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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出东边云

    封睿启与一灯直到午时才来到青云镇,随后直奔县府衙门。

    途中见宁安客栈大门紧闭,还被贴上了封条,封睿启心中略感不妙。

    来到县衙,门口的衙役刚进去通传没多久,那县令便忙不迭地出来迎接。

    那县令拱手赔笑道:“大人怎得过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封睿启冷哼一声,将马上的尸体抛到县令脚下。

    县令先是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又仔细一看,正是前日越狱出逃的鲁樵夫,不禁一时汗如雨下,强装镇定道:“多谢大人将这犯人抓了回来,下官失职,还请大人恕罪。”

    “我倒是想想问问,这樵夫是怎么从牢狱中逃出来的?”封睿启冷眼看着他。

    县令不禁更加慌乱,又抬眼看到封睿启身后还站着一个和尚,连忙问道:“这位大师是?”

    一灯上前施了一礼,道:“贫僧一灯。”

    县令又堆起笑脸,道:“原来是一灯大师,二位不妨随我入府再谈。”

    封睿启见他对自己的提问避而不回,心中略有不快,但是事情还没有查明,也不好直接发作,便同一灯一起进了府衙。

    封睿启与一灯刚刚落座,那县令便露出悔恨不已的表情,道:“都怪下官管理人手无能,那看守牢狱的衙役一个个松散懈怠,竟在当差的时候醉酒,才让那樵夫有了可乘之机,逃了出去。”

    封睿启见这县令一脸痛心疾首,心中却是冷笑,他虽是在请罪,却在隐隐间要将罪责推给看守的衙役,自己只落一个治下不严的罪责。

    他不理县令所言,直接问道:“我问你,那宁安客栈大门紧闭,贴上了县衙的封条,这是为何?”

    县令不禁暗暗叫苦,若是那樵夫仅仅是逃出去,抓回来也就是了,怎知他逃出去后又闹出了人命,这下自己的罪责可就大了。但是此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只好老老实实交代。

    正如都景文所担心的那般,原来那樵夫越狱之后,先是躲了起来,又等到深夜,伺机潜入客栈中,估计是要找那顾小二报仇。却不想没找到顾小二,一怒之下,竟将店里老板夫妇和几位住客都杀害了。

    封睿启瞪了一眼县令,这县令便招架不住,惊惧之下竟直接跪了下来。

    一旁的一灯也连连摇头。

    封睿启寒声道:“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给知府。”

    县令闻言,自知辩无可辩,瘫软在地上。

    福临镇林府内,都景文与宋薇薇盯着那白鹤,琢磨了很久,也没找出林文川诗中暗藏的线索。

    此时已是正午,宋薇薇不禁抱怨:“师兄你饿不饿,我快不行了。”

    都景文这才发觉腹中空空,便点头道:“先去吃饭吧。”

    两人便要离开,宋薇薇回头看了一眼那白鹤,笑道:“先前看到这白鹤无人投喂,萎靡不振,还觉得它可怜,现在肚子饿了,便想把它烹了果腹。”

    闻言,都景文一怔,旋即转身向那白鹤走去。

    宋薇薇见状,错愕道:“师兄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会真想把它烹了吧?”

    却见都景文捉住那白鹤,对宋薇薇道:“过来,打开它的喙。”

    宋薇薇虽然不解,但还是走了过去,打开了鸟喙。刚打开,宋薇薇便是一惊——那鸟喙的上缘,竟是被人贴上了一卷小纸条。

    宋薇薇连忙将其取下,只见那纸条有部分已经被口水侵蚀掉了,打开之后,里面竟然还是一首诗:

    “我欲乘风去,

    大风劲且寒。

    艳羡堂前燕,

    风雨两不沾。

    ——林文川”

    宋薇薇不禁苦笑:“这又是那林文川给我们出的谜题吗?”

    “可能吧。”都景文点头,既然上一篇诗中确实有谜底,这篇多半也是如此。

    林府的丧事大操大办,据县令所言,这林府老爷生前广施善缘,今日前来为他送行的人都汇聚在林府大堂之前,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出殡之时,那场面浩浩汤汤,着实壮观。

    林清平作为林府老爷的亲侄儿,披麻戴孝主持丧礼,脱不开身,都景文只能等他事毕再去询问。

    林府院子里摆满了葬礼酒席,此刻宾客都去送葬了,酒席却还没收。都景文与宋薇薇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宋薇薇一边吃一边感慨道:“那县令说这林府之前还大摆筵席,庆贺林二公子归乡,却不想现在已经是喜宴变丧宴了。”

    都景文点点头,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

    “什么意思?”宋薇薇不解,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高深的话了吗?

    “吃完饭再陪我去调查一下。”

    “这林府不是都检查完了吗?”宋薇薇咽了一口菜,问道,“还是师兄你想到那第二首诗的谜底了?”

    “还没有,不过,”都景文微微一笑,“或许我们能从参加那日宴席的宾客那里找出一些关于林府的线索。”

    都景文记得那县令说,当日参加宴席的人中包括了王陈两家的人,于是二人决定饭后先去拜访王家,之后再去陈家。

    王老爷在两人表明了身份与来意后,连忙将两人请了进去。

    一阵寒暄过后,都景文开门见山道:“王老爷是否前不久赴过林府的宴席?”

    王老爷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笑道:“不错,林二公子难得回来,林老爷高兴便摆了宴席,老夫有幸也在宾客名单上。”

    “不知王老爷那日,是否见林府中有什么异状?”

    “异状么……”王老爷露出思索的神色,缓缓开口道,“我记得那日,林二公子的神色看着不大高兴,也不理人,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至于是什么事,老夫便无从得知了。”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倒是没了,”说罢王老爷看着都景文,笑道,“大人莫不是怀疑我?”

    都景文也不否认,只是说道:“传闻王家近两年一直受到林家的打压,都说王老爷与林家关系并不如何好。”

    “不知事哪里来的传言,竟然这样荒唐,大人莫不要被传言误导了。”王老爷说罢,见都景文似乎是不信,又解释道,“我王家与林府可是有着姻亲情分,我大女儿给了林老爷做妾,还生了林三公子,小女儿又嫁给了林家大公子。林府蒸蒸日上,我王家也与有荣焉,何谈关系不好呢?”

    都景文与宋薇薇对视一眼,心道原来两家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宋薇薇于是开始上下打量起了王老爷。

    王老爷见被这样一位貌美的年轻女子盯着,不禁浑身有些不自在,讪笑道:“不知这位姑……大人在看什么?”

    宋薇薇道:“我在想,王老爷一下子痛失两位爱女,怎得这王府上上下下竟然不见丝毫悲戚之色。”

    王老爷闻言一愣,旋即似乎是想起自己的两位女儿,面露悲愤,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来,拉住都景文的手,哽咽道:“我的两位女儿英年暴毙于贼人之手,还请大人施展神通,查出凶手,为我女儿们报仇啊!”

