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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将星陨落

    鲁国。

    鲁隐公自宋国得胜而归,滕国和薛国国君赶来朝贺。按照春秋的访问礼仪,去见天子,叫“觐”,诸侯之间访问,叫“朝”,大夫来访,叫“聘”。

    滕国位于今山东滕州一带,春秋时期的诸侯小国,姬姓,侯爵。当年,周武王姬伐灭商建周后,分封自己的十四弟姬绣于滕,建立滕国。

    薛国也位于今山东滕州一带,与滕国相邻。任姓,帝喾(kù)后裔的封国,侯爵。薛国是一个古老的诸侯国,历经夏商周三代。薛国虽然历史悠久,但也是个诸侯小国。

    滕侯和薛侯一起来朝见鲁隐公,要争个先后。

    他们为什么要争先后呢?因为这关系到国家的地位。这个争先一直延续的现代。比如,开国际会议,你一定要把美国排在最重要的位置。我们开大会,在主席台就座,也要排座位,甚至单位公布领导名单,也要事先安排好先后次序。

    滕侯和薛侯争执不下。

    薛侯说:“我薛国的祖先是五帝之一的帝喾,地位尊崇。”

    滕侯说:“我的祖上是王子,周武王的弟弟。”

    薛侯说:“我薛国立国已经有一千多年,比滕国受封早得多。”

    滕侯说:“我滕国的祖上曾为周朝的大祭司,周朝的嫡系血脉。薛国是外姓,如何能与姬姓诸侯相提并论。”

    鲁隐公听说了两人的争执,就让公子翚去劝说薛侯。

    公子翚见到薛侯,对他说:“木材的大小,由工匠测量,宾客的主次,由主人选择。周朝的会盟,宗姓排在前面,异姓排在后面,这是周朝定下的礼仪,不可更改。如果我国国君到贵国访问,也不敢与任姓诸侯并列。如今您访问我国,请按照大周的礼仪,答应滕侯的请求”。

    薛侯只好同意让滕侯先见礼。

    郑国。

    夏季,郑庄公与鲁隐公在郲(lái)地会面,商讨攻打许国的事情。去年攻打宋国,鲁国和齐国都得了不少好处,但好处不能独享,所以,两国决定帮助郑国攻打许国。

    许国位于今河南许昌一带,姜姓,男爵。许国的爵位虽然只是一个男爵,但国力不容小觑(qù),当年幽王之乱的时候,许国和申国曾一起支持宜臼,发挥了不小作用。去年,郑国讨伐宋国,也向许国发布了命令,但许国没有理睬,这就成了郑国攻打许国的借口。

    五月,郑庄公在宗庙为讨伐许国分发武器,挑选大将。

    郑庄公为了这次选拔,特制了一杆大旗和一辆战车。这杆大旗叫“蝥(máo)弧”,是郑国的军旗。只是这杆大旗大得出奇,一般人扛都扛不动。这辆战车也比一般的战车要大上两圈,装饰十分豪华。

    郑庄公说:“谁能举起这杆大旗,我就把这辆战车赏赐给谁,让他当这次进攻许国的先锋。”

    瑕叔盈率先出列,一下子就举起了大旗,然后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又把军旗插回到战车上。

    郑庄公刚要任命瑕叔盈为先锋,颍考叔跑了出来,他单手拔出战旗,双手舞动,大旗挂动风声,呜呜作响,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颍考叔还不罢休,他举起战旗,围着场地跑了一圈。

    郑庄公很是高兴。他一直把颍考叔当谋士,没想到他还是一员猛将。郑庄公不再犹豫,当即下令,把战车赏赐给颍考叔,任命他为先锋。

    郑庄公刚下达完命令,公孙阏(yān)出列,说也要举一下大旗,和颍考叔一较高下。

    颍考叔知道公孙阏天生神力,不想跟他较劲,反正命令已经下达了。于是,他就一手扛着战旗,一手拉着战车,一溜烟跑了。公孙阏抄起一杆大戟就追,追到外面的大街上,也没追上。公孙阏恨恨地指着颍考叔的背影说:“一个下贱之人,也敢与我争抢,我一定要杀了你!”

