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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乡关之故土难离(14)

    江不及多想,纵身一跃而下。江在跃起的那一瞬,感觉到有一道黑影,从上面风一般地冲了下来,比他还快地冲在了他的前面。

    江重重的落在黄土坡上,然后手脚并用,飞速地下滑,追赶在前面滚动的孩子们。

    江越过了滚动的孩子。

    江伸手想抠住坡上凸起的岩石,但巨大的惯性,让江一时间根本就刹不住车。这时,右边的一道黑影伸出有力的大手,紧紧拉住了江的右手。电光火石之间,江感觉自己的双脚蹬到了坚硬之物。他紧紧握着右边的这只大手,拼尽全力蹬直了自己的双腿,挺直腰背。江停住了!同时,上面滚下来的孩子们,如同一块块巨石,重重地砸在自己和旁边黑影的背上。

    山谷里一片寂静。江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剧烈的心跳声。

    江惊魂未定地回头,身后的孩子们得救了。

    江再看看前面,黄有喜黄旺财李民富七八个孩子,把一根槽钢,横在了路两边的两块岩石之间。七八个孩子,七八双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槽钢,站成了一排人墙,挡在坡底,也是下一个陡崖的入口处。而自己的双脚,正是踩在了槽钢之上。

    江再扭头看看右边,那道黑影,居然是板寸头:谢谢!惊魂未定的江微微喘着粗气:你不是在后面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板寸头搓着手上的泥巴:李老师让我来追你的,他让我来帮你。

    身后的孩子们陆续爬了起来。

    江和板寸头也站了起来。

    同学们,你们哪里受伤了?江问。

    眼前的孩子们,怀里紧紧抱着楼梯的踏步。她们苍白的脸上都是鲜红的血痕,她们清澈的眼眸中,都是惊恐。但她们淡淡地答道:老师,我们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江拉过最先摔倒的的那个小女生,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楼梯踏步,瘦弱的手臂上全是划痕,鲜红的血,正从这些划痕中不停地渗出。江再看看她的后背,本就破烂的衣服,又撕开了几条长长的口子。透过这些口子,能清楚地看见,她后背的缕缕血迹。她的裤子也被磨破了,因为没有穿内裤,所以,一大片的屁股直接都露在了外面。她的屁股就和她的手臂一样,也是鲜血淋淋的。

    江再看看其他的几个孩子,大家的情形也都差不多。江下意识地伸手到后背,背包里有一些创口贴。可手一摸空,才惊然想起,自己的背包已经给华背走了。

    疼吗?江轻轻擦去最先摔倒那个小女生脸上的血迹。伤口很深,老的血迹刚擦干净,新的鲜血又涌了出来。

    不疼。小女生抬头看着江,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是我连累大家了!你的手也出血了!

    江看看自己的手,十个手指头都是血淋淋的。

    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个个却又是如此懂事的孩子们,江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他摸着小女生的头,轻声说道:老师没事!就一些皮外伤。是老师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是老师没有照顾好你们!对不起!让你们受伤了!

    江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旁边的几个女孩子全都“哇”地哭了起来。她们扔下手中的楼梯踏步,围过来,团团抱着江:老师,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们没事!我们没事!!

    江强忍着眼里的热泪:你看你们一个个都伤成了这样,怎么会没有事呢?

