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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女书(三)

    老管家去亦匆匆来亦匆匆,收下了带去的东西。还替夫人带话说希望他们能留个地址,这两日会回礼至府上。

    陈子旷留了客栈的地址,嘴上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潭州?”,本以为声音很小,但还是进了永嘉的耳朵,只听她宽慰道:“子旷哥,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迟几日入谷耽误不了什么,说不准我心情一好,好得更快了。”

    其实永嘉觉得一路上这种稀奇古怪的事越多越好,最好能耽误上他三五个月的,自己玩得才可尽兴。

    陈子旷面上笑笑,心道公主您是玩爽了,你太子哥哥派得那队人马一路上不远不近地跟着,甩都甩不掉。万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回不了宫,我也得陪你一起去找阎王报道。

    五人在潭州城闲晃了半日,见日头愈猛了,便找了个街边茶馆进去歇脚。喝茶时碰到一个眉心画着柳叶妆的姑娘,永嘉便上前攀谈了起来。

    陈子旷见到街对面有个卖芒果的老伯,便想过去索性一次性买光了好让老人能早点回去避暑,反正自己人多,吃不完再给客栈的人一分就是。

    可刚走到一半,突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匹快马,毫无预兆,那马上的人甚至连个“让一让”都不喊。好在陈子旷反应快,一个闪身避了过去。

    可那位卖芒果的老伯就没那么幸运了,马上的人都不长眼睛,马更不长眼睛。马蹄已经踩烂了几篮子芒果不说,眼看那马蹄下一脚就要落在老人身上了。

    幸好陈子旷眼疾手快,也亏了老人身子板已经瘦到快剩一把骨头了,他一把从地上把老人提起,护在怀中转了一个圈,让那恶马蹄下今日少了一个亡魂。

    不过那马也未能就此顺利畅快地疾驰而去,因为它突然挨了飞来的一刀。

    一支飞镖从茶馆的方向飞出,深深地扎入了它的马颈上。怒马因疼痛仰头长啸一声,将自己背上的鲜衣少年摔了下去。

    陈子旷扶着老人站稳,老伯虽然惊惧未定,却还在想着地上有没有完好的芒果,捡一捡还能卖的那种。

    “老伯,别顾果子了,我先扶你过去茶馆坐坐。你动动腿和胳膊,看刚刚有没有崴着哪里?”陈子旷帮忙提起篮子,看了看可谓一地狼藉的芒果泥,怕老人见了心疼,赶紧扶老人向茶馆走去。

    路过方才那个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虽然忍住了没有上去踩一脚,但还是骂了句脏话:“你他妈当这是塞外草原吗?赶着去投胎啊?”

    地上的人扶着后脑勺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道:“我就当草原了,怎么着?我要乐意这整个潭州城都是我的草原!何止这一条街?”

    梁盛二人自茶馆而出,一同向刚刚摔惨了的少年走去。

    云鸿是被这种在闹市纵马的行为震惊,想要一窥尊容。燕归则是担心这种泼皮无赖让好友吃亏,便跟了上去。

    这下终于瞧清晰了,当真是个鲜衣怒马的俊俏少年。如果不是脸被摔青了一大块,此刻又因为生气而面目狰狞的话,五官怕是比不少女子都秀美。

    但云鸿并没有因为少年好看而收回自己的质问:“你可知按我大宁律法,闹市纵马,该当何罪?”

    少年捂着半边脸道:“律法?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我,我不知道什么大宁律法,因为小爷我就是这潭州城的律法!”

    “你知不知道今日多亏刚刚那位陈先生才没有闹出人命?我念你年少无知,无知者无畏,便告知你一次。按我大宁律法,‘闹市纵马,杀伤人者,杖三百,流三千里’。你今日侥幸,我便准你赔了那老伯的芒果钱,再去跟老伯道个歉,此事便不必再上公堂了。”

    燕归突然觉得坐堂审案还是太考验个人素质了,云鸿就很适合这个差事。这种话如果换做是她坐堂审案的时候听到,她不保证不会把惊堂木直接拍这种自视律法的人脸上。

    谁知这鼻青脸肿的少年仍旧骂个不休,原来他的不惧怕并不是因为无知者无畏,而是纵知也无畏。

    只听他趾高气昂地说道:“今日莫说是那老头没死,即便真死了,我也不会赔一个子!他是伤了死了管我什么事?我的马还伤了呢,他那条贱命能赔得上我的马吗?想告官是吗,你大可去告告看,看哪个衙门敢接。我倒要看看谁敢杖我三百下,流我三千里?”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人群中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了少年但不敢说话,也有不见其人但闻其声的好心提醒:“他是万柳侯府的少爷,你们快走吧,他发火了你们就走不了了。”

