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祥的预感

    年长老人和眼神忧郁男子都不知道的是，卷发保安也联系了好几家人，来取走这三只小狗。他在门岗的时候，就牢牢地盯住了小白和三只小狗的动静，仿佛他看守的不是门岗而是小白一家子。眼神忧郁男子是首先发现卷发保安的不轨之心的，这都被他默默地瞧在眼里。他发现了卷发保安眼神里的那种不安和焦躁，那种早点送狗走的感觉，可是卷发保安全然不把他放在眼睛里。在卷发保安看来，一个不喝酒不抽烟的男人，等于没有活过一样，至少不像个男人。

    其实卷发保安是没有看错眼神忧郁男子，他知道他不会管闲事。看看倒是有那种什么事情都要管的样子，卷发保安看到了眼神忧郁男子的某种胆怯和自卑。因为眼神忧郁男子不敢接受任何馈赠，包括他的皮蛋和香烟。在卷发保安眼睛里，他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和不接受任何交易的人。他的那些清高都是沙土堆起来的。有一天，他们两人都围在小白母子边打转，不一会是小白和卷发保安亲热起来，然后三只小狗蜂拥而至。眼神忧郁男子却只是摸了摸几条狗尾巴而已，其实有一只小狗是冲着他扑来的，可是眼神忧郁男子退回了自己的身子，他甚至有点不敢亲近它。事后眼神忧郁男子也问自己，是不是，自己怕一亲近起来，就收不住了手。是不是，自己和小白它们已经很坚决地划了一道红线。他是不是只是一个过客，而且是所有人的过客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眼神忧郁男子决定不告诉年长老人自己的发现。他也决定不去想这些问题，不让这些问题去折磨自己。有一句话在他的心里深深地刻了一道，他摸了摸，又揣在了怀里。可是他不小心遗落在了地上，被年长老人捡了去。只听见他高昂地对自己说，等老子退休了，我就没有问题了，眼神忧郁男子惊呼年长老人和自己想法的一致。他却好奇地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了。可是年长老人却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就冒出这句话来了。也许看到小白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他才觉得自己的问题真的很多，烦恼也很多。可是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冒了出来。他想对自己说，这就是这句话的根源，可是他没有和眼神忧郁男子说明白。他却不知道，眼神忧郁男子比他都明白这些根源。

    眼神忧郁男子每次看到这三个小狗，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要每次看到它们那双探求未知，和懵懵懂懂的眼睛，他都会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一种新鲜感。好像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和世界不般配，那么什么是属于和世界般配的眼睛呢，他又说不上来。

    于是眼神忧郁男子一次一次地递减了去看这三只小狗的机会，只有小白却看到他的次数多了起来，因为小白又突然很突兀地和他亲近起来。或许是自己直接把饭盒里的一块肉完整地递给它的原因，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他也不知道。看来狗和人一样，情绪也是一阵一阵的，它们也和人一样，一直在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和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只是我们和它们的不谋而合，却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我们更看重的，是同类之间的一些改变，和对方为了这些改变所做出的变化，仅此而已。

    随着小狗的长大，年长老人总是要拖着眼神忧郁男子去看。他拐弯抹角地问他哪一只小狗更精神，更活泼，更有盼头。眼神忧郁男子一听到盼头，却像听到了它们的末日。于是他使劲在三个小狗中去辨别，去看到一些让他情绪好起来的一些东西。好在有一只蜷缩在最后的小狗，它眼神里有一种平静和安详在隐约流露，眼神忧郁男子就仿佛给予了它生命一样去点给年长老人看。可是他们都没有看到卷发保安正躲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和看着眼神忧郁男子的手势。于是一个硕大的烟圈从卷发保安的嘴里缓缓滚出，只看到他深锁的眉毛一下子舒散开来。他也感觉下手的时间要提速了，卷发保安心里对自己说，这回要全部拿走，省得夜长梦多。

    等卷发保安走回自己的门岗，年长老人也没有发现。看着眼神忧郁男子指出的那只小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体内那种久违的幸福，他也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生的小东西在自己身边跳来跳去。但是这次他却有一种很奇怪的镇定，他还想等这只新小东西再大一点，也就是说他还想等几天。就像我们对于某些敲定的事情一样，总是要再等等，就好像已经是囊中之物的东西，可以放松一点警惕，又或者是可以在安全范围里去看一些变化。但是目前这个世界上的事，却总是等不得，只要你去等待成熟和等待一些自然的因素，它就会给你一个措手不及。因为这是一个求变化的世界，不变，不迅速地变，就意味着退出。

    年长老人和眼神忧郁男子饭后，在门岗附近散步。出乎意料的是小白也扔下了三只小狗，陪在他们左右。它的耳朵一直努力张开着，就像他们说的话，都被它存储进了脑子。但是小白慢慢地开始跟着不勤快了，因为他们走得离门岗开始远了。

    年长老人发现了小白的心不在焉，他扭头对年长老人说，我们往回走吧，否则小白要担心它的三个宝宝了。听了年长老人的话，眼神忧郁男子心说，其实你也担心你的宝宝，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年长老人奇怪地问他，有什么好笑的。眼神忧郁男子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年长老人到底拿不拿小狗还说不清楚，只怕说了，年长老人又是一脸的装糊涂。可是年长老人却感觉眼神忧郁男子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深究的眼神里，突然那股久违的狡诈流露了出来。在眼神忧郁男子看来，还有一点阴冷。怎么一个人会变得这样快，一个人到底有几张脸。眼神忧郁男子摇了摇自己的脸蛋，他发现问得自己好辛苦，难道自己几张脸自己不知道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深究年长老人呢？难道自己就是靠着一张脸生存的吗？想到这里，他一下子释然了很多，仿佛年长老人的眼神又温和起来。

    突然，眼神忧郁男子问年长老人，今天小白怎么跟了出来，它怎么不看护小狗了。年长老人笑着说，是我让他出来的。我呼喊了它几下它就出来，你想想，一个母亲总是守着自己的孩子，又没有人替班，谁不腻味啊！眼神忧郁男子想想也是，小白毕竟也不容易，一个狗要带大三个孩子，要是遇到我们人类，还不是几个老人帮着领啊，还要花很多钱，想想这个成本，他就为小白感到值。小白就是吃点残羹剩饭，积蓄点奶水把小狗喂大，还不让别人操心。等他把这个意思和年长老人说了，年长老人也叹了口气。可他的脑海里马上又闪出这样一句话，狗怎么能和人比，人多金贵啊。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年长老人看了看眼神忧郁男子，深深感到眼神忧郁男子有点想多了。往往想多了，却很容易不实际。年长老人心说，要想这么多干什么呢？他也知道阻止不了眼神忧郁男子想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去想问题的人，他也说不上来好和不好，但是他却知道有些事情做着做着就成了。

    阳光在这一天出奇地好，眼神忧郁男子有点郁闷地遥望着太阳，凶悍的金光，扫视得他不敢睁开眼睛。也奇怪了，今天的太阳出来的有点突兀，天气预报说的是阴天啊。眼神忧郁男子又自作多情地感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等待发生。他模仿着掐指一算，却手掌里，脑海里都是空的。他喃喃自语说，空空如也，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