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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捉鬼

    四人用完午食,本待要分别各自归去,后来林蕴提倡大家可以去隔壁的紫阳茶铺,品品西北茶饮。

    因为店铺老板祖上为资阳茶农,后迁徙至长安开了间茶铺,所以名叫“紫阳茶铺”,不知是因为茶汤味道正宗,还是因为临近食肆,正好供食客们饭后解腻消食,生意分外红火。

    紫阳茶铺甚是宽容,达官显贵还是乞丐流民,进店都欢迎备至,是故常有人点一壶茶,一碟古楼子,便是一坐就是一下午。

    四人刚吃完午食,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休憩一番,便点了两壶茶,一碟古楼子。那古楼子原本也是胡人点心,将羊肉馅和面皮一层一层叠夹起来,并在其中佐以青椒豆豉酱料,放入炉中烤制;待羊肉半熟便可食用,切成小块,香而不腻,酥脆可口,配着茶汤正是一绝。

    王氏兄妹见茶几上两壶茶,却给每人配置了三支大杯,一只小盅,却不知是作何用处。

    难道喝茶也和吃饭一般,搞个“别杯”“别盅”!

    “张兄,这紫阳银针产自大巴山,与临安龙井却大不相同,不妨试试!”张权为四人斟茶完毕之后便即说到。

    众人看着这瓷白的茶盅中,茶汤汤色清靓,茶叶如梭似毫,肥壮均匀肥嫩完整,闻着四溢的茶香,也都盼着王龙晋的点评。

    王龙晋含了一口之后却并未立刻下咽,似是在品味其中味道,吞如肚中之后又不断回味,一时倒没有立刻言语。

    众人都屏声静气,生怕打扰到了他。

    “这紫阳银针,初入口中略感清淡,淡过之后又有些小苦,却没有什么特别!”王龙晋旋即说道。

    张权见他如此说,就让小二将壶中之茶,分至四人杯中,然后重新注水,又给他斟了一盅茶,然后说到:“王兄,不妨再品一次!”

    王龙晋听他这般说,便又含了一口,似刚才那般:“再品时,则苦中含香,味极浓郁,放在舌上有点舍不得下咽,入肚之后,一股沁人的凉意油然而生!”

    众人见他神驰忘我,似是生平中极大的乐趣,都是相似一笑!

    张权又让小二将壶中之茶,分至四人另外一个杯中,然后再次注水,给他斟了一盅茶,继续说道:“再喝一杯看看!”

    王龙晋又是含了一口,不断回味,然后说道:“这一次却有不同,茶味更是越来越香,丝丝缕缕绕鼻旋肺,让人越发回味无穷”

    众人看他如此享受,也都是轻笑一声,然后各自也开始饮茶。

    众人围绕茶桌,时而饮茶,时而品酥,时而言语,时而缄默,看着铺前进出茶客,望着街上来往人群,感受着深秋的凉爽,承着空中日光白云,一时也都隐隐觉得有一丝醉意,似是连这时间都变慢了起来,更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待众人收敛心神回归尘世,互道分别之时已是申时三刻!

    望着张权、林蕴远去,王龙女也有些意犹未尽地向大哥说道:“以前只道江湖侠义令人神往,头一次体会喝茶也这般有趣!”然后又补充道:“只是不知道他两关系竟这般好!”

    “小妹,我劝你可不要动什么心思哦,如若没看错,林小姐应该与张兄有婚约在先了!”王龙晋话外之意似是语重心长,但又有些感慨说道:“林小姐也是十分聪慧之人!与张兄确实十分般配!”

    “谁动心思了!”王龙女脸有些红,又问道:“林姐姐虽然十分美丽,但从何看出她十分聪慧了!”

    “在放翁居时,她虽然与你言笑,但也旁听到我与张兄交谈;她知晓张兄有事想问我,在那种场所又不便开口,便即约你明日去碑林游玩!好促成机会!”王龙益转过身来,正身望向小妹说道。

    “我怎么觉得她是真想相邀呢!”听见大哥的分析,小妹反而为刚认识的姐姐辩解道。

    “所以这就是她聪慧之处,既是诚心相约,也是给我和张兄留有机会!”

    “切!”

    ......

    张权送林蕴回府之后,便即归还了辒车,也准备回家。他知道父亲申时散衙,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在府中,便即也加快脚步。

    倒不是郡守之职职务清闲,散衙即可回家;而是虽然事务繁多,但许多事情却需要思索良久,或与幕僚商量,是故看似散衙回家,其实在家中也是为公务繁忙。

    张权回到门口,张府门房管事,张诚便迎了过来:“二公子,回来了!”