    都景文不动声色地挣脱开王老爷的手,淡淡道:“职责所在,自当尽力。如果王老爷还想起什么了,还请尽快告知我。我们先告辞了。”

    “大人们不留下用晚膳?”王老爷挽留道。

    都景文摇了摇头,婉拒道:“我们还有要务在身,不便叨扰,告辞了。”

    刚出王府大门,宋薇薇便问道:“就这么走了?”

    “只怕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都景文道,“你怎么看?”

    宋薇薇哼了一声,冷笑道:“我看他是个十足十的老狐狸,没几句可信的。说什么跟林府关系好,怎么今日出殡不见他去?听说我说到女儿,又装出悲戚的样子,演技也忒拙劣了些,生怕我们看不出来他在装模作样。”

    都景文摇摇头,笑道:“他是不是装模作样并不重要,我倒是更关心他所说的林二公子的心事是什么。或许把此事查清,就能找出凶手了。”

    宋薇薇点了点头。

    两人紧接着又去造访陈府。

    不知为何,门房进去通传了许久,里面才派人领他们进去。

    “大人们请用茶。”陈老爷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事对他们的突然造访有些不满。

    都景文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免起疑,问道:“陈老爷眉头紧锁,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陈老爷抿了一口茶,不咸不淡道:“府上来了不速之客,所以烦心。”说罢又故作惊讶道:“不是说二位大人,还请二位大人不要多想。”

    这下不愿多想也很难不多想了。宋薇薇面露愤愤之色,正要说什么,却被都景文拦下了。都景文笑道:“陈老爷日理万机,是我们叨扰了。”

    陈老爷本以为自己的话多少会激怒二人,却不想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回道:“哪有大人们查案子来的忙?今日大人造访寒舍,想必不止是为了跟我寒暄的吧?”

    都景文见他话说到此处,便也道明来意:“我听说前不久陈老爷也受邀参加了林老爷的宴会。”

    听他提到宴会,陈老爷脸上不悦之意更甚,道:“是又如何?莫不是大人听说了此事,便要把我抓了给那县令交差?”

    “我等奉知府之命办事,若没有证据自然不会冤枉任何人,陈老爷大可放心。”都景文郑重道。

    闻言,陈老爷眉头一振,问道:“知府?你们是封大人派来的?”

    “不错。”

    柳州知府封段锦的官誉在整个柳州境内,百姓们有口皆碑。见都景文点头,陈老爷神色稍霁,道:“既是如此,我自然相信,大人有什么话直接问便是。”

    都景文道:“我听说那日宴席上,林二公子心事重重,是这样么?”

    陈老爷冷笑道:“确实如此,只怕是那林文川在京城里惹了不该惹的人罢,他这种贪官污吏,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

    闻言,都景文挑了挑眉,意识到陈老爷话中有话,便问道:“此话何意?”

    “大人当真不知?”陈老爷先是露出狐疑,却见都景文二人神色不似作假,才道,“那林文川自从中了状元,在京城做了官,便利用职权之便,四处打通关系,才使得林家的生意开始蒸蒸日上。非但如此,他林家竟然还开始插手我陈家的产业,抢走了我们好多位老客户,对我陈家处处打压。大人莫不是真以为那林老爷只是为了庆贺林文川回来才摆的宴席?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向我陈家和王家耍威风罢了,只恨我没有一个能做高官的好儿子!”

    说罢还不解恨,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那林府有今日,也是活该!”

    都景文不置可否。

    陈老爷又向都景文二人歉然道:“适才我以为两位大人是那陶县令派来的,那县令为了攀附林文川,与林府沆瀣一气,我陈家之所以一直在林家跟前抬不起头,少不了他在背后打点。我一时气不过,这才有所怠慢,言语冲撞,还望大人见谅。”

    都景文了然,点了点头。眼看外面天色不早,想来林清平也该回到林府了,便道:“今日叨扰,就先告辞了。若是陈老爷日后有什么线索还请告知于我。”

    陈老爷见二人要走,忙问道:“大人既来过陈府,想必也去了那王家吧?”

    “不错。”

    陈老爷便道:“那王家也与我陈家一样备受林家打压,人人皆知那王老头心底恨透了林家,偏偏表面上还要与林家亲厚,在那林榕森面前十分顺从,看那样子恨不得长出一条尾巴摇尾乞怜才好。此人表面上最善伪装,大人对他的话切不可轻信!”

    都景文点了点头。

    出了陈府,宋薇薇便道:“这陈老爷看着比那王老爷可信多了。”

    都景文却是一笑:“两个都是老狐狸,谈何可信。”

    林家垮台,备受打压的王陈两家自然不会毫不作为,他们彼此便成了最大的敌人。临走时那陈老爷的那番提醒,看似是为了都景文办案着想,又何尝不是想引导他们将怀疑之心放到王家上?

    只是两人都说那林文川似乎怀有心事,想必是真的了。

    两人随后回到了林府。

    那林清平操持了一天,回到林府时已是面露疲倦之色,但是见到都宋二人,知道他们的来意,还是强打起精神,笑道:“大人久等了,请随我来。”

    都景文点点头,三人来到后堂,林清平拿出一个盒子,在都宋二人面前打开,将其中的物件介绍道:“叔父一家都是在寝榻之上遇害,身上本不会带着什么东西。为他们换上寿衣时,我只发现了这三个物件——这平安符是在我宇川小弟身上找到的,但是只有一半,是在他胸前的里衣中发现的;那枚扳指是在我文川兄弟身上找到的,那行凶之人在杀了人之后,竟然也没将这扳指带走,实在让人不解;这最后一物,便是一把钥匙,一直挂绑在我大哥林武川的手上,却不知是用来开什么的。”

    闻言,都景文不禁有些失望。通过这些东西,很难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稍稍打起精神,又问道:“昨晚开棺验尸,不知林公子对林府上下脸上刻的字有何看法?”

    林清平闻言,不禁皱眉道:“此事实在是有损林府颜面,还请大人代为保密。”

    都景文见他不直接回答,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我们猜测那些字与林府死者生前的事迹有着些许联系,不知这个猜想是否正确?”

    林清平脸色难看道:“那凶手所刻的字岂可相信?我叔父一家皆是君子,还请大人勿要凭空揣测。”

    见都景文似乎是不信,略为沉吟后又道:“倒是有一人脸上刻的字有几分妥帖。”

    都景文眼睛一亮,忙问道:“何人?”

    “宇川兄弟的生母小王氏。”提及这小王氏,林清平便面露嫌弃之色,“那小王氏当年仗着美貌,用尽了手段才攀上了我叔父,进的林府。据说此前她早与旁人私定过终身,却转眼又攀附我叔父,实在当得起一个‘淫’字。”

    看起来,这林清平对那小王氏倒是颇有微词。

    都景文点点头,道:“多谢林公子告知,我们先回去了。”

    林清平将都宋二人一路送出林府。两人一回到住处,宋薇薇便忙问道:“那林清平的话可信吗?”

