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后一搏
咸丰五年正月初一（1855年2月17日），午时，上海县，虹桥团练军营。
饭后，孔昭易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撑着腰，告别了还在与一众手下欢快喝酒吃肉的孔昭炜，踱步往自家营帐走去。
回到营帐中，孔昭易给还尚未熄灭的粗陶小火炉添了几块木炭，便坐在稻草堆叠而成的床上，伸出手，惬意地烤着火。
“唉……张谨，这大年初一的，你们三个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刚刚的大餐上那么多好吃的也没见你们动几下筷子……这是怎么了？”
孔昭易看着营帐门口处一脸苦涩的张谨三人问道，“是想张叔和王婶了吗？”
“少爷……今年没能和爹娘一起过除夕和大年初一是很可惜……”
张谨苦笑着回答道，“不过更让我们担心的是……今天的伙食太好了，比昨天除夕还丰盛……少爷，这是不是轮到咱们上战场了……这餐饭就跟囚犯的最后一餐饭一样，想到这里，我们就没什么胃口了……毕竟攻城太惨了，昨天负责攻城的浙江兵勇和吉林兵勇都太惨了……”
说着，张家三兄弟都忧心忡忡地看向了孔昭易。
孔昭易笑了笑，对张谨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唉……张谨，自然我们当了团丁，就要有战场的准备……对于外面的大餐，那些普通团丁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们看，他们不也一样乐呵呵地吃着，毕竟有些事无法避免，那就要乐观地去面对，以自己的最佳状态去迎接，而不是想你们这样患得患失，置自己于险境……”
“更何况……你们要明白，你们比他们的境地好太多了，你们也比他们优秀太多了……那些团丁，基本就没碰过几次火枪，对于洋枪的威力也不太清楚，上了战场那就是真的听天由命了……
而你们不同，你们不仅熟悉洋枪的操作，而且枪法还不错，并且我还教了你们洋枪刺杀之术与刀法，将来战时还能和我一起护卫在刘大人身边……不说人人都能建功立业，但最起码的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孔昭易拍了拍张谨的后背缓声解释道。
闻言，张谨三人一片默然地点了点头，盯着火炉看了好一会后，张微又问道：“少爷……我还是有些慌……该怎么办啊？”
孔昭易闻言笑了笑说道：“这简单……张谨，把枪都拿出来检修，保养一下……”
而后孔昭易便给张谨三人都发了一杆狩猎者，自己则是拿起来P53，一边拆开裹在枪上的布条，一边对张谨三人说道：“到了战场上，手上的火枪就是你们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也是你们活下来的关键……工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上战场前检查与保养火枪就是对自己生命的负责……现在好好给它们检修，保养，轻点好弹药…………”
“是，少爷……”
闻言，张谨三人顿时便异常赞同地点了点头，立刻忙活了起来，他们一脸凝重地检查起火枪枪膛的磨损情况，并给火枪上油保养。
孔昭易仔细观察着枪膛的情况，清理枪膛中的火药残渣与弹丸碎屑。
没多久，油光锃亮的三杆狩猎者，两杆P53，以及一杆德莱赛步枪便倚靠在了床边。
“来，都把枪抱紧……”
孔昭易看着张谨几人说道，“想想当初自己使用它们的场景……是不是就感觉心安多了……”
闻言，搂着怀中沉甸甸火枪的张谨三人顿时便感觉到满满的安全感，对于战争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张微抱着狩猎者乐呵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少爷，接下来我们该干嘛啊？”
“接下来……”
孔昭易一边给德莱赛步枪缠布条，一边说道：“接下来我们就好好睡一觉……人生，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现在我们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就行了……我先睡了，你们也好好休息……”
“这……”
闻言，张微有些哑然，还想问些什么，但是只见孔昭易将火枪放在床头，脱完鞋就钻进棉被之中呼呼大睡起来。
见状，张微三人有些无奈，三人目光交流了好一会，给火炉添了些炭，将枪放好，回到被窝中睡起觉来……
……
与此同时，上海县县城内小刀会也在为最后的殊死一搏做准备……
昨日，也就是咸丰四年除夕日（2月16日），清军轰塌小南门城墙，冲入城内，法军也发炮助战。小刀会逆匪忍着饥饿奋勇拚杀，虽迫使清军退走，但终因内无粮弹，外无援兵，势难继续坚守。
人员的不断逃亡，使小刀会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凝聚力，内外交困的局面下，小刀会逆匪陷入了绝境。
但，如何在此绝境中利用与清军的协议达到撤离县城的目的呢?
