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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愤怒的代价

    十月里难得的好天气,温煦的小南风徐徐地吹着,阳光温和普照,驱赶着深秋里的寒气。连续刮了几天的北风,摇落了一地的银杏叶和银杏果,林荫道上铺满了金黄的暖色。

    银杏树上残存的叶片和果实稀稀落落、摇摇欲坠,预示着秋季已接近尾声。

    柳晓楠独自坐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远远地望着孟想想在操场上单腿溜车。孟想想溜车的动作还不够娴熟,时常七扭八歪,不走直线。他并不担心,学骑自行车没有几个不摔几跤的。

    昨天晚上,关小云把给孟想想做好的两套衣服送给他,让他转交给孟想想。这个星期天她上白班,不能教孟想想学缝纫。

    关小云临走时还不忘夸奖孟想想几句,到底是大学生,学什么都快,打样划线一看就明白。手也巧,锁扣眼锁裤腿钉扣子,板板整整的。穷人家的孩子,不娇气不傲气,真是认了一个好妹妹。

    柳晓楠把两套衣服钱交给关小云,对关小云话里话外的意思置之不理。

    今天一大早,柳晓楠带着两套衣服早早地来到学校,一是不想让孟想想白跑一趟,二是想教孟想想学骑自行车。星期天的校园,操场空旷,正是学骑自行车的好场所。

    一听说柳晓楠要教她学骑自行车,孟想想兴奋的新衣服都不试了,她相信关小云的手艺。

    孟想想的平衡感非常好,柳晓楠扶着车后座溜了几圈,她便能独自溜车。胆子也大,单腿站在车蹬上,另一条腿用力蹬地,速度很快。瞧这架势,单腿溜车溜熟了,很快就能上车骑行。

    柳晓楠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摔了无数个跟头,才好不容易学会骑自行车。他羡慕地望着孟想想矫健灵活的身姿,难道这也跟智力结构有关?

    身边悄无声响地坐下一个人,柳晓楠扭头一看,是面无表情的岳雪莲。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暂且还猜不透她的来意,只能保持着沉默。

    岳雪莲直视着前方,平淡地说:“我去了你的宿舍,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没有找到你,估计你在学校,果不其然。”

    柳晓楠问:“我在教孟想想学骑自行车。什么事那么重要?还得麻烦小岳老师单独跑一趟。”

    岳雪莲说:“我准备扣你的学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扣就扣呗,大不了我到岳老师面前诉苦,或是告你一状。”

    “什么叫何患无辞?你目无师长,把师长丑化成披着麻袋片,长着两颗小毒牙的的花脖子蛇。报复心特强,以前的那点事到现在还不忘,扣你学分冤枉吗?自以为耍点小聪明就没人知道你,如果署上本名我兴许不会追究。”

    “小岳老师,咱都是中文系学文学语言的,你可不能断章取义,大搞文字狱。”

    岳雪莲沉默了许久,转头观察着柳晓楠的表情,轻声说:“师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要相信爱情,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你自己为什么那么悲观?我能读懂你心里的痛苦,如果没有猜错,你失恋了。这些天我没找你,是想让你自己先缓一缓,等疼劲儿过去了再跟你单独谈谈,你不会就此沉沦下去吧?”

    她太敏锐了,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柳晓楠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平静地说:“我依旧相信爱情,也懂得了爱情的力量并不是强大到足以无坚不摧。我因坚守梦想而失去爱情,不会因为失去爱情而放弃梦想。痛苦是必然的,也是长久的,我们只能在痛苦中学会坚强、学会长大。”

    岳雪莲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敬佩师兄的选择,相信师兄会重新振作起来。《孤岛之恋》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宣泄,只不过我的小虎牙成了无辜的替罪羊。”

    柳晓楠突然来了兴致,开起了玩笑:“有时候我挺佩服我自己的,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怎么就能把你的小虎牙想象成如梦的小毒牙?”

    岳雪莲沉下脸,表情却是委屈的:“我好心来安慰你,你却拿我来取笑,看来不扣学分是不行的。”

    “我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上大学,还请小岳老师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柳晓楠看见季风走进校门,正在四下寻找,便站起来朝他招手,低头对岳雪莲说:“你那位诗人来找你了,扣学分的事儿以后再说。”

    岳雪莲端坐着不动,小声嘟囔了一句:“我饶不了你。”

    季风走过来,跟柳晓楠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俯身站在岳雪莲面前说:“雪莲,我好不容易搞到了两张音乐会的演唱票,下午场的。咱们先去品尝美味,然后再去欣赏美妙的音乐。”

    岳雪莲端坐不动:“我还要跟学生谈话,不去了。”

    季风动作表情极其夸张,张开双臂伸手去拉岳雪莲,语调甜的腻人:“亲爱的,星期天就别工作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跟我去徜徉在音乐的长河中,放松一下有何不可?”

    柳晓楠有吐的感觉,催促岳雪莲说:“人家大老远地找来了,不去不礼貌。”

    岳雪莲跟着季风走了,柳晓楠却陷入了沉思。

    相信爱情!?王艾青师傅和农村大哥,把爱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却是一对非法夫妻;于智勇和王萍,勇敢地坚守着风雨飘摇中的爱情,但愿美梦成真;关小云和董小军,互有取舍的爱情,很快会开花结果;“老大”“老二”他们,苦中作乐地营造三尺爱巢,不知何日是尽头。

    还有那几百名农民轮换工,他们的出路在哪里?他们的爱情又在何处何方?