    几个男生,也都围了上来,他们也团团围着江,抱着江,一个个流着泪:没事,老师!我们都是山里的孩子,皮糙肉厚,过两天就好了!李小丘哽咽着说。

    板寸头默默地闪身,进入了一片密林。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些绿色的叶子。

    他把这些绿色的叶子分给孩子们:你们大家把这些叶子揉碎,把叶子的汁水涂在伤口上,可以止血消炎了。

    江也接过一片,叶子上好像还有一些小刺。他看了板寸头一眼。

    板寸头对江点点头:相信我,这座大山里遍地都是草药。

    江也点点头。他拉过最先摔倒的那个小女孩:同学,来,老师帮你。

    小女生扬起头:老师,我叫金花。

    哦,金花。很好听的名字哦。江说。手里将绿叶碾碎,然后将浓浓绿绿的叶汁,涂在金花脸上的伤口上。

    说也奇怪,一直在流着鲜血的伤口,不大一会儿,竟然就真的止住了血。

    可金花背上和臀部的伤口,江就没有办法处理了。

    老师,我来吧。一个女生看出了江的为难。

    好的。江看看周围,同学们都在互为处理伤口。

    板寸头拿了一些已经捣碎的草药过来,递给江。

    我不用。谢谢。江说道。然后转身,看着这堵高高的笔陡的黄土坡,沉思着。

    牙儿。板寸头叫黄头发。

    黄头发站在一旁。他背着一个大大的脏兮兮的白色帆布包。

    把包放下来。板寸头说。

    板寸头打开包,翻出三把长长的螺丝刀,一把榔头:给!给!他递给江和黄头发每人一把螺丝刀。

    江和黄头发会意。三个人转身,爬上黄土坡,俯身,用螺丝刀使劲地挖那些小小的脚窝窝。他们要把这些脚窝窝再挖大再挖深些。

    三个人正挖得热火朝天,忽然身后传来同学们的哄然大笑。

    江诧异地扭头,只见同学们正望着自己笑得前俯后仰:怎么了?江莫名其妙。

    江回头,继续俯身挖。身后的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

    江再次扭头:同学们,你们怎么了?

    老师,你和叔叔的屁股!孩子们异口同声地指着江。

    屁股?江摸摸自己的屁股,吓了一大跳!自己的手居然摸到了自己的内裤!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裤子开花了。手摸过去,才发现,屁股生疼生疼的!

    江再看看板寸头的屁股,不禁哑然失笑:板寸头居然穿着红内裤。

    板寸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裤头,马上不好意思起来。他笑着低声连连道:本命年!本命年!

    几个男同学爬了上来,夺下江他们手中的螺丝刀:老师,我们来挖吧。

    在这种陡坡上作业,还是相当消耗体力的。男同学轮番上阵,随着土石不停地滚落,那些原本又小又浅的脚窝窝,在孩子们螺丝刀的一阵猛攻之下,变成又宽又大又深的台阶。再经过榔头的一番猛敲猛打,也就愈加的结实了。

    后面的队伍,等下经过这里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有大的困难了。

    让孩子们稍事休息后,继续下行。

    到达姑娘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多钟。

    高耸入云的姑娘山山脚下,有俩个头戴大大的竹顶笠的人,坐在路边的岩石上。这俩个人光着膀子,下身穿着蓝色的大大的短裤,旁边摆着两个旧箩筐。

    看见孩子们过来了,这俩个人连忙站起来,他们一人端起一个箩筐。孩子们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从箩筐里拿出什么塞到孩子们的手里。

    因为下了仙人崖后,到姑娘山这一段路,相对要稍稍好走些,所以,江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等江走进,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眼前这两个赤裸着上身穿着肥大短裤的,哪是什么男人,分明是两个身材矮小瘦弱,黑黝黝的女人。看样子,四五十岁的光景。她们怀里抱着的,是大半筐烤熟的土豆。

    见江过来,一个女人从筐子里拿出四个小小的土豆,露出黄黄的牙齿,冲江灿然一笑:老师,给你!虽是袒胸露背,但俩个女人,坦然自若,脸上没有半点羞涩。

    江惊鸿一瞥,匆匆接过小土豆:谢谢!

    手中的四个小土豆,还是温热的。

    俩个女人若无其事地笑着:没得关系!