    公孙阏,字子都,是公子吕的儿子,郑庄公的堂弟,以英俊、勇武著称。《诗经·郑风》有一首专门描写他的诗:“山有扶苏,隰(xí)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从此“子都”就成了帅哥的代名词。还有传言,说公孙阏是郑庄公的同性恋好友。总之,郑庄公对公孙阏疼爱有加是肯定的,如果他有要求,这先锋的殊荣无论如何也落不到颍考叔的身上,更何况,公孙阏的勇武也不在颍考叔之下,怪不得颍考叔领了命令就跑。

    七月一日,鲁隐公、齐僖公与郑庄公汇合,出兵进攻许国。为了这场战争,郑庄公做了充足地方准备,甚至打造出了攻城梯。以前,攻城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拿人命往上填,有了攻城梯,攻城难度就小了许多。

    攻城战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颍考叔高举着蝥弧战旗,率先攻上城头。

    蝥弧大旗在城头高高飘扬,士兵们高呼着颍考叔的名字,跟在后面,纷纷登城。公孙阏看到颍考叔擎着大旗,立于城头,抢了所有人的风头,妒火中烧:这些荣誉本应该是属于我的,却被你这个低贱之人给抢了。于是,他便弯弓搭箭,一箭射向颍考叔的后心,颍考叔应声倒下。成语“暗箭伤人”便来源于此。

    瑕叔盈见状,不顾一切冲上城头,接过颍考叔手中的大旗,重新举了起来。郑军士气大振,一举攻上城头。许庄公见大事不妙,逃亡到卫国去了。

    打下许国,该分赃了。郑庄公要把许国让给齐国,齐僖公以许国离得太远,无法进行有效管理,把许国让给鲁国。鲁隐公也以许国与鲁国不接壤为由,表示谢绝。当然,这些都是面子话。于是,二人一致要求,郑庄公一定得收下许国,不然,他们就生气了。

    郑庄公客客气气地再三推辞,就在他们让来让去的时候,有一个叫百里的许国大夫带着一个小娃娃哭着就闯了进来。

    郑庄公问其故。百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求郑伯给许国一个祭祀祖先的地方吧”。

    郑庄公忙把百里扶起来,让他慢慢说。

    原来,许庄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名叫新臣。许庄公有让新臣即位的想法,就让百里做他的保护人,护道者。许庄公跑得太急,把这个弟弟给落(là)下了。

    如今国破家亡,百里担心郑庄公会对新臣不利,他想到郑庄公好面子,如今齐僖公和鲁隐公都在,他决定搏一把,为新臣争取一线机会。

    百里匍匐在地,死活不起来,哭着请求郑庄公给许国一个祭祀祖先的地方,不要让许国断了香火。

    齐僖公等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郑庄公心思急转:自己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要是被这件小事给毁了,那就太划不来了。于是,他对百里说:“许君无道,我是奉天子的命令来讨伐他的,怎么会把许国的土地占为己有呢。不过新臣太小,还需要辅助。这样吧,我把许国分成两块,一块由新臣来管理,一块我派公孙荻来代管,并辅助新君。”

    齐僖公和鲁隐公听郑庄公这样说,也都舒了口气,他们也担心郑庄公会直接拒绝百里的请求。作为当事人,他们恐怕也会背上骂名。

    郑庄公此举,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好评,纷纷称赞他度德量力,是个仁德的君子。“度德量力”这个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至于郑国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攻打许国,就没人再提这个话题了。

    郑庄公对颍考叔的死深感痛心。他虽然知道谁是凶手,但要严惩公孙阏,他又如何能舍得下手。于是,他命每一百名车兵出一头公猪,每二十五名步卒出一条狗和一只鸡,诅咒射死颍考叔的凶手。这可能是郑庄公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了:他既不能严惩公孙阏,又不能对颍考叔的死置之不理,只能这样了,谁让公孙阏出身高贵,颍考叔出身一般呢。

    后来,有人觉得颍考叔死得太冤,就编了一出戏,叫《伐子都》,让他中邪发疯,最后吐血而亡。

    通过一系列的征战,鲁国得到宋国的三座城池,齐国得到郕国,郑国得到戴国和许国,都赚得盆满钵满。郑庄公以周天子的名义讨伐以宋国为首的几个国家,周王室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周桓王很是不爽,决定向郑国讨一些便宜。

    周桓王派使者去见郑庄公,要求用苏忿生在温地的温、原、絺(chī)、樊、隰(xí)郕、攒(cuán)茅、向、盟、州、陉(xíng)、隤(tuí)、怀等十二邑土地,换取郑国在洛邑附近的邬、刘、蒍(wěi)、邘(yú)四邑土地。

    这种交换怎么看都是个赔本买卖,周桓王为何要这样做呢?

