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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兴衰

    荒凉的小山岗被推平了,深坑被填满,一块宽阔平整的场地呈现在村头。同时开辟了一条直通后山坡的平坦山路,村民上山劳作、运送农产品一路坦途,再无颠簸爬坡又容易翻车的困扰。

    因为宋鸽的报道,柳晓楠的构想引起县乡级相关部门的重视。派人实地审查后,给柳子街村下拨了一笔扶持资金,用于蔬菜水果批发市场的后序建设。

    柳晓楠的构想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和关得玉站在村头的场地上,讨论着后续的规划。

    关得玉说:“晓楠,为了柳子街,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三叔不想再说什么好听的话,你也不需要,回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柳子街自己去办。”

    柳晓楠说:“三叔,我只想摘下柳子街贫困村的帽子,让我们的祖先不再蒙羞。”

    关得玉用力拍打着柳晓楠的肩膀:“你做到了,柳子街也一定会因此而改变面貌。”

    孟想想在周末的傍晚,开着车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柳子街。

    其宇其梦一下车,院子里立即变得鸡飞狗跳。其宇跟狗摔跤,他搂着狗的脖子,狗把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一人一狗扭打在一起;其梦要跟小鸡小鸭玩,追得小鸡小鸭满院子跑。

    姜长玲正在做晚饭,听到院子里的喧闹,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说:“其宇其梦,你们两个看见小动物比看见奶奶都亲。衣服都弄脏了,当妈妈的也不管管。”

    孟想想从车上往下拿东西,她说:“婶娘,是你儿子不让管。他说孩子要散放,不能圈养。”

    姜长玲说:“你们两个真是的,什么散放圈养的,又不是小鸡小狗,拿孩子一点不知道高贵。”

    其宇说:“奶奶,大黄狗又长力气了,我还是摔不倒它。”

    姜长玲对其宇说:“你长大黄狗也跟着长啊,别跟狗玩了,太脏。你进家,奶奶给你洗洗。”

    其梦说:“奶奶,以前没有这些小鸡小鸭啊,太可爱了。”

    姜长玲对其梦说:“这是母鸡抱窝才抱出来的。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跟你哥哥一样淘狗嫌(淘气的意思),小鸡小鸭要是被你撵得腿瘸了,就活不成了。上奶奶这儿,给你俩洗洗手。”

    孟想想让其宇其梦听奶奶的话,两个孩子这才跑进屋里自己去洗手洗脸。走过姜长玲的身边,她问婆婆:“晓楠和我爸呢?”

    姜长玲说:“爷俩去池塘了。”本来不想说,忍不住还是说道:“你个傻媳妇,这都半个月了,才想起来回家找男人,晓楠还得我替你看着。”

    孟想想明白婆婆所指的是什么。宋鸽还车的时候,玩笑地说你婆婆把我当成第三者了,学姐和婆婆的关系真让人羡慕。她回答说我和婆婆既是婆媳也是母女。她笑着问婆婆:“婶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啊?”

    姜长玲说:“我相信我儿子,我不相信那个女记者。年纪轻轻的,自己不找对象,净想吃现成的。”

    孟想想说:“宋鸽也是为了柳子街的发展,为了帮助晓楠。婶娘和我爸两地分居的那三十年,不正是靠着相互信任走过来的?”

    “那能一样吗?”姜长玲恨孟想想不开窍,指点着说:“过去人穷人傻,傻到只想填饱肚子,现在你两地分居一年半载试试?要不是看在我生病住院时,你像亲闺女一样伺候我,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我知道婶娘是为了我好,以后对待宋鸽的态度也要好一点,不然会让你儿子难堪。”

    “要是半路上换了儿媳妇,我这张老脸那才叫难堪。”

    孟想想搂抱着婆婆的胳膊,嬉笑着:“有婶娘为我坐镇,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吃过晚饭以后,其宇要爸爸带他去钓老鳖,其梦要妈妈带她去捉蚂蚱喂小鸡。虽然河里的老鳖早已绝迹,柳晓楠还是要带着儿子去钓鱼,满足儿子的好奇心。

    在对待孩子的教育上,柳晓楠和孟想想从自身的经历中总结出自己的教育观念,不去扼杀孩子的天性,大自然是最好的课堂,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他们没有强制给孩子报任何课后辅导班,也没有给孩子额外增加作业量。只要孩子准确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剩下的时间给予孩子充分的自由。

    一家四口来到河边,柳晓楠和儿子抛竿钓鱼,孟想想和女儿在草地上捉蚂蚱。因为想钓老鳖,没有使用浮子,用牛肉块做饵,采用底钓的方法。抛竿后,把鱼竿往岸边一插,静等鱼儿老鳖上钩。

    其宇沉稳地坐在岸边,眼睛盯着鱼线,他问道:“爸爸,听奶奶说,你小时候,差点被河里的淹死鬼勾走,是真的吗?什么是淹死鬼?”

