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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跨洋电话

    柳晓楠感谢谷雨,她每星期只给他半天假,用行政手段遏制了他的欲望的进一步升级,促使他不能沉迷于炒股,回归理性投资者的平和心态;他感谢那个老爷子和他留下来的一段悲壮故事,老爷子等待了一生的那一声长号,在他的心中吹响,驱散了心头的魔咒。

    柳晓楠到文联开了一张介绍信,走进市内一家荣誉军人光荣院,跟工作人员亮出身份说明来意。

    那些来自不同地区、各个时期的伤残老兵,听说这个年轻人是电影《从军记》的原作者,想听他们讲故事,想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都积极踊跃地讲述他们各自的人生经历和战斗历程。

    一连几天,柳晓楠作为一个晚辈、一个倾听者,跟这些年迈的老兵们打成一片。那些或残酷、或惊险、或壮烈、或平淡无奇的战斗经历,滋润着他的心灵,丰富着他的情感世界,激荡着他的胸怀。

    他在这些有着不凡人生经历的老兵身上,寻找那七个普通士兵的影子。

    采访结束后,柳晓楠跟这些老兵们合影留念。他打破常规,先单独塑造每一个个体的形象,再组合到一个具体的战争场景中。

    当那七个普通士兵的名字和形象,一一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定格,他再也抑制不住创作的冲动,一边构思一边打底稿。

    他再次进入亢奋的创作状态,行走坐卧脑袋里都是那七个普通士兵的影子,甚至晚上做梦时,也是炮火连天的战争场景。

    这天下楼吃晚饭时,柳晓楠遇见了孟多多。孟多多叫了一声大哥,他答应了一声。

    平时见面的机会挺多,一如既往地平淡地相互打声招呼,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孟多多可不像她的姐姐,穿衣打扮向城市姑娘看齐,柳晓楠对此颇有看法,嘴上不说可都表现在脸上,对她一直很冷淡。

    走出宿舍大楼,柳晓楠灵机一动突然回头,对跟在后面的孟多多说:“晚上你要是没有什么事,到我的宿舍来一趟,我找你有点事。”

    孟多多忙不迭地点着头,即忐忑又暗自欣喜,这还是眼前这位大哥,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去他的宿舍。

    刚住进纺织厂宿舍的时候,她数次到大哥的宿舍,想帮着大哥洗洗衣服什么的,也算是对大哥把自己办进纺织厂小小的回报。可每次都被大哥冷着脸拒绝,以后也只能识趣地敬而远之。

    参加工作以后,她被分配到大哥曾经工作过的班组,班上的师傅们对她都很照顾,她这才知道是大哥一手安排的。时间久了,她渐渐知道大哥在纺织厂里的一些事情,以及在大家心目中的声望。

    她相信了姐姐对她说过的话,大哥能把自己办进纺织厂,也能把自己开除出厂。因此在工作生活上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故意吃得很慢,眼角瞥着隔着几张饭桌的柳晓楠,等柳晓楠走出食堂,孟多多才紧扒了几口饭,不远不近地跟着低着头走路的柳晓楠,回到宿舍楼。

    回到宿舍里,孟多多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迫不及待地上楼敲响那扇阁楼的房门。

    柳晓楠把孟多多让进屋,拿出香蕉桔子给她吃,不经意地问道:“最近见没见到你姐姐?”

    原来是找姐姐。孟多多心里有点凉,她说:“姐姐放寒假时,来找过我一次,现在应该回到家里。你找我姐姐有事?”

    柳晓楠说:“我不找你姐姐,只是随口一问。是这样的,最近我想写一篇有关山区的文章,可我没去过真正的山区。你跟我讲一讲你们老家的山、老家的村子、老家的乡亲,还有什么险峻好玩的地方。”

    这可难不倒孟多多。来到滨城,别人问起她老家的事,她都含含糊糊地一带而过,村子里太穷,说出来丢人。大哥感兴趣,说明姐姐并没有说过,因此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孟多多的讲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和主观意识,柳晓楠越感兴趣,她讲得越欢。

    在柳晓楠的引导下,孟多多基本上讲出了山区的特色,结合他自己的想象,在脑海中勾勒出他所需要的地理环境。

    柳晓楠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一直唠到很晚才散,让孟多多带走一串香蕉作为奖励。

    春节前,办公室人员都异常活跃,忙里忙外公私兼顾,办公室里一下子冷清了。谷雨对此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柳晓楠反其道而行之,每天静坐在办公室一隅奋笔疾书,让她颇感意外。

    谷雨没敲门走进去,站在柳晓楠的身后,看他书写的内容。

    柳晓楠写作的底稿历来都是字迹潦草,为的是让书写的速度能够跟上大脑的构思速度。谷雨看不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又在写什么大作?”