    孩子们一边赶路,一边咬着小土豆。

    姑娘山没有路。

    江领队,在前面努力地搜寻着前面队伍留下的痕迹。山路异常难走。有时候,荆棘会紧紧挂住孩子们的头发或衣服。有时候,青藤会死死缠住孩子们的脚或者槽钢。有时候,孩子们会一不小心滑到。

    因为是上山,所以江让队伍跟得很近。谁有困难了,旁边的人,会立即上前帮忙解围。有孩子走不动了,所有的人都会停下来等一等。

    大半天的翻山越岭,孩子们本已很累。现在再翻姑娘山这样的大山,孩子们一个个更是疲态毕现。但江依然不敢让孩子们久歇,因为江知道,越是疲惫的人,会越歇越累,越歇越不想走。

    大家刚开始是走半小时,休息五分钟。后来是走十分钟,休息五分钟。再后来是走五分钟,休息十分钟。到最后,孩子们东西一上肩膀,就想放下。很多孩子,干脆拖着槽钢走。慢慢的,整个队伍,简直就是一步一挨。

    孩子们越走话越少。到后来,诺大的原始森林里,除了穿林细碎的脚步声,便只有密林间高高的鸟鸣声了。

    下午五点十五分。登顶姑娘山。孩子们衣衫已经湿透。

    同学们,我们原地休息一个小时。江看看西沉的夕阳,再看看光线已经暗淡的山谷,说。

    随行的女人把长竹筒递给江:老师,喝点水吧。

    江轻轻推开:我不渴。给同学们喝吧。

    孩子们盘腿而坐。长竹筒在他们的手中,一个一个传递下去。

    喝好水,李小丘站起来:老师,天要黑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

    其他的孩子闻言都站了起来。

    大山里的孩子,比江更懂大山。

    江想想:也好吧,我们可以边走边休息!请大家继续保持上山的队形,尽量靠拢,一个都不能掉队。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孩子们齐声回答道。

    天越来越暗,路越来越模糊,孩子们滑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江一边走,一边一声不响地四处察看,寻找着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江知道,等天完全黑下来,就不能再走了。江必须在此之前,给孩子们找到一个安全的营地。

    老师,你看下面!身后的黄旺财叫了起来。

    其实,刚刚江也看到了,前面的密林间,有很多非常明亮的光束在不停地移动和晃动。只是江很疑惑,从光束上判断,那应该是手电筒之类的光,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孩子们大概都还没有见过这般的灯光,一个个很紧张:老师,那是什么?孩子们看着明晃晃的光束,紧张兮兮地问道。

    你们之前有见过这种灯光吗?江问。

    没有。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压低声音答道。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江听见了华的声音。

    华。江喊道。

    哥。华惊喜地大声应道。

    是华,崔哥,还有老村长和十几个老人,摸上山来接应了。他们手里拿着的,正是手电筒。

    老村长紧紧握着江的手,苍老的声音哽咽着:老板,辛苦你了!辛苦你了呀!!

    江轻轻拍拍老村长的手背:村长,没事。就是累坏了孩子们!

    江疑惑的盯着他手里长长的手电筒:这个?

    老村长看向身边的华。

    崔哥挤到江的面前,站稳:是我们这次买回来的。我们也估计到了可能要走夜路,而且,他们以后也应该用得上,所以就买了五十把手电筒,和一大箱电池。

    江赞许地拍拍崔哥的肩膀:想得周到。你们前面的队伍,都已经到了吗?

    是的,哥。华答道。

    你后面还有人吗?崔哥问。

    江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山顶:是的,我这队有二十四个同学,李老师还带着一帮孩子在更后面。

    老村长的手电筒从孩子们的脸上缓缓照过,一张张乌漆嘛黑的小脸蛋:汗水,伤痕,疲惫。感觉孩子们站都站不稳了。老村长回头对十几位老村民一挥手:老家伙们,我们上,让娃们空手下山。

    要得!十几位老人苍劲有力的声音,竟也是干净利落,豪气干云!

    不!孩子们刷地挺直腰板,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我们能行!