    都景文道:“未必说谎,但是应该有所隐瞒。”

    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说是一个小孩求见,都景文便让人带他进来——来人正是林十七。

    都景文听到是小孩,便已经猜到了,只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十七道:“想来问问大人案子办得如何了,可找到了凶手?”

    都景文摇摇头,道:“此案实在是错综复杂,令人找不到头绪。”

    林十七闻言也不惊讶,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只道:“大人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都景文挑眉道:“你有线索?”

    林十七不言,只是上前让都景文伸出手,在其手上写下了三个字。

    都景文不禁皱起了眉头。

    晚上,青云镇中,封睿启与一灯在府衙住下。晚膳时,为了照顾出家人,桌子上没有半点油腥。

    封睿启看着没什么胃口,便放下了碗筷,看向一灯,问道:“大师可否说说你与那葛壮是如何成为好友的?”

    一灯闻言,稍稍默然后才道:“此事便说来话长了。”

    “贫僧与那葛壮相识于十年前,那时贫僧还是福台寺里的一个小沙弥。那日师父叫贫僧去山上拾点柴火回去,贫僧在拾柴时一时不慎跌进了陷坑,扭伤了腿无法逃脱,便等着有缘人前来相助。等了很久也不见人来,担心寺里没有柴烧,众师兄弟不知如何果腹,贫僧心中十分忧虑。直到傍晚,才有人来,来人正是葛壮,这陷坑便是他挖的。

    他将贫僧救起后,说本想抓一些野味,没想到却抓住了一个和尚。

    贫僧便问他,山中动物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抓?

    他却反问贫僧来这山上是做什么。贫僧回答是来捡柴火的,他却问贫僧,这山中的柴火与贫僧无冤无仇,为何要将它们拿去烧了?

    贫僧心想这人好不讲理,便道:这些动物乃是活生生的生灵,柴火如何比得?

    他却说,听闻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信奉众生平等,看来却不是如此。

    贫僧问他此话怎讲,他回答,这野味是生灵,这世上的一花一草一木又何尝不是生灵?你们出家人烧柴火,食素食,又何尝不是在杀害生灵?不过这花草树木说不出话,喊不出声,你们便当它们是死物了。

    贫僧一时语塞,这与师父素日里教的并不相同,故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又听他说,贫僧这一路上山,不知踩死蚁虫几何,跌下陷坑,又不知压死多少花草,岂不是罪孽深重?

    贫僧听他这般说,只觉得天昏地暗、万念俱灰,心想佛祖定不会饶恕贫僧,死后怕是要进阿鼻地狱,竟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由于贫僧脚已扭伤,他便将我扶回了寺中。这便是贫僧与葛壮相识的经过。”

    一灯说罢,封睿启只觉得好笑,没想到眼前这和尚以前竟是如此好逗弄,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问道:“如此大师便与那葛壮成了好友了?”

    一灯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日之后,贫僧在寺中养了几日脚伤,也绝食了好几日。师父问为何,贫僧便将那日的对话说与师父听。师父听罢却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如此贫僧又绝食了几日。

    记得绝食的最后一日,师父带了些食物过来看贫僧,贫僧当时早已饿得神志不清,拿起食物便开始吞咽,事后才知道竟然吃了五大晚白米饭。

    贫僧吃那食物时,脑子里什么佛法、什么慈悲,统统忘却了,只想着这米饭怎会如此香甜,想着即便吃完这些饭菜后立马被打入阿鼻地狱,也是无憾了。从此便不再绝食。

    有一日贫僧又去山上拾柴,又遇到了葛壮。他一见到贫僧,便问道:小和尚怎得又来拾柴,要知道杀生可是大罪孽。

    贫僧只向他道了谢,并不多说。他以为贫僧是谢他救命之恩,便说贫僧本就是被他的陷阱误伤,用不着谢。却不知贫僧要谢他的却不止此事。

    后来贫僧也时常在山上遇见他,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贫僧有时会与他谈佛经,讲佛法,他或嗤之以鼻或深以为然;他则跟贫僧讲他生活中的趣事,身边人的故事。贫僧虽与他情感不通,却听得新鲜。如此便成了好友。”

    封睿启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禁询问后文。

    一灯说得口渴,喝了口水,又接着道:“后来,葛壮便娶了媳妇,成了家,就很少来山上了。有一次碰见,贫僧问他为何,他说是添了一个女儿,妻子一个人不好照料,便常常在家中照看妻儿。

    他虽抱怨着辛苦,但说这话时却是笑着的,贫僧心想这便是尘世之人所说的天伦之乐吧。

    再后来,贫僧做了比丘,不再负责捡柴的差事,便再没有去过山上。”

    “那岂不是与那葛壮再也没见过了?”

    一灯摇了摇头道:“又有一日,他来到福台寺中找贫僧。贫僧见他满面愁容,便问他发生了何事,他说是女儿生了大病,来这里祈福,又问贫僧能否每日为他女儿祈福一遍,贫僧自然答应了。至此他才勉强一笑。

    又问我福临镇里有没有什么差事,为女儿求医已经花干了家里的积蓄,眼看着要无米下炊了。贫僧虽不知福临镇里如何,但知道这福台寺里正好有个抄写佛经的差事,便向主持推荐了他。

    又后来,他又来找贫僧。他问这世上可有什么办法能化解人与人之间仇恨。

    贫僧问他是否是与人结了仇,他告诉贫僧说,他有一手足兄弟,自小一同长大。

    后来先后成了婚,他那兄弟的妻子嫁过来之后,夫妻俩日日吵架,总是他去劝和。竟没想到一来二去,兄弟的妻子竟然是对他动了情,一日便找了机会与他独处,诉说衷肠。

    不曾想竟被他那兄弟撞见,便料定俩人必有奸情。任凭他百般解释,他那兄弟却是不信。后来兄弟的妻子怀了孕,他那兄弟便整日说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野种,他妻子听了日日郁结在胸,生产之日竟难产去世了。

    从此他那兄弟便视他如仇家,他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越美满,他兄弟便更恨他。

    他本就对他兄弟心怀亏欠,想要化解恩怨却不得其法,便想来问问贫僧。

    只是这仇恨向来困扰世人,贫僧也没能给出什么办法,只让他用真心待他兄弟,日久便能见人心。

    或许是这时间当真能抚平仇恨,又或许是他的女儿太过伶俐可爱,化解了他兄弟心中的仇恨。他后来来到寺中时,满面笑意,说他与兄弟之间已经重归于好,兄弟待他女儿更是视如己出。

