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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鸟落福临

    当日下午,三人才赶到福临镇。

    林府一夜之间死了几十口人,镇子上的一时间都有些人心惶惶。

    三人首先去了县衙,向知县道明身份。那知县听三人是来查林府的案子,大喜过望。

    那林府上下死得凄惨,民间都说是魔头所为,他生怕查了这个案子惹得那魔头不高兴,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可那林府在本地尚有声望,若是不查,恐怕会失了民心,以后他这个官怕是也不好当下去了。如今便乐得不用插手,只从旁协助即可。

    为三人安排好住处后,便领着他们去往林府。

    林府门前正举行着法事。县令解释道:“林府在此地颇有声望,此举既是为了超度亡魂,也是为了安抚民心。”

    三人表示了然,这倒是与那樵夫说的一样。

    一行人便进了林府。

    来此之前,封睿启特意调查过。这林府老爷的二儿子,正是前年中了状元的林文川,这林府也自那之后开始发迹,成了这福临镇中第一大家族。前不久林文川告请回乡探望重病的父亲,却不想刚刚回家便被人屠了满门。

    此事一出,朝堂震动,当今圣上对此事极为看重,要求彻查。这福临镇地处柳州境内,柳州知府接到圣令,便派遣他们三人前来查案。

    一进林府,封睿启不禁皱眉。

    大院的地上依稀能看到血迹,便知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一具尸体也不见,想必也是早已被料理安葬了——距离事发已有些时日,料理好了后事也是正常,只是这样很多线索就不好找了。

    来到大堂内,好几具棺椁赫然陈列。据说这林府被屠满门,就连一个家仆也没放过,想来那些家仆的尸体应当是被其家人带回去早早安葬了。

    封睿启进去后数了一数,这屋中共有九个棺材,便向那县令询问这些棺材里放得都是哪些人。

    县令老实回答道:“这居中的便是林府老爷林榕森的尸体。向左依次是长子林武川,长儿媳林王氏,其子林如山,次子林如海。往右便是林府老夫人林张氏,次子林文川,幼子林宇川,林府姨娘小王氏。”

    “能否开馆验尸?”

    封睿启语出惊人,县令闻言吓得一抖,吞吞吐吐道:“这恐怕是不可……尸身已经封入棺椁,若是开棺验尸未免不敬,即便我答应,恐怕林府的那些外戚也不会答应……”

    封睿启却不理他,反倒看向了都景文。

    都景文自进了林府便一直未曾说话,此刻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林老爷的棺材,开口道:“要开。”

    压力一下子来到了县令身上。他知这三人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查案,自己理当协助,可那些林府外戚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自己也得罪不起,一时两难道:“还请大人们给我点时间,待我与那林府外戚们好好商量一番可好?”

    言下之意便是今日是不能开棺验尸了。

    都景文也不为难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县令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开始了盘算。

    之后三人便开始了调查,虽说凶杀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但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宋薇薇擅长医术却不善侦察,便留在大堂中等待。

    都景文与封睿启首先去的是那状元郎林文川的住处。

    两人一路上发现了多处血迹,可以想见案发那晚的惨烈景象。如此看来那县令也不是不知轻重,并没把所有的案发现场都清理掉,只是把林府大门前和正堂地方清理了以保体面。

    林文川住处的房门大开,上面有被劈砍过的痕迹,凶手很有可能是破门而入。

    一推开门,看到屋内一片凌乱,地上碎了一地名贵的的瓷碗杯具,抽屉柜门全被打开,显然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不排除有人趁着林府之乱来行偷窃之事的可能。

    卧房的书桌旁散落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揉作一团的废纸。封睿启随便捡起一张,上面只写了一两个字便没了下文,又打开一张,仍是如此。

    这林文川生前似乎在写什么,但是好像并不满意,写了很多废稿。

    终于,在一张废稿上面写了一句完整的诗:在林有神鸟,飞于九天中。

    封睿启看不懂,拿给都景文看,都景文也摇摇头。

    床头的枕头附近,床帐上,床沿上都是殷红的血迹,看来林文川是在熟睡中被人一刀砍头毙命。

    屋内陈设精致,打造家具的木头皆是难得的好木,所用瓷器的做工品相也皆是上等,那床帐被褥所用绸缎触感丝滑细腻,花纹精致,一看也是价值不菲,仔细察看又发现,那花纹竟是用金线所织。

    封睿启不禁咂舌,即便他的家世也不算小,还是不免感慨这林府当真是财大气粗。又转念一想,若是为财杀人,怎得这些东西一样未失?还是说这些物件不易搬运,那人只翻找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带走了?倘若不是为财又是为何?是仇杀?

    封睿启看向都景文,都景文沉声道:“杀人求物。我猜测这林文川身上,或者说这个林府中,藏着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这东西不是财宝,却重要到让那些人不惜杀人也要得到。”

    封睿启点点头。

    两人再查看下去,却无甚线索了。这林文川本就不在此处久住,留下的线索自然也少之又少。

    正要出门,封睿启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闪过,再要去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林府的人都死光了,门口还有县衙衙役守着,应该没人会来这里。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了?”都景文问道。

    封睿启摇了摇头:“我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从窗户那里闪过,但是我也不确定。”

    都景文点了点头,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两人便去了林府老爷林榕森遇难的地方。

    都景文粗略地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打斗痕迹,屋内陈设却很乱,看样子被人翻找过。

    打开的柜门前散落一地衣物,抽屉也被人翻开了,地上碎掉的玉镯和一些首饰应当是从中被翻出来又扔下的。

    那玉是上好的成色,却被弃之如敝履,首饰多是金银所铸,有些甚至还镶着祖母绿宝石,显然价值不菲,却也被扔在地上。

    封睿启不禁感叹道:“这林府,未免也太有钱了吧?”