    老人们一震!老村长的手电筒再一次从孩子们的小脸蛋上缓缓照过。刚刚还疲惫不堪的孩子们,这一刻却是个个精神抖擞。手电筒的光亮中,孩子们小小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坚定和坚毅。

    娃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但接下来还有这么长的夜路,要不,爷爷们和你们一起轮流扛。你们看行不?老村长一脸的疼爱。

    不!孩子们再次异口同声:我们能行!!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

    好样的,同学们!江平静的声音和外表下,热血沸腾。他看着老村长:村长,要不这样吧,你领着三个人,和我一起招呼同学们下山。华,崔哥和其他人都上去接应李老师他们。

    要得。我们听你的安排就是咯。老村长点头道。他扭头:全哥,阿武哥,良友哥,你们三个人和我留下吧。

    要得。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齐声答道。

    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个手电筒:哥,给你一个。

    谢谢。江接过。

    哥,时间不早了。那我和崔哥他们就赶紧先上去了。华说。

    辛苦了!江竖起右手手掌。华伸手用力地和江对握了一下。

    崔哥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和江对握了一下手。此时此刻,所有的兄弟情,都在这不言中。

    一定要注意孩子们的安全。握手的时候,江很小声地说道。

    崔哥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个背水的妇女,板寸头和黄头发一声不响地站在队伍的后面。

    华走到他们的跟前,伸手从背包里拿出三个手电筒:这几个个电筒给你们。

    黄头发默默地接过。

    背水的女人没有接:给后面的娃儿用吧,我不需要。

    板寸头也没有接:我和我侄儿两个人共一个就可以了。这个你带上去给他们用吧。

    华想了想,把电筒装回背包里。他深深地看了板寸头一眼: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板寸头笑笑:赶紧上去吧!

    队伍继续下行。老村长在前面开路。江断后。其他的六个大人,每个大人负责给四个孩子照路。一路上,老人们不停地晃动着手电筒明亮的光束,提醒孩子们:“这里是个陡坡!”“这块石头滑得很!”“这里有刺!”

    但孩子们依然是跌跌撞撞前俯后仰。

    夜越来越深,大山越来越黑。几只手电筒明晃晃的光,在这沉沉的原始森林里,就如同几只小小的萤火虫一般,亮着,反而有点瘆人。

    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身边虽然有几十个人同行,但这细碎的脚步声,金属在岩石上拖过的摩擦声,老人苍老的提醒声,还有密林深处传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偶然的长嚎声,在这崇山峻岭中孤独地回响,让这高山密林,顿时显得愈加的空灵,幽静和诡秘。

    江走在最后面,不知不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十点十三分,队伍终于安全下山。

    阿星领着一大帮孩子,在山脚下等着江他们下来。孩子们晃着手电筒,雀跃着围上来:“阿东!”“有才!”“花花!”“萍儿!”他们互相呼喊着,抱在一起。

    我们成功会师啰!我们终于成功会师啰!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欣喜若狂地抱在一起,嚎叫着。

    孩子们不肯睡,要等大家都下来了,才肯睡。阿星憨笑着,无奈地说。他扭头看着这些欢呼雀跃的孩子们:华哥去接应你们之后,这些孩子吵吵着,也非要我带他们上山去接应你们。我拗不过,只好把他们带到这里等你们。

    孩子们都没有见过手电筒,他们嬉闹着,好奇地抢着用手电筒明亮的光去照对方的眼睛。

    大米呢?江问。

    大米那些妇女她们早早扛学校里去了。华答道。

    嗯!江顿顿:还有其他孩子呢?

    全部露营在我们上次宿营的那个水潭边。华说,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哥,你看!华惊喜地叫道。

    江也回头,在那黑漆漆的山巅,很多光束时隐时现。

    李老师他们也已经在下山了。

    这边的孩子们,不等江他们吩咐,他们俩个人一对,俩个人一对,已经自发地哄抬着楼梯踏步和槽钢,嘻嘻笑笑,打打闹闹,兴高采烈地往营地走。先前的疲惫,现在都烟消云散了。

    很快就到了营地,原本一些已经睡着的孩子也醒了过来。这些孩子们又是好一顿闹腾。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说,辛苦和疲惫一点都不重要。虽然翻山越岭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但这一刻,他们感受到的,却是全新的,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心情体验。

    夜色更浓。

    高海拔的大山里,凉意阵阵。

    江让老村长和几位老人去帐篷里休息,但老村长死活不肯,几位老人,一定要坐在路边,等着李老师的队伍平安归来。

    我们几把老骨头,从上面下来,倒不是什么事。但要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再从这些个老藤上爬上去,那可就难咯!老村长笑呵呵地看着江。

    是啊!其他几个老人回头看看黑沉沉的鬼见愁,也笑着附声道。

    顿顿,一个长髯飘飘的老者道:我们这帮老家伙啊,可就要等着你们的楼梯做好,才能回家咯!