    贫僧也为他由衷高兴。

    前不久,贫僧最后一次见到葛壮。这次却不是为了祈福,也不是要化解仇恨,他说他要杀人,杀这青云镇的县令和他的至亲手足兄弟——正是那鲁樵夫鲁大。

    贫僧问他为何,他说他亲眼撞见了那县令与那鲁大一起猥亵他的女儿。

    贫僧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可怖的神色,像是阿鼻地狱里的恶鬼。但是——”

    一灯顿了顿,在封睿启的注视下又道:“贫僧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阻拦他。他那天离开后,便再也未见过他。”

    说罢,一灯大师低头不语,封睿启也是默然。

    那鲁大与葛壮之间,竟还有这般仇恨,难怪在杀死葛壮一家后,那鲁大独独藏起了葛壮的尸体,要让他死无全尸。

    封睿启还欲再问,却见一灯竟然已经倒在桌子上,一探,竟是昏了过去。

    旋即,他也倒在了桌子上。

    房门被打开,一个衙役将脑袋探进来,见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昏倒了,便回去禀报。没多久,那县令便走了进来。

    县令看到两人昏睡,还不放心,又让衙役走近打探,确定了没有反应,才放下心,笑道:“大人千万不要怪罪下官,下官也是没有法子。大家本都是在知府手底下办事,就该井水不犯河水才好,可你却偏偏不肯放过我。”

    说着,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封睿启的脸,道:“果然是一表人才,想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了,今日却要夭折在我手上。”

    说罢,就要让衙役结果了两人。

    突然县令只觉得后颈一凉,封睿启说时迟那时快,一手掐住了县令的喉咙,一手束缚住他的双臂。

    县令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钢铁箍住,动弹不得,又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面色涨红。

    一旁的衙役正要动手,封睿启大喝道:“谁敢动手?谁要是轻举妄动我便杀了这厮!”

    县令连忙使眼色让那些衙役退下,哑着声音求饶道:“大人饶命,有事好商量!”

    “县令大人刚刚不是还要让我夭折在你手上吗?”封睿启冷笑,却不看他,而是对着那些手持武器的衙役们厉声喝道:“我奉知府之命办事,你们可知敢动我会有什么下场?满门抄斩!你们还要为这厮卖命,竟不惜赔上家人性命吗?”

    那些衙役本只是奉命办事,不想竟会有这等后果,这县令向来对他们也是呼来喝去,没有卖命的必要。一时间,竟有一多半人放下了武器,跪下求饶,剩下一半人看到同伴如此,也不再抵抗,同样是放下了武器。

    眼见着所有人都反了水,这县令为官多年,竟是一个甘心为他卖命的人都没有。

    封睿启一掌将县令拍昏,又命人取来绳索将其紧紧捆住,不是不想杀他,只是这县令虽是芝麻小官,却也是朝廷命官,他无权动手,只等把他带到知府那里再作打算。

    想到既然要把他带往知府衙门,派别人押送又不放心,恐怕一时半会回不了福临镇,便又命人连夜带信给都景文,告知他这里的情况。随后快马加鞭,连夜带着那县令赶往知府衙门。

    福临镇那边,县衙内。

    顾小二睡醒时,都景文三人已经出门了。想着不好不辞而别,便打算等他们回来再离开——也是想着再见那宋薇薇一面,谁知一等就又等到了晚上,好在三人临走前在屋子里留下了食物,他才不至于饿着。

    正听到外面都景文和宋薇薇回来的声音,正欲出门迎接,却又听到两人在谈案子,自己不好打扰,便留在了屋内,但好奇心又驱使他扒在门口偷听。

    却听那都景文惊讶道:“你说陶学根——此地的县令是凶手?”

    林十七点头道:“不错。”

    “有何证据吗?”倒不是都景文不信,这陶学根近两日的举止确实有些可疑,都景文不是没怀疑过,只是一来陶学根作为一方县令,没有作案动机;二来,一想到陶学根是杀了林府上上下下数十口人的凶手,他的举止未免也太脓包了一些。

    “我离开林府那晚,亲眼看到那陶学根身着便服,鬼鬼祟祟地溜进林府之中。”

    若真是如此,那陶学根的嫌疑就大了起来。

    “只是,陶学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平白死了那么多人,不仅于他政绩不利,还惹得一身骚。”宋薇薇不禁问道,“若要说谁能在林府死光之后得到好处,那也应该是……”

    也应该是那林清平。宋薇薇却没有往下说。

    都景文也赞同宋薇薇的看法,不禁带着疑惑看向了林十七。

    林十七料到两人不会轻信,便道:“你们有所不知,这陶学根与林府姨娘小王氏一直暗通款曲、早有奸情,只是前不久被林老爷撞破,便说要传信给他那在京城作翰林院著作郎的儿子,要治他的罪。于是他见林二公子从京城赶回来,以为是要降罪于他,便恶向胆边生,先下手为强,杀了林府满门。”

    都景文见林十七言之凿凿,却还是疑惑道:“虽然有了杀人动机,但是也太过激进了,一旦失败少说也是要满门抄斩的。”

    林十七道:“他一个县令要杀人,自然有千百种办法。这林府在福临镇中一家独大,对其虎视眈眈的人也大有人在。他若是与人合谋,再买通大批杀手,自然会万无一失。”

    “与人合谋?”

    林十七冷笑:“王家,陈家近两年来一直受林家打压,还有那林清平也一直觊觎林府家产,与他们合作也并非不可能的。”

    都景文却道:“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再说,县令与小王氏是否有奸情还未可知。”

    “你们不妨去看看那陶学根的字迹,与小王氏屋子里的情诗字迹是否相同。”

    闻言,都景文心下一寒,沉声问道:“你怎知我们在小王氏屋中找到了情诗?”

    林十七面对都景文的质问,却是神色如常道:“我在林府遇难之后曾回去过住过的别院,见过那封情诗,大人们将林府上下探查了一个遍,我便料想大人们肯定看到过那封情诗。”

    理由牵强,却并非不可能。

    林十七见都景文仍是不信,便又道:“若那陶学根不曾杀人,怎得开棺验尸那晚那般慌乱,一幅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此言一出,都景文心念急转,恍然道:“之前两次装神弄鬼之人是你?”

    林十七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宋薇薇却奇道:“我当时见那人影,分明是成年人的模样,怎会是你?”

    都景文想起之前在地上发现的火折子,解释道:“不过是在屋子外面点着了蜡烛,将自己的身影放大投射到窗户上罢了。你可还记得那装神弄鬼之人的声音?说是雌雄莫辨的鬼魅之声,也可说是尚未变声的孩子压着喉咙发出来的。”

    宋薇薇恍然,细细想来,那个声音倒真的是与眼前林十七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只是之前从来未往此处想过。

    都景文接着道:“他在林府生活了一年,对林府必然十分熟悉,若是装神弄鬼之后想躲起来不让我们发现,也是轻而易举的。”

    “大人果然聪明,”林十七笑道,“所以大人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都景文也是坦然道:“并不全信,还需再调查一番。”

    “如此,我便先告辞了。”林十七拱手告别。

    送走了林十七,宋薇薇不禁感叹道:“师兄,你说他当真才十来岁吗?”

