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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归落

    关于杀人犯、救赎者和被害人家属。

    他们都是普通人,在普普通通的外表下,藏着不同的三观,不同的道德底线。可怕的不是做错,而是不认为犯罪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刑警队一号审讯室里走出两位面生的警员,合上手中的询问记录,在门口回望了片刻,怡然自得地离开。

    顾婺在门缝里偷瞄了一眼涂拉拉,顿觉胸口一阵心悸。这人面色苍白,皮肤松弛,眼神黯淡,像被抽干了精髓,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一般。

    她也扫了一眼门外,见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忽然收起拉胯的脸,淡然地笑了笑。

    这个女人笑与不笑简直判若两人,顾婺似乎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他下意识地避开目光,转过身去,将门把手往里推了推。

    一旁询问室里出来一个人,被一位警官搀扶着。他右肩左肩高低不一,头发花白,见到顾婺时,掩面拭泪,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薄款乳胶手套。

    “我找到女儿了,终于找到了!”很显然他在和自己对话,只是视线中出现的正好是顾婺。

    男人的目光像蒙了千层灰,即使老泪纵横,似乎也冲刷不掉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无边际的恨意。

    警察俯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周师傅,您节哀。”

    这个地方,每日都会出现哭声,缭绕在四周,听上去像人间最为直接的乐曲,成为人性最为真实的表达。这些与生俱来的情绪,仿佛就应该出现在这儿,和墙壁上写着某些理想化的文字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缄默,喘息,转身,消逝,一帧一帧的影像印在顾婺的眼中,喉头间和脑海里。

    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背影凝固地像一副走向死亡的油画。如果周雪还在,应该会等在前头记录下他生父奔向她的美好画面。

    际遇不能倒转,生死也无法预知,哪怕躲在看起来安全的地方,蜷缩在看似安全的人的身旁,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局面。

    “顾婺!”

    一声极其熟悉的呼喊,从他的身后传来。

    此刻,顾婺像在时间的中心点,前头的人刚离开,身后又来了一位。

    他转过身,见到喜上眉梢的沈溪丛,还有那双被带了银镯子的手。

    “沈溪丛!”顾婺往前走了几步,说,“我羡慕你,终于找到了她。”

    “这些年,支撑着我的是人性的善。我有愧于她。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懂她曾经送给我的油画。分手的时候,我还非常任性地寄还给她。或许,这才是杀死她的原因。”

    言语中没有掺杂过多的情绪,只是对久远回忆的叙述。他累了,背负的罪恶感,已经将他的生活揉得稀碎。

    “杀死她的是恶人的贪与痴,跟你没有关系。”

    这句话,顾婺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差点失态。

    “顾婺,谢谢你!希望你早日找到洛先生,在他活着的时候找到他。”沈溪丛转过身,往另一头走去。

    顾婺跪地,垂下头,抽泣到全身颤抖。

    “我如果加入医药公司,她或许,也不会死。”

    长廊入口处的沈溪丛回眸望了一眼顾婺,心里头百感交集,只是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人没了,她眼中的世界也没了。

    将顾婺扶起,刘畅像兄弟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情绪收尾,顾婺双手插兜,独自走向过道指示灯标注的出口。路经洛夏一家人原先呆过的位置,徘徊了好一会儿,目光停在栅栏遮挡的那一小块天地。

    风中摇曳的嫩绿树枝,雨中淋湿的女子头发,无人角落里的期盼眼神。

    这世间的乱,一刻也不会停歇。

    关于死者

    出尘本是仙草,挟至人间庭院,糊涂二十余载,泪洒无间阿鼻。

    五岁走失,据涂拉拉的口供描述,周雪是被涂拉拉强行带走,原因是她的女儿刚刚去世,她患上了躁郁症。偶然间见到活泼可爱的周雪,才重拾活下去的勇气。

    尽管面对陌生环境,周雪几次乘人不注意往外逃跑,但全被涂拉拉和许建军逮回房间。

    他们像摆弄洋娃娃一般将周雪养大。稍稍不听话就扇巴掌,吃饭按照食谱,吃吐了也要吃,吃不够就饿着。睡觉按照作息表,十二个小时睡不着也要睡,七个小时不够也不能睡。该笑的时候一定要笑,不该笑的时候不准有一丁点开心的表现。

