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祸

    车窗外飘着小雨，前座的父母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安娜塔西亚·巴金斯盯着车窗上弥漫起来的雾气发呆，他们在聊一些听起来就很深奥的科研话题，安娜的母亲是语言学家，父亲是科学家，他们很少向安娜讲述自己的工作，因此安娜对他们所聊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安娜凑到布满水雾的车窗前，拿手指在上面乱画。母亲似乎是注意到了安娜的无趣，就偏头问她道：“明天就是圣诞节啦，奶奶为你准备了很多礼物，期待吗？”安娜思索了一会儿，她对奶奶的记忆很少，似乎这位老人只出现在她模糊的童年回忆里，她打心底里对这次见面并不是很期待。她苦笑了一下，说道：“妈妈，我已经十六岁了，而且今年为什么突然要去奶奶家里过圣诞节呢，我们以前不是都在家里过吗？”

    说罢，父母却谁也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轻咳了几声打破了沉默，说道：“爸爸很久没有见到弟弟了，这次他也会回来。这是一个给我们兄弟俩重逢的机会，你还没见过他，他叫罗德里克·巴金斯，我猜你们一定能相处的很好，他也喜欢那些神话故事。”安娜显然提起了兴趣，她对神秘学极其感兴趣，宗教神话是她从小最喜欢的东西。她笑了笑，接道：“他一定是个有趣的人吧，我很期待见到他。”

    后来三人都没有在说话了，父亲把住方向盘，紧盯着道路，母亲打开了车载广播，里面播放着她最喜欢的乡村音乐，广播信号似乎不是很稳定，安娜闭上眼，决定小憩一下，离奶奶家还很远，在安娜的记忆里，奶奶的家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庄园，有很多很多古朴的书籍，老旧的阁楼，很多很多房间，每到夜里，就会有可怕的梦魇钻进安娜小小的脑瓜里，在梦里她不停的穿过一扇扇房门，房门里的东西早就记不得了，但那种恐惧夹杂着好奇的心情却时不时浮现出来。也许从那时起，对神明的向往就在安娜心里生根发芽了。

    安娜在回忆中慢慢睡了过去，突然车身一摆，她被晃到在了车座位上，母亲惊叫了一声，她看到刺眼的光打进了车里，紧接着就是刺耳的刹车音，车玻璃被震成了碎片，陷进了安娜的皮肤，她被甩了出去，翻倒的车砸在了她的腿上，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感知能力，不知道身体到底痛不痛。安娜的余光瞥见了一抹不断扩大的红色，嗓子里发不出一丝声音，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远处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安娜奋力地抬起手，可那个人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好冷，她想着，慢慢失去了意识。

    好冷。

    ……

    突然，安娜睁开了眼睛，她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我这是死了吗，她想着，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的黑暗慢慢的有了形状，化成了天和地，但天地上都散布着怪异的建筑，数不清的黑色柱子插在天地之间，天空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恐惧从交底蔓延了上来，安娜紧握双手，放在胸口，这里是地狱吗，她摇摇头，不，这个世界不会有地狱。安娜转身想要逃跑，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了去路，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断桥，桥的对面是一个巨大的身影，它的头被笼罩在阴影当中，不，也许它根本就没有头，暗绿色色的光芒打它的后背上，它看起来既不像人也不像某种动物，它向安娜伸出了手，它的手有七根手指，每根手指上都密密麻麻画满了可怖的符文，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胳膊是龟裂的，似乎触碰一下就会断裂破碎，安娜感觉到一股反胃，却又忍不住伸出了手。

    “安娜塔西亚……”

    有谁在呼唤她？安娜收回了自己的手，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安娜塔西亚·巴金斯。”

    “你是谁？”安娜问道。

    “想知道的话，在天黑之前找到我吧，这是你追寻真相的唯一途径。”

    “我要去哪里找你？”安娜问道。

    那个声音消失了，安娜也真正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撒了进来，将白色的病房照的十分刺眼，安娜侧过头，心电图机在规律的走着，她的胳膊上缠绕着绷带，点滴还有半瓶，两条腿都打着石膏，被抬高固定了起来。床对面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一则新闻，在伦敦去往伯恩茅斯的公路上，一辆轿车与卡车相撞，一家三口遇难，只有孩子勉强活了下来……那则新闻很短，可能只有一两分钟。安娜感到一阵呼吸困难，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电视机上的日期显示今天已经是圣诞节了，安娜本该和父母一起坐在奶奶家的沙发上，她会和第一次见面的叔叔相谈甚欢，会在圣诞树下找到属于自己的礼物；到了晚上，她会和家里人吃一顿丰盛的新年大餐，对彼此说着新年的祝福。但现在她却躺在病房的床上，床边空无一人，父母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昨天他们还是鲜活的，坐在车上跟她聊天，现在他们即将变成了两座冰冷的石碑。

