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

    雪霁银妆素,城内大雪纷飞。这场冬日过得很漫长,久到人们都快忘了春何时才到,不知不觉间便已入了春。

    谁言春日无晴雪?

    一场雪,从寒冬延续到初春,在消融的那刻,赋予大地无限生机。

    令狐襄榕在清谙巷等令狐裴绾到了春,终是看不见半分人影,又怕阿爹忧心过度,无奈之下只得赶回将军府。

    令狐猷见女儿归了家,喜悦掩盖住积攒了满腔的愤怒,只是随意问了几句,没有同女儿过多计较。让他恼怒的不只有令狐襄榕,还有那两个收养来的孩子也下落不明。

    皇城中一早便传来消息,说是查到了凶手的线索,与皇上在郊外围猎场上遇刺时的那伙人不同,这次,是前朝的旧部所为。

    自先皇夺位不久后驾崩,现任皇帝尚且年幼,朝政根基不稳,前朝残余的势力屡次三番试图将皇家势力一点一点的瓦解冰消,可他们人单力薄,只能在暗地里偷摸着行动,此次倒是狠下了心来犯。

    “可恶,就差一点,明明都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巫师婆婆坐在令狐司裘对面,咬牙切齿。

    “婆婆为何处心积虑地想要恢复前朝,现在这种和平的局面不好吗?”

    “少主,谁都可以批判老奴、误会老奴,可您是王上与王后的独子,您应是这世间仅存的最了解老奴这颗心的人呐!”

    “先皇既已死,太平初开,若是父王母后还在,他们应该也不愿意打破这样的局面吧,婆婆这又是何苦呢?”

    “少主,就算您狠不下心发动战争杀害无辜百姓,可那小皇帝如果知道了您的存在,他会和您一样因为心善便放过您,任您这根刺扎在他的皇位上吗?”

    “……”

    少年被怼的哑口无言。

    “少主,回来吧,那京都沾染了太多血腥,您的身份特殊,一旦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届时,不只是您,我们全族人都得被皇族追杀,您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这灭族之祸就此发生吗?”

    罢了,他最终还是拗不过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但他打心底里来说,还是不想挑起战乱的。

    令狐裴绾是在战事结束的一月后被找了由头送回将军府的。少年一早便放出消息,告诉天下众人自己便是那场杀戮的罪魁祸首,令狐裴绾也是自己在战败之际慌乱绑走的,自此便留在了巫师婆婆那,从她手中接管统领旧部。

    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情吧,只有令狐裴绾知道少年不是那样的人。

    哥哥……

    自那以后,令狐裴绾便再也没见过自家哥哥,街上的人们都说他是叛徒,是败类,他被众人唾弃、辱骂,在消息放出的一夜间便沦为了众矢之的。可即便舆论哗然,女孩又怎会相信呢,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

    渐渐,春深了,女孩看着屋内每日都在更换花样的瓶花,心里总是想起哥哥。离令狐襄榕的婚期也不远了,女人出嫁之事是这世间最为繁琐的,顾不得太多,她这段时日少有闲心去看望闺院里的妹妹,一心操办着自己的婚事。

    丞相府的聘礼是在前几日送来的,之所以拖到现在,一来是因为皇上亲自赐婚,马虎不得,二来也是那常胤不愿迎娶令狐襄榕这个他根本就不爱的女人,可圣命难违,男人也是身不由己,他怎会甘心作那政治的傀儡?

    最终,婚宴还是如期举行了,皇帝本是想来看一眼的,奈何日夜批改奏折,操劳成疾,这才就此作罢,只让皇后挑了两三箱珍宝再派人送去,以表祝贺之意。

    说来,这皇后倒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便被作为后位的候选人,只因她那高贵的出身,自打她降世时便注定要嫁给皇帝。皇上虽年轻,却已到了而立之年,小皇后今年才八岁,正是启蒙的年纪……

    “阿爹,您说今日,他会多看我一眼吗?”