    那也没有问题的。楼梯几天就可以做好了。这几天,你们可以住在我们的帐篷里。江看着眼前这些乐观的老者:等楼梯做好了,老村长亲自领头,你们几位长者,第一批登上去。

    那可就太好啰!老人们爽朗地大笑着。

    江陪着老村长他们坐在岩石上,聊着聊着,深深的疲乏上来,后来居然靠在岩石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一阵沸腾声,将江惊醒。江睁开眼,眼前灯光乱舞,孩子们欢腾成一片。

    是李老师他们到了。

    江看看腕表:已经是两点八分。

    楼梯和槽钢等原材料,全部堆在一棵大树旁边。此刻,原材料旁边,围着很多人。

    江挤进去,地上并排躺着俩个从头发到衣服浑身湿透,双目紧闭的孩子。李老师正蹲在俩孩子旁边,用一片大树叶,给孩子们快速地扇着风。旁边几只手电筒,照在孩子们湿漉漉的脸上。

    一个是子韬。另一个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们怎么了?江蹲下去问。两个孩子都是鼻青脸肿的。

    李老师抬起头:他们没有事情,只是累坏了。

    子韬睁开眼睛,还是那么倔强的眼神:老师,我没事。说完,挣扎着要站起来。

    另一个孩子闻言也睁开了眼睛,也挣扎着要站起来。

    哎,你们两个家伙给我好好地躺着,再休息一下再起来。李老师赶忙制止道:李强,你过来!

    李老师把手中的树叶,交给李强:给他们再扇扇!

    李老师拉着江,挤出人群。

    李老师,他们?江狐疑地看着李老师。

    李老师苦笑着,摇摇头:这俩孩子呀!简直就是俩头小倔牛!

    刚开始的时候,子韬还是走在李老师的这队队伍的最前面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子韬慢慢地,就落到了最后。

    李晓峰在子韬的前面。这孩子的身材,矮小单薄。他扛着的,也是两根四五十斤重的槽钢,一路上显得相当吃力。

    姑娘山才爬到一半的时候,李晓峰就落到了子韬的后面。就连黄小丫都在他们两个前面了。尤其是这个李晓峰,完全是一步一歇,严重地拖累到了队伍行进的速度。

    在一个长长的陡坡上,李晓峰痛苦地挣扎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壁虎般快爬上去了,结果实在是虚脱了,脚下一软,人和两根槽钢,又咕噜咕噜滚到了坡底。

    又累又疼的李晓峰彻底爆发了,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山坡上,死活赖着,不肯再起来。

    一个女人见状,一声不响的滑下去,默默地扛起李晓峰的槽钢。

    这时,子韬扔下自己肩上的槽钢,也飞快的滑下山坡。他一言不发地挡在女人的面前。

    李晓峰,你起来,自己扛。子韬看着赖在地上的李晓峰,冷冷地喊道。

    李晓峰愤怒地看着子韬:老子扛不动了!老子不扛了!!

    子韬还是那样冷冷地盯着李晓峰,冷冷地喊着:李晓峰,你起来!自己扛!

    老子说了,老子扛不动了!老子就是不扛了!你想怎样?!李晓峰也爆发了,他愤怒地咆哮着。

    子韬瞬间暴怒了。他走上前,拎着李晓峰的胸口,咆哮着:你起来!

    于是,俩个血气翻涌的小子扭打成一团。

    旁边的女人赶紧放下槽钢,但她完全制止不了这两头盛怒的小蛮牛。直到李老师闻声赶过来,才将二人分开。但俩个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

    你们俩个还有力气打架,看来是还不累哦!李老师微笑着:那架也就不用歇着了,扛着东西走吧,两位!