    悲伤和愤怒涌上了安娜的心头，冲进了她的大脑，她想到了那个模糊的人影，在她垂死的时候远远的站着，没有伸出援手的那个身影。如果他能走过来，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她想着，真该死啊，说不定就是他开车撞了我们。安娜又想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在她快死的时候，有个声音让她去找它，她看着自己的双腿暗骂了一声，现在是下午三点，天色已经慢慢阴沉下来了，她看着窗外并不明媚的天空，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发热，于是她拔掉插在手背上的针，卸掉了固定脖子的器具，发了疯似的撕掉腿上的绷带和石膏。奇怪的是，安娜感受不到一点儿疼痛，似乎自己根本就没有受过伤，车祸也根本没有发生，她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现在梦醒了，她要赶快回到家里。

    安娜跳下床，她住着单间病房，门口有很多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她猫着腰，抓住机会冲进了楼梯间，一口气跑出了医院。外面气温很低，安娜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在街上踉踉跄跄地跑着，路上的行人都诧异地看着她，对她议论纷纷。其实安娜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目的地，她只是凭感觉跑着，她感觉不到一丝寒冷，甚至还越跑越热，一种激动又紧张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大脑，彷佛所有感官都失灵了。不知道跑了多久，安娜终于停了下来，街对面是一家老旧的书店，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安娜慢慢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推了一下门，发现门竟然开着，她便走了进去。

    书店很小，只有三个书架，书架间的距离只允许一个人通过，橱窗里摆着新上架的悬疑小说，安娜在书架之间走动，最后停留在最里面的位置，四层高的书架，第二层上摆放着一本没有名字的书。安娜抽出那本书，书皮是墨绿色的，看不出什么材质，书的边角有金属色的纹路，摸起来有点锈迹斑斑，书页泛着黄，书上有一个活扣，活扣是暗红色的，上面刻着细小的文字。安娜轻轻打开了书的活扣，突然书像有了魔法一样不停地翻动着，停留在了中间页，上面写着一行字，看起来似乎不属于地球上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安娜却读懂了，上面写着——“权衡者，万事皆必然。”

    权衡者？安娜困惑不已，这时书店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打哈欠的声音，安娜抱着书，十分警觉的后退了几步，“哎呀，你终于来了，再晚几分钟你可就要死在路边啦。”安娜皱了皱眉，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谁，别再装神弄鬼了，快出来！”说罢，一个人影慢慢的显现出来，待他走近的时候，头顶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安娜又退后了几步，眼前这个男人十分高大壮实，棕色的皮肤，身上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套着黑色马甲，腿上是黑色西装裤，踩着黑色皮鞋，领口的扣子并没有系着，衬衫似乎并不太合身，胸口那里显得十分紧绷，他没有打领带，样子显得有点正式又有点随便。他捋了一把自己暗红色的头发，用那双奇怪的眼睛打量着安娜。奇怪是因为他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而且很像蛇的瞳孔，安娜吞了口口水，又往后退了一步，好奇怪的大叔，安娜想着，这是店长吗，刚进来就对我说我快死了，装扮又奇怪，虽然长得不错，但是说话真的很奇怪啊，总不能是什么搞亚文化的中二病大叔吧，救命，好想离开这里。大叔见安娜一句话不说，就向前一步，轻轻弯下腰，低声说道：“安娜塔西亚·巴金斯。”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那双金色的眼睛充满吸引力，让安娜无法移开视线。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安娜问道。

    “我就是知道，我知道很多东西。”他笑道，“我也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这里，我知道你的父母死于车祸。”说罢，安娜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愠怒，她开口道：“所以车祸现场那个见死不救的人是你吗？”大叔耸耸肩，说道：“当然不是我，我没有这样的癖好，况且人类的生命对于我而言渺小如蝼蚁哦。”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表示很小的手势，从他的视线看去，安娜的头正好夹在他的指头中间。

    “现在先说说正事吧，巴金斯小姐。”大叔摊开手，笑眯眯的看着安娜，安娜皱了皱眉，正打算开口，突然感到双腿传来剧痛，她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大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俯视地上的安娜，就像在看一只垂死的小鸟，他伸出手，抬起安娜的下巴，金色的眸子散发着光芒。“安娜塔西亚·巴金斯，我是权衡者古斯塔瓦，我听见了你的诉求，我会给予你力量，同样你也要听从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