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墙

    “你们在喝酒?”莫小陌抽了抽鼻子,微微皱眉。

    “小陌,来陪庞叔喝两杯。”那个精瘦的男人并没有避讳,反而很热情的招呼他。

    莫小陌斩钉截铁的摇摇头,“不要!”

    “活着干,死了算,干咱们这一行的,谁知道哪天就莫名挂了。”庞锡翻了个白眼,带着几分醉意继续道:“我说小陌,你这样不累吗?你不会真以为,只要自己攒够了钱就能跨过那道墙,去做高高在上的洁民老爷了?”

    “老庞,少说两句。”旁边的胖男人举起酒杯给他碰了一下。

    庞锡晃晃脑袋清醒了几分,冲着胖子努努嘴,“剩下的存起来。”

    他晃晃悠悠的起身,经过莫小陌身边的时候,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带着笑容,但眼神已经迷离:“小陌,这次没有你,我跟老张也得折在荒原上,你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或许真有一天,你能跨过那道墙呢。”

    莫小陌没有接话,反而板着脸叮嘱:“身上味儿太大了,回去的时候躲着点人,被抓到了至少得关一个月!”

    庞锡已经走到了门口,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显然并没有太当一会事。

    “小陌,门留着就是给人走的!”剩下的那个胖男人眼神幽怨,脸上的横肉微微颤抖,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莫小陌皱眉问道:“老庞之前不是说,要攒钱给儿子娶媳妇儿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个把月,都不够在你这里喝顿酒的!”

    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时代,酒精成了一种奢侈品,在暖墟之上更是违禁。

    当然,对于马冬来这个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的掮客来说,搞到些酒精并不是难事,只是这个价格可能比一些人的命还值钱。

    “欸,小陌,天地良心,可不是我蛊惑他的。”马冬来绷起脸上的肥肉,尽量显得严肃一些。

    莫小陌没有说话,盯着对方的眼睛,有几分真诚但是不多。

    “真不关我的事。”马冬来无奈解释,“他那个准儿媳,家里面悔婚了。”

    “哦。”莫小陌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次在荒原上,庞锡曾经提过,儿媳家里是暖墟的,自家的彩礼不能太寒酸,所以特别拼命。

    有次,庞锡差点被一头二级变异的狮子咬掉半个脑袋,是莫小陌和另外一个同伴,把他从狮子嘴底下拖出来的。

    当时庞锡的裤子都直接湿了,整个人却显得特别兴奋,抓着莫小陌的手哈哈大笑道,“我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去还等着抱孙子呢……”

    现在庞锡安然回到了废坵上,也没办法如愿抱上孙子,而另外那个同伴,则是被收紧的项圈炸掉了脑袋。

    “可惜了……”莫小陌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件事。

    在跟他说话的间隙,马冬来回了一趟屋子,拿出来一本皱巴巴的账本,还有一沓现金。

    “你这次的佣金,除去抽成杂税,一千零二十三块。”

    莫小陌接过佣金,现场数了起来。

    马冬来直接气笑了,“我马胖子能连这点信用都没有?”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莫小陌说着,又舔了舔手指,开始检查每一张纸钞的真伪。

    马冬来瞥了他一眼,略作沉吟,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大把的钞票。

    “你干什么?”莫小陌瞥了他一眼,眼神当中有些惊奇,但并没有丝毫的邪念。

    马冬来没有开口,而是再那里仔细的数了起来,那架势要比莫小陌还要认真,随后将不算厚的一沓零钱推到了他跟前。

    “不是,几个意思啊?”莫小陌看着眼前桌子上的钱,并没有急着去拿。

    “抚恤费。”

    莫小陌一脸的不可思议,朝着北边抬了抬头:“净土给的?”

    马冬来听到这话笑了,随后莫小陌也跟着笑了,这话问的有些没水平了。

    “几个老伙计家里都挺不容易,一点心意。”

    莫小陌听完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钱数了数,嘴角露出一丝颇具玩味的笑意:“一百七十七,可不算少啊……”

    那些暖墟上的矿工发生意外,抚恤费也就百八十块,再在各层的手里过一遍,最后家属能拿到二十块都是烧高香了。

    马冬来听后也是眼珠子一瞪,又从莫小陌手里抽走了那张百元的纸钞。

    “欸,你……”

    马冬来咳嗽了一声,板着脸正色道,“都是一番心意,钱多钱少不用在乎。”

    “你这些年,在我们身上赚的抽成可不算少。”莫小陌翻了个白眼。

    马冬来尴尬一笑,“还有家庭要养,方方面面的开销大。”

    “一个个辛苦玩命,到头来还不是给洁民老爷们打白工。”

    马冬来呵呵一笑,“这话我们说还行,你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净土能让你平白吐出来一块钱?”