    走就走!子韬站起来,一声闷哼,扛起槽钢,转身扑向陡坡。

    李晓峰也咬牙切齿地站起来:走就走!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哼哼嗤嗤地将两根槽钢,费力地丢到自己的肩膀上。

    但他是真的累了!虽然嘴巴倔强,但身体撒不了谎。在长长的陡坡上,他每抬一次腿,都是异常的艰难。

    子韬在他上面,回头看着李晓峰步履艰难,他缓缓地,向李晓峰伸出了他的小手。

    滚!李晓峰打开伸到他面前的小手。

    但面前的小手又倔强地伸了过来。

    我说滚开!李晓峰喊道,再次打开伸到他面前的小手。

    但面前的小手依然倔强地伸了过来。

    李晓峰抬头看了子韬一眼。随着李晓峰的脚下一滑,他扑到的时候,本能地伸出手,拉住了面前的那双小手。

    两双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子韬使劲地拉着李晓峰,拼命地往上爬,往上爬......

    李老师看着那俩个小小的努力的身形,微微笑了。

    ......

    哦,原来如此。江轻轻说道。

    对不起,叔叔!子韬的声音。

    江回头,子韬和李晓峰站在自己的身后。子韬满眼的惶恐。

    子韬,虽然你打人是不对的,但是一路上你的表现,依然很棒!你的独立,坚强,勇敢和不放弃的精神,是我们所有人的楷模!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江搂着子韬的后背,语重心长,眸光闪动。

    老师,我也错了!李晓峰低下头,轻声说道:要不是我拖拖拉拉,害得大家等我,我们也不用这么晚才下来的。

    不,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的表现已经超级出色!李老师动情地说道。

    华!江叫道。

    哎,哥。华打着手电筒小跑过来。

    华,赶紧领着同学们去潭边洗洗睡吧,大家都累瘫了!江说。

    好嘞,哥!华答道。

    天已微亮。高远的夜空,点点星光朗朗。

    水潭边,孩子们三五个背靠背,围成一圈,头靠着头,酣然入梦。

    第二天。

    江被一阵刺耳的马达声吵醒。江眯着眼睛,抬手看了看腕表:九点四十五分。

    九点四十五分?!江一骨碌坐起来:怎么会睡得这么死!

    江的帐篷安扎在水潭附近的树林里。他钻出帐篷,金色的阳光从高高的林间洒落,晨风中的轻轻摇曳树叶,在阳光下,闪着娇艳欲滴的绿光。

    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江在潭边匆匆洗漱一番,便赶紧上山,往鬼见愁的绝壁赶去。

    等江赶到绝壁之下的时候,老村长他们一班老人,正在崖边,用几块花塑料雨布,几根毛竹,搭建一个简易的帐篷。帐篷前面的发电机在轰鸣。电焊蓝色的弧光闪烁,楼梯的基座居然已初见雏形。

    华,崔哥,阿星和阿良他们围着板寸头,扶槽钢的扶槽钢,扶踏步的扶踏步。大家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而孩子们,自然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朗朗的书声,从高高的崖顶,从清朗的阳光中,从翠绿的原始森林里,悠悠传来。

    老板,需要我做什么?电焊弧光停下来的时候,江问板寸头。

    板寸头放下面罩和电焊钳,站起来:老板,你叫我阿乐吧。我的伙计叫牙儿。也是我的亲侄子。

    江笑了:那你也不要叫我老板了。我叫江。这四位是我的好朋友。江指着崔哥:这位是我们的老大哥,崔哥。这位是华,阿星,阿良。

    阿乐微笑着,和大家一一握手:现在算是正式认识了!

    阿乐摇摇槽钢:江,你看看,楼梯的基座这样固定,有没有问题?