    纵然这林府二公子是新科状元,但是据他们来之前的调查,目前也只是一位翰林院著作郎,不过五品官。但看这林府的用度和屋内陈设,却比知府的府邸都要气派许多。

    还是说这林府是得了祖上蒙荫?

    可来之前调查过,这林府只是近些年才发迹的,林府老爷原本只是这里的一位私塾先生罢了。

    他来到林老爷的书案前,上面摊开着许多本书,显然凶手也翻找过这里。他也随手翻了翻,却不想从书籍中掉落了一封信件。

    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些林府财物的清单,封睿启越看越咂舌。他拿着信给都景文看,口中感叹着:“我爹就算再给朝廷当一百年的官,也领不到这么多俸禄。”

    都景文自然听出了他言下之意:林府的财产来历蹊跷。

    林老爷的床上有两滩血迹,夫妻俩显然是在睡梦中遇害。

    都景文想起进门前,门口处有两滩血迹,想必是护院被杀所留。若不是二老睡得太死,连打斗声也听不到,便是那凶手武功超群,两个护院甚至连呼喊都来不及便已被杀死。

    武功超群?看来这林府灭门,倒真有可能与那魔头有关。

    想到此处,就连都景文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中竟然满是兴奋。

    但是现在却不好下结论,毕竟这世上武功超群的人也不止一人,一切至少要等到开棺验尸之后才能再下判断。

    他暗暗决定,如果那林府外戚不肯,即便采用非常手段,这开棺验尸是一定要做的。

    外面天色已晚,这偌大的林府一时半会也查不完,便打算先回去再做打算。

    宋薇薇在大堂里等得无聊,那知县见三人不回,自己也不好先回去,只好陪着宋薇薇一起等着。

    宋薇薇极为貌美,纵然未着华服,也是有着淡雅脱尘的美感,若是平常,县令与这等美人共处一室,即便知她背后站着的是知府而不敢有亵渎之心,也是心旷神怡的。

    可此时天色渐晚,做法事超度的和尚们都已经回去了,这大堂里又放着这么多尸体,这烛火摇晃间,让他实在提不起欣赏美人的兴趣,反倒是心生阴森可怖之感。

    突然间,他撇见屋子后面的窗户上有人影闪过,起先他以为是看错了,可那窗户上映着的人影忽然又出现,是一个成人的轮廓,紧接着一个声音传出:“还我命来——”

    这声音雌雄莫辨,语调一波三折,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这县令本就害怕,此刻更是直接尖叫出声:“有、有鬼啊!”竟是吓得瘫倒在地上。

    门口打着瞌睡的几位衙役一下子被县令的声音叫醒,宋薇薇也吓了一跳,顺着县令的目光看过去,对着那人影喊道:“什么人敢装神弄鬼?”

    县令也反应过来,连忙大声道:“来人,快去后面把那装神弄鬼的家伙抓出来!”

    衙役们立刻出动,那人影却也如鬼魅一般突然消失了。

    衙役们一番搜查,却没找到人,气得县令连骂几声饭桶废物。

    而都景文与封睿启正巧此刻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都景文显然听到刚刚动静,问道。

    “有人装神弄鬼,”宋薇薇摊手道,“可惜没抓住。”

    都景文让衙役带着自己去屋子后面查看。人已经跑了,又不是下雨天,地上没有脚印,无法判断离开的方向。只是这林府全家上下都被杀了,大门外也有衙役在把守,这装神弄鬼之人是从何处而来,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时,封睿启发现后面的草丛中躺着一个用过的火折子,便将其拿起来递给了都景文。

    都景文看着火折子,心里隐隐有了眉目,只是目前掌握的线索还太少,不好妄下结论。

    夜里,三人在县令安排好的住处一同用晚膳。

    三人聚在一起,都景文和封睿启根据在林府查到的线索,得出了一些推断:

    第一,这凶手武功超群。

    第二,这凶手并非是谋财害命,而是另有所图,又因为此事发生在林文川回来后不久,所以都景文推测这凶手所图谋的东西多半跟林文川有关。

    可这林文川究竟带回来什么东西,竟给他带来了灭门之灾?

    第三,林府的家产有些多得异乎寻常,这也很有可能跟林府灭门案有关。

    封睿启道:“我们在查林文川房间的时候,似乎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

    宋薇薇闻言担忧道:“会是什么人呢?不会是凶手还没离开吧?”

    “有这个可能。”封睿启沉声道,“这林文川是从京城匆匆赶回,或许他的死与京城那里的人有关。”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沉默。朝中风谲云诡,若是此事与朝中之人有瓜葛,恐怕事情会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要不要回禀知府?”宋薇薇道。

    “不行,”都景文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猜测,等到我们掌握更多线索了再说。那知县说明日一早便去跟林府外戚谈开棺验尸的事,我们先等谈判结果也不迟。”

    翌日,三人在院中等待知县的消息。

    “若是那边的人不同意怎么办?”宋薇薇担忧道。

    都景文淡定地喝了口茶,道:“无论如何是要开棺验尸,无论采用什么手段。”

    封睿启笑道:“若是不同意,你还要偷偷去撬开人家的棺材不成?”

    “嗯。”都景文点点头,又道,“但是不是我去,而是你。”

    “为什么?”

