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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女书(九)

    出了少爷的院门,梁燕归下意识想找的倒不是管家元安,而是他家小姐。毕竟先前想找的人都是托大小姐的福才见到的。

    两个人像两个鬼魅一样不为人知地飘在侯府中,要么对着一张地图傻看,要么试图在过往小厮的脸上看出那位只见过一次的老管家的影子来,是在无趣得紧。

    眼见再这样天就要黑了,而夜幕拉下时正是劫人的最佳时机,如此良夜岂可轻负?

    陈子旷很自然地拉起梁燕归的手,把伞柄交到她手中,自己则在拐角处一个大步向前就脱离了避尘的庇护。

    “你干什么?你快回来!”燕归道不是怕他有个好歹,她怕有人见到了他出现的过程吓出个好歹。

    只见离伞而去的人并没有半分想隐藏踪迹的意思,竟然拦住了一位匆匆而过的婢女,拱手问道:“姑娘,小可是你们少爷的朋友。他睡前曾有东西托付我交给贵府管家元安,不知他现下何在?”

    大约是来人身上确有和他家少爷相似的纨绔气质,婢女竟然不疑有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楼阁道:“管家住在隐善院,那里便是。方才我还见到他了,只是不知道回去了没有。”

    陈子旷道过谢,转身向空无一人的身后做了一个挥手向前的动作。

    燕归撑着伞小步赶上去:“你刚和姑娘说什么了?她竟然都没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只能说有幸遇到一位你的同道中人——见色行事的人。骗她说是她们少爷的朋友,她竟然也就信了,感觉你可以和她拜个把子。”

    “陈子旷,李白那句‘以色示他人,能得几时好’你听过没有?”

    “管他呢!能得一时算一时,总比丑的人一时都没有好吧?老实说你是不是嫉妒我?”

    “……”

    陈子旷老老实实又回到了伞里,毕竟去人家屋里翻东西到底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

    比起行在藕花深处时,二人此刻更能感受到侯府的财力之强。

    梁燕归深感朝廷之穷,普通芝麻小官给朝廷卖命分到的房比人家管家给侯府卖命分到的差远了!

    陈子旷想了想自小的居所,平常聒噪的人直接沉默了。

    二人也都想明白了一件事,侯爷有钱是真的,对这位管家不薄也是真的。看来要想从那位忠心耿耿的老人家口中撬出钥匙的下落,并非他们想得那般轻易。

    顺利来到卧房,没有见到管家,倒是有个和刚刚那位婢女衣饰相同的婢女正在打理卧房。果然是财大气粗,人家府中的管家都能有照顾自己的婢女。

    正犹豫要不要从背后先打晕这位出现的不是时候的可怜姑娘,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二位还要藏到什么时候?请现身吧。”

    “谁?谁在说话?”陈子旷向后寻找着,却没注意到那个声音来自那位只给了他们一个背影的婢女。

    婢女放下手中的衣物,缓缓转过身来。

    “小姐!”伞下的二人俱是一惊。

    燕归问头顶:“她是不是能看到我们?”

    “不确定,谁知道你这破伞是不是失灵了。”

    话音刚落,避尘伞自陈子旷紧握的手中脱身而出,自己将伞身合了起来,似乎是在以不配合报复某人习惯性的口癖。

    六目相对,各怀心事。

    “开诚布公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元芷。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有意相助。”

    燕归赞道:“可是‘岸芷汀兰’的那个芷?好名字!配上小姐的姓,正好印了那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陈子旷闭眼叹口气,俯身用自以为很小声的语调在燕归耳边说:“你搭讪能不能分个场合?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

    小姐却习惯了一般道:“姐姐今日庭中谬赞,不巧有几句入了我耳。元芷自问算得上美人,但姐姐你也是美人,英姿飒爽。”

    “阿芷,原来你一直知道我们在?那你去看母亲,去看弟弟,都是故意的?”

