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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耕者与师者

    柳晓楠的确没有注意到,这的确好像是刻意安排的。如果不是谷雨意外地出现,刺激到了岳雪莲,她也许不会产生这种丰富的联想。

    柳晓楠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地答案,不然,今天的这种奇妙的现象,会让岳雪莲纠结很久。

    不能简单地用巧合来解释,柳晓楠痛心疾首地说:“我错了,我当初的选择出现根本性的错误。我不该写小说,不该来纺织厂,那样的话,今天的婚礼只会在柳子街举办。新郎是我,新娘是关小云,我们一个挑水一个浇园,一个下矿井一个做衣裳。今天喜宴上的这些人,全都跟我毫无瓜葛,今生来世都不会相逢。当然,也包括你,小岳老师、小表姐。”

    岳雪莲噗哧一声笑了。她不是没有感到压力和忧虑不安,只是柳晓楠玩笑似的剖析让她彻底放下了。

    人生无处不是巧遇,握在手心里才是属于自己的。

    她问柳晓楠:“你真的没有注意到,跟你相关的所有女人会齐聚一堂?”

    柳晓楠迅速扭转话题:“我哪有功夫去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关小云的婚礼平平常常,没有特色。我一直在想,等到我们结婚时,要举行一个什么样的婚礼,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或是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

    “想出结果了?”

    “那当然,我要给你一个让你一生都忘不掉的婚礼。”

    “真的呀?说来听听。”

    “不能说,说出来就没有神秘感了。”

    岳雪莲哼了一声站起身,挪开椅子到衣柜前换衣服。她觉得柳晓楠是在故弄玄虚,不必理睬。

    柳晓楠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自顾自地说:“有一次,我受邀到咱们县文联,跟一些文学爱好者交流,意外听说了一件事。这几年,因为电视的普及,市场经济的冲击,县评剧团没有任何的演出任务,还得自负盈亏。没办法,为了生存不得不放下身架走向民间,承办婚庆喜宴庆典之类的。今天小云结婚,喜庆是喜庆,可没有特色,我就想起县评剧团来......”

    柳晓楠瞥见岳雪莲扭过头来看着他,故意停下来不说了,晃着腿做沉思状。

    岳雪莲说:“不让我高兴起来,今晚我不做饭。”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柳晓楠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一顶小花轿,抬着我的新娘,在鞭炮声中从复州城出发。像我奶奶当年一样,唢呐锣鼓一路吹吹打打,一直抬到柳子街。新娘蒙着红盖头,我胸前挂着大红花、头戴状元帽,我们拜天拜地拜父母,然后步入洞房,完成传统的新婚大礼。外面搭着一个戏台子,唱着《花为媒》之类的评剧......”

    没等话说完,岳雪莲已经扑倒在柳晓楠的怀里,跟他一起陶醉:“多么美好的画面,多么精彩的瞬间,多么古典喜庆的婚礼,多么盼望着那一天早日到来。”

    柳晓楠把一只胳膊伸到岳雪莲的嘴边:“我已经中了你的毒,如果你担心我中毒不深,可以多咬几口,遍体鳞伤也毫无怨言。”

    岳雪莲把柳晓楠的那只胳膊抱在自己的怀里:“风浪之中建立的感情,且行且珍惜,共勉!”

    一段小插曲,改变不了什么。休息了片刻,两个人一同买菜做饭。岳雪莲一直在向柳晓楠传授着生活上的小技能,洗衣做饭收拾家之类的。

    柳晓楠对此类琐事十分抵触,尤其是洗衣做饭,他觉得那不是男人该干的事情。岳雪莲的理由也很充分,结婚以后家务工作都很繁忙,如果再有了孩子,指望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不图什么都精通,只希望能够分担一点。

    在岳雪莲的耳濡目染下,在她和风细雨般的劝导下,柳晓楠一点点发生着改变。喜欢收拾出一个整洁的家,出门讲究衣着注重形象,到了年底时,已然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一九八九年的元旦说到就到,家里照例杀猪,提前来信让两个人回家吃猪肉。柳晓楠跟岳雪莲商量,要不要带上孟想想。

    岳雪莲说这还用问,以前都带孟想想回去,现在突然冷落了孟想想,岂不是显得是她岳雪莲小气,容不下孟想想?本就不该这样问。

    柳晓楠代表岳雪莲出面邀请孟想想,孟想想说:“谢谢大师兄和岳老师,可我不能跟你们回去,替我给柳叔叔和婶娘问个好吧。”

    柳晓楠说:“你我之间是一种特殊的亲情关系,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你不要有过多的想法。”

