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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燕麦准备报考本校的研究生。临别之时,她和庄春山喝了许多啤酒。小饭馆的桌子上摆着一堆儿空瓶子,老板娘惊异地看着这一男一女,嘴巴张成了“O”形,那夸张的表情又瞬间被高兴所取代了,今天来了两位“吃货”,财神来了。星星那样黯淡,风如此凄惨,马路被刺眼的白炽灯照得苍白,路两边的橱窗没精打采,生意冷清。透过香辣蟹店的玻璃墙,庄春山看到里面围着或红或绿围裙的食客,扯着一只只大闸蟹,一会儿大闸蟹被撕咬成了碎片。公交车疲惫不堪地一趟接一趟地奔波在夜色里,靠站了,“呼啦”从肚子里吐出一群人;“呼啦”又吸进去几个人,转身疾驰而去,消失在夜幕与光影的交织中。

    行走在夜晚,庄春山被无边的夜色所吞没,他感到了阵阵的不安。他和燕麦顺着学校那条河漫步,河水泛着异味,水面泛着泡沫,一点点星火在岸边闪动,那不是传说中的鬼火,应该是夜钓的人们,伸出的钓杆。那水泡在路灯的照射下,呈现出了怪异的神情。夜风渐大,庄春山身上的凉意渐浓。河岸上的弱柳有气无力地把它的枝条垂下来,仿佛只有一息尚存。偶尔,有风挠痒,几枝挣扎的枝条拂在两人身上,撩起了他们心中深深的愁绪。燕麦走在前面,庄春山走在后面,那架势如同一个跟班远远地跟在一位高傲的公主后面,随时听候差遣和提供服务。庄春山敏锐地觉察到两人的心间已经筑起了一堵厚厚的“墙”,燕麦在墙的那边,他在墙的这边。他想起了宋代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此情此景,似乎再现了千年前柳永词中的意境,触景生情,庄春山不禁伤感起来。别了,亲爱的人儿。尽管“吹了”两字谁也没有提起,但彼此心照不宣。回泉河市的路上,庄春山哭了,崩溃的眼泪表明他对这段感情多么地不舍,他能说什么,他能做什么,即使他跪下来求燕麦,能挽回燕麦已经渐去渐远的心吗?如果能,他愿意十次八次地这样做。

    从那以后,燕麦给庄春山回信的次数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短,直到庄春山从最后一封信中抽出了一张白纸。这个结果,本在庄春山意料之中,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接受不了。他感觉整个房屋都在旋转,他浑身发抖,手臂不停地颤动,仿佛放在一个震动筛上。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失恋,从来没有过的心痉挛症状,从来没有过的心痛出现了,这种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心头上,闷声地响。巨大的痛苦化成了动力,心如刀绞的庄春山赶往燕麦读研的北安师范大学寻她,却被她的室友告知她了无踪迹。庄春山当然不信,就在燕麦的公寓楼下等她,傻傻地等着,如同一根木雕伫立不动。蒙蒙的冬雨渐渐地飘起来,细雨如丝,凉在脸上,冷在心里。庄春山瞪大眼睛,从进进出出的女生中寻觅燕麦的踪影。让他失望的是一直到公寓楼熄灯,也没见她的影子。柔弱的杨柳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条颓废地低下了头,似在同情庄春山,又像在嘲笑他,都啥年代了,还有这么痴情的男孩儿,太稀有了。庄春山被保安轰出了学校大门,他就在北安师范大学大门旁的围墙外蹲守。阵阵夜风像锋利的箭一样袭来,扎在他身上,每个毛孔都觉得痛。又累又饿的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干烧饼啃起来。嘴唇裂开了,冒出了血丝,他就着血丝把烧饼吞下去。这是老毛病,每到冬季他的嘴唇必定要开裂,裂口出血、疼痛、吃饭说话都不方便,抹些护唇膏,多喝水才好一些。他咽着沾着自己鲜血的烧饼,心碎了,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看到残存的几片黄叶“簌簌”地从树上飘下来,落到地上,又被风卷起飞到河上,没一点声音。庄春山觉得那飞扬的颓叶不是飞到水上,像是飞到了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声音,却如一块块烙铁烫着他痉挛的心。一段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有理由,也许这场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只是一场梦。

    可是,庄春山并没有离开北安师范大学。说也奇怪,昨夜风狂雨骤,次日艳阳高照。太阳把它久违的笑脸毫不吝惜地抛洒给了大地,也给庄春山带来了灿烂的心情。尽管他哈欠连连、喷嚏不断,连清鼻涕也出来了,可是他依然精神抖擞地再次守候在燕麦的公寓楼下,是爱情给予了他强大的力量,是信念让他变得再次强大。当然,他没有等到心爱的人,却等来了燕麦的几个室友。

    “嘻嘻,半吊子!”