    柳晓楠说:“那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人在河里淹死了,变成了鬼魂,所以叫淹死鬼。世上本没有鬼,是人们心里有鬼。爸爸在河里差点淹死倒是真的。”

    其宇说:“奶奶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晓楠说:“这是为了阻止小孩子不要私自去玩水野游。不论是在河里还是在海里,水下的情况十分复杂,没有大人的监护,下水游泳是很危险的。爸爸亲眼目睹过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在河里淹死。可是,战场上的勇士,难道因为知道会战死,就不去冲锋陷阵吗?”

    其宇说:“我明白了,爸爸。男孩子一定要勇敢,能打倒不能被吓倒。就像我跟两个沙叔叔学摔跤一样,不能因为摔疼了或是摔不过,哭着鼻子放弃不学了”

    “非常正确。”柳晓楠肯定儿子的想法:“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如果遇到艰险和困难就胆怯退缩,如同跪地不起、低头认输一样,那就不是一个男儿的所作所为。”

    其宇正在琢磨着爸爸的话,忽见鱼竿的杆头猛地下沉弯曲,急忙双手抓住鱼竿,站起身用力抬起鱼竿,却拉不动,急得大喊:“爸爸,是大鱼,我拉不动。”

    柳晓楠只是收起自己的鱼竿,给儿子腾出更大的场地,他站在一旁说:“其宇,你要靠自己的力量拉上大鱼。你一定行的。”

    其宇撅着屁股仰着头,高高地擎着鱼竿,吭哧吭哧地向后倒退着。大鱼在水下拼命地挣扎,拉动着鱼竿左右摇摆,其宇的身子也跟着左右摇摆,退两步进一步的。

    柳晓楠大声鼓励儿子:“其宇,坚持住,这条大鱼也快没力气了,它一定会成为你的战利品。”

    听到儿子的喊叫,正跟其梦捉迷藏的孟想想,领着女儿一同跑过来。看见儿子憋红了脸,两只小胳膊颤抖不已,也跟着给儿子鼓劲:“其宇,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能战胜水里的怪兽。”

    其宇摇晃着身子喊:“妈妈,我一定会打败它。”

    其梦喊了一声:“哥哥,我来帮你。”

    她从侧面抓住鱼竿,想帮着哥哥一起用力拉,却因为角度不同,用力的方向不同,不但没有增加哥哥的力量,反而被水中的大鱼往前拉走了两步。

    其梦马上松了手,跑到哥哥的身后,紧紧抱住哥哥的腰,立即稳住了哥哥的脚步。兄妹俩一起向后用力,一步步拖动着水中的大鱼,慢慢向岸边靠近。

    柳晓楠跟孟想想点评说:“咱女儿非常聪明,方法不对马上另找对策,难得。”

    孟想想说:“咱儿子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很有恒心很有毅力的。”

    兄妹俩齐心协力,终于把水中的大鱼拉上岸,原来是一条五六斤重的大鲶鱼。

    两个孩子累倒在河岸上,喘息了很长时间才站起来。在他们以后的人生岁月中,一定会记得在少年时期,曾经有过一次征服大鱼战胜自己的难忘经历。

    其宇其梦兴高采烈地抬着大鲶鱼回到家里,争先恐后地跟爷爷奶奶讲述着钓鱼的经过。

    跟孙子孙女玩了一会儿,柳致心感觉到眼皮发沉,躺在炕头上打盹。孩子的吵吵闹闹,丝毫不影响他的睡意。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孟想想对柳晓楠说:“应该领咱爸到医院检查一下。这么能睡觉,是不是因为血脂高或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引起的。”

    这句话提醒了柳晓楠。在家住的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父亲每天中午晚饭后都要打个盹,他一直以为是跟忙碌与劳累有关,还曾经劝说过父亲放弃一部分耕种。

    父亲很固执,自己的土地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柳致心睡醒后,柳晓楠跟父亲说了孟想想的担忧。柳致心说:“你们不要小题大做。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一年年都不感冒,能有什么病?每天干那么多的活儿,累了打个盹儿还不是正常的?”

