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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那时的我总是会想着如果明天遇到你,我将会用千万个已准备好的剧本迎接。

    婴儿的一声啼哭,通告了世界自己的到来。让这多元的世界为自己安排将要生活这所谓一生的剧本。

    林阳的手机发来短信,薛凯:“是个儿子,叫薛銮,你那边怎么样?”

    林阳看着手术室门外的绿灯,紧张的手心冒出了汗,腿也不自觉的抖动,并且频率越来越高。看到手机后,更是越发的紧张。像是两人上学一同被叫家长,一个到了接受审判,一个却苦苦煎熬的等待着审判来临。

    林阳站后来回踱步,手术灯关掉。护士从手术室露出侧身说:“母女平安”。

    艾韫瑶虚弱的躺在病床,旁边的婴儿也扶在母亲身旁,像是不适应这刚到的世界,所以害怕闭着眼,不愿睁开。林阳见状那红彤彤的脸庞既是欢喜,又是如履薄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两人像是老夫老妻,又像是情侣般的腼腆。不到一会,本应两人的气氛却被身旁的婴儿搅得不知去向。当护士来到病房抱起婴儿,本想告知林阳需要准备的东西,可婴儿这时却忽然间声泪俱下,像是河坝放了闸,又像是发了情般的野猫。无奈放下婴儿,雨过天晴,直至薛凯与其父亲来看望时再次上演。

    薛凯父亲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是演艺界的一颗巨星”,众人听到哈哈大笑。

    可怪在林阳抱起时,婴儿却没了哭声,强硬的咧着嘴,睁着眼。像是无法说话,只得伸出舌头向林阳表示着友好,那硕大的眼睛外加持的双眼皮直视着他。此时林阳的内心像是被雷电击中,那一刻,他多么想希望她就是自己的女儿。

    薛凯向艾韫瑶问道:“咱闺女叫啥名?”

    艾韫瑶回道:“还没起呢,艾性不好取。”

    话题终结,直到五分钟后。

    林阳注视着怀中咧着嘴的婴儿说:“就叫艾笑吧”。

    几月后,市场买来蔬菜的林阳用着不协调的脚步和身旁的‘界’,走向艾愠瑶家中。也是自从被绑架事件后,再到艾笑出生。林阳在公司里被薛凯逐渐的边缘化。一先的他只是有些疑惑,直到那被神话的自己,流言四起后,便起了不甘的心思,也仍是无可奈何。但林阳坚信着上市计划一旦启动,就绝不会戛然而止,再想想,自己参不参与也并不那么重要了。于是他有了充足的时间,来照顾行动不便的艾韫瑶,与自己欢喜的女儿。他们时常重复着这么一段对话;

    她说,你就应该去做保姆。

    他说,对,我是有保姆的命。

    家中的‘十一点’像是也荣升了地位。它不仅每晚陪伴着艾韫瑶睡觉,在早晨帮她摆好拖鞋,而且还会时刻在艾笑身旁保护着她。她哭了,‘十一点’便会跑到艾韫瑶身旁拼命的摇着尾巴,寻求帮助。她笑了,‘十一点’便会转着圈高兴呐喊。它像是已经将自己当作家中的男主人。每当林阳到来时,它便实时会注意着他的动向,紧跟着他的脚步,露着獠牙象征着自己的位置。所以林阳每次不仅会备好艾愠瑶饭菜,还会备好上等的口粮,只为讨好自己一手带进的敌人。林阳将饭菜做好后便会找各样的借口离开。一开始两人还会有些不尴不尬,再后来便默契的习惯,哪怕有些借口早已用了千万遍。

    在之后的日子里,林阳反复思考后便强制将外婆接到自己身旁,尽管外婆及其的不情愿。他不得不承认,人总会在自己闲置的时间里,思索到本应至关重要却置之脑后的想法。林阳将外婆安置在自己的主卧,本想让她享受晚年的他,却又没料到她本身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那天,她穿着环卫工人的服装,手里扛着一把用五彩布条缠绕的扫帚笑嘻嘻的走向林阳身旁。林阳本想训斥他时,她却把手里纂着皱巴巴的三十元塞进林阳的口袋,说道:“这是我的房费”。

    “你闲了可以找我聊天,或者在院子里采采花,林阳眼眶湿润的说道:“你不是最喜欢花吗?”