刘丽川在两日前同清军达成协议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刘丽川想明白了，只能在制造乱相中寻找突围的机会。
所谓制造乱相，就是放火焚烧街道建筑，然后在大火中从西门突围而出。想当初，小刀会为了等待太平天国派人来接管上海而尽心地维持上海城内的社会秩序;现如今，为了能够逃亡出去而投奔太平天国，放火焚烧上海县城却成了他们小刀会的唯一选择，上海县城，对他们小刀会的目标来说，已不再重要了……
阴历大年初一(2月17日)，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也是在特殊境遇下的人们可以利用的时机。刘丽川等人决定在这一天制造乱相而实施最后的突围。
不过，小刀会上述实施突围的手段的前夕，外侨社会就已经知道了刘丽川试图在大火中从西门突围的计划。
当时，租界里的洋人都知道城内小刀会武装的叛军不过三千人，小刀会叛军想在围攻的清军之中开一条路，从城西逃跑，清军是无力阻止他们的。
不过，由于小刀会逆匪想要从这条路退却的话是一定要经过徐家汇的，因此，有些洋人就非常害怕他们把徐家汇纵火焚烧，住在徐家汇的神父和学生都对此非常担忧……
既已周知，这样的计划实施起来应该相当困难。
因此，在最后关键的时刻，刘丽川对突围计划进行了精心的筹划……
对内部，统一行动仍然是刘丽川所企求的目标，为此，他在正月初一日的清晨召开了一次会议，讨论进一步的行动计划，但未能达成一致的意见。无奈之下，刘丽川只得果断决定在深夜突围，并继续劝说福建帮。
为了争取福建帮，刘丽川在总体目标上略作调整——从上海县城撤退时，突破重围，打到镇江府。
而原本对太平天国失去信心的陈阿林在经部下的劝说后觉得大势已去，决定服从刘丽川的统一指挥，同意执行刘丽川的计划。
按照刘丽川的计划，“直扑苏郡”的广东帮和“相约吴淞口同入海”的福建帮可分别从陆、水两途而达镇江，与太平天国会师……
当然，这是在最后的危难时刻两派所能达成的妥协性的计划，“同入海”后的福建帮是否能去或愿意去镇江已非刘丽川所能料想和控制了。
与此同时，刘丽川对租界列国则是一味主动示好。由于此前的交集，刘丽川对英国的态度很放心，但是，他对于法国会对他们的突围行动采取什么样的动作却是不清楚。
因此，虽然没有与法国正面接触的可能了，但是，刘丽川仍旧试图求得法国的谅解，希望法国不要出面干预他们的突围行动。因此，尽管外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但刘丽川还是故意将当晚突围的决定特意传给寓沪法侨，到下午六时，刘丽川的这个决定就被法国的梅德尔神父传出去了。
对于英国来说，为了上海租界安全和贸易繁荣问题的彻底解决，小刀会退出上海县城，也一直是他们追求的目标，因此他们对于刘丽川的突围计划是支持与默许的。
但是，法国领事爱棠却想要决绝地消灭小刀会，在收到消息后，爱棠连续两次发信通知清军小刀会当晚要组织突围行动，并希望清军要严守西门……
在统一了内部意见与安抚好强邻后，刘丽川就对自己的正面敌人清军出手了。
对清军，刘丽川采取贿赂和迷惑两种手段，即既要贿赂一部分，又要迷惑另一部分。
因为，刘丽川的既定目标是从西门突围，但是如何确保倾力从西门突围就成了一个问题。
于是，刘丽川计划是从县城东部开始放火，这样不仅可以将清军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以缓解对其他方向的压力，还可以起到阻止福建帮“同入海”计划的作用。
尽管已有最后的折中计划，但为了尽量减少“同入海”的人使从陆路投赴太平军的人更多一些，刘丽川还是采取了这个不太“仁义”的小计谋。
此时，北边是租界洋人已经筑成的界墙，任何人无法从北边找到出路了，东门则是成了刘丽川突围计划的放火点。因此，突围路径就只剩下了西门和南门。