    “傻孩子,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的,他常胤再好也不过区区丞相之子,这相位将来都不是他的,你又何苦呢?”

    令狐襄榕坐在镜前,整理妆容,一袭红裳艳丽夺目,配上她脸上刚画好的精致妆容,活像一个布娃娃。她的美是人尽皆知的,可又曾几时主动为人献上,如今这人就摆在眼前,他常胤怎会不要!

    女人笃定了男人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可她低估了男人的意志,纵然他身为男人,可也是有自尊的,倘若让他娶一个根本不爱甚至不认识的女人,他常胤就算是死也不会妥协。

    梳妆完毕,女人被两个婢女伺候着穿上外衫,踱步去府内大厅等着男人驾着车马前来接她。可是,这一等,便到了次日——常胤一夜未来,女人从白天等到黑夜,眸都不敢多合一眼,他竟就这般任性不来?

    “荒唐!他丞相府莫不是要造反,眼里还有皇上,还有我这个将军吗!”

    常胤彻夜未至,令狐猷勃然大怒。自己的女儿可是在大厅吹着凉风等了他整整一夜啊。这种男人,再怎么说都不能让榕儿嫁给他!

    男人是不会容忍一个男人将自己女儿耍得团团转的,他必须进宫,去找皇帝讨要个说法。心火难消,将军大人一早便入了宫去上朝。

    朝堂上。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猷卿,何事?可是昨日朕的礼送的不够好?”

    才至清晨,昨夜之事还未传开,因此,龙椅上的皇帝对此事并不知情,只以为是将军对昨日的婚宴安排有不满意的地方。

    “皇上,微臣恳请您……收回成命!”

    “爱卿这是为何?”

    “昨日本是小女的出嫁之日,大家伙儿本该高高兴兴地聚在一块喝酒,可他丞相府倒好,竟然当众毁约,害得小女等了一整夜,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一夜未眠啊,她何时受过这种苦?若不是今早染了风寒,身子骨弱的不行才被侍女搀扶着进屋休息。”

    令狐猷指着常涔的鼻子骂道,全然不顾他的脸面。

    “将军大人啊,这种小打小闹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嘛,改日,等我劝好了常胤那个臭小子,亲自带他登门拜访道歉可好?”

    “你这个老匹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儿子安的什么心!”

    将军和丞相二人差点就要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是皇帝及时阻止了他们,这才没酿成大祸。

    “猷卿,朕自会为你讨个公道,不过,错在朕的身上,朕若是不为他二人赐婚,你们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番僵局。”

    “涔卿,朕如果早知你儿子不愿与将军家的女儿联姻,便也不会胡乱指婚了。说到底,都是朕的错啊。”

    皇帝很会利用时局调节君臣关系,这才短短几句话便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皇上,微臣惶恐,竖子不听劝,微臣实在也是拿他没办法啊!”

    情势愈演愈烈,喻炘言见局面不对劲,赶忙出来缓解气氛。

    “皇上,圣旨下了便不可更改,若是撤了倒成了有违天命,微臣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可否一试。臣今日卜卦,算得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届时可再次举办婚宴,弥补两家失了的和气,不知皇上您意下如何?”

    “圣旨已下,改,是断然改不得的。涔卿,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便是绑也要将令郎绑上娶亲的车架!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那便三日后,婚宴照常举行,朕要看到个结果,爱卿可别让朕失望啊。”

    最后,皇帝还是给了丞相一家机会,就等着看三日后的那场好戏。

    “皇上,三思啊,那常胤如此傲慢无礼,若小女嫁过去,还不得受尽了冷落和委屈,微臣恳请皇上您收回成命啊!”

    “猷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圣旨已下,这婚,便是他丞相府不愿成,它也得成!”

    这大概是皇上继任以来第一次发怒,往常这般,他纵是不允也不会如此态度,想来今日必是被触了霉头,皇室威严,不可失了颜面,他将这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才逼得两位重臣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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