    一幅幅生动真实的画面和场景,在柳晓楠的大脑中交织碰撞。马海毛白围脖、浅灰色鸡心领毛衣,虽然跟伍艳丽的初恋被扼杀在萌芽之中,却是刻骨铭心不敢忘怀的;你给我一粒种子,我还你一棵大树——虽然最终成了一句空谈,心中的爱恋却不会就此消亡......

    用文字记录下来,岂不是最好的纪念?

    整整一天,孟想想基本上练会了骑自行车,柳晓楠的构思也有了大致的眉目。吃过晚饭,孟想想兴致不减,她想趁着晚上人少车少,自己到马路上去骑自行车。

    柳晓楠嘱咐她注意观察红绿灯,躲避行人和车辆,速度不要太快,紧急情况要先捏后闸。交代明白了,自己到图书馆里看书。

    孟想想送还车钥匙已经是九点多钟了,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兴奋快乐和满足。见图书馆里没剩下几个人,才知道时间很晚,歉意地说:“大师兄,耽误你回去休息了。”

    “没事的。”柳晓楠报以微笑:“谁都一样,刚学会骑自行车,恨不得天天长在车上。以后只要我在学校,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拿我的自行车练手。”

    时间有些晚,柳晓楠抄近道往回赶。从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胡同里穿过,骑到了工人文化宫的后身,绕过工人文化宫的正门,便是另一条通往纺织厂的路。

    工人文化宫里不知是上演电影还是音乐会,人群正在散场,门前熙熙攘攘的。

    在人群中,柳晓楠偶然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很像季风,而他身边的姑娘却不是岳雪莲。女的挽着男的胳膊,男的搂着女的后腰,俨然是一对情侣。为了弄明情况,他悄悄地跟在后面。

    那两个人走上马路,柳晓楠从后面超过去,回头看了一眼。男的果然是季风,女的却不认识。柳晓楠把自行车一横,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他双腿跨在自行车的车梁上,等两个人走近了,冷冷地问道:“季风,这位是谁?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季风看清是柳晓楠,楞了一下,随即回敬道:“她是我的女朋友。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少管闲事。”

    上午还甜言蜜语地哄着岳雪莲去听音乐会,到了晚上又有了新的女朋友。柳晓楠明白了一切,仍旧跨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双手松开了车把,语气严厉起来:“季风,我警告过你,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岳雪莲。你就是这样用你那高贵自由的灵魂去爱岳雪莲的?你的信誓旦旦就是个屁。”

    “你以为你是谁?”季风冷笑道:“别自以为是,跑到这里来教训我。岳雪莲她以为她是谁?冷若冰霜,不让亲不让碰,圣女吗?麻烦你转告她,我身后的女人排着队......”

    没等季风的话说完,柳晓楠已经推倒自行车,一个箭步冲过去,右臂搂住季风的脖子,一个大别子将其摔倒。

    这是柳晓楠第二次使用四哥教给他的招数,一击得手,愤怒之中下手不再留情。膝盖顶住季风的胸口,一手揪住季风的脖领子,照着他的面门一拳打下去。

    季风惨叫了一声,鼻口嘴角流出了血。女的尖叫了一声跑了。

    季风挣扎着试图爬起来,无奈被柳晓楠死死顶住胸口,动弹不得。他不再反抗,啐了一口说:“要不是看她有套房子,我会跟她谈恋爱?做梦去吧,有的是女人主动跟我上床。”

    “你他妈的卑鄙无耻。”柳晓楠又是一拳打下去:“我让你满地找牙,爬着上床。”

    季风大声喊叫,狠狠地说:“你放开我,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种人就是欠揍,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柳晓楠再次举起拳头,胳膊却被人反扭住了。跑走的那个女的喊来了警察。

    柳晓楠被两个年轻警察带到了派出所讯问。问到为什么打人时,柳晓楠说:“他欠揍。顶着诗人的名号玩弄感情,欺骗女性。”

    警察看着柳晓楠胸前的校徽说:“这件事我们还得调查核实。你一个大学生,不好好读书学习,大半夜的跑出来打架,我们要通知学校,让学校来领人。”

    “千万不要通知学校。”柳晓楠急急地恳求说:“季风欺骗的就是我们学校的一名老师,这件事传开了,恐怕会影响到那位老师的声誉。”

    警察说:“你把人打了,伤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总不能就这样把你放了吧?”

    柳晓楠说:“我是文联推荐上的大学,请你们通知文联的赵广志赵老师吧,他可以为我证明。”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对你的名字有点印象,《从军记》是你写的吧?”

    柳晓楠说:“恳请多提宝贵意见。”

    “你就别客套了。”警察说:“我是退伍兵,喜欢看你写的《从军记》。今晚你还得留在派出所,明天一早我们会通知文联,情况属实再放你出去。我就奇怪了,你没当过兵,更没有打过仗,那篇小说是怎么写出来的?”

    柳晓楠跟两个警察一直唠到后半夜,天南地北聊得不亦乐乎。警察给了他一件军大衣,让他睡在里面一间空屋的木质长椅上。

    从没想过还能被关进派出所。柳晓楠蜷缩在长椅上,寒冷让他久久难以入睡。并不后悔打出的那两拳,大不了赔偿点医药费。怕只怕季风耍无赖,死咬住打人一事不放,告到学校散布谣言,不但岳雪莲名誉受损,自己也有可能被学校开除。

    最令他担忧的是,不知道这件事会对岳雪莲造成怎样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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