    每次看这林十七的行为举止,皆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倒像是个精于世故的成年人。

    两人回到屋中,不想那顾小二扒着门听得入迷,一打开门便倒在了两人的脚边。

    刚爬起来,顾小二就看到宋薇薇冷冰冰的眼神,只听那宋薇薇的声音冰冰凉凉传入了耳朵:“你都听到了?”

    竟是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顾小二吓得两腿发软,瘫倒在了地上。

    宋薇薇见顾小二害怕的怂样,哈哈大笑。都景文见宋薇薇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禁摇了摇头,伸手将顾小二扶了起来。

    顾小二这才明白宋薇薇是在逗他,不禁脸红。

    “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宋薇薇笑着问道。

    顾小二没有回答,低下头不敢看她,只是脸更红了。

    接着顾小二就要告辞,却见宋薇薇拉下脸,道:“你既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为了防止机密泄露,就不能放你走了。”

    顾小二以为宋薇薇还在诓他,便望向都景文求助,却见都景文也点了点头,不由得自责:一时好奇心起,竟将自己困住了。又想到刚刚他们谈及林府灭门案,人命关天,便只好答应了。

    只是想到宋薇薇竟然不信他,竟觉得他会泄露机密,不由得垂头丧气。

    宋薇薇问他:“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问你,你觉得陶县令会是凶手吗?”

    顾小二一愣,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我只在来时见过这里的县令一面,不知他的为人秉性,更不知他与旁人的关系,实在不好妄自揣测。”

    “很好!很有查案的天赋。”宋薇薇笑道。

    顾小二觉得自己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话,于是宋薇薇的话在他听来倒更像是揶揄嘲讽。却不知宋薇薇是真的心中赞许,查案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到客观理性,不偏不倚,一切用证据说话,顾小二的身上是有这种品质在的。

    夜已深了,三人各自回房入睡。

    却不知万里之外的京城中,有人却是迟迟不睡。

    一人身着华服,端坐于暗室之中,听到手下来报,寒声道:“没想到那柳州知府当真派人去查了。”

    那报信之人忙道:“非但如此,派的还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大人,要不要下官去提点那柳州知府几句,让他别失了分寸?”

    着华服之人点头道:“柳州知府是我的老熟人,他是个聪明人,你只需提点几句便可,我想他会明白的。”

    “是。”

    那报信之人正要离开,华服者又道:“再派几个人去福临镇盯着,若是没查出什么线索便罢了,若是查出了什么……”

    华服者做了个格杀勿论的手势。

    第二日一早,都景文他们便收到了封睿启派人送来的信。

    读罢,都景文与宋薇薇都是面色沉重,趁着顾小二还没醒,将这封信收了起来。

    顾小二醒来后,看到两人面色不好,没有多想,只当他们是在担心案子。又发现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见到封睿启,于是问道:“封大哥人呢?”

    “他有别的任务。”都景文搪塞道。

    “在案子结束之前,你就跟我们一起吧。”宋薇薇对顾小二说道。倒不是觉得带上顾小二有什么用,只是陶学根尚有嫌疑,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多少有些不放心。

    “我可以吗?”到底顾小二还只是个少年,听到要去查案,不禁兴奋,又看向了都景文,想知道他的意思。

    都景文也点了点头,便是同意了。

    只是现在虽然查到了一些线索和情报,但是都景文尚未从中理出什么头绪出来。

    林文川留下的第二篇诗写得让人看不懂,第一篇也是他们机缘巧合之下才破解开的。原本想着陶学根与林府相熟,准备问问他能否看出来诗里的玄机,结果又被告知这陶学根在案发前偷偷去过林府。

    此刻竟是一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恰好顾小二来了福临镇有两天,却一步都没踏出过县衙,宋薇薇便提出要带着小二一起去镇上逛逛。

    “师兄也一起去嘛,说不定出去逛逛回来就能想明白了呢?”宋薇薇半是撒娇地拉着都景文。

    都景文想了想,便同意了。

    三人来到镇子上的商铺街,街上人迹寥寥,甚至有些店铺直接关门了。

    顾小二道:“还不如去我们福临镇的商铺街,可比这里热闹多了。”

    正走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

    “快住手!你们是强盗,是犯法的!”

    “那你报官便是!兄弟们别管他,继续砸!”

    闻言,都景文三人立马跑了过去查看情况。只见一群人正砸一家糕点铺里肆意打砸,老板在被人架在一边,挣扎叫骂。

    “住手!”都景文喝道。

    闹事的人中,为首一人站出来问道:“你是谁?我劝你不要管我们王家的事,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都景文亮出令牌,表明身份。

    王家家仆见到令牌,面露惊惧,立马让手下放了店铺老板,停止打砸。

    那老板刚一挣脱,便忙不迭地扑向都景文,哭诉道:“大人!这群人蛮不讲理,上来就在我店里要打要砸,请大人给小人做主啊!”

    王家家仆怒道:“分明是你强占我们王家的铺子,怎敢在大人面前颠倒黑白?”

    “胡说八道,我与林家签的契约,白纸黑字,租的明明是林家的铺子,什么时候是你王家的了?”说罢,老板就拿出一张租契递给都景文。

    王家家仆见状也连忙拿出地契交给他。

    都景文仔细看了这两份契约,上面都印着官印,不是作伪。也就是说,铺子确实是王家的铺子,但是老板确实也与林家签了契约,租的就是这间铺子。

    王家家仆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附近许多铺子都是我家老爷当初借给林府的,如今林府老爷没有,这铺子自然就还给我家了。”

    都景文道:“即便这铺子还给了王家,根据我朝律法,租契仍有效力,你们为什么要来此闹事?”

    王家家仆面露尴尬,那老板抢答道:“大人英明!只是这王家人太贪心,说什么先前的租契无效,跟我说如果想继续在此做生意,就要与他王家重新签订租契,新的租金足足比原来高了两倍不止!小人不答应,他们就闹事。请大人做主。”

    都景文闻言,沉声问那王家家仆:“可有此事?”

    王家家仆立刻下跪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们即刻就滚。”

    “且慢,”都景文缓缓道,“把这店里损坏的东西都赔一下吧。”

    王家家仆闻言立刻将一些银两交到了老板手中,随后连忙率着王家众人逃走了。

    赶走了闹事的人,三人正欲离去,老板从店里包了一袋糕点追了上来:“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都景文刚要拒绝,宋薇薇就已经拿了一块放进了口中,夸赞道:“老板,你家的桃酥味道真不错!”

    老板自豪道:“那是!这可是小人祖传的手艺,在这福临镇里也是独一份的好吃!之前那林府三公子便常常来我这买桃酥……”话刚说完,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立刻闭上了嘴。

    都景文一听到关于林宇川的事情,连忙问道:“林三公子常来买这里的桃酥?”

