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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绿卡

    岳雪莲轻装简行,只背着一个挎包走出滨城机场候机楼。

    她站在机场前的广场上,仰头久久地凝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深深地沉重地呼吸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压迫着她的胸口。

    她眉头微蹙神色凝重,脚步迟缓地行走在熟悉的土地上、熟悉的城市里、熟悉的人群当中,不像是游子归来,倒像是即将远离故土。

    她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拨打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她小声说着:“妈,是我。我回来了,刚下飞机。”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电话那头的林一丹既惊喜又意外,语气急促:“发生什么事了?”

    “妈,你不要紧张。”岳雪莲用轻松的口吻说:“我只是想回来看一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林一丹说:“你先回家,有家里的钥匙吧?那好,我交代一下手里的事情,马上回家。”

    放下电话,岳雪莲乘上公交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行人和建筑,聆听着售票员报着她心中默念的站名,竟然一个都没错。

    而在她的脑海中,呈现的却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川流不息的车流、以及各种肤色所构成的闲散人群。

    她走下公交车,沿着再熟悉不过的街道,走向那栋生活了十几年的医院职工家属楼。

    街道还是那么的肮脏错乱,四处堆着垃圾飞舞着苍蝇。气味难闻的空气中,混杂着小贩子沿街扯着嗓门的叫卖声。

    家属楼还是那么的破旧与灰暗,墙皮剥落窗户狭小暗淡,阳台上晾晒着五花八门的衣物,没有一点生气;楼道里依旧堆满了杂物,还是那么的狭窄与小家子气。

    打开自家的房门,一股家的温馨气息扑面而来,冲撞着她的视觉嗅觉神经和四肢百骸。她换上拖鞋,急切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巡视。

    家还是那个家,整洁有序,除了多了一些母亲的用品,几乎没怎么变样。地板、家具、书籍、墙壁,无不映着柳晓楠的影子。

    当看到墙壁上、书桌上自己的那些镶在相框里的照片,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她站在空旷的家中,任凭泪水肆意地流淌。这是伤痛的泪水,这是悔恨的泪水,这是追忆的泪水。曾经过往的一切,电影镜头一样一幕幕地在眼前呈现,甜蜜的、幸福的、快乐的、期待的,像一记记重拳,锤击着她脆弱的心胸。

    要过多久才能彻底忘掉这一切?她单手扶墙,几乎站立不稳。

    开门声响起,林一丹推门走进家。岳雪莲泪水涟涟地扑进母亲的怀抱里,终于等来了情感上的依靠。

    林一丹扶着女儿回到卧室里坐下,拿来毛巾为女儿擦拭着泪水,心疼地问:“你这孩子,回到家里还哭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妈?”

    岳雪莲含着泪笑:“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家了?”

    林一丹双手捧着女儿的脸:“又是学习又是做兼职的,比在家时瘦了许多,可见美国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好。你回来也不写信提前告诉我一声,晓楠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参加笔会,刚走了没几天,听他说为期一个月,这可怎么办是好?你这次回来能住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也得跟晓楠见上一面。”

    岳雪莲听罢,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她说:“时间紧迫,来去顶多一个星期,见不到就不见了吧。”

    “那可不行。”林一丹想了想说:“市文联一定知道晓楠具体到什么地方参加笔会,你去打听一下,有电话让他回来一趟,没电话你去找他。”

    “妈,我累了,得倒时差。”岳雪莲岔开话题:“美国人的快餐一点都不好吃,快两年了没吃到你做的饭菜,我馋了,给我做点好吃的呗。”

    林一丹摇着头,穿上衣服去买菜,心里一直不踏实。女儿这次回来的蹊跷,似乎不大愿意谈起有关晓楠的话题,这里面必定有缘故,吃过晚饭一定要问清楚。

    吃过晚饭,方娟听说岳雪莲回国了,跑来凑热闹。岳雪莲给方娟买了化妆品,两个人在小屋里有说有笑,谈论着有关美国的话题。

    林一丹在大屋里独自坐着,注意力全部放在女儿和方娟的谈话内容上。很遗憾,即使方娟提起柳晓楠,女儿也是巧妙地回避不谈。

    方娟走后,林一丹让岳雪莲坐到她的身边,拉着女儿的手说:“雪莲,你这次回来到底有什么事,还是跟妈交个实底吧。不然,妈会一晚上睡不着觉。”