    孟想想说:“大师兄所说的特殊的亲情关系,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牵强附会的,是不被理解的,是暧昧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师兄和岳老师为我做了很多,改变了我和妹妹的人生轨迹都不为过,我和妹妹都记在心里。人不能太贪,不能一味地索取,妹妹有了工作,我勤工俭学,真的不需要大师兄和岳老师再为我付出什么。我和妹妹一起过元旦迎新年,大师兄和岳老师自行回家跟亲人团聚吧。”

    柳晓楠不再强求:“好吧,只希望你记住以前我对你说过的话,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你只要稍加努力,便会出类拔萃,我深信不疑。”

    孟想想开心地笑道:“大师兄不要总是夸我,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愿意跟你换换脑袋瓜子,看看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宝贝。”

    柳晓楠很想拍拍孟想想的脑袋瓜,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元旦回到家里,岳雪莲本想让柳晓楠还带着她破冰捞鱼,可他俩都被另一件稀奇的事物吸引住了。

    柳致心不顾柳晓楠的极力反对,建起了一个五十多米长的蔬菜大棚。大棚里栽种着韭菜、芹菜,春意盎然。

    柳致心在年底前正式办理了病退,让女儿接了班。早在十月末,大地上冻前,他便建起这个塑料大棚,开始迈出策划已久的退休生活第一步。

    关得玉大力支持他,儿子的反对自然无效。他每天都守在大棚里,观察着湿度温度的变化,以及对蔬菜长势的影响。

    关得玉是蔬菜大棚里的常客,经常跟柳致心一同探讨农民收入的来源。农民看到效益,才会改变固有的观念,他迫切地希望看到柳致心种菜成功获得收益,只有这样才能带动村里人。

    站在温暖如春的大棚里,欣赏着一垄垄碧绿的韭菜、一畦畦翠绿的芹菜,柳晓楠对岳雪莲说:“父亲在矿山工作了三十多年,经历过几次险情,退休了应该安度晚年,可他偏偏想科学种田。你爸妈也不允许我过多地干涉父亲的晚年生活,可是,建这个蔬菜大棚太劳累太耗费精力了。我母亲也跟着受累,种大田劳累了一春一夏一秋,冬天也不得闲。”

    岳雪莲用手掌轻拂着韭菜苗,抬起头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父亲年轻时的梦想?你们爷俩是不同领域里的勤劳的耕者。”

    耕者!柳晓楠陷入深远的沉思当中,他仿佛再次看到有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在一个寒夜里,背着行李卷独自逃离柳子街,逃离了生他养他的土地。若干年后,他再次把生命注入到这片土地当中。

    寒假前,那篇《经纬线》几经修改最终定稿,柳晓楠打算投寄给一家刊载长篇小说的、大型文学期刊的编辑部。

    岳雪莲建议,不如找家出版社单独发行。她有个学姐,毕业后一直在省出版社做编辑,知道她手中有篇柳晓楠的长篇小说,提前预约希望能够交给她来编辑。

    柳晓楠采纳了岳雪莲的建议,把《经纬线》稿子寄给那位学姐。几天后,岳雪莲接到学姐的电话。学姐说,这部长篇深刻地反映了时代的变迁,人物立意结构语言独具特色,她和主编看过后都很满意,只是部分章节还有待商榷,希望他们能到出版社面谈。

    岳雪莲放假后,两个人登上去省城的火车。学姐提前给他俩订好了宾馆,见过学姐和主编后,便在宾馆的房间里,依照主编的意见进行修改。

    一个星期过后,《经纬线》终于过审,将在春节后正式出版发行,并预付了一部分稿费。

    学姐已经结婚,在家里请两个人吃了一顿饭,并表达了衷心的祝福。

    告别学姐,两个人先去火车站买了当晚的火车卧铺票,然后准备去柳晓楠的二姑家看望二姑。

    岳雪莲曾对柳晓楠描述过的、他奶奶的气质和形象很感兴趣,柳晓楠说二姑跟奶奶的气质和形象最为接近,看见二姑等于看见奶奶,岳雪莲颇有点心神往之。

    买礼品时,柳晓楠忽然想起那家国营工艺品商店。岳雪莲不喜欢金银饰品,只对玉器情有独钟,那块玉观音一直视若珍宝。长篇小说《经纬线》得以顺利出版发行,岳雪莲付出了同样的心血,却坚决不肯署上她的名字。柳晓楠过意不去,想着再给岳雪莲买件玉饰。