    “是的,不过他来我都是送的,从没收过钱。”

    “这么说来,你们相熟?”

    “谈不上相熟吧,只是三公子时常会来,有幸说过几句话。”

    “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老板稍稍思索了一阵,扼腕道:“就在林府案发前不久还来过一次,然后就……”

    都景文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林宇川屋中摆着的一袋发了霉的桃酥。

    老板看着都景文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可是想找与林三公子相熟的人?”

    “你知道?”都景文挑眉。

    老板笑道:“小人邻居家的儿子之前在林府当下人,据说是专门伺候林三公子的,要不要小人带大人们去问问?”

    “那就有劳了。”

    看到都景文点头,那老板便忙不迭地领着三人去找他的邻居。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见到那邻居夫妇时,都景文只觉得他们脸色憔悴,料想是因为他们在林府做工的儿子在林府案中惨死的缘故。

    都景文上前表明身份和来意,那夫妇二人听说他们是官府的人,连忙下跪:“草民吴有才携内人吴张氏,叩见大老爷。”

    还没等他们跪下来,都景文连忙将他们扶起。

    那吴有才道:“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我们来查林府的案子,听说你们的儿子曾在林府做工?”

    听到都景文说到儿子,吴张氏顿时眼眶一红,拉住都景文手哭道:“还请大人一定要找出凶手,为我儿报仇啊!”

    吴有才见状连忙将失态的老板拉了回去,向都景文连连致歉,都景文示意他无事,又问道:“令郎可已经安葬好了?”

    吴有才叹了口气,悲戚道:“何谈什么安葬,我儿死时人首分离,我们去收尸时只能认出他的脸,却不知身体是哪个,林家的人只随便拉了具躯体让我们带回来,恐怕我的儿子在地下也是落了个死无全尸。”

    说到此处,那吴张氏哭得更狠了。

    宋薇薇与顾小二闻言,同时叹了一声。

    都景文又问道:“听你邻居说,令郎在林府,是专门伺候林三公子的?”

    闻言,那吴张氏突然停下了哭泣,转头去看吴有才。吴有才也是愣了一愣,旋即吞吞吐吐道:“也、也不是专门伺候,就是伺候三少爷伺候得多了一些罢了。”

    见他们如此情状,都景文不禁皱了皱眉,又问道:“那令郎可曾跟你们说过关于林三公子的事情?”

    “不曾!”吴有才这下倒是回答地十分快,“我儿不过是林府下人,怎么敢在背后议论主子?”

    都景文与宋薇薇对视一眼,都是不信。

    都景文沉声道:“你们若是不说实话,恐怕你儿子的冤屈就无法洗刷了。”

    闻言,吴有才拉着吴张氏又跪下了,连忙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大人。”

    “爹娘,你们怎么跪下了?”一个小孩的声音传来。都景文闻声望去,只见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吴有才忙道:“大人说正事呢,你快回房去!”

    都景文斜眼瞥了吴有才一眼,吴有才便不敢吱声了。又给宋薇薇使了个眼色,宋薇薇会意,掏出刚刚得到的桃酥,对那小孩招了招手,笑道:“小家伙,到姐姐这来,姐姐这儿有桃酥。”

    那小孩见眼前的大姐姐容貌姣好,笑容可亲,又听到有桃酥,立马就跑了过来,伸手要拿。

    宋薇薇却背过手去,笑道:“要吃桃酥呢也可以,只要你肯回答姐姐的问题。回答一个呢就给你一块桃酥,好不好?”

    那小孩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姐姐问你,上次你哥哥回来是什么时候啊?”

    “一、二……”小孩掰了掰手指,歪头道,“好多好多天了。”

    “那你哥哥回来,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呀?”

    小孩不说话,只是伸出手,宋薇薇不禁失笑,想起自己还没付“报酬”,于是掰了一块桃酥放到他手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孩连忙将桃酥放进口中,含糊不清道:“哥哥每次回来都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听不懂,只记得他总是跟爹娘说什么‘贱人儿子’、‘没面子’什么的。上次回来的时候,他又说什么‘下毒’、‘害怕’之类的,好像是说谁下了毒什么的,我记不清了。这些爹娘都不让我听,我是偷听到的!”说罢,看着宋薇薇手中的桃酥,露出了殷勤的神色。

    宋薇薇闻言眉头紧皱,看向都景文,都景文冲她点了点头,她会意,将手里的桃酥全部给了小孩:“这些都给你吃,但是现在你要回房间去,不能偷听大人讲话哦,否则姐姐就把这些桃酥全部要回来。”

    那小孩闻言,拿过桃酥就跑开了。

    都景文默默地回过头,看到那吴氏夫妇面如土色。

    那吴有才颤抖着声音道:“小人都说,都说……”

    “我儿子确实是专门伺候林三公子的,只是这林三公子在林府颇不受老爷待见,我儿子常常回来抱怨,说他被分去伺候三公子,让他在林府其他下人面前抬不起头。”

    都景文心道一声果然如此,又问道:“你可知林三公子为何不受林老爷待见?”

    吴有才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道:“我听说,也只是听说,那林三公子似乎不是林老爷的亲生儿子。林老爷极好面子,勒令全府下人不得妄议,更不能对外面说。”

    闻言三人都是一惊,都景文想到林十七说陶学根与那小王氏有染,便问道:“那你可知他生父是谁?”

    吴有才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泄了气:“大人恕罪,小的不知。”

    都景文便料到他是不敢说,那多半就是那陶学根了。

    宋薇薇突然问道:“既然林老爷不喜欢三公子,是不是常常有人欺负他?”

    吴有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慌忙补充道:“不过我儿从不曾欺负过三公子,大人明鉴。”

    宋薇薇见他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也不拆穿他,只是道:“也就是说,连林府的下人也会欺负林三公子?”

    “是。”吴有才点了点头。

    “比如用刀什么的?”宋薇薇试探地问道。

    吴有才却是吓了一跳,忙道:“只听我儿说那些下人只是会对林三公子刻薄些,却没听说过有动的上刀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林府三少爷。”

    都景文见他不像撒谎,又问:“令郎说的‘下毒’,又是什么意思。”

    吴有才回答道:“我儿最后一次回来,说那林三公子竟然给林府少夫人下毒,害得少夫人早产。虽说最后是母子平安,但是林老爷多半不会轻易饶过三公子,我儿害怕他也会受到波及,所以回来时忧心忡忡。”

    “下毒?”都景文眉头一皱,又问道,“令郎那天回来还说了什么没有?”