    外婆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没有到被人照顾的地步似的,她将泥垢的手在屁股上擦了擦走进屋内说:“我早就不喜欢了”。

    随着日子长后,林阳渐渐接受了外婆的行为,看到她回家时在门槛前静坐,微风略过银白色发梢,日光的喷洒在身旁徘徊,却也无法阻止她周围的孤独迸发出的苦色。林阳有想过送她回家,但也只是想想。他只能下班时,在街道的尽头,扛起五色编织绳绑成的扫帚,陪伴她一同回家。

    一段时间过后,林阳越发觉外婆的反常,她会在有意的在林阳身旁出现,有句没句的拉着林阳回忆昔日的往事,每一桩旧事又像是下一秒才会发生的新来的趣事。外婆抚着林阳的手臂,打趣的说起孙媳妇。也是从那时起,林阳不知是外婆闲,或是她觉得自己闲,便为她开始了相亲之旅。

    是奶奶在这儿唯一的朋友,或是下家。他时常会在十字路口的小卖铺与和她年纪相仿的老板闲谈,他们的友谊也是随着他们的纸箱生意上的往来,让两人默契的想为自己的孙儿找到相互的依靠。

    仍是那条街的尽头,饭店里一位丰韵的女人坐在他的对面,穿着粉色连衣裙,乌黑卷发落在她纤细的腰间,会让人时不时撇上几眼的黑丝下的美腿,尤其她那楚楚动人的双眼像是已经将自己介绍给整个世界一般。

    林阳坦率地讲出自己的想法:“首先想要您道歉,我对相亲实在无感,只是不愿辜负长辈的心意”。

    女人先是诧异,后顿了顿的说:“你是反感相亲,还是反感我呐”

    林阳被这像似诚实的回答搞得不知所措,他像是犯错的小孩,连忙解释道:“并没有,你很漂亮,我只是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女人呼出一口气,皱着眉,哑然失笑后用着拙劣的的认真对林阳说道:“谢谢夸奖,哪怕是客套,我也很开心”

    林阳无奈的说:“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这样的赞美。

    “难道男人会很排斥?”,女人将菜单放置一旁,又说:“如果你不是很饿,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林阳疑惑地说道:“医院”?

    “我得去哪里工作”

    林阳面色凝重的说道:“你是觉得我好说话,还是怎样?”

    “或许吧,那里有一家馄饨店,我觉得可比这里不仅舒适,还要美味的多。”

    林阳忽然被这理直气壮的对话搞得不知是生气还是如何。他苦笑着看着她说:“你说我这算是贱吗”。

    女人咯咯大笑的回答:“你要这样觉得,我尊重你”。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林阳得知女人叫做季蔓,是一名实习医生。令他不惑的是,这种职业的实习期居然要长达五六年之久。在林阳这种商人思维里,这简直就是糟蹋时间,不过他仍是好奇的向季蔓询问着医院日常。

    季蔓像是很疲惫的说:“刺激紧张,枯燥乏味。”

    林阳在内后视镜里看得出她说话间时,那浑浊双眼中带着血迹斑斑的伤痕,便专心开车,不在多问。

    不过这个季蔓却像是会自动切换频道似的,她很圆滑的打开另一则话题,说自己喜欢看电影,但她却又说自己很少看新影片,调侃自己的说道:“我这人很懒,最不愿去探索惊喜,所以我一直坚信好电影始终都不会被时光抛弃”。季蔓像是河坝关不住伐似的她,提起兴趣的又说,“那些是值得去看十几遍,甚至几十遍都划得来的事情”。

    季蔓从镜中折射出的模样,在林阳心里惊叹。他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个如此现实的人,居然会这样享受浪漫。回过头的他又想,这世上哪有现实的人,为了值得而抛弃些不值的得罢了,尽管那些不值得也很浪漫。

    季蔓看着林阳呆滞的眼神后,便小声了起来。她说:“我是有些吵了吗?”