    “燕麦的心那么高,他还在那儿傻等!”

    “燕麦已经回山州了,从此以后不会见你的!”

    “你们知道燕麦去哪儿了?”庄春山急切地问。看着这个形容憔悴、恁般痴情的主儿,燕麦的室友被感动了,不无同情地告诉他:你别犯傻了,燕麦是不会和你好的。她交了一个新男友。新男友是一个事业有成、身价达数百万的手机经销商。男友经营一座手机城,开着宝马,在北安师范大学北门前的马路上穿来穿去,招摇过市。燕麦坐上这样的车特别满足。女人征服了成功的男人便拥有了一切。是的,手机批发商能够为燕麦提供现成的房子、车子、票子,还能保证她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这正是燕麦梦寐以求的生活。燕麦深信不疑,她相信男友的能力,也相信钱能摆平一切。

    每个周末,手机批发商开着宝马接她去度周末,开Party。在他的圈子里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至少在燕麦看来,档次不一样。庄春山能给她提供什么呢?如果让燕麦再做一次选择,庄春山还是百分之百地连备胎都算不上。感情这东西真是奇妙,说它强大也强大,说它脆弱也脆弱。在物质面前,有时候它是主人,有时候它是奴隶,因人而异。古有《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焦仲卿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佳话,后有《西厢记》崔莺莺、张生对爱情的执着追求。他们的故事流芳百世,感天动地。古今对照,庄春山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太理想主义了。

    他知道了燕麦的底牌,死心了。爱过、惦过、伤过、心痛过,梦过,醒过来后,也释然了。他真诚地祝福燕麦,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爱情,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花开花谢,顺其自然。失恋有什么可怕?失恋,证明他和燕麦真的爱过了。如果没有的话,也就无所谓失恋。擦干眼泪再出发,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他解脱了,回到吴河高中已是晚上了。繁星点点,如天上点起无数盏灯,它们穿透夜色,点缀着夜空,也照亮了庄春山的心。他把与燕麦以往的通信统统付之以炬,升腾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平静的脸。真正地爱上一个人真的很痛苦,与其乞讨爱情,不如骄傲地走开,他在心里这样想。许多的事情,总是在经过之后才会晓得。一如爱情,痛过了,才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傻过了,才会懂得适时地晓得坚持与放弃。诚然,生活并不需要一些无谓的执着,没有什么就真的不能割舍。学会放弃,是对自己的珍重,生活也会更容易。

    “咚咚”有人敲门。

    “谁?”庄春山大声问。

    “庄老师,俺——戴强!”

    “啥事?”

    “班里出大事了!”

    “啊!啥大事?”庄春山大惊失色,惊慌地一把拉开门,屋内的火焰正好熄灭。戴强挟着一片黑暗和依稀的灯光闯进屋。戴强是深得庄春山信任的班长。

    “出啥事了?快说!”庄春山焦急地问。

    “珍妮不见了!”戴强同样着急。

    “一个姑娘家晚上去哪儿了?”庄春山问戴强。

    “不知道啥原故,最近几个周末晚自习总见不到她的人影!”

    “会不会在寝室?”

    “不会的,俺问过女生寝室长了!”

    “那你咋不早报告给我!”

    “俺不确定是啥原因,万一她家人病了,需要她照顾呢……”

    “嗨!你这孩子!”庄春山拍了拍戴强的肩膀,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戴强转身走了,庄春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她会去哪儿呢?他穿上衣服,来到与住处不远的小卖部,那里有一部公用电话。

    店主:“庄老师,要点啥?烟?酒?肥皂?”

    庄春山摇了摇头,抓起电话机:“喂,珍妮的家长吗?我是她的班主任庄春山。”

    “哦!庄老师,恁地晚了,有啥子事嘛?”珍妮的娘问。

    庄春山:“珍妮,回家了吗?”

    珍妮娘:“没有,她咋了?不在学校吗?”对方的语气骤然紧张起来,声音有些颤抖,隔着话筒传过来。

    “不是,我就是问问。刚才听学生说她不在教室,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去寝室了,我让女生寝室长去看看。”庄春山撒了一个谎,在他没弄清事实真相前,他不想让珍妮的家长掺和,那不是添乱嘛。

    “那,你们赶紧找呀,找不到人得给俺吱一声啊!要不俺现在就去学校!”珍妮娘焦急地说。

    “不不不,你不用紧张,我现在就派人去看,然后给你一个准信儿。”放下电话,庄春山满腹狐疑:“这孩子哪去了呢?”

    按照学校规定,周末有带班领导负责管理学生,班主任休息。可是责任心驱使庄春山放心不下,因为珍妮是他的学生,而且还是一个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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