    “你轻功最好,你去偷偷开棺不容易被发现。”都景文说得理所当然。

    封睿启不禁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人来,可来的却不只是县令,还有一堆陌生的人,一些下人模样的人抬着两个箱子走了进来。

    县令连忙从中介绍道:“这位是林清平,是林老爷林榕森的亲侄儿,是如今林家话事人。这三位大人便是知府大人派来调查林府案件的。”

    封睿启冷笑,这县令竟是要把与林府外戚交涉的事推到自己三人身上。

    那林清平上前一步,拱手道:“久仰三位大名。”

    三人也回了一礼。

    那林清平开门见山:“听说三位大人坚持要开棺验尸?”

    “是的。”都景文回道。与旁人交涉的事情向来是交给都景文去做,封宋二人乐得旁观。

    “非开不可?”

    “非开不可。”

    “我叔叔一家已经入了棺椁,此时再打开可是大不敬,怕是要让他们死后魂魄不宁。”

    “我不信鬼神。”

    “可总有人信的,你若强行开棺验尸,这福临镇的百姓将如何看待?我林府岂非颜面扫地?”

    话说到此处,都景文心下已经明了了几分这林清平的来意——那林清平在意的不是开不开棺,而是旁人的看法,他如今虽是林家的话事人,林府的财产不出意外应当是由他继承,但却不是唯一人选,如果他不能在林府老爷死后护得他们的颜面,便难免让旁人觉得他没有能力,不配做这林家的话事人,遑论得到林府的家产,觊觎林府财产的其他亲戚又岂会放过他?

    想到此处,都景文笑道:“既然如此,不让旁人知晓便是。”

    林清平也不愿与这三人作对,毕竟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这柳州知府。但是偷偷验尸不能由他来提出,便想着过来与他们三人亲自交涉,看能不能把话引到此处。看到眼前的都景文果然是个聪明人,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心中悬着的石头便放下了,却不能答应得爽快,转头看向县令,问道:“这偷偷验尸,怕是不合规矩吧?”

    根据本朝律法,验尸当有众人再旁,以示公正。那县令此时哪顾得了许多,眼见两边就要达成一致,连忙答道:“合、合!自然是合规矩的。到时候你亲自在一旁看着,你是林老爷的亲侄儿,有你作证自然公正得很,料想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林清平道:“如此,等今晚便可开棺验尸。”

    “今晚?现在不行吗?”一旁的宋薇薇问道。

    “现在的林府门前,可是正做着法事呢,还是等夜深人静时再去吧。”林清平解释道,说罢拍了拍手,示意一旁的仆人把箱子抬了过来。林清平亲自将两个箱子打开,只见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些价值不菲珠宝。他笑道:“小小心意,若是大人们能把真凶给找出来,还有十倍宝物奉上。”

    那县官在一旁眼睛都看直了,都景文却淡淡道:“我们奉知府之命办事,自有知府给我们月钱,林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却是万万不能收的。”

    林清平知他不是虚与委蛇之人,说不收也不勉强,让手下人将东西带回,又向三人和县令作了一揖,尽了礼仪才离去。

    那县令也要走,都景文却将他留住,说是有事情要问他,县令只得留下。

    都景文先开口问道:“那林府上下,当真一个活口没留吗?”

    那县令有些诧异道:“自然是一个没留……”突然他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有一个、有一个活口!”

    这可是重要的线索,都景文急忙问道:“谁?”

    “名字我不知,只知那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林府被灭门的那天晚上,他碰巧在外面,这才留了一命。我可以带着诸位去找他。”

    都景文点点头,又问道:“林府灭门的晚上,可有人听到动静?看到过什么人?”

    县令却是摇了摇头道:“说来也蹊跷,那凶手杀了这么多人,周围的人家竟连一个听到声响的都没有,就连那打更的人,那晚也碰巧没从林府经过。这林府上下的尸体,竟是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那这林家在这镇子上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县令依旧是摇头,“不曾听闻林家在我镇有什么仇家。不过,自从那林府二公子高中之后,林家的势力逐渐壮大直至一家独大,之前与之分庭抗礼的陈家和王家也逐渐式微,近两年来一直被林家势力打压,莫不是这两家之中有人因此起了杀心?”

    都景文对此未置可否,又接着问道:“案发之前,林府中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林二公子难得回来,林老爷为此大办宴席,请了许多亲朋,不知道这算不算特别的事?”

    “请了那些人?”

    “就是请了一些亲戚,好友,和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了,王家老爷和陈家老爷也被邀请去了。”

    “你也去了吗?”

    “去、去了……”县令讪笑一声,他本不想让自己掺和进林家的案子中,却也不敢撒谎。

    又问了县令许多问题,这县令要么不知,要么是一知半解,听得一旁的封睿启急得要把他的头摘下来当球踢。

    终于问完,那便县令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知是怎么当的官!一方父母官竟如此尸位素餐,一问三不知!”封睿启骂道。

    都景文倒是没说什么,他们这些年见到的无能不作为的官吏数不胜数,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宋薇薇道:“都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就在这等到晚上吗?”

