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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洗镜老人

    众人本自纠结所谓的“气势”到底是什么样,以及如何解释,但是经王龙女这么一打岔,便也都释然开怀,不再做纠缠。

    “那我要像你们一般看到所谓的气势,需要怎么做?”王龙女虽然自忖武功不及这臭道士和酸书生,但是也有少年好强之心,便即询问精进之法。

    颜延听他这般询问,也是挠了挠头,旋即似是想到什么便即劝慰地说着:“王姑娘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然后他继续说着:“不过可以以书法中的‘心悟’喻之,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犹如水在圆罍中则为圆,在方罍中则为方,并非水本就是方或者是圆!就如......”

    颜延正要继续引经据典,这时旁边一人突然,插声说道:“就如铸铜为镜,非匠者之明,澄心运思,神妙随之而生!”

    四人循声望去,却是一名瘦弱儒生的老人,这老人众人虽然不认识却都见过;刚进碑林时,就看见他在场外替人磨洗铜镜,是一个洗镜老人;这老人六十来岁模样,脸部瘦癯,虽是磨镜匠,但却更像一个穷瘦儒生,他一身衣衫缝缝补补,但看着却很干净,而且褐色中却发着白,不知已经洗过多少次了。

    洗镜老人,右手一个布幡,布幡的杆子确是七尺木柄连着三尺铁棍,铁棍上挂着幡布,以及一串铁片。那幡布上用楷书写着“洗镜”二字,虽然只有二字,却见得字迹内含刚柔,书法造诣也是不凡。

    那一串铁片,虽然只有四五片,但是用绳串了起来,洗镜老人行走时,布幡摇晃都会产生清脆的响声,而一般闺阁中的少女妇人听闻声音便已知晓,呼唤他去磨洗铜镜,所以世人都称呼这一串铁片为“惊闺”。

    颜延见洗镜老人抢先说出自己欲言之语,倒也甚是开心,而且也不因为他是一个磨镜匠为忤,他便拱手说道:“老先生所言甚是!”

    洗镜老人摆了摆手,他本就面色瘦癯紧缩眉头,此刻摇头更显得沧桑愁苦,说道“不用老先生长、老先生短的,我就是一个洗镜的,一看你一群年轻人意气风发,忍不住就开口说了两句。”

    颜延却不以为意,回答道:“礼,应如此!”

    张权三人见颜延说‘理应如此’,便也都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老先生!”

    “罢了!罢了!随你们称呼吧!”洗镜老人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木凳上,然后冲王龙女招了招手:“小丫头,你且过来,我虽然不懂得许多道理,但是把铜镜磨明了,却是会的!”

    四人听闻他方才关于‘心悟洗镜’之言,而现在又打算向四人展示磨洗铜镜的手艺,走了过去,蹲在一旁观看。

    洗镜老人右首旁的地面上铺了一块布,而布上,零散着放着几面铜镜,想来是城中居民拿将过来,等候排队又不着急立刻取回的。这些镜子都镜面朝下,扣在布上,镜子背面有的花纹繁复,有的方胜格子嵌水仙花纹、有的菱形纹嵌黼绣云藻龙凤纹、有的山字形矩纹嵌长尾兽纹,各个都精美异常。

    洗镜老人坐定之后,就从左首旁的包袱里拿了一些镜药涂抹在镜砖上,那镜砖一寸方圆,甚是平整;洗镜老人拿起一面铜镜,只见那枚铜镜镜面矇然,从镜中观看面貌,浑如在梦里,恍若在云中。

    他拿起铜镜便用镜面倒扣在镜砖之上,轻轻研磨起来,他也不翻看镜面,显然甚有把握;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便翻起铜镜,然后用毛毡用力擦拭,擦拭完毕之后,众人只觉镜面生光,犹如明月,眉发细微之处也能在镜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四人本来也只是一时好奇,当铜镜顿然生辉的时候,也是都点了点头,称赞不已。

    洗镜老人见四位年轻人惊奇当场,变就说道:“这镜子明不明,是镜子的特性,与我其实关系不大;就像你们一样,成为国之栋梁,商贾富人,还是游侠剑客,都好,不过也要看你们自己!”

