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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说神鬼五灵可辩 斩妖魔一剑如虹(六)

    过了没一会儿,就见那小女子盈盈袅袅的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乌木做的食盘。那女子来到近前,逐一将盘中食物摆放在石桌之上,东阳定睛看时,却是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炖肉,两小碗白饭,一小碟青菜,还有一壶茶水。

    许东阳今日中午去村中祠堂看捉鬼,看了热闹之后又听先生讲了一大通的神鬼之说,傍晚又跟随柳先生进山寻妖,一直不曾吃饭,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偏偏那碗肉炖的又是火候品相味道俱佳,一阵香气袭来,东阳的肚子老实不客气的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忍不住拿起筷子,狠狠吞了口口水,只等柳先生先动了筷子,自己就跟着大快朵颐。

    却见柳先生拿起筷子,一时却不下箸,盯着那碗香喷喷的炖肉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又把筷子放回了桌上。这一下不但许东阳甚是不解,就连那素衣女子也是十分疑惑,忍不住出声问道:“夫子为何不吃肉?又为何唉声叹气?”

    柳先生摇了摇头,道:“唉,还能是因为甚么?当然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

    那女子听了柳先生的话,不禁微微吃了一惊,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之色,但马上又平静如初,掩口嘻嘻一笑,说道:“夫子说笑了,今日小妇人奉给二位贵客的,可不是甚么兔肉!”柳先生嗯了一声,点头道:“这倒也说的是。不过若是兔肉的话,我们两个倒不妨吃了,只是,小娘子怕就要有些伤心了罢?”女子面露不解之色,奇道:“哦?若是兔肉,却为何我会伤心?”

    柳先生抚了抚胡须,转头看向女子,呵呵笑了一声,道:“我刚说过兔死狐悲,你怎么就忘了?你看你这只小狐狸,巴巴的变幻成人形,可惜却连尾巴都藏不好。”

    许东阳闻言一怔,这时候哪里还顾得肚子饿不饿,连忙跳起身来,伸头向女子屁股后面看去。那女子也是面色大变,急忙拉了裙摆回身张望,翻来覆去的找了半天,却只见那屁股后头干干净净的,哪有半根狐狸尾巴?女子一转念间,便已明白中了柳先生的计策,不由后退两步,向柳先生怒道:“死秀才,你敢诓我!”

    东阳也已明白过来,知道这女子果然是个妖怪,且是只狐妖。他心惊之余,想起妖怪方才被骗,急急忙忙回过头去找尾巴的模样,也不禁觉得甚是好笑,与柳先生对望一眼,忍不住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柳先生对许东阳道:“孩子,先生教你个乖。你且想想,这深山老林之中,野兽出没,蛇虫横行,即便是跑山多年的老猎户也不敢久留,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妙龄佳人山居于此呢?所以说,你今后泛舟江湖,浪迹四海,一定多长个心眼儿,可不能只因着人家生得好看,就失了戒心,觉得人家一定是好人,人家给什么,你就吃什么。”许东阳闻言心里不由一阵惭愧,挠了挠头,道;“我记得了先生。”柳先生微微一笑,道:“那你还吃肉不?”东阳一愣,忙道:“不吃了,不吃了。”

    柳先生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道:“唉,确实吃不得。因为那既不是兔肉,也不是甚么牛肉羊肉。”许东阳连忙问道:“那是什么肉?”柳先生低声道:“是碗人肉!”

    许东阳大惊失色,赶忙转头向那肉碗看去,但见那碗香喷喷的炖肉兀自冒着热气,一阵阵香味随风飘来,瞬间溢满了口鼻。可这时候他哪里还有半分食欲,只觉得一阵恶心上涌,哇哇干呕了两声,差点连早饭都吐了出来。等他强忍了胸膛中的气闷,再一抬头时,不禁心头大骇,叫声“苦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周遭景色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悄悄改变,哪还有甚么农家小院?但见得山林莽莽,夜色苍苍,雾气茫茫,他们两人一妖,原来竟是身处在林间的一片坟地当中,方才茅屋的方向,正是隆起的三座大坟,薄雾之中,黑漆漆的如同三只硕大的怪物,极是可怖。眼前的石桌石凳也早化作一堆乱石倒塌在地。那方才悬挂着许多猎物的架子倒是还在,不过挂的却根本不是什么野猪狼獾,而是一具具已经风干的山民尸身,有几个面目还依稀可辩,可不正是前阵子杏林村里失踪的村民,一阵阵阴风吹过,架子上的尸体随风摇晃,不停的转来转去,目光所及,一片阴森之象。

    那女子此时正立在坟前,却仍是化作人形,她方才一直冷冷地瞧着两人说话,这时才道:“想不到这位夫子文质彬彬的,居然也是个修行之人,敢问这位道友,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专程来此扰我清修?”