    “自然不是,”都景文目光闪烁,“我们先去见见那个唯一幸免于难的小男孩。”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有熟人拜访,正想着他们三人何曾在此地有过熟人,那人便已被领了进来。

    再道那县令,才被都景文问过了那林府唯一幸免于难的小男孩的事情,刚回到府中便查起了那小男孩的信息,又派人去打听他现在在何处。

    等到都景文三人过来时,县令便邀功一般将自己刚查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那小男孩去年才来到我镇的,说来可怜,是个流浪儿,随后被林府收留,因为与林府三少爷林宇川年龄相仿,便指给了三少爷做陪读,取名林十七。这林十七跟在三少爷身边读书,虽然开蒙晚,却是极有天赋,据说林府给三少爷请的先生见过他没有不夸赞的。”

    “那三少爷知道这林十七读书天赋远过于他,不仅不恼,反而对他十分厚待,时常让先生多多提点他。三少爷厚待他,自然林府也厚待他,吃穿用度俨然一副小少爷的模样。”

    “事发当晚,也不知他为何故在半夜三更出了林府,确实正好躲过了杀身之祸。由于太过巧合,也曾有人怀疑这林府灭门案是否与他有关。但他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林府又待他不薄,他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作案,所以这个怀疑很快就被打消了。林府被灭门之后,林家的外戚本来也同意继续让他住在林府,虽说不大可能恢复往常的待遇,但至少也不必再去流浪了。约莫是因为林府上下都丧身于此,对他而言是个伤心地,他竟主动提出不愿留在林府,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流浪孩子。”说道此处,这县令也是叹了口气,又道:“如今这孩子居无定所,也不知人是否还在这个镇子了,不过大人放心,我已派人去寻了,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话音刚落,便有衙役来报,说是人已经找到了,现就在门外。县令闻言连忙让人把那林十七带进来。

    只见那林十七正如县令所说,约莫十岁的模样,身形消瘦,衣衫朴素却有些脏——从林府事发后他至少已经流浪了好几日,如此模样也是正常。

    他的样貌也是生得俊俏,浓眉大眼,皮肤白皙,脸颊虽然瘦得有些凹陷,面带憔悴,却难掩隐隐间透露出的贵气。

    看来这林府果真待他不薄。

    林十七见了县官,却不行礼,施施然站着,低着头不说话。

    县令只觉得被拂了面子,却不好在三人面前对一孩子发作,有失风度,只好笑道:“这三位大人是来查林府的案子的。他们若问你什么,你不必害怕,只管知无不言便是。”

    林十七听说是来查林府的案子的,眼睛一亮,朝着三人行了一礼,竟是有模有样。

    县令顿觉面子有些挂不住,面露尴尬,却是没人看他。

    都景文向林十七点头示意,问道:“我想问你,这些天你都住在哪里?”

    “街边,草垛里,下雨便睡在石桥下面。”林十七回答道,面色如常,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苦事。

    “也没想过离开?”

    “是要走的,只是我想就算抓不住凶手,至少要等他们都安葬了再离开。”

    “你为何以为抓不住凶手?”

    林十七闻言,却是状似无意地瞥了那县令一眼,淡淡道:“猜的。”

    封睿启捕捉到这个眼神,心中冷笑:连这小孩都能看出这县令无能。

    又问了些许无关紧要的问题,都景文便切入正题,神色凝重道:“事发当晚,你为何会离开林府独自出去?”

    “大人可是怀疑我?”林十七笑问道,与都景文四目相对,他年纪虽小,在气势上竟是丝毫不输。

    都景文不置可否道:“你只管回答便是。”

    林十七默然,良久才道:“公子想吃桃子,我出去给他摘。”这里说的公子自然是林三公子林宇川。

    “林府里没有桃子吗?”

    “公子要吃新鲜的,林府内没有桃树。”

    “我听闻林三公子十分厚待你,怎得摘个桃子要使唤你亲自去?”

    林十七扯了扯嘴角:“正是公子一定要我去摘的,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他的伴读,与林府其他的下人没什么不同。”

    都景文虽对林十七的话并不全信,但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自己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大人若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走了。”

    “不如你留在县衙与我们同住,总好过你风餐露宿。”都景文提议道。

    那林十七却婉拒道:“不必了,多谢大人美意。”

    都景文料想到他会拒绝,又道:“你留在我们身边,或许对我们查案有所帮助。”

    都景文将一切是为了林府的名头搬了出来,那林十七的脸色果然有所松动,犹豫了片刻后却仍拒绝了。

    都景文也不好再勉强他,便放任他走了。

    送走了林十七,天色已经不早了。想到林府还有许多地方没有探查,三人便决定在今晚开棺验尸之前,再去查探一番。

    这次查探的是林府大公子林武川遇害之处。由于林武川已经成了家,在这林府中有自己一座独立的院落。

    踏进院门,手边的几座矮小房屋想来就是下人们的住处。与院门正相对的屋子建得高大恢弘,想必就是林武川夫妇所住之地了。

    踏进门槛,首先便是来到了会客的前堂。右边的东偏房正是林武川夫妇的卧房,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年岁尚小,一个还在襁褓之中,便一同住在那西偏房。

    如同昨天探查的林老爷和林文川的卧房一样,四人都是死于榻上,整个屋子里也是有着被翻找过的痕迹。

    在翻看林武川夫妇的床底时,封睿启笑道:“想不到这林武川夫妇俩还有往床底塞人的癖好。”

    宋薇薇不解,封睿启解释道:“一般来说床底下多少落了灰,但是你们仔细看那床底下,竟然有一块地方的灰尘明显比旁边少得多,其面积正好与一个成年人一般大小,可见是有人曾趴在这下面过。而且看这地板上已经形成了擦痕,显然是不止一次了。”

    说着封睿启突然停顿下来,目光锁定了一处,并指给了两人看。

    那是一条竹子,被切成了细条状,沿着床腿内壁插入地板中。那竹条被切得极细,床底又暗,即便是有人仔细找也很难发现。

    这也是宋薇薇眼中封睿启为数不多的闪光点之一——极度细致的观察力和敏锐。他也因此经常能够在案件侦查中发现到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不论是之前的樵夫案,抑或是在更早的许多案子里,可以说没有封睿启很多真相便永远无法重见天日。