    “人家手段可厉害着呢,搂钱的方式强盗都得汗颜……”莫小陌语气当中带着些许愤懑,说着又向北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城墙。

    算清楚账目以后,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莫小陌将钱踹在兜里转身离去。

    他回去的路上,沿途就经过那几个死去同伴的家,只是他摸着口袋中的抚恤费,又有些发愁。

    四个人,七十七块钱,似乎不太好分啊……

    “艹,这死胖子绝对是提前算计好的!”

    莫小陌低声骂了一句。

    最后,每户人家分到了二十五块钱。

    ……

    “幼琼,在门口守着,有人靠近及时提醒我!”

    一回到家里,莫小陌赶紧吩咐妹妹。

    嘴里嚼着一根草叶子,在门口劈柴的幼琼,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随即又点点头,贴心的帮他把门关上,默默的拎着手中的石斧站在了门口。

    莫小陌掀开床上的草席,露出那张石块垒成的“床”,看着上面灰尘形成的图案,确定没有被人动过之后,撬开了其中的一块石头,露出下面一个破旧的木盒子。

    捧起那个木盒,莫小陌的呼吸开始微微颤抖,心跳忍不住加快。

    暖墟上的人,没有谁不想跨过那道高墙。

    进入净土的方法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交上一笔钱——入城费12000,“洁身费”10000,再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费用,平均每个人25000左右。

    对于暖墟那些有稳定收入的脏民来说,想要送一对夫妻踏上净土生活,需要掏空两家几代人的积蓄,大部分甚至都还不够。

    像是莫小陌这些到荒原上玩命的堕民,则是生死自负,高收益也伴随着高风险。

    有时候一场任务下来,看似收获满满,但任务的佣金甚至都不够给自己治伤的,倘若家里再有个病人或者其他特殊情况,就更是的雪上加霜了。

    为此,莫小陌将自己的生活条件压榨到了极致,除了不得不向净土购买未变异的粮食,衣、住、行等方面,常年都是零支出。

    至于在荒原受伤了,他也会选择硬抗,有好几次都差点抗不过去。

    最凶险是在几个月前,他被荒原上的行尸抓伤,硬是用了几十支过期的免费血清,然后靠着意志和狗屎运硬生生的抗住了。

    他打开那个木盒子,里面是新旧不一、满满当当的一盒子纸钞,当他将怀中的一千块钱也放进去的时候,呼吸颤抖的更加厉害。

    这是他的血汗钱,也他卖命赚来的钱,最重要的是……

    三年,三年玩命的日子,三年极度贫寒的生活,跨过那道门的钱,他终于攒够了!

    拿起木盒子,他又从石床的缝隙当中扣出来一把十分简陋的“短刀”,全刀比他小臂略长。

    确切的说,那只是块银灰色铁片,刀身并没有开刃,只有刀头部分被磨的十分尖锐,刀柄位置缠上了麻绳。

    整把刀比他小臂略长,刀身藏在袖子里面之后,手掌正好能握住刀柄。

    “幼琼,看好家,我出去一趟!”

    在门外守了没几分钟的幼琼,看到门突然被打开,因为太过用力,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终于和门框分离。

    “哥,门!”幼琼气得跳脚。

    “无所谓了。”莫小陌头也不回的挥挥手,语气中带着些许得意:“我们换更好的地方住!”

    幼琼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的疑惑渐渐被炙热取代。

    莫小陌抱着盒子一路狂奔,跑出废坵又跑过了暖墟,直到距离那堵高墙不到一公里的时候,才放缓了脚步。

    暖墟与废坵并没有禁止通行的规定,但两个区域的人向来泾渭分明。

    可能在脏民眼中,他们与堕民之间的差距,要比洁民与他们的差距还要大。

    因为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鄙视,所以莫小陌很少来这儿转悠。

    但是今天,这对于他来说,似乎都无所谓了。

    他昂首走过街道,走向那堵高墙的墙角,丝毫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

    当他近距离抬头仰望这堵高墙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震撼。

    数十米高的城墙,全部由混凝土浇筑,上面每隔十几米远就有一个窗口,每个窗口里面都伸出来一根黑色的钢管,钢管的口朝着暖墟。

    他曾经听别人说过,那些钢管叫做“枪”,是灾前文明的产物,也是净土秩序稳定的关键。

    这堵高墙,抵抗住了一次次的荒原尸潮暴动,护住了里面的净土,以及外面的这块墟坵。

    这堵墙,把人分成了洁民和脏民,外面的人很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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