    岳雪莲沉默着,低着头,眼睛不敢看着母亲。

    林一丹抚摸着女儿的脸,让女儿抬起头来:“说吧,早说晚说都得说。妈这辈子经历的事情不算少,也许会给你很好的建议。”

    岳雪莲咬着嘴唇,鼓足了勇气才小声说:“妈,我在美国结婚了,一个月前的事情。”

    林一丹烫着了一般松开手,站起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已是浑身颤抖、面色苍白。

    她用力戳着女儿的额头,声色俱厉:“雪莲啊雪莲,你该如何面对晓楠?他母亲患了乳腺癌,住院手术,不知能活几年。即使这样,他也不让我告诉你,怕分散你的精力,还惦记着你在美国受苦,还想着给你寄钱。老爷子去世后,他怕我孤单,每个星期天都来陪我,给我做饭,收拾卫生,做儿子的也未必如此吧?他一直都坚信着你们的感情,可你哪,你怎么忍心做得出来?”

    “我没有办法。”岳雪莲哽咽着:“我一直爱着晓楠,致死都爱着。可是,爱情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别在你妈面前自欺欺人。”林一丹越说越气愤:“既然背叛了感情,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谈论爱情。他岳子凡又是干什么吃的,女儿就在他的身边,他不是最容不得女人的背叛吗?怎么就能容许自己的女儿背叛?他怎么不拿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话,来好好教育自己的女儿?他就是个废物、白痴,我看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柳致心,去面对自己的学生。”

    “妈,你别骂我爸。”岳雪莲也站起身,大声反驳着自己的母亲:“我爸根本不知道。我结婚瞒着所有人,为的就是害怕我爸知道,怕他阻止,怕气坏了他。”

    “你怕气坏你爸,为了一张美国绿卡,你就不怕伤害晓楠?”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岳雪莲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的样子让林一丹感到很恐惧,女儿的话,也同样戳痛了她的心。

    她冷静下来,抱着女儿坐下,好言安抚道:“妈也不是有意要指责你。结婚那么大的事,至少你得跟妈、或是跟你爸商量一下,怎么能自作主张?”

    “跟你们商量,你们会同意吗?”岳雪莲委屈得流下了热泪,抽抽搭搭地说:“我从小就想有个完整的家,可我有过吗?我深爱着晓楠,这一点我问心无愧,也永远不会改变。偏偏你那个老爷子死了,死的真不是时候,让我在美国看到我们一家团圆的希望。我爸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我就想着如果我能获得绿卡,把你也带到美国,在异国他乡换一个环境,你和我爸或许能摒弃前嫌。”

    林一丹自知亏欠女儿的太多,却不知女儿竟有这样的苦衷和心结。为了自己和岳子凡重归于好,为了有个完整的家,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爱情,这个代价也太大了,以后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来弥补?

    做出牺牲的应该是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为了女儿,跟岳子凡破镜重圆,即使依旧是破镜子,那又能怎样?怎么还不是活着?

    林一丹拥抱着岳雪莲:“傻女儿,你有这些想法,为什么不早点跟妈说?妈不是不能理解,不需要那张美国绿卡,妈也同样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晚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岳雪莲靠在母亲的肩头上,泪流不止:“我已经拿到绿卡,是美国公民了。”

    林一丹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可怎么跟晓楠交代呀?”

    “我没脸见晓楠,这次回来是想悄悄地带你去美国。我给晓楠留下一封信,说明情况,但愿他能理解,但愿不至于把他伤害得太深。”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我脑袋里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

    彻夜无眠。天快亮时,林一丹才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母女俩几乎同时醒来,岳雪莲同样没睡好,眼皮浮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晦暗长发凌乱。尽管在美国时为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辩解,回到家里面对柳晓楠这个绕不开的名字,她还是陷入深深的痛苦自责与悔恨当中,她还是幻想着一切能够从头再来。

    所幸的是,她不必直接面对柳晓楠,否则,那将是她精神上的一场灾难。

    林一丹看到女儿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憔悴,着实心疼不已,顾不上梳洗做早饭,把自己经过一夜深思熟虑的想法如实地告诉女儿。

    她说:“雪莲,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往前走。妈想好了,妈跟你去美国,只不过不能跟你一起走。咱们伤害了晓楠,不能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妈在家等着晓楠回来,当面跟他说清楚,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再飞往美国。”