    “不是的,我很喜欢听你讲电影”,林阳又说“比如你刚所说的《盖茨比》、《肖申克》,这些我只是在书本上看过”。

    季蔓撇着嘴说道:“小说那里会有电影好看”。

    本想争辩的林阳,却欲言又止。只是笑了笑说着:“到了,下车”。

    是一间及其精致的复古房间,四方小桌,四方板凳。桌上摆有橘黄色圆盘,五颜六色的糖果供人享用。林阳间隙间摸摸口袋,早已没有了糖果的存在,在临走时,抓了三颗放在口袋。进门时的左边是一面便签墙,店家精心的用原木条框出空白,木条上方写有‘留空足迹’,墙下有原木柜子,记载着每月的便签,得以让客人回顾。右边则是用玻璃和雕刻的木板衔接的墙,木板上被打了许多小孔,得以让光亮照射屋内。前面则是吧台,也是香喷喷的馄饨出世的地方。这个地方也即将是林阳在两个月里最常出现的地方。

    馄饨店里,两人继续谈论着车里未完的话题,他们将情感蔓延,直至升华。林阳渐渐发掘面前的女人是一朵散发五彩缤纷的奇葩,无论是她的盛貌或是思想。她总是会想着常人未能想的,做常人未能做的。

    就比如在之后的半小时,早已吃完的两人或因相谈甚欢,或因未付过饭钱的思想,赖在桌前不愿移动。当惬意的微风在窗沿徘徊时,像是在告知自己的心情。直到莫名的音浪将它冲散,将玻璃冲出裂痕。窗外的景象使屋内的人们纷纷透出疑惑的目光,不知所然的静静谈论着如何。那被人群围绕后,形成的环堵之室的震撼场景里的未知,谈论纷纷。直到恰巧的缝隙,躺在地面的上的男子在季蔓眼中一览无余。她仅凭着基本的职业操守与那一直坚守的初心,纵使着自己在无暇思索的情况下便逆着风冲了出去。随着季蔓感到更猛烈的疾风掠过自己的发梢后,她伴随着惊讶缓慢了脚步。她迟迟没能想出林阳也会为了善良冲了出来,她的内心莫名复杂了起来,其中夹杂最多的一定是骄傲。当然,林阳也万般没能想出躺在地面上的皮衣男正是自己的一直不曾敢面对的好朋友,李容辰。

    本就行走不平衡的林阳,像疯了似的抱起两百斤的李容辰向医院的方向奔去。他的脸被涨的通红,虽说是摇摇晃晃的脚步,不过此时的他也像是与常人奔跑的速度已经不分伯仲。他想呼喊他的名字,却发现竟发不出半点声音。林阳不敢有丝毫松懈的举动,此刻的他只想将所有的力气用来奔跑,他也只能奔跑。

    季蔓冷静的跑在他的前方,向他引路。她恶言厉色的拨开行人拥挤的十字路口,神色像极了上中学的班导,或是领取驾驶证前那安全员的脸庞。接着又略过奇臭无比的直达急诊科的小路,两人身上滴了不知多少不知名的液体。白色的球鞋沾满了狗屎,之后林阳也与季蔓谈及过这条小路,她说是那有许多已经占了窝的流浪猫,但林阳坚持着那一定是狗屎。他们的辩论只有仅仅的两个回合,便自知这样的话题的幼稚和无趣的程度。所以无论怎样,那总算是裹着粪便的鞋子。

    林阳坐在医院长廊的冰椅上,因紧张而不自觉地抖动着双腿,只有自己那安然自若的脸庞是他最后坚持的稳重。长廊上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却绝对的安静,或又充斥着寂寥,又或者说是敬畏。像是一扇世界之门,上帝也应该就是这儿唯一的门卫吧。说他伟大,他却残忍的想方设法让人们接触痛苦,感受别离。说他冷酷,他却让李容臣在那座门前多逗留了些片刻,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得以挥手。

    “我没事”,李容臣艰难的在氧气罩中向林阳叫喊着。

    他的脸颊笑出了超过自己年纪应有的褶子。可不到一会儿,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端详着林阳,与自己记忆中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判若两人。他的眼袋低垂,脸庞生出的法令纹,本应乌黑的头发也像似被盐巴渐渐覆盖。若是不相识,李容臣定会认为眼前的男人至少会年长自己十岁不止。他仍皱着眉,想问问他的现状,却因氧气罩不得已只能两眼相望。也不觉着任何尴尬,像是已经开始了对话。

    “你还好吗?”