    四个又大又厚的正方形铁块,每个铁块的四角,用四根又粗又长的膨胀螺丝,牢牢地固定在地上坚硬的岩石上。四根槽钢牢牢地焊死在这四块又大又厚的正方形铁块上。崖壁上,每隔一米的高度,也如这地上的基座一般,用四根同样又粗又长的膨胀螺丝,平行固定着两个又大又厚的正方形铁块。两个正方形的铁块上,各自牢牢地焊接着一根短短的方钢,方钢的另一头,则分别i牢牢地焊接在,靠着岩石的两根槽钢上。

    江用力的摇着竖着的槽钢,完全是纹丝不动。

    可以。很坚固!江说道:那我们继续吧。

    工程的进展比预想中的要慢。阿乐做事情非常的细致,每一个焊点,每一条焊缝,他都是反复敲打,精益求精。牙儿主要负责安装崖壁上的固定铁块。但绝壁上岩石非常坚硬,冲击钻打孔的时候,刚开始老跑钻,等打进去了,时间稍稍打长点,钻头就转不动了。江在牙儿旁边,拿着一个矿泉水瓶,要不停地往钻眼里倒水。

    天渐渐暗了下来。牙儿从一个箱子里拿出电线和灯泡。他拧上灯泡,插上插头,一百瓦的电灯,霎时间让这暗沉沉的森林,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深夜十二点,下班。焊好了十四步楼梯踏步。(一个坡面七级踏步,也就是完工了两个坡面。)大约五米高。

    老村长他们在明亮的灯光中,互相拉着手,走上楼梯。他们在踏步上使劲地跺着脚,把铁踏步跺得咣咣响;他们使劲地摇晃着楼梯的扶手,扶手自然也是纹丝不动:这家伙真结实!他们纷纷啧啧地称赞道。

    七天后,楼梯的主体工程全部完成。进入楼梯最后的延伸工作。

    两根四米长的槽钢,水平伸出,一头牢牢地焊接在贴着崖壁的两根槽钢上,一头牢牢地焊接在平整光滑的崖顶岩石上、两米远一个的固定铁块上。再焊上横向龙骨,龙骨上焊上铁板,焊上一米五高的栏杆,焊上三米高的棚顶,篷顶上锁上铁皮瓦。

    一座整整三十米高的,雄伟,坚固的铁楼梯,在这高高的绝壁旁,拔地而起!

    连夜刷油漆。

    阿乐,牙儿和阿星三个人一组,从上往下,给楼梯,固定铁块,膨胀螺丝刷上一层红色的防锈漆。

    江,华,崔哥和阿星四个人留在崖顶。四个小时后,防锈漆干透了,他们从上往下,再给楼梯,固定铁块和膨胀螺丝刷上一层银灰色的自干油漆。

    第九天中午,楼梯上的油漆完全干透,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

    老族长和李老师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他们是这个楼梯正式投入使用的第一批客人。

    老族长一下来就紧紧抓着江的手,热泪纵横:年轻人呀,我差不多有四五十年,没有下过这个崖壁了。我要感谢你呀!我代表我们这些大山里的娃儿,感谢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让他们的上学之路不再恐惧,不再凶险!也是你们,让他们,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走出去的脚步,不再那么艰难!谢谢你们呀!老人对着江深深一鞠。

    江慌忙拦住:要不得族长!要不得!您千万别这样!我们也是受人之托,举手之劳而已。

    老村长看看高耸的楼梯,回头对江说:老板,要不,你给这楼梯写个名字吧。

    哥,这个可以有。华笑着看着江。

    江想想,快步走到油漆桶旁边,拎起银灰色的油漆。大家都跟着江。

    江来到楼梯前,拿起板刷,在蓝色的铁皮瓦上,写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青云梯。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李老师含笑,深深地看着江。

    阿良说:哥,你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是有水平呀,青云梯的青云既是阿云的名字,又有青云志和平步青云的含义在里面。高!实在高!阿良调皮地向江伸出了大拇指。

    江轻轻拍拍阿良的肩膀,笑笑:族长,老村长,李老师,你们带领着我们上去吧。

    好的。老村长微笑着应道:族长,你走前面。

    那四个娃儿,葬在什么地方?老族长问老村长。

    老村长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就在右边的那片树林里。李老师答道。

    老族长沉吟了半天,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今天还是不过去了吧。

    老族长走上楼梯,一边走,一边赞不绝口:这楼梯真是宽敞,真是结实呀!你看,每一层还有通风口。哎呀,真好!既可以透气,还可以看看风景。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想得真是周到呀!