    柳晓楠抬起头说:“一部战争题材的长篇小说,前阶段到荣誉军人光荣院采访,收集素材,为的就是做积累。我不能让某个人说我,《经纬线》是我唯一的一部长篇。”

    “小心眼。”谷雨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柳晓楠的对面:“我那样说也是为了激励你。另外,我纠正一下我之前的一个观点,买股票不是赌博,也不是歪门邪道。”

    “不容易呀!”柳晓楠感慨之中带着嘲讽:“能让部长大人转变观念、纠正错误真是不容易,是谁有那么大的能力?”

    “是我家老爷子。”谷雨伸手拍了一下柳晓楠的脑袋:“老爷子说,你站在时代的潮头,非常有眼光有勇气有魄力。虽然你最终没能成为他的女婿,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很欣赏你的。说说,股票的收益怎么样?”

    柳晓楠放下笔,揉着发酸的手腕说:“收益与风险并存。那天我疯炒了一天,预感到股市疯狂过后必遭重创,大涨之后必是大跌,幸亏我判断准确及时收手。事后冷静地想想,炒股只能作为一种经历或是手段,不能作为人生的目标。现在我只做长线,回归自己原有的轨道上来。”

    谷雨说:“我很佩服你的自我调整能力和控制能力。我的农村小老弟,你将来必成大器。”

    “你不必捧我,我也不想做什么大器。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做自己应该做的,做自己能做的。”

    “下午我没什么事情,你能不能带我去证券交易大厅,让我也感受一下疯狂的滋味?”

    “不能。很多人暗中盯着咱俩,你以为你还是个小姑娘,想怎么疯就怎么疯?身为领导,要为部下做好表率;身为人妻,要承担起相夫教子的职责。”

    “你少来,你又没结过婚,没资格教训我。”

    “我和岳雪莲早已是事实上的夫妻,如果不是她出国留学,我们也应该登记结婚了。你知道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什么吗?结婚半年多了,怎么没有一点反应?事业重要,养育下一代更为重要。”

    “脸皮真厚,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吗?咸吃萝卜淡操心,要你多管闲事?”

    谷雨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带着一股怒气摔门而去。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仍然气愤难平,他不就是想说自己是官迷吗?

    春节放假的头一天晚上,柳晓楠去了林一丹的家,确定一下明天回柳子街的具体行程。

    林一丹面有愧色地说:“抱歉了,晓楠。科室领导安排我值班,不能跟你回你家过年。不过,阿姨还是要谢谢你。”

    柳晓楠很不理解:“阿姨是返聘回去工作的,你们科室领导是怎么想的,医院没人了安排您值班?”

    “这也不能怪科室领导。”林一丹解释说:“我们科室有一对南方的小夫妻,结婚后很多年没能回老家过年了。科室主任找到我,希望我能为年轻人着想一下,替他们值个班,让他们回趟老家跟亲人团聚。我孤身一人,在哪儿都能过年,照顾一下年轻人未尝不可,只能答应。”

    事已至此,柳晓楠也没什么好说的,林阿姨的做法无可厚非,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柳晓楠,林一丹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愧疚。老了老了,竟然跟晚辈撒起谎来,尽管事出有因,可也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

    事情的起因是,她把柳晓楠考虑到她孤单,邀请她到柳子街过年的事,写信告诉了岳雪莲。信中大力夸赞柳晓楠如何善解人意有孝心,她有地方过年了,让女儿不必担忧。

    没想到,岳雪莲收到她的信件后,考虑到回信阻止来不及,竟然一个跨洋电话打到她的办公室里,坚决不许她跟着柳晓楠回柳子街过年。

    问其原因,岳雪莲只说还没结婚,跟着柳晓楠到人家家里过年算什么,自己没家吗?态度强硬不容商榷,总之一句话,到谁家过年都可以,就是不能到柳晓楠家。

    她明显能感觉到女儿态度上的显著变化,甚至通过电话线,她仿佛都能看到女儿声色俱厉的冰冷样子。出国留学前,女儿谈论起柳子街,一直都是眉飞色舞的,今天这是为了什么?