    “我很好。”

    “我想你了。”

    “我也是。”

    当天夜晚,季蔓严肃着表情将林阳带出病房外,“你的朋友是肺癌”。

    “什么!”林阳瞳孔瞬间放大。

    或是见多这些场面,季蔓一如平常的表情:“他需要化疗,宜早不宜晚。”

    林阳顺着墙沿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思绪混乱的他脑中一片空白,手指不时的轻微抽搐。季蔓一如平常的表情,等待着他从这漫长的时间里回神。

    林阳说:“他还剩下多少时间?”

    “说不准,三到五个月”

    “不会的,怎么会才五个月呢,不会的”

    季蔓并未理会此时的林阳,她走进病房观察后,摘掉了李容臣的氧气面罩,大喊道:“可以进来看你朋友了”,便没有再理会林阳,扬长而去。

    看着李容臣躺在病床上,林阳在门外迟迟不愿进去,他不知如何去告知他他的寿命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他不知他是否能接受死神的来临。但也无奈只能走了进去,拿起临床果篮里的橘子,便坐在床沿包了起来。

    “医生说你得了胃癌。”

    李容臣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

    “医生说你剩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了。”

    李容臣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算了算,是快了些。”

    林阳不知再说些。就在氧气面罩中两人的眼神中像是一切雾霾都已散去。可当年的隔阂却始终不能痊愈,或是说,两人早已放下,却又默契的好像永远不能释怀。林阳放下手中的橘子,便口借口离开了房间。

    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林阳时常会在半夜里戛然惊醒。像是梦到了与生活相反后的新奇事物,又像是自己急于探索的忽远忽近的东西。可当睁开眼的三秒后,这些画面却像风吹过的蒲公英,只留下存在过的痕迹。接下来,只剩下刺耳的叫声在房间里环绕。

    也是刚好就在这段时间,林阳赶上了隔壁院子的老猫在发情,尤其到了夜晚,老猫就会溜出家门,伴随着三四只野猫嘶吼着。一阵一阵像小孩的哭闹,又像是野鬼在嗷嚎,撕心裂肺的声响传遍整条街道。使得每户人家都心生寒颤,将门窗紧闭。也是只有路旁的香樟树会将叶片洒下屋檐,尝试慰藉着他们,慰藉着外婆的心灵。

    也是在这两个月里,林阳决定放过被自己囚禁数月的外婆,还她本应属于她的生活。也是在这两个月里,林阳每每望到外婆房间那寂寥的光亮,心里的愧疚就会逐渐倍增。也是在这两个月里,林阳发觉因自己闲置的自私,对身旁亲友伤害有多么深刻。最后在这两个月里,林阳本光滑的皮肤却像是砂纸似的逐渐粗糙,本应浓密的银灰色头发也在逐渐慢慢上移。他又老了许多。

    在那个夜里,林阳将外婆的行李一一打点好。他躺在外婆的怀中,告知明天将送她回家。外婆虽是欢喜,但更多的却是怜悯怀中的孙儿。她还是慈祥的摩挲着林阳的肩膀,一言不发,只是眼眶的眼水偷偷的油然而生,滴落在自己的臂膀上。这也是林阳最后一次被当作孩子,被保护着,被一双像是为自己搭建的温度世界的臂膀守卫着,安然入眠。

    这些时日,天气已进入全熟的状态。薛凯或是深觉亏欠,或是不愿断了与林阳的情感。便出资为林阳开了家‘那些花儿鲜花店’。店面是柳青在市区旁的一处丁字路口相中的,路口隔着消防栓的左侧,也是鲜花店的正前方有一座粉色的电话亭和红色邮箱。柳青向林阳介绍时,兴奋的指出哪里,

    她说:“咱们可以偷偷在厅边种满樱花,一定很漂亮。”。

    林阳无奈的笑道:“我觉得咱再偷偷在旁边放上一把长椅怎么样?”

