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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五年之期

    五个月后,大三的学习生活结束了,这意味着代培生柳晓楠即将彻底告别大学校园,依据合同回到纺织厂继续工作。

    同学们也各有归宿,保研的、考研的、实习的、本市的、外地的,几家欢乐几家愁。

    孟想想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保研的名单中,可她选择了放弃,学校重新安排她到省师范附属中学实习任教。

    柳晓楠知道后,心急火燎地直接去找校领导,可是晚了一步,一切都无法更改挽回了。他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四处寻找孟想想,难道她不会为了这个轻率作出的决定而遗憾终生?

    孟想想和几个女同学正在校园里拍照,留作青春的纪念。见柳晓楠气势汹汹地走来,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迎上前去,装作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热情地邀请说:“大师兄,跟我们一起拍照吧。”

    柳晓楠拖着孟想想来到僻静处,瞪了她很长时间,忽地抬起一只手说:“我真想给你一巴掌。不考研也就算了,保研为什么不继续读下去?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说放弃就放弃了。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和决定,问题是,最艰难的三年都挺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再熬三年?”

    孟想想仰着一张欢快的笑脸,轻松地说:“我说过的,大师兄。读研在我未来的规划中,眼下我只想尽早地工作。如果我让你失望了,你可以打我一下,不过要轻点,我怕疼。”

    柳晓楠用力地放下手,无奈地说:“做出决定之前,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孟想想反问:“跟你商量你能同意吗?再说,我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言外之意,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需要跟别人商量。目光沉着语气坚定,不仅仅是敢顶嘴那么简单,而是翅膀硬了,正在奋力挣脱羁绊和束缚。

    柳晓楠不得不第一次用看待成年女性的目光,观察陌生人一样打量着孟想想。

    或许是经常在身边转悠的缘故,不知不觉间,他这才发觉孟想想长高了半个头,身材挺拔有致,齐耳短发不知何时变成了羊角辫,更显青春的活力奔放张扬。

    在他的大脑中,一直保存着初见孟想想时的印记,如今无论如何是对不上号了。

    她的确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身穿小花褂、蓝色喇叭裤、黑布鞋,无知者无畏独闯滨城的黄毛丫头。知识丰富了她的头脑,灵动的目光中增添了几分聪慧,唯独没变的是乐观活泼单纯的天性,一静一动之间,无不呈现出富有内涵的迷人魅力。

    三年的大学生活,她在他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成长成熟。

    呵护了三年的小鸟,如今独自振翅高飞,总有些舍不得。柳晓楠说:“太遗憾了。如果你岳老师没出国,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制止你做的这个幼稚的决定。可惜我知道的太晚。”

    孟想想鞠了一躬:“大师兄,我能顺利读完大学已实属幸运,别无他求。每每想到实习后,也能拿到一笔工资,自己能养活自己,我真的很快乐,没什么可遗憾的。”

    “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愿你以后不会为了今天的选择而叫苦不迭。”柳晓楠拿出自行车钥匙,交到梦想想的手上:“我用不上了,留给你,别嫌旧。”

    “自行车一点毛病都没有,跟新的一样。”孟想想可爱骑自行车了,她不客气地接过车钥匙,有些忐忑地问:“以后有时间,我能不能经常见见你、去看看婶娘?”

    “当然可以。”柳晓楠忽然觉得放手也是一种快乐:“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到我们柳氏的祖籍李家庄去看看。当然,也有可能顺脚探访一下孟家庄。”

    “真的呀,大师兄。”孟想想高兴地跳着蹦着:“到时候,我给你当向导。”

    他俩坐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回忆着三年的学习时光,谈论着爱情友情亲情、青春理想奋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分别的惆怅。

    他俩心里都清楚,虽然还在一个城市里,离得也不远,面对扑朔迷离的人生,或许以后再没有这样的心情这样的心境,坐在静静的校园里,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深入地交谈。

