    对于这个结果,简染说不惊讶的是假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虽然她盼着这一天有好久了,但是当真正发生的时候似乎有几分怅惘。她少见的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说道,“那就等他死了我再回去吧。”

    电话挂断了,要说心里没一点波澜是不可能的。你恨了将近二三十年的人突然就要不存在,或许有的人会大块人心,但简染的心底却有些失落。倒不是说对于那个人还有什么感情,只是在她寡淡的情感里失去那样浓重的恨意,不知道还能剩下些什么。

    而正当简染到达警局支队没多久,一伙人就急急匆匆的往外赶。在她被隋州“塞”进车里之后,对方才跟他解释道,“市一中附近废弃公园的篮球场出现了两名死者,死者的身份暂时不能确定。但篮球场上被画了巨幅油彩,凶手又作案了。”

    一连串不相干的信息堆积在一起,简染不知道还没从哪一件事情中缓过来,上车以后就安静的坐隋州车上,也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隋州只好从驾驶座俯下身子给她系上安全带,恍惚间简染似乎看见幼时一家人出去野餐,父亲也是这样给她系上安全带,那个时候岁月静好,不像现在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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