    她思考了会儿,便雀跃的回道:“很棒啊,你这个提议太棒了”

    一旁的薛凯见状,看着林阳笑而不语。直到三人临行前他才憋出七个字:“一孕傻三年,见谅”。

    林阳回过神才想到自己身旁也有着一位,便想着接她过来,将花店送给她打理。‘那些花儿’也是艾韫瑶为花店命的名。林阳本想着这家店算是道歉,也算是讨好。可谁知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应该是出乎自己的预吧。

    艾韫瑶离职后先是将花店以自己的想法全面装修。林阳本是带着孩子与她和‘礼拜天’一同监工,可不知何时起,自己却与装修工人们成为了同事,并且自己还算是义务劳动。林阳看着电话亭旁的长椅上,两人一狗悠闲地吃着雪糕,自己却在这儿吸着粉尘。他的心里只想着快点竣工,让自己脱离这个身心同时陷入的苦海中。于是他干的跟卖力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林阳本想着可以过段清闲的日子,却是也事与愿违。先是没两天就得处理供应商的琐事,再是鲜花本质的问题。直到艾韫瑶的手被花刺炸的千疮百孔后,林阳便成为这里的长期时不时的免费打工仔。

    他每日早晨都会感受着夏日清晨的微风掠过肌肤,那感觉像极了即将出嫁的羞涩姑娘,带着微略的身姿,是含苞待放的模样,陪同着林阳走向花店。当经过几日的相处,林阳明显感受两人的关系逐渐回暖,就连‘礼拜天’对自己的态度都与往前大不相同。便大胆尝试着请求艾韫瑶搬回自己的住处,但却被她一口回绝。

    “不”

    林阳见状只好厚着脸皮说道:“我记得你那还有个空房子,那我只好搬到你那里了。

    见艾韫瑶的并没有任何异常,便暗自窃喜道:“果然一孕傻三年”。

    但令林阳未能想到的是,‘礼拜天’并没有怀孕。它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

    周琳说:“林阳,他走了”

    林阳说:“走时没受罪把”

    周琳说:“没有,是笑着走的”

    周琳又说:“他留有一封信,你过来取吧”

    一份迟来的信,林阳亲启

    兄弟,好久都没有这样称呼过你兄弟了。

    在上次见到你后,我便有了给你写封信的想法了。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了。

    你说我是应该是去天堂还是地狱呢?我回想我这一生应该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至于下地狱吧。但我也并没有做过那些博施济众或是扶倾济弱的事,也到不了到不了上天堂的标准吧。不过我前几天开到一段话对话。

    男人对女人说:“所有人死后时候都会去天堂的”

    女人回说:“那地狱呢?”

    男人对女人说:“这儿不就是吗”

    阳,你说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吧?我们死后都会去天堂的,至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

    阳,我不想死。但我最近一直在回忆从前的事,我觉得我的大限将至了。

    阳,我要死了,我想留些什么,但没什么留的。思来想去,只有我的秘密是我觉得我认为最珍贵的。我想讲给你听,如果你觉得枯燥,就跳着行看。

    其实我小时候是很瘦的,瘦到那些同学经常欺负我。但不知是我年纪小还是怕被排挤,过会儿我就原谅他们了。可却有一件事我却牢牢在心中:

    大致是二年级的时候,我记得是刚开学。学校里杂草丛生,老师便动员同学们去后操场除草。当然,对于我这种差生来说这肯定是桩美差了。那已经泛黄的杂草长的很高,高到我认为它和天空是镶嵌在一起的。我的回忆里,我在那奔跑着。可是画面一转,我就被一个长得及丑的猪头压在无人能望见的杂草中(原谅我这样称呼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我真的很恨他),我记得我在喊着救命,喊到无法出声。我记得我扑腾着手脚,因为这是我唯一求救的方法。我记得周围的枯草将我包裹着,就快要窒息了。然后我脑中一片漆黑,我忘了我怎么活过来了。

    在五年级的时候,那也是我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吧。从那年开始,我就成了你们口中的胖子了。