    苏忿生原来是周武王的大司寇,六卿之一,位高权重,当然得有个家,周武王就把温地的土地赏赐给他做封邑。苏忿生没有位列诸侯,所以,他的封邑并不是永久性的,在他死后,这些土地在原理上可以被周天子收回。周天子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厚,并没有收回这些土地,而是让苏忿生的后人世代传承了下来。等周平王东迁到洛邑,想要这些土地,却被苏家拒绝了。苏家之所以敢这样做,自然是看出来了,周天子拿他们没办法。

    周桓王的要求,郑庄公无法拒绝,就像你无法拒绝领导的合理要求一样,即使这个领导不怎么地。

    郑庄公道:“这些土地并没有在天子手里,我如何取得呢?”

    使者说:“这些土地要是在天子手里,还会与你交换吗?当年,平王许诺给秦国的土地,不是一样吗?天子相信你有办法拿过来。”

    郑庄公道:“我可以不交换吗?”

    使者说:“不可以。这是你使用天子的名义应付的代价。你不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你假传天子之命的事情吧。”

    郑庄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郑国是不是占的便宜有点太多。”

    使者说:“不妨事,天子是个仁德宽厚的人,不在意这些。”

    郑庄公道:“宋国被讨伐后,依然拒绝觐见天子,还应再次讨伐。”

    使者说:“的确如此,天子会支持你的决定的。”

    十月,周桓王指派虢国的军队,配合郑国,再次讨伐宋国。

    宋国在戴国之战中大败,还没有恢复元气,被迫迎战,又一次被打得大败,只好派人去朝觐周天子,并送上很多财礼,才算了事。

    郑庄公的崛起引起了楚武王的注意。

    此时的楚国已经足够强大,有染指中原的意图。就像两头猛兽相遇,要先试探一下,楚武王指使息国去攻打郑国。

    周朝防御楚国的南方军团被周幽王毁于骊山之役。自此,楚国再无担忧,很多承担防御楚国任务的诸侯被迫倒向楚国,息国就是其中的一个。息国位于今河南息县一带,姬姓,侯爵。

    息侯随便寻了个理由,说郑国不该攻打许国。

    郑庄公问为什么,息侯说,许国是昆吾氏的后裔,昆吾氏是祝融氏的后裔,而楚国也是祝融氏的后裔,攻打许国就是冒犯楚国。

    郑庄公说,楚国不过是一个蛮夷之邦,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一言不合,于是,息侯就亲率大军,说要代表楚国,讨伐郑国。

    战争的过程自然不用赘述,息国大败,还留下一个“自不量力”的成语。

    自此,楚国也正式进入了中原诸侯的法眼。

    鲁国。

    公子翚想当鲁国的太宰。太宰是鲁国的三卿之首,职位最高的官职。升官总得有个理由,于是,公子翚找鲁隐公,对他说:“世子没有什么势力,您德高望重,我帮您解决掉这个麻烦吧”。

    鲁隐公听了很生气:“我之所以当这个家,是因为世子年幼,我担心有人欺他年幼而造成国家不稳。现在世子长大了,我已经在菟裘修建好了房屋,正打算把位子传给他,到那里安度晚年呢。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鲁隐公说的很可能是真心话,因为他真的把世子允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公子翚听了这话,很紧张。将来世子允继位,如果知道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会怎么想呢?

    公子翚不敢再往下想,他跑到公子允那里,说鲁隐公想要永久霸占君位,准备杀害他。世子允急了,请公子翚帮忙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

    当年,鲁隐公还是公子的时候,曾率兵同郑国人在狐壤这个地方打仗,兵败被俘,郑国人把他囚禁在尹氏的封邑。狐壤就在许田附近。

    鲁隐公送给尹氏很多财物,并在尹氏所信奉的神灵钟巫面前发誓,把钟巫作为鲁国的主神之一加以祭祀。于是,尹氏就和鲁隐公一起逃回鲁国,并在鲁国设立了祭祀钟巫的神庙。

    十一月,鲁隐公要去祭祀钟巫,就在社圃斋戒,暂时住在寪(wěi)氏家族。鲁隐公离开王宫,没带多少护卫,这就给了公子翚机会。于是,他派刺客在寪家刺杀了隐公,并诬陷是寪氏家族之人干的,杀了寪氏家族不少人,说是为鲁隐公报仇。

    公子翚拥立公子允为君,是为鲁桓公。公子翚因为讨伐寪氏和拥立鲁桓公有功,被任命为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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