    岳雪莲惨淡地一笑,心里多少获得了一点安慰。至少,她的前期的目的达到了。

    简单地吃过早饭,林一丹让女儿再睡一会儿,自己到医院递交了辞职报告。回来时,见女儿并没睡,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在那儿发呆,好像在写信,可信纸上没有一个字。

    林一丹坐到女儿身边,急不可耐地询问她最为关切的一个问题:“雪莲,那个美国人从事什么职业?有没有照片,让妈看一眼。”

    岳雪莲从挎包里拿出美国绿卡和一张照片,一同交到母亲手里。林一丹看了一眼绿卡,随手放到照片下面,眼睛紧盯着照片上的那个美国人。

    这是一张在教堂里的合影,岳雪莲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露出淡淡的幸福的微笑;身旁是一个身穿西服的白人小伙子,看相貌年纪好像并不是太大,文质彬彬的还很帅气。

    这应该是张结婚照,心里的一块重磅石头,轻飘飘地落了地。

    岳雪莲介绍说:“他叫杰克,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文学教授,比我大五岁,之前未婚。他信奉上帝,也崇拜东方文化,会说简单的汉语。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口语并不好,上课听不大懂。他得知我来自东方,也是一名大学老师,便想跟我学汉语。就这样,我们互相学习,既是师生也是好朋友。”

    见母亲脸色明朗,静静地聆听,岳雪莲接着说道:“大概在一年后吧,他开始追我。我跟他讲起柳晓楠,讲起我和晓楠之间浪漫的约定,希望他知难而退。他很感动,可他是个执拗的人,一直不肯放弃。在这期间,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柳晓楠的事情。直到你那个老爷子去世,我才答应了他。我跟他提出两点要求,马上举办婚礼,不能大张旗鼓,只限于他的父母以及几个朋友和同事知道;结婚后,我父母要跟我们生活在一起,这是我们中国的传统。他都答应了,我们这才在教堂里,举办了一个简单的结婚仪式。”

    林一丹再也无法去指责女儿,毕竟女儿的幸福高于一切。接下来的几天,岳雪莲带着母亲办理了签证和出国定居的相关手续,她赞同母亲的做法,决定自己先行回美国。

    她给柳晓楠写下一封信,通过邮局寄到纺织厂宿舍。

    马上要返回美国了,过上一种向往已久的自由生活,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可心里总是有些难以割舍的东西。

    临行前的头一天中午,岳雪莲来到师范附属中学,去找孟想想。这次回国她一直保持低调,没有通知联系任何人,唯独想见见孟想想。

    孟想想是除她以外,跟柳晓楠最亲近的那个人。通过母亲得知孟想想在医院里的表现以及实习地点,她觉得更应该有所交代。

    孟想想正在宿舍里午休,冷不丁地突然见到岳雪莲,高兴得“嫂子”“老师”轮番地喊。

    岳雪莲冷淡地说:“我不配做你的老师,更不配做你的嫂子。”

    听了岳雪莲讲述这次回国的目的,孟想想哀叹道:“你辜负了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让大师兄可怎么办呀?”

    岳雪莲说:“我来找你,是请你帮我一个忙,不是让你来教训我。我把我在美国的联系地址留给你,如果以后你的大师兄有了什么重大事情重大变故,麻烦你写信告知我一下。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我们以后不再是师生是姐妹,我也希望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尤其不能让你的大师兄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如果你爱着你的大师兄,何不趁此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下?”

    “我知道大师兄有多爱你。”孟想想拨浪鼓一样摇着头:“大师兄怎么可能再会爱上别人?”

    岳雪莲提醒孟想想:“别忘了,你的大师兄对你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种感情基础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你的大师兄值得你去爱,对吧?”

    孟想想依旧摇着头,只为她的大师兄伤心落泪。

    岳雪莲没有想到,有一个人还想明目张胆地趁火打劫。

    登机前,前来送行的方娟搂着岳雪莲的肩膀,小声说:“小狠心的,你就这样把柳晓楠撇下了?也好,反正我暗恋他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早就下手了。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只好勉为其难,去好好安慰安慰那个伤心的人吧。”

    岳雪莲警告方娟:“你跟他不合适,他也不会爱上你。我已经伤害过他一次,请你不要再去伤害他了。否则,我跟你不再是姐妹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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