    在我记忆里像是在玩闹,像是在夏天,也好像在冬天。我已经忘记那时我穿的那个季节的衣服了,索性就认为是在秋天吧。是在很低的外侧楼梯,因为我的瘦小,从上面甩了下去,疼的哇哇直叫,一旁的同学围观过来,像是个铁桶将我包围着,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被簇拥的时刻。接下的的半年时间了,我因粉碎性骨折在医院呆了半年。那时我便感受到了枯燥,整天挂着盐水。也没因枯燥而增加食量。可当我再次进入学校的时候,便成为人人口中的胖子了。其实我很讨厌这个称呼,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就和戴眼镜的被叫成四眼一样吧。可是没办法,这是事实,我只能接受。

    还有一次是我初二的一年,那时我被敲诈了,是我一生最羞愧的事。本想带着这段糗事永远埋在地下,可我没有太多秘密了,也没有太多时间了。那段故事整整让我恐慌了半个学期。是一个每天一起放学回家的同班同学,忘记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染着一头黄发,总是留着大背头,他说发哥是他的偶像。那天我们在一条回家并经的农田里,天色也暗了,像是为我俩做坏事特意关了灯。他将我带进农田旁的一家黑网吧。并点开了一条**链接软件。好奇心的我也没有阻止他,直至半小时后我便后悔我那该死的好奇心了。电脑另一端将我的qq好友列表发给了我,里面我的同学、老师,都在里面。并且她发给我一段视频,是带着我的人脸的**视频。他在威胁我,我报了警。警察原话是:“你干这种事,还有脸报警?”。便挂断了我的电话。(他是我见过态度最差的警察)。

    再者就是这最后一次了,我得胃癌的事还是跟你讲讲吧。我其实是没能想到的,很突然,但也能想得通。一先开始,我是很绝望的。估计是和你得知我病情时的情绪是一样的。我记得那几晚我都不敢回家,因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我先是回家见了姐姐,她痛哭流涕。可我是个男人诶,总不可能陪着她哭吧,于是我的痛苦被她吸附过去了,所以我只能安慰她,。隔了晚4父母也得知了此事,姐姐总藏不住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或者说总藏不住我的事。但我不担心他们,父母有姐姐,姐姐有姐夫,也算是都有依靠吧。过了段时间我便回家了,我对他说我不愿意去医院,她没说什么,只是对我更好了。但周琳......周琳,临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倒不是怕她会想不开,就怕她将我成了心痂。那样的话,她的焦虑就又是因为我了。再回着想想,哪怕是我死了,也没给她安分。她也是作了孽,遇到我。也想过嘱托你在我死后照顾她,可想想,她也没什么好让你照顾的。林阳,要不你娶了她吧。

    看出来了吧,我的人生是多么坎坷啊。简直可以称为差运代言人了,那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让我做起来,就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出入,所以嘛,我可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也从不和任何人对赌,包括自己。我总是能做到顺其自然的原谅,先是原谅这些令我作呕事情,接下来原谅那些令我作呕的人,到最后,再原谅如此善良的自己。所以我想我的自卑多多少少也是从这儿来的吧。

    阳,让我想想和你还能再聊些什么。对了,还要感谢你在我买房时对我的资助。尽管这些钱对你来说或许没那么致命,但我还是嘱托了周琳把钱打给你,要不你得多冤啊。不过谁让你摊上个我这样的人呢。

    这些年我们疏远了好多,你说咱俩为了那个混蛋多亏的慌啊。你说你不愿意告诉我,现在想来,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总不会害我的呀。总之都是因为他,你说他现在在哪。林阳,我想他了。

    阳,我不愿意别人吃我的席,吃火锅倒可以,我喜欢吃火锅。

    阳,我也不想有葬礼,太丧了。

    阳,我估么着你都看累了,我歇歇手,你也歇歇眼。

    李容臣

    2010年6月20日

    三个月后。

    在监狱前,将那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锁,还是可以隐约闻到自由的空气。不过天空就没那么好运了,它只能做圣母。

    林阳站在门前黄线外,一言不发。望着他走了进去。

    在九月份的日子,天空的炎炎夏日始终不散。不得已,将梧桐树栽至李容臣的墓碑前。并无太多人,一切从简,这是他生前夙愿。周琳打理着一切,直至送走前来祭奠的人们,坐在墓碑前,让自己空洞的思想得以释放。

    这时周琳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阳说:“回家歇歇吧”。周琳低着头,没有回应。

    林阳说:“他说他最怕的是,哪怕自己死后都要惹你不开心”。周琳没有回应。

    林阳说:“他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周琳依旧没有回应。

    林阳说:“他说,他说实在不行让我娶了你吧”。周琳依旧低着头,只是眼泪从鼻额缝留下。林阳再无多话,等待着她,直到‘界’推着婴儿车里的艾笑将她唤醒。

    周琳听到艾笑的哭声比自己还要悲惨些,便抬起了头,说道:“你的孩子”?