    “诚叔,父亲可在?”张权问道。

    张诚回应道:“老爷正在书房,与林家老爷商谈,吴先生也在!”

    张诚原本是本地农户,因认识些文字,又懂得察言观色,便在张献来渭南就职时被招募为家丁;张诚在张家一呆就是二十年,在这里升了管事,成了家,也有了孩子,就连三位公子也都要称一声“张叔”;他早已把这里当成的自己家,也把三位公子看作成自己的孩子。

    张献担任县令之时,张诚的生活还比较清闲,后来张献不断升值,来访之人也就越多;于是张献升任郡守之后,每日到家之后的一个时辰内,张诚都会亲自看守府门,以便能来及时接引访客。张献对他也是甚是褒奖,每每年俸月钱也都额外赏赐。

    昨日张权回家之时,张诚已经换班,虽然也和二公子打了照面,但是却没来得及叙话;今日再见,虽只言片语却感觉分外亲近;望着张权的背影,张诚内心欣慰地想着:“二公子愈发成熟了!似乎比大公子更懂得世故一些!”

    张权回到厢房,片刻之后便即敲响了张献的书房,说道:“父亲,权儿有事禀告!”

    片刻书房内,便传来了张献的声音:“我和你林叔,吴师傅有事相商,待会吧!”

    张权听到父亲的回绝,也不生气,又说道:“是否是为城中屯粮之事!”

    话音虽轻,但也够书房之人听得清清楚楚,片刻之后便见一黑衣老者开门,说道:“二公子请进吧!”

    “谢谢吴师傅!”张权略施一礼,便即进了书房,复又关上了房门。

    原来这黑衣老者,名叫“吴之南”,虽然听起来像是化名,但其生平来历张府之中都不知晓,都只尊称为吴师傅,或吴先生,因为张献额外吩咐过府中之人不要过问;吴师傅既是张献的幕僚,也是张权的授业恩师,是故张权额外尊重。

    书房之中站有三人,为首的一人头发灰白,长须长袍,正是张献;左首一人黑衣老者,五十来岁年纪,两眉低垂,童颜鹤发,正是吴师傅。右首一人,锦衣华服,四十来岁年纪,须发微黄,似有胡人血统,面带笑意,却是林蕴的父亲,自己未来的岳父,渭南最大粮商林道原。

    “孩儿见过父亲、林叔、吴先生!”张权先后向各人稽首拱手,说道。

    “不用客气了,你林叔、吴先生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吧!”张献摆了摆手,便让他开门见山。

    张权见父亲示意,两位长辈也正身试听,便只说道:“孩儿听闻郡内今日马匪猖獗,劫掠商旅,而官府却束手无策,因为每每落空!”

    张献听闻此言,到不觉得实在讽刺官府无能,也不以为忤,直接回道:“这是实情!”

    “不知是那匪徒怕闹出人民,引得官府通缉,还是心存善意,只劫货物,不伤人命;但货物没了,人却都还是会聚集到长安城中,吃穿用住四个方面,却是这吃会最先顶不住;米粮迟早会供应不上!”张权继续说道。

    “贤婿所说不错!”锦衣华服的林道原,赞许地说道。

    张献、吴师傅早就知晓林道原性情,张权、林蕴还未成亲就林道原就以贤婿相称,两人也是相似一笑,并不作声。

    张权微红着脸,继续说道:“所以城中粮商会先行采购囤米,引发粮价上涨后,再将米粮卖出!”

    “那要如何破局呢?”黑衣老者吴师傅却先问道。他本是张权授业恩师,虽然对张权甚是满意,但许久未见,也想考考他的本事。

    张权见师父想问,自是知晓他的用意,也直接回答:“抓住内鬼!”

    “哦,你怎么知道就是内鬼呢?”吴师傅继续追问。

    张权分析说道:“其一,马匪似能料定商旅行程般,每每劫掠成功,应是从驿站或者客栈旅店得之消息;其二,马匪似能预先知晓官府动向,总能逃出追捕,那自是府衙之中出了奸细。”

    见三人还是微笑着看向自己,似是不为所动,又似待他把话说完,张权从怀中拿出一物,呈给众人,继续说道:“其三,马匪使用的是官制的箭支!”

    众人见他拿出的是一只斑驳的箭矢和凌乱的箭羽,那箭矢虽然斑驳,箭矢上虽然也有人为磨锉的痕迹,但是锈迹中还能看到阴文;吴师傅拿起箭矢之后,辨认道:“‘升平元年、雍州、渭南’,上面还有制号,确实是官制!”