    这个还要感谢阿乐老板。崔哥笑道。考虑到承重问题,楼梯原本设计是七十多公分宽的。但后来在买材料的时候,崔哥和华听从了阿乐的建议:楼梯太窄,学生容易发生拥挤。可以适当加长到一米五宽,每个踏步的底下,再焊上两根承重的三角铁加固就可以了。

    半个小时左右,大家跟着老族长就登上了绝壁。

    老族长踏出楼梯口,走上楼梯外面的延伸通道。外面山风猎猎,老族长长髯飘飘,他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我这就上来了?我这就上来了?!

    是的,我的老族长!老村长笑着说道:你确实已经从崖底走到崖顶了!你确实已经走上来了!

    李芬笑吟吟地站在崖顶。

    哎,李芬,你是女人,这个楼梯,你现在还不能走!你现在还不能走啊!老族长以为李芬要下去,赶紧正色拦着。

    我知道,族长大人。我不是要下去。我是接你们去学校里吃饭。学校里饭已经烧好了。李芬没有生气,她开心地笑着说。

    老族长轻轻碰了一下老村长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哎,我说老家伙,这个楼梯,你是不是还要选个黄道吉日,再正式投入使用?

    老村长答道: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做好了,现在就用。早一天用,孩子就少遭一天的罪!你说是吧?

    你是村长,这个你说了算。老族长笑呵呵的。

    一行人兴奋地边说话边往学校走。还没有到学校,大家就闻到了浓浓的诱人的肉香。

    大家走进学校,孩子们有些趴在桌子上休息,有些在看书,有些三三两两地在玩耍。

    高高的灶台上,一只大锅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五朵像只小蝴蝶一般飞过来:叔叔!叔叔!她一把抱着阿星的肥腰。

    阿星也紧紧地环着他的五朵,笑得眼睛连条缝都找不到了。

    你们坐撒。你们快坐撒!灶台边,子韬的奶奶坐在崭新的轮椅上,激动地招呼道。

    李芬冲江一笑:哥,子韬奶奶自己要过来,我就把她推过来了。

    子韬奶奶摇着轮椅,想要过来。但因为还不熟练,所以方向把握不好,走得也慢。

    江走过去:阿姨,你得这样摇。这是刹车。转方向的时候,这样转,车就会乖乖听你的话了。江微笑着教她。

    子韬奶奶认真地听着看着,然后,尝试着按照江教的方法来操控轮椅:嘿嘿,好像这轮椅真的就听话多了啊!老人开心得合不拢嘴。

    忽然,老人家像想起了什么,她一把拉住江的手:娃儿呀,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让我这个瘫痪的老太婆,居然还能重新坐起来!还能四处溜达溜达。老人家说着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娃儿,我自己的儿子对我都没有这么好呀!我要给你磕个头!我要好好地谢谢你!

    江赶紧按住老人家:阿姨,你千万不要动,也千万不要这么说。举手之劳嘛!再说了,你真要感谢,就等阿云回来了谢谢她吧。

    那好,那我等她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她!老人撩起衣服,擦着眼睛:族长,村长,大家伙都过来吃饭吧。

    大家走到灶台旁。

    我家里之前还剩有一点水竹笋,就拿出来和肉一起炖了。李芬微笑着说:族长,村长,你们大家坐那边桌子上吧,我把饭给你们端过来。

    一碗白米饭,一块肉,几条笋干。饭放在面前,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李芬哪!老族长哽咽着。

    哎。李芬从灶台那边跑过来:怎么了,族长?

    把我碗里的菜拿掉,留给孩子们吃吧。老族长的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喝点汤就可以了。

    老村长眼睛红红的,他默默地站起来,走到灶台边,把碗里的菜,夹回锅里。

    随后,大家都默默地站起来,走到灶台边,都把自己碗里的菜,夹回到锅里。

    子韬奶奶坐在灶台边,不停地擦着眼睛。

    这顿饭,大家默默地吃了很久很久,才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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