    柳先生踏上一步,站在许东阳身前,以防妖怪出手偷袭东阳,见她发问,说道:“你是妖,我是人,这声道友,可不怎么敢当。”他抬头看了看挂在架子上的干尸,说道:“不过你若说我们两个无冤无仇,那可也不大对。这些都是我住在一个村里的村民百姓,大家平日里同饮一口井水,同耕一块土地。你瞧,那个没了头的袁阿三,前几天还特意给我送了坛从县城里沽来的海岳春,虽说酒不够烈,年份也不够久,但我也甚是承情;那个缺了一只胳膊的袁老六,他的儿子如今还在我的学堂里读书,原本还跟我说,这几天还要杀鸡请我到他家里去作客呢……如今,这一干人都被你这妖怪害了性命,挂在这里风干,连入土为安尚不可得,你觉得我们还能算是无冤无仇么?”

    女子嘿嘿冷笑,道:“这些凡夫俗子,便如同是行走在世间的鸡鸭鹅狗,渺小之极。道友既是修行之人,早该跳出三界,断谊绝情,又何必为了他们这些废物来出头?”柳先生道:“嘿嘿,要说这人呐,终究与野兽有些不同。既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一起时候久了,多多少少总是会有些交情的。况且你是妖怪,我是修真之人,降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们的份内事儿,这也是我师父几十年前就教我的。所以这也不能算是为了谁出头,若是非要说个道理,唯道义与良心耳。”

    女子忽然仰起头来,对着天空“磔磔磔”发出一阵惨厉的笑声,大声道:“当真是好笑之极。要我说,你们这些修行之人最是虚伪,我们是妖兽,吃人伤人是理所当然,就如同你们世人捕捉山中猎物一般。现下我伤了人,你就来降妖,然则山中野物被人狩猎之时,你们却在哪里?你们为又何袖手旁观,不曾来打抱不平?”她又指着那些悬挂在架子上的人道:“咱们就说这些人罢,他们分明自有取死之道。这些人进得山来,颇多伤我族类,经年累月,也不知道有多少飞禽走兽伤在他们手里,入了他们腹中。想我原本只是路过此地,见这里灵气充沛,不过准备在山林里修行几日,被他们瞧见,便不管不顾的杀到我的面前,脑袋里盘算的只是如何将我捉到,然后把皮剥了,做成狐裘货与商家。照着道友你的意思,我可是应该束手就擒,乖乖就范么?”

    这一番话说出来,就连许东阳都这小小孩童都觉得颇有些道理,甚是难以对答。想那世上之人,自古以来便把家禽牲畜、飞鸟走兽都当作了栏中之物,腹中之餐,且视为理所应当之事,从没有谁觉得有甚么不对,也从没有人来给这些禽兽打抱不平。然而,若是在这些禽兽眼中以人情视之,那这世人就真可以称得上是残忍好杀,手段恶劣了,你看他们拿了那些动物之后,先是除毛去皮,复又拨骨放血,动辄粉蒸清涮,又或煎炒烹炸,甚至凉绊醋溜、干煸麻辣,这所做所为,以禽兽所处之地看来,又与世人所谓的妖魔何异?只怕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阳此时虽然有些害怕,但脑子里把狐妖的话想了又想,深觉甚有道理,不由得对这人妖之别又有些迷惘。其实少年人本就经事太少,阅历不足,心性不够坚定,也没有太强的主见与是非之观,此时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是一颗种子深深地扎进东阳的心里,这时或许还不明显,却在将来让许东阳对妖魔的心态上与寻常修真之人有了大大的分别。至于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便很难说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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