    柳晓楠正式回到纺织厂报到。老厂长祝他学有所成,问他有什么要求,具体想到哪个部门工作。他感谢老厂长对他上大学的支持,工作上没有任何要求,服从厂领导的安排。

    老厂长说:“你到宣传部工作吧,专业对口,也有更多的时间写作。谷雨早你一步毕业回厂,现在刚刚担任宣传部长。你们俩在团委工作时配合得很好,虽然感情上发生了一些变故,我相信不会影响到工作上,依然会配合默契,把我们厂的宣传工作搞上去。”

    柳晓楠说:“厂长您放心,我分得清感情和工作,一定会全力配合谷雨。另外有件事,我必须跟您反映一下。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们那批农民轮换工的五年合同就将到期,厂里应该尽早做出决定,是去是留好让大家心里有个数,毕竟事关几百人的选择和前途。”

    老厂长说:“这件事厂里正在研究。据你了解,农民轮换工当中,都有哪些普遍的思想动态?”

    柳晓楠说:“据我所知,大多数人还是想继续留在厂里工作。问题是,五年过去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工作不确定,让他们难以做出选择。也有少部分人家里催婚,可他们又不想离开城市回到农村,情绪很不稳定,势必会影响到工作。”

    老厂长说:“谢谢你的提醒,我和领导班子会很快做出决定。你去找谷雨报到吧,希望你们友谊长存、工作愉快。”

    老厂长没有说出全部实情,柳晓楠也没有去多想。实际上,是谷雨提前跟厂长和相关领导打了招呼,以加强宣传为名把他要到了宣传部。

    从厂长办公室里出来,柳晓楠直接去敲宣传部长办公室的大门。听到一声熟悉的“请进”后,他推开门,面对谷雨的一刹那,他确信眼前的谷雨,已不再是以前他所熟知的那个谷雨。

    谷雨站起身,隔着办公桌伸过手来,热情而不热烈,公事公办地问候:“晓楠,我们都完成了各自的学业,很高兴以后又能在一起工作。”

    “恭喜你荣升宣传部长。”柳晓楠伸过手去,轻轻地握了握,随即松开了:“厂领导安排我到宣传部工作,特来向你报到。”

    心里有点不得劲儿,像是扎着一根鱼刺。谷雨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脖子上的白金项链,都不是他曾为她买的;头发剪短了,烫成了大波浪,松松款款地披在肩头上;虽然穿着厂服,脸上却化着淡妆,干练之中透着一股小妇人的气息。

    时间是何等的残酷,不经意间改变着一切。柳晓楠感到自己的眼睛无处可放,一时难以适应谷雨的形象和身份的双重反差。略微低着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桌面。

    “欢迎青年作家到宣传部工作,请坐。”谷雨坐下来,例行公事地交代工作:“是这样的。暂时不给你安排具体的工作,等你熟悉了相关的工作程序之后再说。”

    柳晓楠坐下来说:“把跑腿的活儿交给我,我不喜欢整天坐在办公室里。”

    “可以。”谷雨知道柳晓楠的脾气秉性,痛快地答应着。她说:“工作谈完了,说点其他的事情。你母亲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柳晓楠说:“恢复得相当好,说实话,你那棵人参功不可没。我母亲经常念叨你,夸你心眼好,让我好好地报答你。”

    “言重了。如果婶子能恢复健康,一棵人参算得了什么。”

    “不瞒你,我到药店查看了一下价钱,我们确实买不起。不管怎么说,我铭记在心。”

    “别再跟我说报答之类的话,我不爱听,也不是你的风格。我说过,你只会多一个关心你爱护你的姐姐。”

    停顿了一下,谷雨淡淡地一笑:“也许你能看出来,姐姐我结婚了,在党的生日那天。”

    二十几天前的事情,自己都没有资格去参加她的婚礼,哪里还敢高攀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姐姐。柳晓楠站起身说:“谷部长,我去跟同事们见见面,熟悉一下工作。”