    封睿启想伸手把那根竹条抽出来,没想到那竹条牢牢插在地板上,却是拔不出来。这竹条纤细,封睿启也不敢用力,只好收手,看向都景文。

    都景文也将手探进去试了一试,同样是拔不上来,突然灵机一动,捏住那竹条向下用力。

    只听一声机关响动的声音,床下的地板上缓缓打开了一个暗格。都景文定睛看去,只见那暗格里放着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却是一张纸条。

    “会不会是藏在这底下的人留下的?”宋薇薇问。

    封睿启嗤笑道:“我觉得那人都藏在这下面了,恐怕没有这心思弄这些。”

    都景文伸手将那纸条取出,正要细看,封睿启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动静,率先跑了出去。

    都宋二人一同跟了出去,却见封睿启已追着那人跑出了院子,再跟过去时,封睿启却在林大堂前停住了脚步,看来是没有追上。

    都景文问道:“你可看清那人了?”

    封睿启神情严肃,摇了摇头:“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衣摆。”

    都景文与宋薇薇相视一眼,皆有些惊讶。封睿启是三人中武功最好的,又以轻功见长,连他都没追上,甚至连脸都没有看清,看来那人的武功不在他之下。

    会不会是那魔头来了?他为何又要来?又为何要跑?

    都景文有些惊疑不定。

    此时那县令突然从一旁的别院中走出来,道:“大人们可有了什么新发现?”

    都景文见他神色异常,便将纸条的事隐藏起来,反而问道:“大人怎么从林三少爷的住处过来?”

    县令笑道:“我这不是怕大人们太过操劳,便想着帮大人们把这剩下没查的地方调查一番。”

    三人都是不信,那封睿启更是直接冷笑出声,问道:“那县令大人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县令笑容一僵,尴尬道:“下官无能,未曾发现什么。”

    他们四人在这边说话,大堂门前今日的法事眼看着也是要做完了。前来看法事的多是镇上受到过林府恩惠的人,见今日的法事要做完,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只有一个裹着斗篷的人却没走,反倒是向着都景文所在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近就突然发难,左手抄起藏在背后的斧头就要向都景文砍过去。

    封睿启早就洞察到此人的动作,见他动手,便立马抬手,飞出一柄长剑,直接刺穿了那人的喉咙。

    只见那人握着斧头的手松开了,整个人缓缓瘫软倒地,已然是没了生气。

    事情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那县官被吓了一跳,良久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人。

    封睿启拔出插进那人脖子中的剑,顺手挑开了那人的斗篷。一张狰狞的中年男子的脸,正是那青云镇的鲁樵夫。

    相比于县令的震惊失态,三人的表情却是波澜不惊。

    原来今日上午找上门来的熟人正是那顾小二。

    顾小二告诉他们,就在他们离开青云镇不久后,便传出了鲁樵夫越狱的消息,他想到都景文三人曾当众说过要来此处调查林府的案子,怕鲁樵夫越狱后前来报复三人,便连忙赶过来报信。

    青云镇与福临镇虽说隔的不远,中间却也有着一座山的距离。顾小二也不会骑马,竟是走了一夜的山路才赶过来,告诉了三人这个消息后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他们今日刚来林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人,正是酷暑的三伏天,只有这人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都景文看了一眼鲁樵夫的尸体,对封睿启道:“明日你将这鲁樵夫的尸体带回青云镇,问问那县令是怎么让他越狱的。”

    封睿启点点头,又问:“要不要顺便把那顾小二一同带回去?”

    都景文却摇摇头:“当日戳穿樵夫的人除了我们三人外,还有那顾小二一个。这樵夫若是要报复,第一个找的自然应该是离他最近的顾小二。”

    可是这顾小二却是到了这里来找他们,那鲁樵夫要杀他却没找到人,不知会对那客栈里的旁人做什么。

    若是他没做什么当然最好,若是……只是对于他而言,多杀一个少杀一个,也没什么分别了吧?

    他怕客栈的其他人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顾小二一时恐怕难以接受。

    后面的话都景文没有说出来,封睿启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先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这时,一个和尚却缓步走过来,站在那鲁樵夫的尸体旁边,向着四人行了一礼,道:“可否让贫僧同这位施主一同前往青云镇。”显然这和尚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封睿启知道他是做法事时,跪在最前面诵经的那个和尚。

    县令此时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一灯大师,是我从福台寺请来为林府做法事的长老。”

    都景文也向一灯大师回了一礼,问道:“大师可否告知缘由?”

    一灯大师点点头,道:“贫僧想为这鲁樵夫做一场法事。”

    “大师认得这鲁樵夫?”

    “不认得,”话音刚落,一灯却摇了摇头道,“不对,应当是算半个认得。”

    众人皆是不解,只听那一灯接着解释道:“贫僧认得他,他却不认识贫僧,如此便算半个认得。”

    都景文了然,接着话锋一转:“大师可知这鲁樵夫恶贯满盈?”