    她按照柳晓楠的意思,并没有把姜长玲生病住院的事情告诉女儿,现在同样不能说想借此机会,给姜长玲做一下简单的复查。她想问清原因,岳雪莲却说电话费太贵,不能多说,照她说的做就是了,否则她会很生气,便匆匆挂断电话。

    事后,她反复思考,跟柳晓楠回家过年,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为什么会引起女儿这么大的反应。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一点,女儿一定是怀疑自己跟柳致心曾经有过瓜葛,这才竭力阻止自己去柳子街。

    她暗自苦笑,有瓜葛也不用等到人老珠黄,那就让女儿彻底安心,照女儿说的做吧。

    她找科室主任主动申请春节期间值班,在值班这一点上,她并没有欺骗柳晓楠,可心里依旧难过。她并不怕孤独,这辈子孤独的日子还少吗?

    她隐隐地觉察到女儿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一通国际长途,只字未提柳晓楠,但愿只是为了阻止自己跟柳致心见面共处。

    柳晓楠独自回家过年,见母亲身体并无大碍,精神头也比较开朗乐观才放下心来。吃过晚饭,跟父母唠起蔬菜大棚,他也担心父亲劳累过度。

    柳致心说越来越有经验,省时省力,收入较之往年略有增加。

    姜长玲在一旁说:“今年还幸亏想想来家里帮忙,要不,我真能累出好歹来。”

    柳晓楠看着母亲:“孟想想一直在家里帮着干活?”

    “可不。”姜长玲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想想放假后买了水果来咱家,她说她开始挣工资了,以后会经常来看我。那时候正卖韭菜,我和你爸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她就要留下来帮把手。我和你爸劝她回家,人家也有爸妈。我住院时,这闺女身前身后伺候我,咱哪能还让人家闺女在咱家受累。想想说她家冬季没有什么活,帮婶娘干活也是应该的。这闺女诚心诚意,我和你爸只能让她留下来,帮我做饭,跟你爸去卖菜,我轻快了不老少。你要是早回来三天,还能碰见她。”

    柳晓楠不知说什么好。柳致心问他:“你和小孟平常经常见面?”

    柳晓楠说:“从她实习工作以后,只见过几面,都是她去看她妹妹,顺便上我那坐坐,平时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来往。”

    柳致心点着头说:“这就说明这孩子对你妈是真用心,不是图你什么。小孟跟我去卖菜,吆喝起来嗓门那叫一个响亮。不知是我老了,还是她本身有那个素质,算起账来比我这个老会计都快,反正你是比不了。干了半个多月的活,大棚里透亮了才走。我想给她点钱,又怕伤她的自尊,这不成了雇她干活?我买了一些牛肉和鱼让她带给她爸妈,以后你再想办法补偿一下,这么做可以吧?”

    父亲考虑的周全,柳晓楠说:“这样最好。原以为是我帮了她,实际上她帮我的更多。”

    孟想想的感恩之心,并没有在柳晓楠心中引起太大的波澜。他回到自己的屋里,从背包里拿出那个镶嵌岳雪莲在美国校园里拍摄的、全景照片的小相框,摆在书桌上,开始投入到创作当中。

    每当思路阻塞,他便抬头看着照片中微笑的岳雪莲,如同她就在他的身边,为他整理修改草稿,为他鼓劲打气。

    春节假期结束,柳晓楠又把镶嵌岳雪莲照片的小相框装进背包,带回他的宿舍,让她继续陪伴着他。

    上班后不久,柳晓楠的中短篇小说集后期的稿费寄到了。考虑到岳雪莲暂时不再需要他的经济支持,他把这笔钱全部投进股市。

    春节后股市低迷,股价走低,正是大量买进投资的大好时机。

    柳晓楠也曾犹豫过,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手里是不是要留下一部分储蓄?因为有父亲的蔬菜大棚和自己手头正在写的长篇作支撑,他最终还是全部投入进去。

    他认为勇气与胆量,在一些特定时期特定场合,往往比技巧和能力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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