因此，为了使西门成为唯一的突围地，刘丽川就分别对西门与南门的清军使用了贿赂和迷惑这两种手段来——贿赂的目的则在于使清军在西门无备，而迷惑的目的在于使全体清军放松戒备，而使另一部分清军从南门进攻，使清军堵住出路，此时，小刀会成员被置之于死地而求生，只得向西门突围。
西门由于刘丽川已经派人贿赂了清军未设大防，就很容易突围。逃出去后的方向是“直扑苏郡”，投奔太平军。这就必须经过松江，而南营的清军就是从松江调防过来的，松江的防御当较弱，这也为小刀会“直扑苏郡”创造了条件。
不过，从突围计划的战略布局来看，刘丽川执行的仍然是自己的计划，其意在于逼使所有的包括福建帮在内的小刀会成员都按此计划突围……
刘丽川整个突围计划的重头戏就是对清军运用迷惑的手段，这是小刀会能否成功突围的关键。不过由于刘丽川与清军协议的存在，刘丽川觉得这两种手段也是不难运用的……
正月初一，刘丽川的计划正式实施。
为了迷惑清军，使他们放松戒备，小刀会在白天表现得“异常平静”，城墙上看不见有谁露面，始终听不见杂乱的枪声；而到晚上城中小刀会领导层招集党羽，庆贺元旦，大摆筵席，饮得酩酊大醉之时，他们的随从欢宴畅饮，猜拳行令，享受他们力量所能置备的晚餐，而城上无人看守。
在晚上城内喝酒、赌博的戏局布好后，刘丽川又布下第二个戏局——当天晚上，有几个叛军出城逃走，并写信给官兵南营报告，大部分叛军正在饮酒和赌博，毫无戒备，正是进攻的好机会。南营的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即下令煮备晚餐，准备攻城。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旦乱相发生，局面是难以控制的，特别是刘丽川对于清军的进攻根本无法预料……
夜至三更，清军对上海县发起进攻，正在吃酒赌钱的刘丽川等人突然接到敌人业已进城、城中房屋业已起火的警报。
并且由于清军的进攻，上海县内放火地点陡然增加，不仅小刀会在东门放火，清军也在四处放火，火势迅速蔓延——在半夜时分，城墙的不同地点起火，一会儿全城从东到西，化成火海，漫长的浓烟，满布天空，一直伸展到远远的东方地平线上。
在此危急时刻，刘丽川、陈阿林根本就无法集合起大队人马，只能集合自己的随从与亲信小队伍，他们相约在西门外的一个地点集合，然后各自率领自己的小队伍分路突围，刘丽川带着三百人从西门逃出，周秀英等人带着两百余人紧随其后，而陈阿林也带着四百余人从北门裂缝之中出逃。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福建帮没有服从约定，继续执行“约于吴淞口同入海”的计划，从南门逃跑……
并且，由于刘丽川没有想到清军会不遵循所谓的协议，在一部分小刀会逆匪出城后，围困上海县的一万余清军便立即对小刀会逆匪进行追杀。
因此，刘丽川计划中的倾力突围实际上就演变为成了一场残酷的大逃杀……
饭后，孔昭易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撑着腰，告别了还在与一众手下欢快喝酒吃肉的孔昭炜，踱步往自家营帐走去。
回到营帐中，孔昭易给还尚未熄灭的粗陶小火炉添了几块木炭，便坐在稻草堆叠而成的床上，伸出手，惬意地烤着火。
“唉……张谨，这大年初一的，你们三个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刚刚的大餐上那么多好吃的也没见你们动几下筷子……这是怎么了？”
孔昭易看着营帐门口处一脸苦涩的张谨三人问道，“是想张叔和王婶了吗？”
“少爷……今年没能和爹娘一起过除夕和大年初一是很可惜……”
张谨苦笑着回答道，“不过更让我们担心的是……今天的伙食太好了，比昨天除夕还丰盛……少爷，这是不是轮到咱们上战场了……这餐饭就跟囚犯的最后一餐饭一样，想到这里，我们就没什么胃口了……毕竟攻城太惨了，昨天负责攻城的浙江兵勇和吉林兵勇都太惨了……”
说着，张家三兄弟都忧心忡忡地看向了孔昭易。