    “坐下!”谷雨压低声音,严厉地说道:“连声道喜的话都不会说吗?小肚鸡肠,难有作为。”

    柳晓楠没有坐下,而是拱手作揖:“恭喜姐姐、贺喜姐姐,祝姐姐新婚快乐、比翼双飞、前程似锦、早生贵子。”

    “酸不溜丢,没有一点诚意,你真没劲。”谷雨哭笑不得,摆摆手让柳晓楠坐下,关切地问:“你的梦想实现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柳晓楠缺少点精神头,含糊其辞地说:“要说有那么一点打算的话,不外乎顺应自然规律娶妻生子,做咱们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情。”

    “岳雪莲出国留学有一年多了吧?你们平时靠书信保持联系?”

    “我们之间有个浪漫的约定:三年之中不作任何联系,把思念的话保存在心中,用一生的时光去慢慢地倾诉。岳雪莲只跟她母亲保持联系,我知道她平安健康,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不是浪漫是冒险!”谷雨站起身,情绪激动地走了几步说:“亏你还是个作家,一点不懂得女人的心。你不跟着出国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放任自流、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听我的,马上给她写信,写什么不用我教,把她的心拉回到你身边。”

    “几封信就能缩短地理概念上的距离?几封信就能把一颗心拉回到身边?我宁愿相信,我们原有的感情基础是牢不可摧的。”

    “你不要固执。我是女人,也是过来人,我知道女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实话告诉你,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不能完全怪罪我的父母,你的摇摆不定也是决定性的因素。”

    柳晓楠承认这一点,因为表姐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我谁都没怪罪,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意志不够坚定。这件事过去了,以后不必再谈。”

    “你以为我想谈?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一直坚信,爱情能够战胜一切。”

    谷雨无力地坐下说:“但愿你们那个浪漫的约定,能有一个更加浪漫的结局。”

    一个星期后,厂部正式下达文件:首批农民轮换工五年合同即将到期,采取自愿的原则,可再续签五年劳动合同。

    这无疑是个双赢的好消息,不仅满足了大部分农民轮换工的愿望,纺织厂也将得以保留大批熟练工人,还不必承担福利分房等等沉重负担。

    果然,大部分农民轮换工都选择了续签合同。五年的纺织厂工作,让她们(他们)与农村农活彻底脱节,尽管获得城市户口、获得与城市人同等生活权利的希望及其渺茫,她们(他们)还是选择继续留在城市里打拼,苦熬苦等苦盼着。

    只有少数悲观的人,因为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回到农村;另有几个年龄偏大的,迫于来自家庭的压力,回到农村结婚,过上了上代人延续下来的一成不变的生活。

    于智勇找到柳晓楠,商讨着何去何从。他自然不会回到农村,农村没有他的家,他没地方可去;城市也没有他的家,可他却不想续签合同。

    那次带人给岳雪莲家铺地板贴瓷砖,他捕捉到了一点商机,卖春联卖挂历、倒腾劳保品,那都是小打小闹,而滨城的装修业刚刚兴起,他想自己拉起一支装修队大干一番。

    于智勇对柳晓楠说:“厂里续签五年合同,好像是恩赐咱们这批农民轮换工似的,我不领这份情。厂领导才不那么傻,白捡几百名熟练工使用,还不享受国营工的福利待遇,这笔账很划算。想想五年后,咱们这批人当中,最小的都二十八九岁了,在城市里没有户口没有房子结不了婚,回农村又不甘心,就这么为了每个月三百多块钱,在半空中吊着?不如趁亮找宿(读xv),我自谋出路。”

    柳晓楠一直敬佩于智勇的生存能力和经商头脑,站在他的角度,他非常支持于智勇的想法。可是,王萍跟了他四年,不能不考虑她和她家人的感受。

    一个城市姑娘,一个农村小伙,至今不能结婚不敢结婚,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建议于智勇理智地想一想,听取王萍和她家人的意见,再做最终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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