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徐先说,“魏超,要想不声不响地砍掉三个斥候,也是非常难的事情。他们在休息的时候,每个斥候之间也会相隔三五十步,而且一般是轮流值守。运气不好,他们有可能安排两人值守。你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有一支响箭飞起来,那我们的形式,就很不利了。所以你要远一点才能动手,至少要在离开小路二十里之外。而且你要等沈腾确认后,才能动手。”

    杀三个休息中的斥候,魏超还是有把握的。

    所以魏超说,“非我莫属。”

    徐先说,“该吃土,还是要吃土。”

    魏超说,“小事。”

    徐先说,“到现在为止,你还是不肯说个数吗?”

    魏超说,“你不是喝了那小壶酒吗?”

    徐先说,“你是知道我的情况,而且那只是一小口。”

    魏超说,“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徐先说,“其实,老二都搞错了。以他的力量,今天的这一场,老二完全可以包圆了。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得不把命卖给他。可笑的是,老二还觉得他的力量很宝贵,舍不得下这个本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假刀,就想挖个坑让我跳。看来,老二是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而且已经习惯了。”

    魏超叹了口气,说,“放心,今天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的事,我最多在事后,告诉他一下。其实,他也很为难。把今天这场包圆了,他自然是可以做得到,只是家里那些老的小的,恐怕就坐不住了。”

    徐先说,“四年前,我遇到老二的时候,是我最缺钱的时候。如果老二能出手大方一些,心肠狠一些,能拿出个一万两万的,现在他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多清静。说到底,还是局面小了。老头子舍得下本钱,所以我就欠老头子一个人情。至于老二,你有机会和他说清楚。”

    魏超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徐先看了魏超一眼,说,“不说这个了,你确定不说个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魏超说,“你一定要这么伤感情吗?”

    徐先说,“屁感情,我不过是怕你关键时候断了辔头,还是拿钱稳一些。”

    魏超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比沈腾多一两吧。”

    徐先说,“看,多么简单的事情。”

    魏超说,“有钱人我见多了,没见过像你这么嚣张的。”

    徐先说,“恐怕是你没见过我这么有钱的。”

    魏超无奈笑了一下。

    徐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只不过是给自己多找一条退路,但我的这条路,真的不能说是一条好退路。”

    魏超说,“我常常想,如果我在你位置,面对那样难走的路,早就死一百次了。所以你要么运气很好,要么刀很快,所以你走这条路,我还是可以跟的。”

    徐先说,“一百零一次,也许就死了,而且,有可能死的人,有可能正好是你。”

    魏超说,“即使我死了,凭我立下的功劳,我家里给我的任务,基本上是完成了。现在我无牵无挂一无所有,说不定在你这里,还有一些机会,实际上,我并不需要你的钱。”

    沈腾一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徐先和魏超不停地说话。终于,沈腾实在忍不住了。

    沈腾说,“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们两个人,像他妈的娘们一样,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尽是些废话。有这个闲工夫,不如说一下咱们三个人怎么分工,那个莫利,要怎么个切法,据说他的刀,还是很快的。我在东边的草原上,也听说过的莫利的名头。”

    徐先说,“现在有必要和你们,说一些提神醒脑的话了。”

    *****

    五十年前,突厥人还是柔然人附属的时候,就已经为柔然铁骑打造几个世纪的铁器,突厥人对刀的了解,可以说在大漠上首屈一指。

    一把突厥马刀,它的长度、弧度、重心、重量和钢度,无疑都是经过了几百年以来,无数次战阵考验的结果。

    突厥人擅长的,是马上的刀法。

    借奔马之势,于马背上从高处劈下,或平手挥刀,力若千钧,其势不可挡。

    所以,突厥人不仅击败昔日统治他们的柔然人,成了大漠的霸主,更是在短短的三十年间,建立了横跨万里的庞大帝国,无数的部族,都臣服在突厥人的铁蹄下。

    但突厥人只是马背上的狼,一旦下了马,就会成了待人宰割的绵羊。

    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莫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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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是关外常见胡刀。

    使胡刀的人很多,却只有一个人是这种使法。

    刃宽一寸一分,长三尺一寸,黑色,重二斤九两。

    刀刃细薄如蝉翼,绝不适合在马上冲砍。

    又薄又轻的刀,通常只有一种用法,那就是快。

    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暗月刃。

    漠南关外的刀客,都知道这把刀,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它有个好名字。

    据说十七年,暗月刃来一共出了二十三次,杀了二十三人。

    而且这二十三人,个个都是用刀的高手!

    刀刀断喉,一刀都没浪费,甚至没有浪费多余力气。

    这些话,是小白说的。

    \ufeff*****

    老赵自己也是使刀的。

    老赵知道这把刀。

    只是听过,没有亲眼见过。

    准确地说,十一年前,老赵见过这把刀杀过的人,尸体上伤口,给老赵的映象十分深刻。

    刀口在喉结下七分,创口整齐,宛如发丝,仿佛隔开的不是皮肉,而是豆腐,可以想象出刀锋是如何的准确和快速。

    这些话,是老赵说的。

    *****

    介绍完这些关于莫利的传说,徐先说,“这一刀,我是一定要砍的。不是我想吓唬你们,估计你们是砍不动的,你们要是想死,可以先去试一试。”

    魏超说,“也不一定是怕这个莫利,只不过我要保证整个事情进展顺利。”

    沈腾说,“关老二屁事。”

