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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回乡

    住在山沟里的农户们没有别的经济收入,单靠种这片瘠薄的黄土地度苦难日子。那么他们每天拉开门来香烟、烧酒甭奢求,而油、盐、酱、醋等这些生活必需品总少不掉吧?钱从哪里来呢?

    农家只能靠收些芝麻、绿豆、瓜果、蔬菜、家禽、家畜或多余的五谷杂粮到街上去卖,卖掉后变点钱来开销;也有人在农闲时上山砍柴、采药、挖野笋或下塘捕鱼、捉虾,变钱零花;更有人出门打零工、挑脚挣钱家用。

    黄竹林在这里定居,一有空闲时间也默默地上山挖野菜、弄竹笋、采山菇、打筒蒿等之类到街上卖了买些油盐来维持生计。

    一天晚上,山林嫂厨下一看:油坛、盐罐、醋瓶全空了,是“三盏白灯挂”。她有些怕山林的臭脾气,没有把此事直接告诉丈夫,只在老奶奶面前咕哝着:“妈,怎么办呢?油盐酱醋全没了,这菜怎么烧呀?”

    “哦,我知道了。”老人纳闷着,没多言。

    晚上山林回来了,老人在儿子面前唠叨着:“孩子,家里油盐酱醋全没了,又没有钱去买,怎么办呢?”

    山林只“唉”了一声,没有吭声,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说:“妈,到哪里弄钱去买呢?”

    “唉!”老人唉声叹气,喃喃地念道:“山珍海味就甭奢求,这盐总不能少啥?”

    母亲眼里含着悲愁的眼泪,山林心急如焚。

    有一天晚上队长开会说:“当下农闲,没有活干,明后两天休息。”

    散会后山林立即去了王光满家,对光满说:“哥,听说广德芦荡扛毛竹到高淳东坝去卖,能赚钱。一百斤毛竹芦荡3块钱,到东坝能卖到10块,净赚7块。我们家缺钱用,刚好队里两天休息,我俩去扛一趟毛竹好吧?”

    谁知光满也愁没钱花,两人一拍即合,说“好,我俩去扛一趟毛竹。半夜鸡叫就动身,50里路,天亮便能赶到芦荡。毛竹到手后再回头去东坝,脱手后迅速回家,两天工夫够了。”

    “好,一言为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两人的谈话老奶奶听得一清二楚。老人非常巴结小儿子光勤,便悄悄地将这个秘密去告诉了王光勤。

    正好王光勤也感到两天休息极为无聊,便迅速来到光满家约定也去扛毛竹。三人准备了本钱,半夜鸡叫就动身。

    母亲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一路上多加小心。

    秋高气爽,明月高照,满天洒满了璀璨的星光。半夜三人草草吃过饭,就出了门,踏着晶莹的霜露,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倚门望着这离去的身影,流下了担忧的眼泪。

    三人踏着厚厚的夜霜,长途跋涉。赶程50里,天亮就到了芦荡。

    十里无真讯,传说芦荡有毛竹卖是假的。他们挨家挨户地问,这大白天的,谁也不敢明目张胆说有卖的。后来三人拐弯抹角寻到一个小湾里,独户人家。主人见没有外人来,便轻声说有的卖。当地价100斤毛竹3块钱,他非得要4块,硬是抬高了1块。好说歹说不松口,既然来了无奈只得买呗。

    山林和王光满各称了100斤,而王光勤称了120多斤。老哥关切地说:“老弟,路途这么远你扛得动吗?”

    “能,总想多赚点儿钱呗。”

    三人绑好担子准备动身,而卖主立即拦住他们说:“不能走!”

    王光勤说:“老板,我们不是已经付过钱吗,怎么不让走呢?”

    “不行,非得等到夜深人尽,才能走。因为这毛竹是我偷的,卖给你,你也便是偷的,你我都是贼,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被抓到了,谁都脱不了干系。”

    “哎哟!这看来是花钱买贼做了。这白天不能走,我们两天还能到家吗?耽误了工时要出纰漏呀?”

    三人傻了眼,这本钱都是借来的,不能有半点闪失!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安全,三人决定白天睡觉,夜里走。

    卖主又说:“告诉你们,你们只有走凌荡、梅渚、定埠这条路再去江苏高淳,这条路能近二十多里路程,并僻静安全。”

    “好好好,就这么决定。”

    等到天黑了,三人借着月光从偏僻的羊肠小道,悄悄上了路,叽咯叽咯扛着毛竹奋力前进。大汗淋漓,衣裤湿透,顺手抹抹甩甩;渴了,在水沟里捞点水喝喝;饿了,在山地里挖点山芋、萝卜啃啃。肚子里有点货再扛着继续赶路。沿着山沟出了芦荡,过了凌笪里便出了广德地界,进了郎溪境内。三人心宽多了,便在路旁松松肩,歇歇脚。

    歇了一会儿继续赶路。快到梅渚街的一个小村旁,从昏昏的月色中看到前方有两个人,山林惊奇地说:“有人!真是奇了怪,夜这么深了,难道还有人没睡觉?”