    三人面面相觑,似是都印证了猜想,但旋即又有了疑惑,吴师傅率先发问道:“二公子这只箭,从何而来!”

    “昨日回城,路遇劫匪,帮助商队击退劫匪时获取的!”张权知三人所想,便即据实已告。

    吴师傅、林道原听闻之后哈哈一笑,一人夸赞道好徒儿,一人夸赞道贤婿的;倒是张献见两人高兴,也并未扰兴,待二人平复后,继续问着:“那要如何抓住内鬼呢!”

    “官府之中的内鬼,只需分批放出消息,逐一排解即可!驿站的内鬼却是比较难捉!”张权似是早有思虑,便即回答。

    吴师傅见徒儿鞭辟入里,也在一旁提醒:“其实驿站的内鬼,或许可以不管!”

    张权见师父似有指示,寻思片刻,便恍然说道:“师父妙计,与其捉内鬼,不如让内鬼不攻自破!只要马匪走空,又损伤惨重,马匪自然会去找驿站放假消息的内鬼去!”

    吴师傅颔首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儿!一点就透!”他这一笑,本就低垂的眉毛更加低斜了,几乎要贴着脸颊。

    话已至此,一切原委对策都已明了,张献与林道原也都抚须笑了起来。

    见父亲与师父、叔父还有话要谈,张权便即退出书房了。他自然知晓三人所谈之事,应该是官制箭矢如何流出的事情,但这是朝中之事,他也不便掺和。

    张权虽然退了出去,但是书房中的谈话还未结束。

    “道原兄、之南兄,两位怎么看?”张献面容严肃的发问。

    “这箭矢是太宗时期所制,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理应在本朝天子登基时的武库巡检中销毁重铸,当时正是秦王监事!”吴师傅神色凝重地继续分析着:“私藏弩枪甲胄可是重罪,弓箭刀盾虽然无罪,但数量巨大者亦不轻饶,而且奉公济私可是欺君之罪,秦王不可能不清楚!”

    林道原紧跟着补充着:“是不是秦王所为尚不清楚,但即使不是秦王所为,官制箭矢遗失那也是失职之罪!”

    吴师傅继续说道:“是不是秦王所为已经无关紧要,但这些箭矢已经流出,恐怕有人是想要谋反!这事还是要上奏,需要让朝廷知道!”

    林道原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是需要让朝廷知道,但这事又可大可小,如若走漏了风声,恐怕要祸从天降,殃及自身了!”

    吴师傅点了点头,似是赞同地说道:“当前证据确实太少,而郡守奏折又无法直达天听,一着不慎将反受其制;不知可否借助京城徐家人之手?”

    “不可,徐家现在虽然还同我有联系,但也只是私交,与宗族已无关联!”张权摇了摇头,似是根本不做此想。

    原来张献原配乃是京城徐家之女,两人虽然全属自愿,但也因此张献同京城徐家搭上了干系;徐家自开国以来便是世家大族,族中子弟多在朝中为官,徐氏虽为旁系,但徐家宗主却也对张献这新科进士很是满意,也想拉拢结识,毕竟新科进士也是一时人杰;但张献布衣出身,没有宗族势力,又不肯主动投效,徐家在朝堂上给他的助力却很有限了,或者说没有。

    张献在京城呆了两年,有感朝廷势力盘根错节,朝中无人寸步难行,便即申请由太宗的“御前知事”外放到地方为官。

    张献这外放,一放就是二十一年,原本以为要一辈子终老在县令职上;直至十三年前,靖和五年,当今皇帝巡幸长安,路径蓝田县时,张献得到皇帝赏识,才步步高升,最终升任渭南郡郡守。

    但张献自己却也知晓其中难处:看似是自己奉公无私,得到皇帝赏识,步步高升,实则难道不是当今皇帝在长安城--秦王的封地,安插一个了监视秦王,不同流合污也不惧死的孤臣?

    这二十一年,张献成了家,有了孩子,也升了官;但同时也失怙失恃,原配夫人徐氏也离自己而去;张献与京城徐家也不远不近,虽然偶有来信,但也都是徐氏兄长徐江的个人来信,心中内容也多是徐江关怀询问自己的两位外甥的情况;而张献后来又续娶了林道原的表妹,也就是如今的张府夫人,张权的林姨娘,不过徐江倒也不以为意。

    吴师傅、林道原见张献如此回复,便也没再说话,但两人都看向张献,似是等待他最终的决断!

    张献自然知道现在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寻思了片刻,终于开口:“这事先搁置吧!后续有其他线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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