孔昭易笑了笑，对张谨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唉……张谨，自然我们当了团丁，就要有战场的准备……对于外面的大餐，那些普通团丁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们看，他们不也一样乐呵呵地吃着，毕竟有些事无法避免，那就要乐观地去面对，以自己的最佳状态去迎接，而不是想你们这样患得患失，置自己于险境……”
“更何况……你们要明白，你们比他们的境地好太多了，你们也比他们优秀太多了……那些团丁，基本就没碰过几次火枪，对于洋枪的威力也不太清楚，上了战场那就是真的听天由命了……
而你们不同，你们不仅熟悉洋枪的操作，而且枪法还不错，并且我还教了你们洋枪刺杀之术与刀法，将来战时还能和我一起护卫在刘大人身边……不说人人都能建功立业，但最起码的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孔昭易拍了拍张谨的后背缓声解释道。
闻言，张谨三人一片默然地点了点头，盯着火炉看了好一会后，张微又问道：“少爷……我还是有些慌……该怎么办啊？”
孔昭易闻言笑了笑说道：“这简单……张谨，把枪都拿出来检修，保养一下……”
而后孔昭易便给张谨三人都发了一杆狩猎者，自己则是拿起来P53，一边拆开裹在枪上的布条，一边对张谨三人说道：“到了战场上，手上的火枪就是你们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也是你们活下来的关键……工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上战场前检查与保养火枪就是对自己生命的负责……现在好好给它们检修，保养，轻点好弹药…………”
“是，少爷……”
闻言，张谨三人顿时便异常赞同地点了点头，立刻忙活了起来，他们一脸凝重地检查起火枪枪膛的磨损情况，并给火枪上油保养。
孔昭易仔细观察着枪膛的情况，清理枪膛中的火药残渣与弹丸碎屑。
没多久，油光锃亮的三杆狩猎者，两杆P53，以及一杆德莱赛步枪便倚靠在了床边。
“来，都把枪抱紧……”
孔昭易看着张谨几人说道，“想想当初自己使用它们的场景……是不是就感觉心安多了……”
闻言，搂着怀中沉甸甸火枪的张谨三人顿时便感觉到满满的安全感，对于战争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张微抱着狩猎者乐呵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少爷，接下来我们该干嘛啊？”
“接下来……”
孔昭易一边给德莱赛步枪缠布条，一边说道：“接下来我们就好好睡一觉……人生，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现在我们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就行了……我先睡了，你们也好好休息……”
“这……”
闻言，张微有些哑然，还想问些什么，但是只见孔昭易将火枪放在床头，脱完鞋就钻进棉被之中呼呼大睡起来。
见状，张微三人有些无奈，三人目光交流了好一会，给火炉添了些炭，将枪放好，回到被窝中睡起觉来……
……
与此同时，上海县县城内小刀会也在为最后的殊死一搏做准备……
昨日，也就是咸丰四年除夕日（2月16日），清军轰塌小南门城墙，冲入城内，法军也发炮助战。小刀会逆匪忍着饥饿奋勇拚杀，虽迫使清军退走，但终因内无粮弹，外无援兵，势难继续坚守。
人员的不断逃亡，使小刀会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凝聚力，内外交困的局面下，小刀会逆匪陷入了绝境。
但，如何在此绝境中利用与清军的协议达到撤离县城的目的呢?