    “知道,所以才要渡他。”一灯语气平淡,神色却是坚定。

    都景文便道:“大师明日一早来县衙便门口是。”

    闻言,一灯向几人道了声谢,施了一礼便领着一众弟子离开了。

    今日是林府法事的最后一日,今日过后,林府上下就要下葬了,也就是说,过了今日再想开棺验尸就是难上加难了。

    几人进了林府大堂,只等那林清平一来,便可验尸。

    应林清平的要求,这次验尸县令连一个衙役也没有带进来,都安排去守着林府大门。偌大的林府中,此刻除了他们四人便再无旁人。天已经完全黑了,棺材前点着蜡烛,火焰随着窗户中透进来的风跳跃,投下来的人影也如同舞蹈的鬼魅。县令看着这影子,又想到屋子里还躺着九具尸体,实在是害怕,便想着往都景文三人身边靠一靠,却被封睿启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县令想找个棍子之类的东西拿着,不能防身也好壮胆。正找着,那林清平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清平向众人拱了拱手,歉然道:“家中有事耽误了,还请见谅。”

    都景文不甚在意,眼下验尸才是最重要的。

    林清平将大门关紧,又四处检查了一遍,才道:“可以了,请吧。”

    首先验的,是那林府二公子林文川的尸体。林府灭门就发生在他从京城赶回来不久,或许从他身上能找到关于凶手的线索。

    棺材一打开,一股恶臭气味便扑面而来。封睿启被呛得面目都狰狞起来,几欲作呕,那林清平也被熏得难受,只是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压着,那县令更是直接一溜烟地跑开,扶着柱子开始干呕起来。都景文却只是皱了皱眉,而宋薇薇便好似什么都没闻到,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林文川的尸体已经开始腐败了,皮肤上出现了不少的尸斑,脖子上有缝补的痕迹,确实是被人砍掉了头颅。

    “咦?”宋薇薇发出一声疑惑,“你们看,这林文川脸上被人刺了字。”

    只见那林文川的额头上赫然一个端端正正的“奸”字。

    宋薇薇又仔细观察一番,那字显然是被人用尖锐之物划出来的,多半是剑或是匕首,那笔画十分流畅,那刻字之人要么是个高手,要么用的便是上等的刀具。

    林清平的脸色微微尴尬,却没有讶异,显然他是知道的。也难怪他不愿当众开棺验尸,这林府上下本就死得惨烈,若是让人知道死后还被人在脸上刻了字,不知该是何等的耻辱。

    宋薇薇查看了一番后,便要脱下死者的衣服,林清平一惊,连忙阻止道:“为何还要脱他的衣服?”

    “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口。”

    “断然没有,这些遗体都是换上了寿衣才放进棺材里的,我亲自在旁看着,并没有其他伤口。”林清平斩钉截铁道,“文川虽然去世了,但到底是个男子,你这……”

    宋薇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她眼里,尸体哪还有男女之分?只是这林清平拦着,自己也不能硬来,只好看向都景文。

    都景文道:“例行公事,还请林公子见谅。”话说得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林清平见他不给自己面子,不由得沉下了脸,想到此处也并无旁人,便冷哼一声,不再阻拦。

    宋薇薇便将那林文川的衣服全都剥了下来,开始检查。刚剥下来,宋薇薇又发出一声惊呼,林清平知道瞒不住,脸色十分难看——那林文川竟然被人净了身。

    都景文问那林清平:“这也是那凶手做的?”

    林清平摇头,宋薇薇解释道:“这伤口早就长好了,不是最近发生的,更不会是凶手做的。”

    再检查下去,发现确实如那林清平所说,从表面上看并没有其他的伤口。

    于是便开始检查其余的尸体。

    所有的尸体上都只有脖子处的伤口,并且除了林文川,林府其他的男性并没有被净身。

    宋薇薇检查林老爷的身体时,见他身子健壮,却无病态,不禁问道:“这林文川不是说父亲病重,这才告请回乡探望的吗?我见这林老爷也不像重病缠身的样子。”

    林清平本不想看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脱自己叔父的衣服,早就退到了一边,现在听她如此问,脸上也露出了疑惑之色,道:“我从未听说叔父生前得了什么病。”

    那县令也是摇了摇头。

    看来父亲病重只是林文川回来的借口,可是他非回来不可的理由是什么呢?都景文不禁沉思。这个原因可能跟林府满门被杀有着莫大的联系。

    当宋薇薇打开林宇川的棺材时,看着里面躺着的人也不过十三四岁,不禁有些唏嘘,旋即微微一愣,道:“这林三公子的脸上倒是没有刻字。”

    封睿启挑眉道:“林大公子的两个小孩的脸上也没有字,莫不是这凶手喜欢小孩子?”

    宋薇薇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厮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都景文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思路。

    宋薇薇又将林宇川周身检查完毕,道:“这林三公子虽然脸上没有刻字,但是他的前胸后背、手臂大腿,到处都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疤痕,有些地方的结痂还未脱落,显然是生前所受的伤。”

    都景文闻言看向林清平,林清平讪笑一声,道:“三弟是小孩子,顽劣一些,弄出点伤也是有的。”

    都景文见他神色慌张,显然是在说谎。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看他的样子是不打算向他们坦白了。

    宋薇薇将尸体一一检查完毕后,发现除了林府三少爷林宇川和林武川的两个小孩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被刻了字:除了林文川脸上被刻了“奸”字,那林府老爷林榕森脸上则被刻了一个“伪”字,老夫人林张氏被刻了“妒”字,林武川夫妇都被刻了一个“蠢”字,那林府姨娘小王氏也刻了一个“淫”字。

    看着这些字,所有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字代表着何意?那凶手又为何要刻下这些字?

    看那林清平的神色,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县令的神色也有几分古怪。

    封睿启默默观察了这两人的脸色之后,暗暗记在了心中。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县令吩咐过守在门口的衙役,不得让无关人等入内,此刻却是不知这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许多志怪传说,不禁颤声道:“莫不是林老爷他们知道我们对他们的尸体大不敬,回来惩罚我们了吧?”