    那吴有才道:“再别的却是没有了。只是……”

    “只是什么?”见他吞吞吐吐,宋薇薇忙道,“你这样犹犹豫豫,怕是不想为你儿报仇了。”

    听得这话,那吴有才立刻道:“那日我儿回来,还带回了一些林府的菜食给我们品尝。说是本来是给三少爷的,但那日三少爷把饭食赏给了我儿,我儿把菜送回来就匆匆回去了,说是少夫人刚刚产下一子,林府一下子忙的很,他脱不开身。那些菜我们平时是吃不到的,所以我还特意请了左邻右舍一同来尝尝,谁知吃完没多久,所有人都昏睡过去了,还是第二天林家的人来通知我去收尸,才把我叫醒的。我猜那饭菜里恐怕是下了药了,这会不会跟林府的案子有关?”

    都景文闻言,心中惊讶。

    如果那晚林府所有人的饭食都被人下了药,那凶手是如何能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杀光林府所有人就能解释得清了。

    只是,下药的是谁呢?又为何要下药呢?

    莫不是林宇川因为给少夫人投毒被发现,因而想要报复?可是林宇川自己也是死者,要报复的话怎么连自己也不放过?

    那还有谁能往林府的厨房里下药,还不被发现?

    都景文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顾小二一直在一旁听着,也大概听出了个所以然来,但他还有一事没弄明白,便向那吴有才问道:“那刚刚你们为何要藏着掖着,不肯把这些事说出来?”

    都景文也正有此问。如果说因为林老爷十分在意名声,这夫妇是惧怕林府的淫威不敢说倒也情有可原,可现在林府的人全都死去了,他们又在顾忌什么呢?

    却见吴氏夫妇低着头,缄口不言。

    见状,都景文与宋薇薇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林清平。

    三人告辞了这吴氏夫妇,便直奔县衙而去。

    刚到县衙门口,便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妇人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下人,看样子身份尊贵。

    老妇人径直走过来,便一把扑到都景文身上,跪倒在地,哭喊道:“民女有冤,还请大人做主啊!”

    这一哭喊,便引来众多人注目。

    都景文不禁皱眉。倒不是嫌弃,而是眼前这位老妇人举止过于高调,仿佛恨不得要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跟在后面的下人既不惊讶也不拦着,好像早就知道老妇人会如此。

    宋薇薇在一旁吓了一跳,连忙将老妇人扶起来,道:“大娘,你搞错了,这位不是县令,你若有冤,该去县府衙门才对。”

    却见那老妇人转而又拉住宋薇薇的手,哭道:“大人不知,小人要告的,正是那县令,陶学根!”

    三人都有些错愕。

    岂止是他们错愕,堂上的县令陶学根更是错愕。怎得林府的案子还没查清,自己又被人告了?

    若告状之人是旁人也好说,随便打发了便是。可他一眼就认出来,堂下跪着的偏偏是那王家的老夫人。

    他虽着急,却也不敢发作,只得轻言细语地问那王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王老夫人虽跪在堂下,却挺直着腰板,不卑不亢道:“民女王安氏,状告福临镇县令陶学根,欺男霸女。”

    眼看着县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陶学根不禁着急,可看那王老夫人不依不饶,他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你既说本官欺男霸女?欺的是谁?霸的又是哪家女子?”

    “大人欺的是那林府老爷,霸的正是我那苦命的女儿,林府姨娘小王氏!”

    此言一出,县衙门口的众人便议论纷纷。这福临镇坊间早有传闻,说那县老爷与林府姨娘小王氏有染。只是这县令是地方父母官,林府又家大业大,都不是好惹的,便只在私底下议论。

    如今此事被搬到了台面上,还是那小王氏的母亲亲自告状,众人不禁热议起来。

    这林府响当当的名头把陶学根吓得不轻,只强装镇定道:“您可有什么证据?”

    那王老夫人冷哼道:“大人莫不是以为林府被灭了门,便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吧?”

    陶学根听她如此说,定然手里是有什么证据的,心下便隐隐不安。果然,只见那王老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朗声道:“这便是县令大人给我女儿写的情诗,万万做不得假的。大人明知我女儿已经给了林家,还要写这种东西给她,仗着自己县令的身份让她不敢拒绝,只好委身于你,这不是欺男霸女是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哗然。心道:这老夫人竟是个脑子不清醒的。

    那林府家大业大,林二公子更是已经高中,纵然是给这县令十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得罪的。若是那小王氏不愿意,大可以告诉林老爷,既然不说,傻子也能看出这县令与小王氏是愿打愿挨,暗通款曲。王老夫人这般说,便相当于坐实了自己女儿与外人通奸之事,竟让她那女儿死后也名声扫地。

    都景文却不觉得这王老夫人是头脑不清醒才这般说的。

    适才在县衙外,这老夫人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身份,必然是事先调查过的。只怕她现在如此说,是故意而为之,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毁她女儿声誉、毁了林府声誉?还是要毁了这县令的声誉?抑或是兼而有之。

    王老夫人,王家?这王家不是一直看不惯林家吗?

    都景文心中隐隐有了眉目。

    宋薇薇在一旁道:“那封情诗好像就是我们在小王氏屋子里找到的那一封。”

    闻言,都景文心中暗道:看来此事背后恐怕还有那林十七在推波助澜。

    只见那县令陶学根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直道:“这封信上面又没有落款,你有何证据证明这封信是本官写的?”

    “大人的笔迹,我们福临镇人哪个不认得?大人若是不信,请人来一对照便知。”

    陶学根自然知道这是自己写的,怎么会真的让人来验笔迹?只是这王老夫人不依不饶,让他骑虎难下。

    “一派胡言!胡搅蛮缠!本官看在王府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速速回去,莫要再生事端!退堂!”陶学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惊堂木一拍,便是退了堂。

    只是他此举无异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将他与那小王氏私通的事情坐实了。

    那王老夫人见退了堂,也没了刚开始那副泼劲儿,施施然起了身,在下人们的搀扶下回去了。

    都景文与宋薇薇对视一眼,随后三人便要去找那县令问话。

    陶学根回到了书房,神色灰败。见都景文三人到来,却也无心专注那顾小二的来历,他心里大致明白几人的来意,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都景文开门见山:“县令大人当真与那林府小王氏有染?”

    听他说得毫不客气,陶学根心里难受,只点了点头。

    “你可知有人告发,你曾在林府灭门当晚,偷偷去过林府一趟。”

    陶学根心里一惊,道:“何人告发的?”

    竟似乎是默认了。

    都景文回答:“林十七。”

    林十七?陶学根略微思索,才想起林十七是那林三公子的伴读,点了点头道:“那晚我确实去过林府,只是大人不会是怀疑是我做的案吧?”

    都景文也不跟他虚与委蛇,点头道:“是的。”

    “大人说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和胆子啊……”说着,陶学根的声音弱了下去,“我也没想到,那晚竟是我与秀琴的最后一面。”

    看来这秀琴正是小王氏的名字。

    三人看他神色悲戚,不像是演的,心道莫不是两人竟还私通出了真情?