    林阳不知如何回答,“算是吧”,他又说,“让我朋友送你回家吧”。

    周琳站了起来,磨了摩脸颊的泪水。她从包里掏出银行卡递给林阳,说:“李容臣让我交给你”。

    林阳说:“不是我给的钱。”

    周琳不解道:“他说是问你借的。”

    “不是我”,林阳说:“钱,你先装着,这没什么事了,先回家休息吧”

    周琳像是没有想听从林阳的意思,她示意林阳坐在边上,她说她想讲讲李容臣去世的当天;

    “那天,他在ICU里对我说他很痛苦,他说他怕一个人在房子里睡着后就再也醒不来了。他让我帮他出去走走,他说病房里太压抑了,有些喘不上气,他说他想死在死亡前面,他说他想死在阳光下。他很痛苦,我看得出他很痛苦,他眼含泪光。很可怜,像是在乞求,没有一丝尊严。我们在医院长椅上坐着。他就看着我,一言不发,靠在我肩上,没有再睁开眼睛。”

    林阳坐在周琳坐的位置,心中又多了许多憋屈与疑问。不过,这些问题又很快得到了解答。

    他为了不让艾笑望见自己的丑态,便捂着脸嚎啕大哭。直至感到有人抚着自己的背,他抬头望着徐天翊,他抽搐的气息一阵一阵。

    在陵园外,林阳对徐天翊说:“钱是你的”。

    徐天翊说:“是”。

    林阳眼神犀利的质问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徐天翊说:“我被姑姑安排在山沟里的一个只有三十几人的村子里”。

    林阳得知他一直在自己身旁却从露出头,得知自己痛苦不堪无人倾诉时却从不露头,得知李容臣在信中提到向他了的时候却从不露头。林阳此时此刻只想一拳轮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他强压着怒火回道:“胖子也看过了,那个村子,我送你回去”。

    徐天翊说:“这次出来就没再打算回去了”。

    林阳当着艾笑的面,彻底压不住怒火,吼道:“你不死在村子里,还出来干嘛?”

    伴随着婴儿车里艾笑的哭声,徐天翊看着林阳想杀了自己的面容,话锋一转说道:“听说祁钰婧结婚了”,他弯着腰,捏了捏艾笑正在哭泣的脸颊。叹了口气又说“我却在深山苦了这么些年。”

    听到关于祁钰婧的林阳顿时语气阴冷了起来,他双手拽着徐天翊的衣领,按在车窗上,说:“你若敢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后悔从山里出来。”

    徐天翊先是木讷了一秒,之后便面带微笑的说:“开玩笑的”。

    林阳看着他涎皮赖脸的样子后,双手放开了他。也算是清醒了些,便将艾笑抱起哄了哄后,将她放进安全座椅里,再将婴儿车收起后上了车。他对徐天翊说:“上车,我送你去”。

    徐天翊上到车后,转向林阳问道:“你这打算送我去哪”。

    林阳说:“派出所,自首”。

    徐天翊听到后,摊在座椅上,释怀的笑道:“不愧是好兄弟,还是你懂我”。

    车在公路上行驶着,林阳脑中又闪出祁钰婧当时的情况。在他这里,祁钰婧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不会让任何人去伤害她。可又转念一想,身旁的徐天翊也算是受害者。如果当年不是受他所托,自己或许也会去和那几个小混混拼命。林阳的思绪逐渐混乱,直到他想到,徐天翊杀了人,就不再想了。

    他向徐天翊问道:“当年的事,后悔吗”?

    徐天翊想了想,说:“后悔”。

    之后两人一路上再没说过任何话,林阳没了问题,徐天翊也默契的闭起了眼。直到派出所门口,徐天翊下了车对林阳说:“我将来要能出来,让后座的小女孩来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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