    只是在场的除了他,并无人相信那鬼神之说,封睿启更是直接嗤笑出声,便欲出门一探究竟。

    还未出去,大门旁边的纸窗上又突然出现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影子,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也在此刻传了过来:“陶学根,你可知罪?”

    只见那县令吓得六神无主,连连磕头:“我知道错了,老爷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陶学根正是这县令的名字。

    封睿启实在看不下去,便要出门,手刚扶上门,那身影便突然消失了。推开门去看,也什么痕迹都没有。

    又回到屋内,只见众人已经围在那县令身边,显然是对他刚才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县令陶学根此时已经恢复了神智,自知刚才失态,暗暗懊恼,表面上却强装镇定,解释道:“刚刚下官一时失态,还望大人见谅。”

    “一时失态?”都景文紧紧盯着他,挑眉道:“县令大人可知道什么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陶学根干笑道:“大人说笑的,除了您几位大人神勇非凡,天下有几个人不怕鬼怪的,莫非这天下人都做了亏心事?”说罢话风一转,道:“既然大人们已经检查过尸体,就不要再打扰这林府众人安息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都景文深深地看了这县官一眼,却是点了点头。陶学根见他不说话,心里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

    众人便合力将那些尸体搬回棺材中。

    事毕,林清平正要告辞,都景文却叫住了他,问道:“林公子既然说是亲自看着他们换上的寿衣,不知他们受害时穿的衣服现在何处?”

    林清平道:“如此不祥之物,我已命人将它们烧了。”

    “烧了?”都景文面露惋惜之色。

    却听那林清平又道:“只是在烧之前,我细细翻查过,倒是发现了一些东西,被我收了起来,大人若有兴趣,等明日我主持好安葬之事后,亲自将东西送上县衙交给大人。”

    “如此便麻烦林公子了。”

    “好说。”

    如此,五人便要各自回去住处。

    顾小二早就醒了,一直在院子里等候。见三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你们回来啦?没出什么事吧?那鲁大可找到你们了?”

    封睿启一手将那鲁樵夫的尸体抛到顾小二面前,顾小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得颤声问道:“他,这是死了?”

    “你不妨叫叫他,看看他能不能醒。”封睿启冷笑道。

    顾小二低着头,喃喃道:“他也是罪有应得。”又抬起头,对三人告别道:“既然你们都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宋薇薇忙道:“这么晚了,回去不方便吧?等我们事情办完了,我骑马载你回去如何?”

    顾小二见是宋薇薇,回去的心思便打消了一半,犹豫再三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好,不好,老板娘只给我一天的假,若是赶不回去可没我好果子吃。”说完肚子却突然咕咕地叫起来,原来从昨日到现在他一点东西也没吃,睡醒了也不敢麻烦这里的衙役,便一直饿到现在。又想到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宋薇薇,脸一下就红了。

    宋薇薇见他窘迫的样子,笑道:“不管怎么样,吃点东西再说。”

    顾小二只好点头。

    宋薇薇做顾小二下了碗面,一端上来,顾小二便狼吞虎咽起来,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干净,连汤水也没留下,显然是饿狠了。

    “好吃!”话音刚落,顾小二便一头倒在桌子上昏了过去。

    都封二人向宋薇薇看去,却见她微微一笑,不用说正是她的手笔。

    封睿启将顾小二带回房中安置后,三人来到都景文房中商议。

    都景文将白天从林武川夫妇房中找到的纸条拿出来,只见上面写着一首短诗:

    “在林有神鸟,

    飞于九天中。

    日出东边云,

    它鸣第一声。

    ——林文川”

    “这诗写的什么,怎么如此奇怪?”宋薇薇不禁问道。

    都景文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两人:“你们怎么看?”

    封睿启沉吟道:“看这韵律,倒不像是诗,更像是个谜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都景文点头道,“这落款上写的是林文川,他将这首诗放在林武川的房中,还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想来肯定不只是这首诗这么简单。”

    都景文说到此处,面色凝重道:“只怕要解出这诗中的谜题才能知道真相了。”

    “对了,林府满门尸体的脸上被人刻了字是为何?”宋薇薇又问道。

    都景文摇了摇头,他也还没想明白,只说道:“那些并不是乱写的,‘奸’、‘伪’、‘妒’、‘蠢’、‘淫’,倒更像是对那些死人的判词。”

    “判词?”宋薇薇有些疑惑,“既然是判词,那凶手定然是十分了解林府众人生前事迹的人了,那岂不是说凶手多半就是这镇上的人?”

    这也正是都景文所想的。

    他本以为行凶之人可能跟京城那边的势力有关,之前猜测那人武功超群,再看林府众人的死法,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就是十六年前灭了青云派满门的魔头。

    可现在来看,多半不是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封睿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都景文连忙收敛神色,淡淡道:“你看错了。”旋即又道:“关于他们脸上的字,我们还要找其他与林府相熟的人问个清楚。”

    “谁?”宋薇薇好奇道。

    “林清平。”都景文答道。

    “确实,”宋薇薇恍然,“而且他关于林宇川身上伤痕的说辞也不对,那些伤痕显然不是小孩寻常玩闹能够造成的,他那样说显然是要隐瞒什么。”

    “那依你的判断,那些伤痕是怎么造成的?”都景文问道。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些伤痕多是用刀一类的锐器划成的。”宋薇薇笃定道。

    “自残?”封睿启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宋薇薇却摇了摇头:“其他地方倒好说,后背位置那些伤痕的,靠自己是没有办法够到的。”