    陈子旷闭上的眼睛已经不打算再睁开了,他想问能不能来个人把他扔湖底,他在这个画面里实在显得多余。

    元芷笑道:“自然。我听到了你们翻墙进来落地的声音,起初我还疑心是我听差了,可你们走到芭蕉树后的对话我确实听得清晰。后来引你们上舟,发现那舟的吃水深度远比平日要深,我便确定有两个不见其行的人一直在跟着我。方才更是有意留你们在元澜房中,来此之前又绕路回了一趟湖心亭,果见石桌上有殷红字迹……”

    终于可以插话了,陈子旷好奇地问道:“那你居然都不害怕?你那个弟弟头一次可是以为有鬼的程度。”

    “我元芷从未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你们好奇的事,我也很好奇。”

    燕归问道:“好奇?难道你也不知道你家湖底关了什么人?”

    元芷点点头,说道:“我从前只知道我元家地上人丁兴旺,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地下还有人。”

    “那你母亲往外传递消息的事,你是不是也完全不知情?”陈子旷又问道。

    “母亲做得那只灯笼挂出去之前,我已经在府中看了好几日。起初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我看到他们试燃烟花,竟然觉得二者有相似之处。可是旁人并没有人有一样的想法,我又不敢广而告之。父亲只顾哄母亲高兴,生辰的事除了掏钱以外一概不问。没办法,我怕真的没人猜出谜底让母亲失望,还亲自写了一只差不多的挂在附近。希望有心人能多留一会,兴许真有人能看出眉目来。”

    陈子旷想起那夜自己赢回的那几只铜板,问道:“你写的那只谜底可是蜜蜂?”

    “嗯。原来竟然是这位公子猜到的,当真是有缘。不过我挂出去的时候写的是‘打一人’,母亲不敢在她那只上写,我便替她写。可惜我的那行小字挂出去前被元澜看见了,他大概是怕有心人看到多想,擅自替我改了谜底。”

    “阿芷,那夫人告诉你她的谜底是什么了吗?我只知道她的谜面是《救风尘》里周舍的上场诗。那日我们托辞说猜出了谜底,其实并没有,只是在府门前写了一首藏你母亲名字的小诗托管家带进去,希望能见她一面。”

    “谜底,是我父亲。”

    二人俱是一怔,但又觉得又很合理。那首上场诗送给那位他们见过的小少爷那简直是恰如其分,假若他的脾性和他父亲如出一辙,那没什么说不通的。

    难道说侯府夫人在自己生辰那日誊写了一首描写浮浪子弟的诗,还挂在全城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方悬赏,就是为了借关汉卿之口对自己的夫君指桑骂槐?

    侯爷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自己夫人恨成那样?

    “那山茶花呢?红色山茶对你母亲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她为什么那么喜爱山茶,竟然能让它反季开放?”陈子旷想起了自己收到的那盆红色山茶和夫人今日紧抱不放的是同一品种。

    这其中不可能没有什么含义在,这侯府夫人一举一动都像在让他猜谜。

    “我也不知。自打我记事以来,母亲就一直很喜欢山茶,尤其钟爱红色。父亲为她在府中遍植荷花,她却不屑一顾,在自己的落英苑中遍植山茶,地上是、藤上是、壁上还是……而且她给自己的居所起名落英苑,但院中山茶却四时常开不败,若非雨打风吹,地上哪里寻得见落红。”

    陈子旷话题一转,道:“小姐,恕我冒犯,你帮你母亲尚且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要出手帮我们两位素不相识之人?还是说小姐一向古道热肠至此吗?”

    小姐沉声解释道:“今年起父亲让我协助打理些府中事务,可是这半年来我发现我元家进项之巨,实在惊人。父亲的生意向来只交代给弟弟们,我没有资格过问,但那个数目决计不是一年到头的买卖和地产田产的收益能得到的。我疑心……我元家的财路不正。”

    陈子旷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差了,这小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们这些世食君禄的大族哪一个敢说自己的钱来路全是清清白白的?