    十五岁那年冬天,刚来月经的周雪穿着睡衣已经进入深睡眠,却被涂拉拉拽到房间露台外,关了很久。涂拉拉盯着她的形态,像一个疯子。周雪已经习惯这个神经兮兮的母亲。直到,许建军进到房间,才把周雪拉了进来,捂进被窝,还专门调高地暖的温度,往被子里塞进一个热水袋。

    第二日,周雪高烧,脸色苍白,被许建军送到市医院急诊科,住院长达一周。此后,她换上了妇科病。一到例假,就会晕厥。

    警察问涂拉拉为什么要这么做,涂拉拉的回答让人无法理解,她说:她长大成人,我的女儿却是永远也长不大,我恨她!我也恨许建军,他喜欢周雪。

    就是这样的人,在他人的眼中是成功人士,商界大佬,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而周雪,在百般欺辱之下,从撕心裂肺地哭泣到刻板地忍受。

    她最后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在出现沈溪丛之后,她犹豫过,开心过,梦想过,也反复横跳过。

    最后一次向命运抗争之时,就是被杀害之日。

    关于案件

    某日凌晨,另一处看守所的警察交给刘畅一个盒子,里头是一截泡在福尔马林中的人体手指。

    瓶子外围用皮筋固定住一张字条。摊开后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疑似周雪的手指-沈溪丛”

    “这沈医生,是真能藏东西,之前,干嘛去了!”刘畅学着邱闵一样,骂骂咧咧地闯进法医室。

    跟喝了假酒似的,大声叫醒舒静怡,将刚得的宝贝往她眼前一晃。

    “哪来儿的酸味?”舒静怡抬眼看向刘畅,被这小子满脸的胡渣和一身馊味吓到,关心地问,“最近干嘛了,这是?”

    “别管我了,囔,帮忙验一下DNA。”刘畅将瓶子塞到舒静怡的手中,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时空的交集异常奇妙,那截不知来路的人骨正是周雪尸体的一部分。

    而当年在沈溪丛手里抢回尸体就是周德旺。

    他曾经抱过长大后的周雪,在火葬场送别了女儿。

    只是他们在不同时空中以这样的方式短暂停留,短暂接触,连对方是谁都没有认清。

    尸体存放转移的路线,涂拉拉已经全部交待。

    案发当日的扳手和衣物被扔进了学校露天化粪池。

    转移尸袋的线路是从地下一楼废弃索道往上架到二楼厕所下隔间处,原因是二楼厕所无人使用且厕所常年味大。涂拉拉从厕所最里面一间的垃圾通道爬到厕所里,原本等着将尸体转移到户外的索道喇叭口,却被突然闯进来的沈溪丛打断了路线。为了让他早点离开,涂拉拉只得拉上特制的化学实验服,踮起脚,极为迅速地将随身携带的纸巾塞进沈溪丛的蹲坑,随后,躲入最里面的位置,等沈溪丛离开,外边没了动静,她才改变了思路,将密封的尸体袋内灌进足够的福尔马林,塞进厕所底下与垃圾通道相交的三角区域。

    几年后,地下解剖室要拆迁,涂拉拉亲自加入搬运大体的任务,她悄无声息地将周雪的尸体混入大体中,只是尸体的面部已经有一半被老鼠啃食,涂拉拉怕被发现,联系了同学JZ医院院长,以大体保存不当为由,希望通过医院太平间转移至火葬场。

    这件事正好被沈溪丛发现,才有了那次去火葬场偷尸体的荒唐事。

    所有的事,涂拉拉都承认了,唯独许建军在外省被伪造交通意外死亡这件事,她绝口不认。

    至此,周雪案彻底结案归档,邱闵得知消息,沉沉地进入梦乡。

    “死亡,对于周雪来说,早已成了定局。人的生命权应该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不管是谁,都无权摆布和扼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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