    只听那陶学根缓缓开口:“大人可想听听我与秀琴的故事?”

    “愿闻其详。”

    “当年,我还只是一个穷乡僻壤里来的书生,终日苦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高中,光宗耀祖。只是我乡里没有私塾,便多方打听,听说这福临镇的林先生博学多才,带出过不少秀才举人,颇有威望,便慕名而来——这林先生,正是林府老爷林榕森。当时的林府可不像现在这么大,只是在山上盖了一栋别院当作私塾。

    我第一次前去拜师求学,就直接被轰了出去,原因是我没带够学费。我就跪在私塾门前磕头,说可以打杂干苦力来抵学费。林先生却只派人跟我说,那里不缺下人。我不肯走,就在那一直跪着,跪到了天黑,林老先生还是没出来见我。

    那晚不巧下了雨,我身上的盘缠不够住客栈,便打算在私塾附近找棵树,随便对付一晚。可是突然,有一个女子从私塾中走了出来,也不说话,却塞给了我一些银钱和一把伞,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是谁,她便匆匆回到了私塾里面。

    看她的年纪,我想大概是林先生的女儿。我数了数她给我的钱,正好够交齐学费,那把伞也正好能让我下山回家。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至少我要搞清楚我是受了谁的恩惠,便一直等到天亮,再次敲了敲私塾的门。

    交够了学费,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林先生学生。我一进这私塾,便开始打听那个女子的下落,才知道,原来那晚给我送钱的女子不是林先生的女儿,而是他的小妾——这小妾,正是那王秀琴。

    原来当时福临镇里,王家与陈家两家独大,林先生凭借着一方大儒的声望得以独善其身。那王家为了拉拢林先生,又见自己妾室生的女儿出落得貌美如花,便把她送给了林先生做妾。

    大人一定明白做妾意味着什么吧?不仅要在这林府当牛做马,还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陪睡。我当时便暗暗发誓,等我飞黄腾达,一定要将她从林先生手中赎过来。

    奇怪的是,自我进了私塾,却一直不曾见过秀琴。后来我才得知,原来那晚她偷偷出来被门房瞧见了,小妾私会外男,可是大大地于礼不合,林先生又最重礼,所以秀琴挨了家法,躺在床上月余不能下床。只是那门房不知会见的是我,秀琴也未曾将我供出来,我才能安然地待在这私塾里。

    秀琴身子养好了,便还在私塾里干活,伺候林先生。我时常会趁着无人的时候,偷偷帮她干点活,她也会在打饭的时候偷偷地给我多打块肉,衣服破了她也总是偷偷为我缝上。我们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来二去便情愫暗生。我答应她,只要考取了功名便来赎她,那时林先生便是我的恩师,想来不会为难。

    只是天下学子千千万,考取功名哪是件容易事?一连几次不中,白白蹉跎了岁月不说,连林先生也开始瞧不起我,时不时地对我冷嘲热讽。再后来,秀琴就不在私塾里做事了,有人告诉我说是被安排回了镇上的宅子。于是我便一门心思地读书,发誓要出人头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中了举人,恰逢福临镇之前的县令告老还乡,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此地的县令。

    当我带着给秀琴赎身的钱去林府拜见林先生时,才发现秀琴已经生了林三公子,之前回到林府老宅便是为了养胎。造化弄人!她生了孩子,做了林府的姨娘,即便是为了林三公子的颜面,她不可能跟我离开。

    只是我与她的情分却是没法断得干净,我时常借着拜访恩师的名义与她偷偷相会。我才知道,她这些年在林府过得并不好。

    她虽是王家的女儿,可她一个庶出女儿,王家只当她是泼出去的水。本来她嫁给年纪比她父亲还大的林先生,应该是最委屈的。只是旁人不这么想,一枝梨花压海棠,总归不是什么雅事,林家的人觉得她败坏了林先生的名誉,连带着下人都瞧不起她。

    后来她生了林三公子,本以为能扬眉吐气了,却招来了林夫人的不满。她生了儿子,这林府的家产以后就该有她儿子的一份,所以林夫人在她生产之后处处为难她,她在林府的境遇竟是更难了。

    我以为我与秀琴暗中私会的事做得隐秘,只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渐渐地我与秀琴的事便传开了,林先生自然是震怒,却顾及林府的面子,没有重罚她。林先生又想在这镇子里发展家业,处处需要我的打点,便不好为难我,竟是默许了我与秀琴私会之事。外面的人再怎么传,终于是碍于我和林府的声望,不敢搬在台面上说。

    那林家在我的处处帮扶下,也逐渐壮大,竟与那王家和陈家呈三足鼎立之势。后来林二公子高中,这个平衡就又被打破,林府逐渐一家独大,连我也要仰仗鼻息。

    此后林老爷便对我跟秀琴的事越发不满。我知道我与秀琴的缘分也该尽了,事发那晚,我正是要去跟秀琴说明此事的。岂料那一见之后,竟是诀别。

    大人,我对天发誓,我杀了谁也不会杀了秀琴呐大人!”

    说到此处,陶学根竟是涕泪泗流,泣不成声。

    众人感叹这陶县令竟还有这样一段轶闻往事。

    那陶学根又气道:“今日之事我实在是气不过。我是个男子倒不打紧,那王家老妇,好歹是秀琴名义上的母亲,竟全然置其女儿名声于不顾,让她死后还要成为他人谈资笑柄!只是她毕竟是秀琴名义上的母亲,我即便看在秀琴的面子上,也不能真的对她如何。”

    顾小二却突然道:“可是让小王氏成人笑柄的,不正是大人您自己吗?”

    陶学根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狠狠瞪向那顾小二,最后又忽然泄了气,狠狠地甩了自己两个耳光:“你说得对!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都景文道:“只怕那王老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陶学根不解,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凡事总是事出有因,那王老夫人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她上堂以此事告你,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陶学根随着他的话说下去:“败坏我和秀琴的名声?不对,不对,林府!她是要败坏林府的名声。”

    都景文见他终于明白其中的关窍,点了点头。

    陶学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道:“自从林府灭门,即使有那林清平在主持林家大局,林家的根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如以前了。这几日王家与陈家蠢蠢欲动,手脚已经开始伸向林家的产业了,只是我还念着与林府的情分,还在暗暗帮衬着,否则仅凭着那林清平,这林家怕是早就散了。这王老夫人今日此举,一是要败坏林府名声,给那林清平制造点麻烦,二来更是想离间我与林府的关系,好对林家下手!”

    事情便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如果陶学根没有说谎,则暂时便摆脱了嫌疑。都景文便将林文川留下的第二道诗谜拿给他看。

    “艳羡堂前燕,风雨两不沾……”陶学根低声念了几遍,突然眼神一亮,道:“我知那林府内有一座凉亭,名为羡燕亭,或许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闻言,三人便连忙赶往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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