    孟想想说:“爸,跟我们回滨城检查一下,没有毛病不都放心了?”

    柳致心固执己见:“你们忙你们的去,不用担心我。我要是感觉不舒服,我自己会到我们矿医院去检查。”

    面对如此固执的父亲,柳晓楠和孟想想也只能劝说,抽时间自己回矿医院检查一下,也跟以前的工友们见见面、叙叙旧。

    柳致心满口答应,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自信。

    回到滨城后不久,柳晓楠接到赵广志打来的电话,让他参加文联的一个座谈会。很长时间没有参加文联的相关活动,赵老师亲自邀请,自然得一口答应。

    在一个下午,柳晓楠开车按时来到文联。文联和编辑部还在白云山路的半山坡上,他把车停在外面的马路边,徒步走进这个幽静的小院。

    行走的脚步很慢,四处打量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十五年,那时的柳晓楠还是个青涩的文学青年,同许许多多的青年人一样,怀着满腔的热血和激情,追寻着自己的文学梦想。

    正是在这座已经陈旧的小楼里,他怀着忐忑和激动的心情,第一次见到了给他写退稿信的赵广志老师,得到了赵老师当面的热心指点。

    也正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岳雪莲,一个孤傲的女大学生,佩戴者一枚令人羡慕的白色校徽。

    第一次交谈,她指出他描写上的缺欠,他抛出麻袋片理论,结果不欢而散。当时,只有那一对若隐若现、闪烁着瓷性的光的小虎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岳雪莲离开他已有十个年头,所有的幸福和痛苦都残存在记忆中。他并不愿意想起那些往事,可林阿姨留给他的那套房子,又让他不得不时时想起。

    他和孟想想依旧定期前去打扫卫生,十年间从没间断。

    那时候,他把编辑部当成自己扬帆起航的母港,如今已觉得有些陌生。以前他是这里的常客,现在只有赵广志老师的电话能让他想起这里。

    柳晓楠走进二楼的会议室,跟赵老师和还在坚守的老编辑们握手寒暄,跟早他一步先到的与会者们打招呼。他发现,与会者都是跟他同一时期,来自各个基层,由文联一手扶持起来的作家作者们。

    开会了,赵广志的开场白颇为心酸:“如今的文联门可罗雀,诸位能够在百忙之中听从文联的召唤,实属不易,说明大家还没有忘了曾经的娘家。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是因为我要退休了,以后再也没有时间和能力为大家服务。”

    大家不约而同地热烈鼓掌,掌声的意涵却是模糊尴尬的。是感谢赵老师和文联曾经不遗余力地扶持过自己,还是欢迎赵老师光荣退休?是因为想起了曾经的执着和意气风发,还是为至今不再提笔写作而羞愧?

    赵广志摆摆手,大家安静下来后,他说:“今天把你们召集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催你们写稿子,只想跟你们说说心里话。虽然大家为了生活都在各自忙碌着,虽然是商品经济社会,文学不再吃香,提起自己是作家作者脸都要红。可我还是要说,文学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梦想,我们曾经为之付出过青春和激情,是梦想就不该被遗忘。闲暇的时候,大家还是要写一写的,只当是修身养性......”

    柳晓楠注意到,赵老师的头发已经斑白,表情依然温和,心中一定无奈。不说别人,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写过一个字了?

    眼看着文学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不断地滑坡落寞,赵老师一定会有无力回天的沧桑感。

    大家纷纷发言。有的说,并没有停止写作,而是转移了阵地,在网络上写博客。从网络用语,谈到了现实中的称呼变化:先生一词取代了同志、师傅,尊贵的小姐一词却被污名化,成为某种职业女性的代名词。话题深入下去,渐渐演变成牢骚与抱怨。

    什么土豪横行、“小三”盛行,房子越来越贵、网吧越来越多,看书的人越来越少、玩游戏的人越来越多,人心不古、生意难做......不一而足。

    群情激愤,好像他们放弃文学,是不良的社会风气造成的。

    作为他们当中最为成功的转型者,柳晓楠始终一言不发。

    座谈会变了味,赵广志只是一味地苦笑。

    散会后,柳晓楠独自留下来,陪赵老师多说几句话,邀请赵老师退休后,去他的养殖场钓鱼散心休闲娱乐。

    晚上,柳晓楠在酒店宴请赵老师和编辑们,表达对老一辈文学编辑们昔日对自己栽培扶持的感激之情。

    微醉的赵广志问柳晓楠:“今天的座谈会,是不是有些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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