    少年听到自己身份被道破后的神情更加得意,竟然上前一步靠近了云鸿,扬起头反过来质问云鸿道:“本少爷芒果过敏,今日那老头不顾本少爷要路过此街,竟然当街卖芒果。现在这些芒果破的破烂的烂,谁知道我今晚回去会不会起疹子,我若是难受,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这里他犹未尽兴,又看到爱驹正在滴血的脖颈后更加气愤,忽然想到面前这二人正是从飞镖发出的茶馆中走出的。

    那飞镖发射的快稳准狠想必不会是出自女子之手,便由此认定了那枚飞镖是面前这位对自己紧逼不放的书生干的。气上心头,起手便狠狠给了云鸿一个巴掌。

    被打的人不及反应,一个没站稳朝身后倒退了几小步。燕归上前一边扶定朋友,一边飞起一脚就朝少年胸口踢去。

    这一脚将少年踢出得比从马上摔下来还远,竟然连自己站都无法再站起来了,只是坐在地上忿忿地死盯着燕归。

    燕归到他面前蹲了下来,像是生怕看不清楚自己的脸一样,冷冷说道:“小少爷,认清楚我这张脸,那飞镖是本姑娘发的!我刚刚就不该好心留你一命,就该再多发一枚,至少该刺瞎了你这双狗眼!反正我看你留着也没什么用。”

    少年打了个冷颤,刚刚那一脚的力道再加上她说要刺瞎自己时候语气里的轻而易举和不可置疑,都告诉自己她可不是好惹的主。

    只见燕归从袖中又拿出了一枚月牙形的飞镖,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翻着面地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还若无其事地问道:“想清楚了吗?是你掏银子赔钱呢?还是我掏你眼睛?”

    少年听到最后一句登时不再口出恶言,甚至乖巧地开口说道:“银子在马上的包袱里,现下我怕是摔断了骨头,疼的厉害,起不了身又没带家仆出来。好姐姐,你自己取一下拿给老伯吧。”

    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道的却是我先卖个乖,之后再找机会杀了你泄愤。他这么做不是良心发现,只是不想立时变瞎子。

    燕归忍着恶心应道:“别!听你这种人叫一声姐姐,我起码少活十年。从你现在坐的地方到你那马也不远,爬过去,自己取给老伯。”

    少年平日里仗着自己一副好皮相做表,又有侯府少爷的身份做里,凡事若再添一句好姐姐,那就没有他拿不下的人和场面。谁知今日不仅不管用,反而换来了更大的羞辱。

    像是知道只要地上的人开口,那这围观的人里定然有图财或惧威的人出手帮忙,燕归又继续补充说道:“今日谁若帮他,那我这里还有一枚飞镖!想看热闹的尽管留下,怕惹事的尽管走。”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地上一具像长虫一样蠕动向前爬行的身体。

    云鸿摸着自己还有些发疼的脸颊,对这个惩罚赞许地点点头,转身进茶馆了。

    如今只是羞辱,自己这位嫉恶如仇的好友已经是进步良多,学会收敛克制了。

    要知道今天这桩桩件件,从老伯到自己算是全都踩在了燕归的逆鳞上。她平生最恨身在高位却视黎民为草芥,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的人,从前若不是自己明里暗里劝着拦着,有几次她都打算出手替天行道。

    “你让他先爬着,你过来听听,老伯有话要说。”是陈子旷在叫梁燕归。她以为是老人那边有什么不舒服,就扔下地上的那条虫进了茶馆。

    茶馆里的人早在刚刚那场纷争中跑得只剩自己这一桌了,也不知道跑的时候给茶钱了没。

    燕归挨着陈子旷坐了下来,只见老人拿着昨日他赢来的那枚铜板眯着眼端详。

    “我不会认错,这是我们江永那边出的铜钱,这上面那八个字的意思是‘天下妇女,姊妹一家。’”老人坚定地说道。

    燕归惊喜地问道:“这是什么文字?您能不能帮我们再看看别的字?”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道:“我们那管这字叫长脚字,是她们女人专用的字。我认得不多,我家那位认得多,还在村里教人认呢。”

    云鸿奇道:“女人专用的字?字怎么还分出男女了?”

    老人叹口气,说道:“自然是因为这世道有人不想女人读书识字。她们就造了自己的字。”

    永嘉急匆匆地用纸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图案出来,那是她刚刚从那个画柳叶妆女孩那里问来的图案,是万柳夫人纹在眉心的图案。

    指着桌上似撇非竖的七笔,永嘉试探着问老人:“老伯,那您可认得这个字?”

    老人看到桌上的字,突然就笑了起来:“我就是把所有字都忘了,这个字都忘不了。我家那位啊每次一生气就罚我抄这个字,抄十遍呢!这个字啊,相当于汉字里的’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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