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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兵戈有岁年

    太康八年,王弥从洛阳东归,刘渊与石崇等人在九曲之滨为王弥饯行。

    思及我数年来一直报国心切,始终不为朝廷所用,我饮酒三斛,慷慨欷歔,纵酒长啸。

    不料,恰巧齐王司马攸也在附近饯客,他亲自骑马来探视。看到我的行为举止后,他立刻飞马去到宫内禀告武帝,

    说:“陛下如果不除掉刘渊,臣恐并州日后必有大乱。”

    恰有王浑在宫内禀事,这位恩公一席话,救我一命,他向武帝说:“刘渊乃忠厚之人,我王浑以身家性命担保他没有谋逆之心。何况,大晋立国日浅,正要怀远以德,对内迁胡族示好怀柔,绝对不能仅凭无萌之疑就杀掉匈奴派来的质子!”

    武帝深以为然……至今思之,我刘渊犹自凛凛含惧,倘若如今齐王在位为帝,我肯定也活不了……”

    “王庭到了!”随着一个雀跃的高呼,整个车队沸腾了。一年多的长途跋涉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晋阳公主微微挑帘看去,车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旌旗飞舞,硕大华丽的穹庐散落在大山包下,绵远数千顷,煞是壮观。

    算算时日应是初夏,可这车外拂过的清风却透着一丝凉意。

    相较于众人的欢呼雀跃,晋阳公主要平静了许多,只是垂目,从容的吩咐赵姬为她整理仪容,以免等下与相迎人马相见失了应有的仪态。那份事不关己的波澜不惊让赵姬看得心疼。

    车马停定,当晋阳公主被请下马车的时候,见到的是身着华丽胡服的一众男男女女。

    扫过一个个模糊的面孔,没有太多的停留去端详一个个表情,但他们毫不掩饰的打量还是让晋阳公主感到了窘迫,她微微欠了欠身子,先施了礼。

    “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呀!瞧这肌肤水嫩得跟泡过羊奶似的,单于,这就是汉朝的公主吗?”一名身着暗红胡服,头戴红缨高帽的中年女子上前亲昵的拉过晋阳公主的手,端看了起来。

    “阿姐,汉家女子不比大漠女儿随性,您这样可要吓到公主了!”说笑着,藏蓝绣金胡群的女子雍容走来,巧笑着对晋阳公主颔首道。

    一舞终,营帐中的喧哗早已化为一片寂静,帐中众人席地而坐,有人手中举着酒杯却忘了送入嘴里,有人拿着烤好的羊肉放在嘴边却忘了咀嚼,他们的目光都不一而同地聚集在营帐中间的女子身上。

    那曼妙的舞姿,那轻盈的步伐,雪白的衣带无风自舞,犹天女踏月而临。

    “好!”正在众人都陶醉其中无法自拔时,一个英姿飒爽俊逸不俗的男子突然拍起了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鼓起了掌。营帐中顿时喧闹起来,喝彩声与掌声交织在一起,穿透帐外的黑夜传至九霄云外。

    “也这叫好吗?”这时,最中间的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具有十足的穿透力。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叫好。

    “公主,这就是你送给大单于的见面礼?还是说你是故意丢本王的脸?”男子把玩着手中的壶觞,冷冷地笑着看她。

    她的心突然一紧,接下来的一切已经可想而知了,可是不管他要怎样为难她、折磨她,她都会忍,为了她美丽的王国,为了那梦里的故乡。

    她向他恭敬地施礼,“奴婢有罪,请王爷责罚。”

    “好,”他冷笑一声,转头看了看右边的男子,“既然这支舞是献给大单于的,那就请大单于来定夺。”

    右边的男子正是先前带头叫好的人,他看了看营帐中的晋阳公主,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然后站起身向着中间的男子笑了笑,“素问左贤王要求严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我本是个俗人,不会欣赏这等雅致风韵之事,所以说到定夺,倒还真是无从说起。”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营帐中大多是左贤王手下的官员,平素里左贤王的性格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谁都看得出来他有意刁难晋阳公主,可这大单于也不知是不真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偏偏没有遂他的意。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左贤王的下一步动作。

    “哦,是吗?”左贤王轻哼一声,然后再次将目光转向帐中的女子,“素问闻大单于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今日本王倒是见识了。虽然大单于不忍责怪,但本王也不能让人觉得本王府中都是这等无用的货色,既然大单于不肯发落,那就由本王亲自来动手。”