    都景文沉声道:“不管是自残与否,只怕那林宇川并没有陶学根所说的那样深受林老爷宠爱。或许这林宇川,会是这起案子的突破口。”

    封宋二人表示赞同。

    翌日一早,封睿启拎着那鲁樵夫的尸体来到县衙门前,只见一灯大师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两人相互行了一礼,封睿启将尸体放在马上后便翻身上马出发了。一灯也上马,跟了上去。

    途径林府门前,只见那林清平率着一众外戚披麻戴孝,那林清平满脸悲戚之色,若不是真与林府情深义重,便是演技超群。

    都景文和宋薇薇也早早来到了林府,却不是为了给林府送行。只剩下那林三公子和那姨娘小王氏的住所没有察看了。

    那小王氏是林宇川的生母,林宇川尚未成年,便与生母一同住在别院。

    两人先进了林宇川的房间。

    一进去,都景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相比于林府其他人的住处,这里的陈设用具都要简陋许多。

    不是说林老爷很宠爱林三公子吗,甚至爱屋及乌地厚待了他的伴读,怎么从这林宇川的住处来看,倒像是不受宠的样子。

    桌子上摆了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是一袋发了霉的糕点。

    宋薇薇用手沾了一点,在指尖研磨开,仔细观察了一番,又放到鼻尖闻了闻,道:“只是一袋受潮发霉的桃酥罢了。”

    都景文点点头,两人走进卧房中。

    与之前查看过的地方相同,林宇川也是死在床上,房间里也有被人翻找的痕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房间里却是摆着两张床榻。

    “莫不是这林三公子十四岁还要与母亲同住一间?”宋薇薇奇道。

    都景文却摇了摇头:“只怕不是,我猜另一张应该是那林十七的床榻。”

    宋薇薇了然,记得那县令曾说过,林三少爷与他的伴读林十七十分亲密,与其同住也不奇怪。

    只是若是林老爷当真疼爱林三公子,断没有让下人跟主子一起住的道理。

    都景文心想:看来林宇川并不是外界说的那样,反而是极可能不受宠的。

    此外再无其他异常。

    两人又去了那小王氏的屋子,虽然没能这里找到什么线索,但却发现了另外的东西——竟是一封情诗。

    这情诗写得情意缱绻,宋薇薇只是看了看便觉得十分肉麻,连忙扔开了。

    这情诗是在一个角落被发现的,想来是凶手在翻找时顺手扔过去的。

    “想不到这林府老爷一把年纪了还挺有情趣的。”宋薇薇感慨道。

    都景文哑然失笑。

    转念又想到这小王氏的判词是“淫”,便问道:“这信上有落款吗?”

    “没有,”宋薇薇摇了摇头,道,“师兄你是怀疑这封信不是林老爷写的?”

    “只是猜测。”都景文道,“只是我先前在林老爷房中检查时,看过一些林老爷写的字,与这封信上的字迹不太相同。”

    宋薇薇点了点头。

    只是依旧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离开小王氏的屋子,正要离开。

    此时天色尚早,太阳刚刚攀上树梢。宋薇薇突然拉住都景文,指着院子里的一处道:“师兄你看!”

    都景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院子中一棵约莫三人合抱粗的大树之下,一只白鹤正蔫蔫地垂着头,窝成一团。

    想必是没人给它喂食,宋薇薇不禁觉得可怜,走进一看,却见那白鹤脚下被栓了一条绳子,与那大树绑在了一起,难怪没有飞走。

    宋薇薇正欲帮这白鹤将绳子解开,都景文却是拉住了她,她不解地看向都景文,却见他神色凝重,不禁问道:“怎么了?”

    “你可记得那林文川留下的诗里写的什么?”

    “在林有神鸟,飞于九天中。日出东方云,它鸣第一声。”宋薇薇自幼便能背下大篇的医书,记下这几句诗自然不在话下。

    “那我们现在何处?”

    “不是在林宇川的院子里吗?”宋薇薇被他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都景文也不再打哑谜,道:“在林有神鸟,这个林恐怕不是指森林,而是这林府。林府坐北朝南,这林三公子的住处正处于这林府的东边,想必诗中说的神鸟,便是这白鹤了。”

    宋薇薇恍然,只是眼前的白鹤萎靡不振,实在是没有什么神鸟的风采,问道:“若这真是神鸟,我们接下来又该如何?”

    都景文也正在思考,口中默默地念着那诗中的最后一句:“日出东边云,它鸣第一声。”

    另一边,封睿启与一灯已经出了城。

    封睿启先开口问道:“不知大师何时见过这樵夫?”

    一灯答道:“贫僧从未见过他。”

    “那大师是如何认得他的呢?”

    “贫僧在青云镇有个朋友,与这樵夫相熟,我是从他口中认得的这樵夫。”

    “不知大师所说的朋友是谁?”

    “贫僧那朋友名为葛壮。”

    封睿启神色微变,道:“大师可知葛壮已经去世了?”

    一灯脸上闪过诧异之色,却只是叹道:“世事无常。”

    “大师可知那葛壮正是被这樵夫杀害的,还有他的妻小,也都命丧这樵夫之手。”

    一灯竖掌在胸前,连连念道:“罪孽,罪孽。”

    封睿启在他脸上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任何愤怒,不禁暗自怀疑那葛壮跟这和尚到底是不是朋友,便问道:“那大师还要为这樵夫做法事吗?”

    “自然。”一灯语气不咸不淡,毫无波澜。

    封睿启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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