    四人本以为他会讲解宝剑锋从磨砺出,这般老掉牙的道理,谁知洗镜老人只是竟是让选好自己的人生之路,便即都也都心生钦佩,都拱手谢道。

    四人眼见又有人找洗镜老人送镜取镜,也不便在一旁耽误他磨洗,便都拱手告退了。

    四人回到碑林继续看碑。

    王龙女见颜延又看起了刚才那方《皇甫诞碑》,似是在琢磨,又似是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颜书生,这碑你不是刚看过吗,怎么又重新开始看了起来?”

    这是却听到身后有人回答,话语中带着笑意,正是王龙晋:“因为每次观摩,都会有不同的感悟,就像紫阳银针一样,需要三品其味!是吧,颜兄!”

    四人见是熟人王龙晋来了,也都兴致更高!颜延也点头称是,还未回话,王龙晋却抢先说道:“张兄、颜兄、林小姐,我来晚一步,没有扰大家雅兴吧!”

    三人自然知道王龙晋只是客套之语,看王龙晋喜笑颜开,也都连忙说不碍事!

    “张兄也喜好书法?”颜延首先问道。

    王龙晋却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否认地说道:“颜兄见笑了,我喜欢的乃是书法作品,书法只是略懂而已!”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是会心一笑。知他是江南人士,又是富商家庭,喜欢金石纂刻、文房墨宝倒是人之常情。

    王龙女却突然笑嘻嘻地询问着:“那大哥你喜欢书法作品的什么呢?”

    对于妹妹当众揭自己短的事情,王龙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便即神气地回复着:“小妹你有所不知,你哥哥虽然不擅长书法,但是书墨中的笔意还是看得出来的!”然后那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继续说着:“这书法有丰腴、有骨感、有婉约、有奔放,犹如美人一般!”

    王龙晋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便调笑张权和林蕴起来:“张兄固然有美人作陪,但我们就没这个福分了,自然也要从书法之中寻求颜如玉啊!”

    众人见他言语直白,但也说得可笑,也都是开心笑着;张权、林蕴知他是在玩笑,两人也都不以为意。

    四人又在碑林中观摩起碑文起来,期间四人又遇到雍荣客栈的算命老者--樵先生,王龙女前去和苏儿打了个招呼,其余人便和算命老者互相点头,以示招呼。

    眼见时将至午时,是吃饭的时间了,众人见碑林尚未看到二成,便即商量着找个食肆解决饥饿问题。

    张权开口问道:“难得今日相聚,我便一起去品尝雍州美食如何?今日难得颜兄也在,由我请客如何?”

    颜延知晓他要做东,也不客套,就抢先回答:“让仲容兄破费了!简单些便好!”

    王龙晋却不以为然,起哄般接着说道:“既然是张兄做主,自然便不能简单,就吃最好吃的雍州美食!”

    听着哥哥起哄,王龙女也起哄说着:“对,就吃最好吃的!”

    张权、林蕴见大家兴致很高,便即走在前面领路,越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食肆门口!

    那食肆显然也是个老字号,牌匾虽然油漆明亮,但遮不住斑驳痕迹,上书:“三秦肴”;肴字原有肉食之意,倒也符合此地大块吃酒肉的风气。

    伙计见一行五个人,便即询问是否需要雅座,张权想着有两位女子,在众人面前倒也不便露出饕餮吃相,便即要了了雅座。

    伙计领着众人进了一个小的房间,房间虽然纵横一丈多,但却精致而舒适;张权便即招呼伙计,接连点了“卤牛肉”、“蒸鹿尾”、“红煨羊肉”、“烧羊肉”四个荤菜,又要了一份“桂花酒酿”、两份“凉拌荠菜”、几张胡饼。

    王氏兄妹、颜延见此都是一时讶然,林蕴也有些脸红地说道:“仲容哥哥自小便喜肉食,让大家见笑了!”

    三人会心一笑,王龙女此时却打趣道:“这么喜欢吃肉食,却去山上修道,那岂不是难受得紧?”

    张权虽然知她是在调笑,但也正经的回复着:“岂止是难受,几日没肉,我怕自己馋意上来,都要默念心经平复心性!”

    众人哈哈大笑,互相聊了些他在山上修道的日子,伙计边陆续将餐食送了进来!