    他的语速依旧是不紧不慢,但语调却冷得出奇,晋阳站像小丑般站在中央,身子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但她还是一动不动,她不会求饶,不会卑躬鞠膝,就算他要她死,她也会坦然接受。只要能让他满意,只要能保护自己深爱的那片土地。

    “晋阳公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半分认真半分玩味地问道。

    “晋阳无话可说,但凭王爷责罚。”她微微施礼低下头去。

    “好!”他捏着酒觞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仿佛手里拿着的并不是酒觞,而是一件他恨之入骨的东西。

    “来人!”他对着帐外叫了一声。

    两个满脸动得通红的值班士兵威武地走了进来。

    “去给我取两块冰来,越大越好。”他面无表情地对着两个士兵吩咐道。

    “是!”

    两个士兵走了出去,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左贤王惩罚人的招数有很多,他们都想知道,他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付这位汉朝公主。

    当然,其中更多的人只是抱着漠然或者看热闹的心理在期待着,他们对这位异邦的公主并不会产生多少同情。“弱肉强食”,这本来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一会儿,两人士兵就将冰块搬来了。

    “放到帐外去。”他吩咐着,然后又看向晋阳,“现在你就出去跪在这两块冰上,什么时候将这两块冰都融化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是!”晋阳的心颤抖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走了出去。

    刚走到帐外侍女就迎了上来,“公主,您还好吧,王爷这次没有为难您吧?”

    侍女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她是伊诺的陪嫁侍女,也是她带来的侍女中唯一一个没被匈奴送去做军妓的人。在汉朝时,她们就情同姐妹,若是他真的连赵姬也给她剥夺了,她肯定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吧!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即使活不下去了也要苟活下去,她还记得新婚那夜他说的话,“如果你敢出事,我就让整个晋朝陪葬。”

    所以她不得不活下去,她要保护自己深爱的母后和父王,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那片土地,那是整个汉朝人民的命脉和希望。

    她摇了摇头,拉住赵姬的手,“今晚我要侍候王爷,你先回去休息吧!”

    “真的?”赵姬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但转瞬间她突然又沉下脸来,“不对,您骗我,王爷一定是又为难您了,对吗?”

    “真的没有,”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不能和你在这久留,不然王爷又该不高兴了。”

    “可是……”赵姬正欲反驳,眼神流动间便看到了帐外那两块冰,她看了公主一眼,放开她的手走了过去,“这是什么?”

    晋阳跟在她后面,心里一阵惊慌,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她不想让赵姬担心,不想让她知道她受的这些委屈,如今在她身边能让她保护的也只有赵姬了,虽然她已经自身难保了,但她还是希望赵姬可以过得好一点。

    “公主,这是什么?”赵姬的语气近乎责问。

    “没什么,不过就是……”

    “您别骗我了,是不是王爷的意思?”赵姬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她看着公主厉声问道。

    晋阳知道瞒不过她了,只好耐心解释道,“没事的,反正王爷说等冰化了我就可以起来,没事儿,也没多大……”

    “公主!”赵姬几乎是带着哭腔打断她,“现在是冬季,是大漠最冷的季节,什么叫没事儿?王爷他是真不打算让您活了吗?”

    赵姬的嗓子有些嘶哑,但她的声嘶力竭却很容易就被湮没在了呼啸而过的朔风中。她觉得自己就快疯了,公主是千金之躯,是从小在皇上和皇帝的宠爱下长大的,在王宫时甚至连咳嗽一声都会让一宫的人心疼不已,可现在嫁到匈奴却要受这样的苦。今天就算拼了命,她也要为公主讨回公道。

    赵姬顾不得许多,转身就要往左贤王的营帐去,“公主您别怕,赵姬现在就去给您讨回公道。”

    “赵姬!”她赶紧拉住了她,“别去!”

    她看着赵姬,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我不想失去你,如果没有你我才会死掉,我才会活不下去。”她对赵姬摇着头。

    “那您要我怎么样?要我这样眼睁睁看着您受苦吗?”赵姬对她大声吼道,“如果不能为您做什么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求你!”她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赵姬没料到她会说这两个字,公主本事心性高傲的人,如今竟会以这样的姿态来挽留她,这究竟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她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至于如此地步?