    “呃,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令尊有些不便让你知道的……利益交换呢?”陈子旷尽可能说得委婉。

    “这位公子的意思不外是说我父行贿受贿的来往。我没那么天真,这种钱不用想是一定有的。可是我看过一本记录,父亲将每年买官卖官乃至哪位朝廷要员曾经花钱买命这样的事全都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他曾说那才是他的身家性命所在,若我元家有不测,那是可以用来要挟皇亲国戚和朝廷栋梁的命门……”

    “别说了,到此为止吧。”陈子旷打断了小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披露,但他知道这种事知道的越多,他脖子上那颗脑袋就越危险。

    小姐不理会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怀疑父亲的进项不明的财产来源里至少有一笔,一定和那水牢里关着的人脱不了干系。”

    燕归想起了小少爷形容湖底所困之人的重要性是可以决定元家阖府生死存亡的程度,元芷的坦诚足以换一次她的坦诚:“阿芷,如果今日你真的找出了你好奇的真相,但代价是可能会让你失去如今的生活甚至丢掉性命,你还要帮我们吗?”

    元芷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道:“姐姐,如果今日湖底真是我父亲犯下的伤天害理,那我元家早晚该有一劫。不是今日,也会有明日。我元芷已经在太阳底下享受了二十年的锦绣荣华,从前不知倒也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这富贵可能是躺在旁人不见天日的折磨上才有的,又如何还能装作不知道,继续享受下去呢?”

    陈子旷钦佩地点点头,问道:”小姐既然在府中打理了半年事务,可清楚管家通常放钥匙的地方?”

    “我平时只过问府中进项开支,至于钥匙的收纳一向是安叔在管。我记得他说过他有一间专门放府中各类钥匙的屋子,但是我也只先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到,还没弄清到底是哪间屋子。”

    几人在院中一扇扇屋子挨着找,梁燕归这次甚是关注挂着字画的墙壁,生怕一个不慎就像之前一样险些命丧当场。

    “不必找什么暗格了,你们过来看。”

    燕归和小姐循声过去,只见最里面的那扇门一打开后,满墙都是钥匙……

    老管家果然是实诚人,没有暗格,没有遮挡,所有钥匙就那样赤裸裸地挂在墙面上。

    如果说之前在几十把钥匙中找一把是在满盈的米缸里寻一粒米,那要在全府近千把大大小小的屋门钥匙中找出一把,就无异于海底捞针了。

    三人靠近墙壁才发现,这一次钥匙和钥匙虽然长得不一样,但是哪一把能开府中哪一扇门则全无标记。想来那老管家常年管事,早已经对钥匙的形状花纹谙熟于心了,不必多此一举。

    陈子旷终于没有起初进院时的怨念了,一把年纪的人不用提示还能记得清这近千把钥匙和屋门各自之间的匹配,那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想来只要锁的质量不差,侯府就很难失窃,毕竟就是经验的老贼进来对着一墙的钥匙都会绝望。

    这次已经不是用存真笔能解决的时候了,近千把钥匙,一把一把试要试到什么时候去。

    正各自出神时,忽听到有脚步声在一步步靠近。

    小姐最先反应过来:“不好,是安叔回来了。你们快躲起来,我来应付。”

    陈子旷也很快撑起伞,几乎是在他把伞举到头顶的下一秒,老管家就推门而入了。

    “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安叔,是府库那边清点库存,有扇上年纪的老门的锁不灵光了,我那把钥匙打不开,就想到你这找找看有没有备用的。”小姐这样说着,竟然真的拿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看来是有备而来。

    “那您怎么穿着府里下人的衣裳?这要让老爷看到又得责怪小姐了。”

    “啊,我今日乘舟险些跌进湖里,自己的衣裳打湿了,又来得仓促,就随便找了套春香的先穿着了。”

    老管家笑了笑,像是看穿了小姐在撒谎但是没有拆穿,和蔼地道:“小姐,府库的备用钥匙在左上角那排,你一看便知。老爷还吩咐了别的事,元安就先退下了。”

    目送着离开的背影,屋中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哐啷”一声东西掉地的声音,向前一看,原来是一把钥匙,是从老管家身上掉下来的。

    元芷好意提醒:“安叔,你钥匙掉了。”

    “什么钥匙?人啊,一上年纪记性就不好了,偶尔有个一两把钥匙不见了有什么打紧的?权当给自己积德了。”老管家头也不回地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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