刘丽川在两日前同清军达成协议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刘丽川想明白了，只能在制造乱相中寻找突围的机会。
所谓制造乱相，就是放火焚烧街道建筑，然后在大火中从西门突围而出。想当初，小刀会为了等待太平天国派人来接管上海而尽心地维持上海城内的社会秩序;现如今，为了能够逃亡出去而投奔太平天国，放火焚烧上海县城却成了他们小刀会的唯一选择，上海县城，对他们小刀会的目标来说，已不再重要了……
阴历大年初一(2月17日)，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也是在特殊境遇下的人们可以利用的时机。刘丽川等人决定在这一天制造乱相而实施最后的突围。
不过，小刀会上述实施突围的手段的前夕，外侨社会就已经知道了刘丽川试图在大火中从西门突围的计划。
当时，租界里的洋人都知道城内小刀会武装的叛军不过三千人，小刀会叛军想在围攻的清军之中开一条路，从城西逃跑，清军是无力阻止他们的。
不过，由于小刀会逆匪想要从这条路退却的话是一定要经过徐家汇的，因此，有些洋人就非常害怕他们把徐家汇纵火焚烧，住在徐家汇的神父和学生都对此非常担忧……
既已周知，这样的计划实施起来应该相当困难。
因此，在最后关键的时刻，刘丽川对突围计划进行了精心的筹划……
对内部，统一行动仍然是刘丽川所企求的目标，为此，他在正月初一日的清晨召开了一次会议，讨论进一步的行动计划，但未能达成一致的意见。无奈之下，刘丽川只得果断决定在深夜突围，并继续劝说福建帮。
为了争取福建帮，刘丽川在总体目标上略作调整——从上海县城撤退时，突破重围，打到镇江府。
而原本对太平天国失去信心的陈阿林在经部下的劝说后觉得大势已去，决定服从刘丽川的统一指挥，同意执行刘丽川的计划。
按照刘丽川的计划，“直扑苏郡”的广东帮和“相约吴淞口同入海”的福建帮可分别从陆、水两途而达镇江，与太平天国会师……
当然，这是在最后的危难时刻两派所能达成的妥协性的计划，“同入海”后的福建帮是否能去或愿意去镇江已非刘丽川所能料想和控制了。
与此同时，刘丽川对租界列国则是一味主动示好。由于此前的交集，刘丽川对英国的态度很放心，但是，他对于法国会对他们的突围行动采取什么样的动作却是不清楚。
因此，虽然没有与法国正面接触的可能了，但是，刘丽川仍旧试图求得法国的谅解，希望法国不要出面干预他们的突围行动。因此，尽管外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但刘丽川还是故意将当晚突围的决定特意传给寓沪法侨，到下午六时，刘丽川的这个决定就被法国的梅德尔神父传出去了。
对于英国来说，为了上海租界安全和贸易繁荣问题的彻底解决，小刀会退出上海县城，也一直是他们追求的目标，因此他们对于刘丽川的突围计划是支持与默许的。
但是，法国领事爱棠却想要决绝地消灭小刀会，在收到消息后，爱棠连续两次发信通知清军小刀会当晚要组织突围行动，并希望清军要严守西门……
在统一了内部意见与安抚好强邻后，刘丽川就对自己的正面敌人清军出手了。
对清军，刘丽川采取贿赂和迷惑两种手段，即既要贿赂一部分，又要迷惑另一部分。
因为，刘丽川的既定目标是从西门突围，但是如何确保倾力从西门突围就成了一个问题。
于是，刘丽川计划是从县城东部开始放火，这样不仅可以将清军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以缓解对其他方向的压力，还可以起到阻止福建帮“同入海”计划的作用。
