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忆从前

    林惜尘和林飞鱼聊了很多，家人朋友，工作爱情，叫人欢喜叫人愁。林飞鱼还说起了自己童年的故事，随着回忆拉开的是太婆坚强、倔强的身影。

    “13岁那年，我有幸见证过一次盛大的雾礼。就像是猫的狂欢，在我裹紧羽绒服的时候，雾便伸出猫爪，匍匐向前。

    人们都说，春天的雨和冬天的雾有些像，可我喜欢春天湿润的雨，却不喜欢冬天迷蒙的雾。如果雾知道我是这么想的，肯定会问我为什么，可是就像我们人生中常常遇到的一些问题，很多都是无解的，所以我也无法说出个一二。如果非要说出个理由来，大概是因为一个在春天，一个常见于冬天吧。人类对于冰冷的东西总是会多几分讨厌。

    冬天起雾，特别麻烦，特别是上学路上，到处都湿漉漉的，去哪里都要踩出一脚泥。早上起来还有一些凉飕飕的，总是让人摸不准天气变化，有时候穿多了又热，穿少了又得感冒，每回都要被妈妈唠叨几句。

    如今的我，感觉自己就身处迷雾之中。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现在我没有当老师，而还只是一个稚童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责任要我承担，也不会有那么多脆弱的心灵等着我安慰。我想念那个因为老师的一篇文章就在初冬的两三点跑到家里天台去感受雾的洗礼的林飞鱼，那个时候的我，即便内向而腼腆，却有着我这个时候没有的执着和坚韧。我想念那一个个雾蒙蒙的早晨，一家人一边畅快地吃着妈妈刚做的热腾腾的刀切面疙瘩，一边在家门口的菜园子晒太阳的日子，或蹲着，或站着，或拿张小板凳坐着，想干嘛就干嘛，无拘无束，极其随意。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是最幸福的。那个时候太婆还在，九十多岁的人了，还经常去爬后山的小山坡，走起路来头不晕，气不喘，身子骨比我们这些小年轻还硬朗。太婆自己在后山种了茶，总会在露水未干，雾气未散的时候去采茶。那金黄的嫩芽，像银针一样，极为纤细。我第一次看太婆用手炒茶的时候，还着实替她担心了一把，怕她烫到手了，可是太婆像不会疼一样，在大铁锅里轻拢慢捻抹复挑，就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对待她的茶。

    我曾握住太婆的手细细观察过，那一双手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太婆命苦，十几岁丈夫就走了，留她孤身一人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儿子带完带孙子，孙子带完带曾孙，一辈子忙忙碌碌，忙到100岁都不愿意歇下来。太婆就像一位勇敢跟生活战斗的士兵，顽强得胜，蹒跚归来，跟我细细讲述这些伤痕的来历。在太婆的眼中，你总能看到乐观、积极、善良的光芒，从来不见半点埋怨。太婆就像一朵优雅的花，在冰霜中挺直腰杆，于风雨中倔强开放，然后在一个雾蒙蒙的早晨，悄然离去……”

    林飞鱼的声音像海浪一样灌进林惜尘的耳边。林惜尘知道，她是想通过太婆的故事来表达自己不会被困难打败的决心。林惜尘的脑海里也开始浮现出从前自己太婆和自己妈妈相处的画面。林惜尘的太婆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哪。太婆很心疼妈妈，妈妈也很爱太婆。每次看到妈妈和太婆相处的画面，林惜尘总能想到猫与向日葵相处的画面，面对面谈人生欢喜，背靠背等日出日落。只有在太婆面前，妈妈才是那只只做自己的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