    他们立即放慢了脚步,仔细看看,见两人站那里拥抱着,亲昵着,不想走的样子。唉!真是急死人。

    王光满说:“走,不用怕,是一对狗男女,没啥事!”

    王光勤是胆大心细,举止沉稳,说:“哟,不能走,若被他们举报了,偷来的毛竹要出纰漏的?好事不在忙中取,还是在路旁树林中歇歇,等等吧。”

    三人迅速拐到树林里躲了起来。

    相隔十多米,看得一清二楚。等着等着,一对狗男女就是不走,抱着没完没了地接吻,看样子还要躺下来似的。

    山林要赶路,心急如焚。轻声地骂道:“他妈的!半夜三更遇上这等下流事,晦气!我来设法撵走他们!”

    “你有什么办法能降魔驱邪?”

    “嚎-”

    山林急中生智学了一声狼嚎,嘿,还真管用,两个色鬼慌忙提着衣裤撒腿跑了。

    “嘿!妙哉!你的口技如此之好,简直是以假乱真吗!”王家两兄弟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

    山林也骄傲地说:“我的绝招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原来当地近来闹狼害,伤亡事故时有发生,人们怕狼怕得闻风丧胆。山林竟会这一招,摆平了此事。

    三人嘻嘻地笑着,扛上毛竹继续赶路。

    过了梅渚,前面来到南陈祠堂,天亮了。南陈祠堂距离定埠镇只有七八里地了,经一夜的长途跋涉快出省了,三人甚是高兴。

    定埠镇横跨胥河两岸,一镇两省两县,以胥河为界,河南是AH郎溪,河北是江苏高淳。

    王光满高兴地说:“这下好了,我们快出省出县了。”

    四人信心百倍放宽了心,浑身是劲地向前走着。

    到了定埠街口有两人扛着毛竹反道而来,区区怪异。王光勤前去问道:“请问,你们怎么不过街而回头呢?”

    来人说:“你们有所不知,正好碰上定埠镇开庙会,街上人山人海,比肩继踵,扛毛竹没有办法过去。”

    “哎哟,怎么办呢?”

    胥河从固城湖流出,经过东坝,中坝和下坝去定埠,当地流传着“十里三坝”的说法;而下游的定埠镇又有“一里三桥”的说法。

    三人只得扛着毛竹绕道到了上桥。而上桥的人也挤得水泄不通,过不去。无奈三人只得趟水过河到了江苏高淳地界。

    过了胥河,三人挂着湿淋淋的衣服躺在地上,胼手胝足,精疲力尽,直喘粗气。

    “天那!挣钱为何这么难呀?”王光勤唉声叹道。

    “生容易,活容易,这生活就不容易喽!”王光满答道。

    一会儿一位老人路过,光满问道:“请问老爷子,东坝还有多远,那里毛竹好销吗?”

    老人说:“东坝,哦,还有二十多里路。亲眷,你们的毛竹是扛来卖的?”

    “是的。”

    “毛竹是吃香喽!不过去东坝街上卖毛竹那不是和尚庵里卖摇篮,走错了地方。告诉你们,只有送货上门,去上顾农村里卖,肯定好销。”

    山林道:“对对对,去农村卖。”

    三人只得南辕北辙向另一个方向转移,去上顾农村卖了。在那些偏僻的乡村里叫卖。三人轮流放开嗓子吆喝着:“毛竹喽,毛竹喽,刚出山的好毛竹喽!盖房子、编竹器都是好材料!”喊得口干舌涩,却无人问津。也真是买时香饽饽,卖时臭烘烘。

    天无绝人之路,到了傍晚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要买毛竹,并开口全要。这到遇上救人星了,三人甚是高兴。不过,她宰人杀价也心狠手辣,100斤毛竹只肯8块,好说歹说也不松口。三人只得挨宰,烧香买来,磕头卖去。天幸!危急之中能有人接受,还是菩萨面前求得上上签喽。

    苦苦哀求最后以9块成交。谢天谢地,总算遇上女菩萨得救化解--毛竹脱手了。看来那女人倒也行善,见三人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吩咐小女孩回家提来一篮子熟山芋和一壶水,三人也不管是冷是热狼吞虎咽地把一篮子山芋吃得精光,一壶水喝得干净。否则他们连回家的力气也没了。

    百拾里路匆匆赶到家,已是第二天下半夜。草草吃了点饭,还没来得及洗澡、睡觉,第三天早晨上工的哨子已吹响了,又只得去上工。

    天大的幸事,这趟苦差事山林、光满各赚到五块钱,王光勤赚到五块八毛钱。并瞒得天衣无逢,三人高兴极了。

    儿子那粗糙的手把挣来的钱交到母亲手中,母亲接来儿子的辛苦钱,心疼地说:“儿呀,你这样辛苦挣来的钱还交给为娘我,真是娘的好儿子。”说罢,母亲那皱纹交错的脸上挂满了激动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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