    张权见菜上来了,便向大家介绍到:“这烧羊肉,需要切成大块,两斤羊肉放在用铁叉在火上烧过,味果甘脆,最是过瘾!”便将烧羊肉分给大家。

    王龙晋也是老饕,自然知晓其中美味,边大口吃着羊肉,边说道:“想当年北赵仁宗,励精图治却又躬行节俭,处理政事直至半夜,腹中饥饿尤其馋这烧羊肉!”他咽了一口羊肉继续说着:“虽然当时膳房已经休息,但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御厨片刻便会将羊肉烧好端上来,但仁宗却想着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日后便宫中每日多杀一羊,硬是忍住了饥饿,一夜未得安寝!”

    众人见他接上任何话题都能侃侃而谈,也都佩服其口才出众、才思敏捷、见识广博!

    众人接过烧羊肉,也都张口吃着,那羊肉外面焦脆,内里嫩滑,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油汁在嘴中乱流,香馥满口,一时更觉开胃。

    颜延听他说完,也同样说道:“仁宗之仁,固然是帝王楷模,可惜治理国家却也不能单独依靠仁义!”

    众人虽然不知道治理好国家需要些什么,但也都听说过北赵武力孱弱,和亲纳贡,虽然佣兵近百万,也只落得个偏安一隅,听闻颜延此言,也都点头称是。

    王龙晋吃完烧羊肉,夹了一口自己餐盘中的荠菜,鲜嫩芳香,清香解腻,大声称赞了一声,接着说道:“张兄不愧是行家,这几样菜,却是大为过瘾!”

    众人哈哈大笑,吃到酣处,又让伙计添了一壶清酒;三位男子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最后王龙女也加入了进来,甚是热闹;不过林蕴虽然看着他四人快活,却坚持喝茶水,王龙女拗不过他,便也作罢。

    那清酒却是有齐以来的独创,华夏之地每多喜饮烧酒,便因为热辣入喉;当今天子继位之后,虽然也日常饮酒,但却将烧酒以清水兑之,一次只饮两盅,既解口馋也不妨公务;久而久之这清酒便在民间,流传开来。

    不过后来世人倒也不采用此法,只是将酒在锅甑蒸取之前,便过滤出来,就能得到清酒;以长安为例,烧酒一斤40文,清酒一斤只需20文。

    见张权、王龙晋对这些菜式典故信手拈来,颜延也即说道:“张兄、王兄见闻广博,我很是佩服,虽然我未出过远门,却也听闻了些传闻,所以这蒸鹿尾就交给我来说!”

    看着众人等着他开口,颜延也带着一丝酣意,继续说道:“这蒸鹿尾最盛名之处,便是当朝严右丞相之子,当朝吏部尚书严栗:品味以鹿尾为第一,尤其是尾上一道浆!是故每日一道蒸鹿尾!那真是好大的手笔!”

    众人都点头称是,显然都听说过这个吏部尚书的传闻:每日一道蒸鹿尾,那便是每日就要杀一只鹿,何其奢靡阔绰!而那尾上一道浆,便是指尾部油脂浓厚的部位!

    原来当今朝廷,皇帝虽然有自己思考政事随行的幕僚“御前知事”,但天下政事都要在“政事堂”中堂议,所以政事堂中的官员,地位显赫名震天下!

    政事堂掌事者,为左丞相、右丞相、太尉,都是从一品的大员,被誉为“三相”;左右丞相下又分设政事左丞、政事右丞,两位连同御史大夫被称为“副三相”;接着便是参知政事,诸如六部尚书、都察院长官——督察使!最后便是参政佥事,虽然只负责写文书参议工作,但距离升职六部也只是一步之遥。

    严家是大齐最显赫的世家之一,跟随高祖立国后,便一直屹立朝中不倒,如今更是两人同时便在政事堂任职,一人身居右丞相,一人身居吏部尚书。

    王龙晋突然嬉笑地接口说着:“我要是能当上吏部尚书,可不想天天吃鹿尾,不过一定要天天看美人!”

    颜延见他这般说心知是调笑,旋即又有些感慨地,说道:“现在天下虽然没有战事,但若正是太平,农户倒也不至于流落为寇!我等自然需要洗镜清明,可朝堂可能也确实需要洗心革面!”

    众人虽然点都称是,但这些问题却不是他们力所能及,是故妄议清谈,也不过是一抒心愿罢了!

    “颜书生,什么洗心革面的!说的我鹿尾都还没吃到呢!”王龙女突然打岔说着。

    众人一时莞尔,便即相顾约定不言政事,继续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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