    “那好,那就让我来代您受罚。”说着赵姬便要往冰上跪去。

    “不要,”她摇头,“赵姬,你不要可怜我,这样的境况理应由我来守护你,这也是我作为汉朝公主最后的骄傲,请不要让我连这最后的尊严都失掉,好吗?”

    “那我呢?您是我们大汉的公主,您的尊严关乎整个大汉的尊严,这样的处罚不是您这样的身份该受的。既然王爷以侧妃的名义娶了您,那您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别说了!”晋阳公主赶紧打断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更不能让人知道,明白吗?”

    “不明白!”赵姬哭着甩开她的手,“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要说,王爷凭什么这样对您,您看看他是怎么对待您的,难道您连那个后进门的部落夫人都不如吗?”

    “滚开!”她几乎是酿跄着一巴掌扇在赵姬脸上,以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斥责道,“你太放肆了,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当下人的来议论了?”

    “公主……”赵姬捂着脸,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别这么叫了!”

    匈奴是我国北方的强大游牧民族,由于连年的内外战争,国力消耗巨大,人民倍受战乱的痛苦。史书记载:“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在这种内讧频繁的局势下,形成了冒顿单于与匈奴左贤王的对抗,而最终左贤王刘渊称臣归附汉朝并在汉人的协助下,得以归复单于庭。

    公元前280年,刘渊单于在且喜且惧之下,来到洛阳朝觐,以尽藩臣之礼。

    而晋武帝为了增强两国的友谊,改年号“凤麟”改为“太康”,有长久安宁之意。

    刘渊入朝时,“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

    同时,刘渊单于提出“愿为天朝之婿”的请求。献帝遂选了宫女赐予他。”刘渊单于上书写道:“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塞史卒,以修天子人民。”

    民间传说,晋阳公主携着琵琶,随着雄心勃勃的刘渊单于,走在黄沙漫天的塞外,一个人在幽思自叹,自怨自艾之中,百无聊赖,无由解愁,望着天边的大雁,弹起琵琶,一首《出塞曲》,无限感伤,混杂着浓重的乡愁和一丝憧憬,声声催人泪下,而天边大雁,望着惊艳的女子,听着凄婉的琴声,纷纷扑落于平沙之上。晋阳公主到匈奴之后,封为侧妃,开始了异域的生活。

    刘渊还是一位具有政治才能的统帅。刘渊在自己所辖的部族和地区叹洽才能,史称他“明刑法林奸邪,轻财好施,推诚接物,五部俊杰无不至者。幽冀名儒,后门秀士,不远十里,亦皆游焉。”

    秋深时节,半人高的草遍野疯长,大漠苍黄,长空青碧,两种颜色洗练到了极致,反没来由地惹人伤心。谁的丹青能描摹那一万里没遮拦的天,一万里坦荡荡的大草原,再加上草原那头一万里的沙漠?谁的朱砂又点得出那烫人眼珠子发疼、圆不圆,殷红欲滴的日头?

    一个落拓少年骑着又瘦又倦的马,沿黄河之畔缓缓而行。这里水草丰美,绿波盈盈,游牧的匈奴人索性就在河岸随意扎寨,放马牧羊。青草的甜香与牲口的腥臭味掺杂,较之先前路途中呛人的黄沙飓风可美妙多了。落拓少年多日行路,此时似贪恋景致,放松了缰绳任由马儿自由自在地漫步。

    夕阳下,阴山旁,大漠中巍然坐落着的就是匈奴的王庭——单于庭。

    初出关塞之人多半不惯塞外风沙,少年一直用风帽头巾遮掩,到这时才扯下来露出口鼻长长舒一口气。他展目遥遥望去,彤云霞光中那座城宛如一条雪白的龙盘踞着身子,沉睡在草滩上。白土砌的外城墙高约十仞,逶迤数十里,内有三道城,四周的城墙上还筑了百十座敌楼,望去颇有几分壮观。但城内没有宫殿建筑,取而代之的是穹庐大帐,其中最高大的一座想必就是王帐了。

    “众将领听着,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胡人扬眉吐气之日,大丈夫生当轰轰烈烈,不偏安于险远,名彪千秋青史,开创一代伟业应为我等毕生之愿,尔等可愿做开国功臣!”

    “愿意!”

    “愿意!!”

    “愿意!!!”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更为壮烈,山谷轰鸣,声播远空。

    “好!既然尔等愿意与吾共创伟业,今日便是立国之日!国号谓之曰后汉!”刘渊的声音传播四野,每个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士兵又是一阵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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