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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对自己下刀

    十月一日,又是朔望朝。

    按照北地风俗,今日乃是岁腊之日,家家户户都要预备纸钱、金锭、寒衣、祭品去上坟。

    所谓寒衣,作坊刻版印制的五色纸衣,到坟前焚烧后称之为‘送寒衣’。

    今日还是做靴子的工匠的大日子,故老相传今天是靴子的生日,要准备祭物去祭靴,以天的阴晴来占卜今年的寒冷程度。

    宫里却是不过这个节的。

    不过也有个风俗,从这个月开始斗鸡比赛不断,太监宫女们借此赌博的也不少。

    养鹰的太监也开始调教猎鹰,以备皇帝兴趣来时去上林苑打猎。

    四日时,宫里诸人都换穿竺丝,开始将石榴等观赏花树都移入地窖。

    这一日,王在晋觐见。

    上午,朱由检在文华殿平台暖阁召见王在晋,这也就是通常说的‘平台召对’。

    “王先生是说,你不干?”朱由检有些恼火。

    选他出任辽事是多番考虑的,这人几十年里都在与军务打交道,仅就军务来说,大明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结果,千里迢迢把你召来送你个大官当,你却说不干?

    “臣能力有限,实在不是蓟辽督师合适的人选,还请陛下另择贤才。”王在晋老神在在的道。

    他是万历二十年就中了进士,也就是1592年。

    三十余年宦海沉浮,早已磨练的老辣无比,有资格无视朱由检高兴与否。

    “如果朕非要让先生干呢?”

    “陛下,天启二年三月臣临危受命经略辽东,刚至八月就改任南京兵部尚书。

    时孙督师承宗评论臣‘笔舌更自迅利,然沉雄博大之未能’,臣只有一点口舌之利,陛下还是另选贤能。”

    这老滑头!

    这不就是说,即使你非让我干,我也有办法让自己干不下去,你还不能怪罪我。

    别说,他还真有这本事。

    当年海瑞任职南方时,当地官员惧怕他的清廉,居然凑钱替海瑞行贿让他升官。王在晋虽然没本事让别人凑钱,可作出一副彻查空额的架势,逼得众人不住的弹劾他,直搞到连皇帝都护不住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坑货!

    是能吏,也是滑头。

    “先生对辽事有什么想法,可以与朕讲嘛。”朱由检才不信王在晋真的不想干。

    这人是个官迷,如果真的不想干就不会来京师了,怎么会呆在这里磨嘴皮子。

    实际上也是如此,王在晋确实是有些顾虑。

    朝廷上,诸文武大臣这些年来通过辽饷已经结成了一个集团,他自思这副身板有些扛不住压力。

    再者辽东是个倒霉地儿,这些年着实有不少官员栽在了这里,他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个惊吓。

    可他更是个官迷!

    “臣以为,今时今日辽西已经弃不得了,退守山海关之事只能徐徐图之。”王在晋开始提条件。

    朱由检摇头:“这事朕不能答应,退守山海关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关外防线很重要,这一点朱由检也明白,它延长了山海关的战略纵深,又是骚扰辫子的桥头堡。

    可他更明白现实!

    现实是辫子能绕道破关,这使得战略纵深的价值大打折扣。

    现实是,关宁军根本没胆子去骚扰辫子,这使得其桥头堡的作用成了摆设。

    更要命的是,朝廷负担不起这笔开支。

    因此他才会执意试一试退守。

    “陛下若强行下令,只怕会激起什么乱子啊!”王在晋劝道。

    “朕知道。”朱由检点头:“所以朕只是说会试一试。”

    能退固然好,即使不能退也不是无用功。

    不是有人说过吗,为了采光这个目的,如果你要与人商议开窗子,那肯定会有人阻挠,如果你说要拆墙,那大伙就会与你商议开个窗子算了。

    王在晋见皇帝并不是一意孤行的意思,也放下心来。

    “辽事是沉疴已久,绝非短时间所能改变的,现在还应以守为主。”

    “这个朕也明白。”

    “胜败无常,臣也不敢保证多什么。

    臣只能保证,臣在一日则山海关一日无忧。”

    朱由检笑了。

    这滑头!

    只保山海关,还不是退守的意思?

    只是还不够:“蓟辽督师下辖可不止关门,还有喜峰口等数处关隘,这都要你负责。”

    这事得先说明白,免得有个万一时推卸责任。

    蓟辽督师辖区内有三条北方南下的孔道,卢龙塞孔道;榆塞孔道;古北口孔道。

    所谓孔道者,交通要道也,大军基本没法绕过去的地方。

    古代大部队行军,在缺少现代运输工具和补给方式的情况下,对道路、补给、水源的要求非常高,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兵家要地与孔道的原因。

    榆塞孔道就是山海关到宁远锦州,不必细说。

    其余两条道路出发点分在辽东与内蒙中部,在凌源会合后到达平泉再次分开,向西南直奔古北口一线,向东南沿滦河河谷奔喜峰口一线。

    这之间路途遥远道路崎岖大军行动艰难,很难做到无声无息。

    “这是自然。”王在晋毫不犹豫的道:“职责所在不敢推脱。”

    蓟辽督师的全称是督师蓟、辽、天津、登莱军务,就是说这些地方都是他的属下,如果有个万一却说不关他的事,那也得有人信啊!

    “如果退守关门之事不成,朕要你做到两点。

    一、东虏如果从先生辖下边墙的任何一处破关,朕至少要十天的准备时间。

    从朕得到东虏大军确切消息时算起,十日后即使破关也没有先生的责任。

    二、清军省饷,清裁老弱病残与空额,现在蓟辽军饷600万,一年之内要减少200万。

    朕只要先生做到这两条,别的事都由先生做主,如果有什么难题就密报于朕。”

    200万!

    王在晋咬了咬牙,这个数额有些大,也不是不可能。

    他做过辽东经略,深知关内外军队的水分,如果下狠手的话,现在的关内外十四万军额,去掉四五万空额是没问题的。

    其实在他看来,留十万都还有水分。

    最妙的是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所有的责任都可以推在战事上,任何人都不必为这些空额负责,阻力明显小了很多。

    当然,如果有些人实在是没有眼色,那说不得也要杀只鸡了。

    辖下几个小军镇的旧饷,多少也能裁减二三十万。

    这么盘算一番,如果皇帝大力支持,挤掉200万还是可以的。

    至于给皇帝十天准备时间,也不是太难。

    大军行动从筹划到调集军队,再筹集粮草征调民夫,这绝非十天半个月能完成的,即使是北虏也不行。

    广派夜不收提前四五天打探到消息,再拖延四五天,十天的问题不大。

    天津?登莱?

    东虏有没有船都难说,靠什么过来?游过来吗?

    何况看皇帝的架势,除非他辞职不干,否则这个差事怕是免不了了。

    辞职那是万万不能的,既然如此就不如识相点了。

    王在晋考虑的很快,片刻后就面容一整道:“臣虽然老迈,但陛下有旨的话,臣敢不竭心尽力?”

    这话说的漂亮!

    “朕听闻关外参将金国凤善守,先生如果认为他可用的话,就让他管蓟镇西协。”

    蓟镇本来三协,西协负责遵化至密云一带,中协负责山海关至遵化一带,东协负责关门,万历四十年时东协划归独立设镇的山海关。

    “臣无异议。”

    “今日回去后,先生就上个奏章,明日朕会开朝会与诸大臣商议退守之事。”

    “臣遵旨。”王在晋苦笑,皇帝终究还是不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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