尽管已有最后的折中计划，但为了尽量减少“同入海”的人使从陆路投赴太平军的人更多一些，刘丽川还是采取了这个不太“仁义”的小计谋。
此时，北边是租界洋人已经筑成的界墙，任何人无法从北边找到出路了，东门则是成了刘丽川突围计划的放火点。因此，突围路径就只剩下了西门和南门。
因此，为了使西门成为唯一的突围地，刘丽川就分别对西门与南门的清军使用了贿赂和迷惑这两种手段来——贿赂的目的则在于使清军在西门无备，而迷惑的目的在于使全体清军放松戒备，而使另一部分清军从南门进攻，使清军堵住出路，此时，小刀会成员被置之于死地而求生，只得向西门突围。
西门由于刘丽川已经派人贿赂了清军未设大防，就很容易突围。逃出去后的方向是“直扑苏郡”，投奔太平军。这就必须经过松江，而南营的清军就是从松江调防过来的，松江的防御当较弱，这也为小刀会“直扑苏郡”创造了条件。
不过，从突围计划的战略布局来看，刘丽川执行的仍然是自己的计划，其意在于逼使所有的包括福建帮在内的小刀会成员都按此计划突围……
刘丽川整个突围计划的重头戏就是对清军运用迷惑的手段，这是小刀会能否成功突围的关键。不过由于刘丽川与清军协议的存在，刘丽川觉得这两种手段也是不难运用的……
正月初一，刘丽川的计划正式实施。
为了迷惑清军，使他们放松戒备，小刀会在白天表现得“异常平静”，城墙上看不见有谁露面，始终听不见杂乱的枪声；而到晚上城中小刀会领导层招集党羽，庆贺元旦，大摆筵席，饮得酩酊大醉之时，他们的随从欢宴畅饮，猜拳行令，享受他们力量所能置备的晚餐，而城上无人看守。
在晚上城内喝酒、赌博的戏局布好后，刘丽川又布下第二个戏局——当天晚上，有几个叛军出城逃走，并写信给官兵南营报告，大部分叛军正在饮酒和赌博，毫无戒备，正是进攻的好机会。南营的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即下令煮备晚餐，准备攻城。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旦乱相发生，局面是难以控制的，特别是刘丽川对于清军的进攻根本无法预料……
夜至三更，清军对上海县发起进攻，正在吃酒赌钱的刘丽川等人突然接到敌人业已进城、城中房屋业已起火的警报。
并且由于清军的进攻，上海县内放火地点陡然增加，不仅小刀会在东门放火，清军也在四处放火，火势迅速蔓延——在半夜时分，城墙的不同地点起火，一会儿全城从东到西，化成火海，漫长的浓烟，满布天空，一直伸展到远远的东方地平线上。
在此危急时刻，刘丽川、陈阿林根本就无法集合起大队人马，只能集合自己的随从与亲信小队伍，他们相约在西门外的一个地点集合，然后各自率领自己的小队伍分路突围，刘丽川带着三百人从西门逃出，周秀英等人带着两百余人紧随其后，而陈阿林也带着四百余人从北门裂缝之中出逃。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福建帮没有服从约定，继续执行“约于吴淞口同入海”的计划，从南门逃跑……
并且，由于刘丽川没有想到清军会不遵循所谓的协议，在一部分小刀会逆匪出城后，围困上海县的一万余清军便立即对小刀会逆匪进行追杀。
因此，刘丽川计划中的倾力突围实际上就演变为成了一场残酷的大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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