    岳雪莲不许柳晓楠乱花钱,以后还得结婚过日子,不是说还要给她买一所大房子吗。柳晓楠说先去看看,有眼缘了再做决定,拉着岳雪莲走进工艺品商店。

    顾客不多,清瘦老者还在,柳晓楠记得他,他却不记得柳晓楠。柳晓楠让岳雪莲从脖子上摘下那块玉佩,让老者辨认。

    老者看到玉观音,马上想起来,端量了一下岳雪莲,连声说极其相配、相映生辉。

    柳晓楠问老者可有好东西推荐。老者没加思索拿出两块条状鸡血石,通体朱砂色,色彩艳丽而无杂质,一块颜色稍深,一块颜色稍浅。

    岳雪莲端在手里细细观赏,屏气凝神,不难看出爱不释手。

    老者说:“产自内蒙,一雄一雌,如同二位青春年少、绚丽多彩。可收藏、可篆刻印章、可做爱情信物。一点建议,二位金童玉女情投意合,不如刻下两枚印章,留作爱的纪念。”

    柳晓楠心念一动,说道:“只是懂篆刻的,不大容易找得到。”

    老者说:“我自幼学篆刻,算不上大家可也说得过去。二位信得过,给点润笔之资便可。”

    柳晓楠担心时间来不及,老者表示几个小时便可,傍晚关店前定能完成,耽误不了他俩的行程。

    岳雪莲对柳晓楠说:“咱俩又不是什么名人,刻上咱俩俗人俗气的名字,白白糟蹋了这两块灵性的石头。”

    柳晓楠说:“稍加变动,便能脱离俗套。这块雄的,刻上‘耕者晓楠’,印章的侧身刻上‘如痴如梦’;这块雌的,刻上‘师者雪莲’,印章的侧身刻上‘如梦如痴’。笔耕不缀,痴心不改;诲人不倦,种植梦想。你觉得如何?”

    岳雪莲明白其中更深一层的含义,这是他们爱的誓言和见证,刻在印章上,犹如刻在心里。不图永世流传,只愿今生圆满。她会意地点点头,用深情的目光给予了赞赏。

    交了部分定金,两个人跟老者告别,去往柳晓楠的二姑家。敲门之后,表姐开的门,见到门外站着这两个人,愣怔了一下。

    柳晓楠也不言语,微笑着任凭表姐去猜。

    表姐瞪了柳晓楠一眼,热情地邀请岳雪莲进屋,一边朝屋里喊着:“妈,你家的宝贝侄子带着女朋友来了。”

    二姑姑父都在家,相见之后,二姑一直握着岳雪莲的手,喜爱之情尽在言语之中。

    表姐则把柳晓楠拉到另一个房间,仔细研究他身上的衣着。她是卖服装的,对服装搭配挺讲究的,可这两个人的衣着品味不落俗套,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

    她因此断定,对待穿衣一贯马马虎虎的表弟,一定是受到他女朋友的影响。得知岳雪莲的职业,表姐惊讶不已。

    柳晓楠关心表姐的感情归宿,表姐的讲述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为表姐两肋插刀的那个小伙子,表现较好得以提前半年释放,工作丢了自己摆了一个服装摊位。表姐给予资金上的支持,业余时间也常去帮忙,只是在感情上仍然犹豫不决。

    父母的反对,旁人的唱衰,加剧着表姐的摇摆不定。后来,小伙子坚决拒绝表姐在时间和感情上的付出,他说他当时的举动并不是图表姐的回报,这反倒让表姐下了最后的决心。

    柳晓楠无法表达什么,尤其是无法祝福表姐,因为他无法确定如此冲动下的感情能不能长久。他简略地讲述了自己和岳雪莲的感情经历,表姐听后默然不语。

    跟老者约定的时间到了,柳晓楠自己去取印章。人不可貌相,老者的篆刻功力非同小可,“耕者晓楠”“师者雪莲”八个字古拙苍劲,“如痴如梦”“如梦如痴”八个字神采飞扬,两枚鸡血石印章如同注入了新鲜的生命。

    老者对柳晓楠说,这是他迄今为止,篆刻过的最有意蕴的两枚印章,并因此给配了一个精巧的木盒。

    告别老者,柳晓楠回到二姑家中。二姑姑父下厨,表姐和岳雪莲在探讨服饰。

    柳晓楠拿出那两枚印章让岳雪莲和表姐欣赏,岳雪莲捧在手里细细端详,惊叹不已爱惜不已。表姐追问“如痴”“如梦”两个词的来历,柳晓楠让岳雪莲给表姐讲讲。

    岳雪莲从那篇《孤岛之恋》讲起,竟把表姐讲得眼泪汪汪,不断擦拭着感伤的泪水。

    柳晓楠不确定表姐是不是受到了《孤岛之恋》的影响。据他事后了解到,春节过后不久,表姐毅然辞去了稳定的工作,选择跟那个小伙子共同闯荡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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