    魏超哼了一下。

    徐先说,“估计陇西的老家那边,这回来了不少人,要是都折在这里,老二也很痛的。”

    沈腾说,“既然你有这个执念,莫利就留给你杀好了。不过我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你别怪我顺便戳死他就行了。”

    徐先点了点头,说,“至于其它人,不排除有高手的可能,但我们什么情报都没有,有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说。”

    徐先接着说,“另外,要十分小心骨咄禄的箭,能在草原上以箭出名,应该是很有准头的。沈腾,你的首要目标,应该是这个人。”

    魏超说,“沈腾,你不要丢了你爷爷的名头。”

    沈腾骂魏超,“他妈的魏超,你怎么说话的,你想现在就死吗。”

    魏超说,“我只不过是告诉你,光会跳来跳去,是不够的,一不小心,也是会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家是有先例的。”

    魏超说的先例,指的是沈光。

    徐先说,“我要是死了,你们立刻分头跑,魏超是死是活我不管,沈腾你是不能死的。”

    沈腾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听到这句话,马上干笑着说,“你放心,我跑得快,那个……你不事先,交代一下……”

    徐先转身骑上一匹马,牵着一匹马,走了。

    在徐先的背后,沈腾对着徐先竖了一个中指。

    *****

    在那支因为东家生病停下来的商队营地,几十个马车围成一圈,中间有几个临时搭起的帐篷。

    这天半夜,一个年轻人,把徐先带进马车圈里。

    在一个帐篷里,徐先见到了商队的东家。

    商队的东家,是一个不怎么老的老头,精神不是很好,说他病了,也没有错。

    老头说,“在家里,我排行十九,现在叫裴十九。”

    徐先向裴十九点了点头。

    裴十九向一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年轻人出了帐篷。

    裴十九说,“我这次出门,家主是很犹豫的。”

    裴十九说,“我连刀都提不起来,泥土都埋到眉毛边了,按理,我不该趟这场水。但家中剩下年轻人不多了,这趟的场面不算小,不容有一点点的闪失,我这把老骨头,只好勉为其难。”

    徐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留在这里就好,你要是去了,会拖后腿的。”

    裴十九说,“我明白,我只是想问你一下,你能带几个人回来。”

    徐先叹了口气,没说话。

    裴十九说,“这样啊,虽然不出意外,但家主既然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我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徐先说,“你说。”

    裴十九说,“刚才出去了年轻人,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他叫李道宗。他的身份十分尊贵,年纪轻轻却身居要职,却自愿以身犯险。这次是他主动开口,几番恳求,家主才同意他来的。家主的心里,也不希望他出事。出发前,家主对我说,十九啊,我们都老了,以后看他们年轻人了。家主说的年轻人,其实说的,主要就是他。”

    徐先沉默了一会儿。

    徐先说,“这个事情,我同样无法保证。”

    裴十九说,“我知道,你只需要多留意一下,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能把他背回来,就背回来。化家为国,原本不是那么容易。他就算这次折在这里,即使不是命里注定,也是李家应有的代价。”

    徐先点了点头。

    然后徐先抓紧时间,躺在帐篷的角落休息。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李道宗走进帐篷。

    裴十九说,“虽然老了,也要有点用。”

    裴十九瘸着腿,走了出去,徐先和李道宗也跟着出去。

    帐篷外除了几个站岗的,商队剩下的人,都静静地站在一起。

    裴十九看着他们,只说了一句,“接下来,你们听这个人的命令,出发。”

    *****

    五十二个人,包括李道宗,跟着徐先走了。

    徐先听过李道宗的名字,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徐先不知道,其实李道宗比他,只大了一岁。

    一路上,李道宗基本没怎么说话。

    徐先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李道宗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所以,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机会说话。

    只是在中间休息的时候,说了几句。

    徐先把一些计划,向李道宗说明了一下。

    最后,李道宗说,“肃州的军队,我有一些熟人,三年前的事情,我多少了解一些。”

    徐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李道宗说,“张应也算是个人物,才离开肃州没走远,脑袋就被装在匣子里,卖了钱。这里面,肯定有些有趣的故事,这次如果能回去,有机会,我想到山上去拜访一下她。当然,该付多少钱,我还是要付的。”

    徐先点了点头。

    李道宗说,“我一向以为,虽然依靠家里,我才坐上今天的位置,但我并不只是,坐在那张椅子上而已。”

    徐先又点了点头。

    徐先说,“灵州临河而立,地势险要,乃四战之地。北拒突厥,西敌吐谷浑,一但有失,铁骑长驱直入,则西北倾,关中危。非心腹之臣,善阵之将,可以任之矣,且有刘武周宋金刚之故事在前,故满朝名将,非总管不能也。然总管位高职显,肩负天子之托,心怀庙堂之忧,而亲涉江湖之险,窃为总管所不取。”

    李道宗张着嘴巴,傻傻看着徐先。

    徐先想,这些个鲜卑黑粗人,平时只喜欢骑马射箭,估计也没读过书,想来也听不懂。我半天憋出一段文白参夹的,真是白费力气了。

    徐先说,“好了,我也不和你咋咋呼呼官样文章,我就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趟这场浑水,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道宗说,“家主把西北托付给我,我总得尽全力吧。”

    徐先说,“全力也不是这种尽法,拿你去换一个骨咄禄,似乎不划算,而且也没必要。”

    李道宗说,“你低估骨咄禄的重要性了,况且如果我不来,这五十个人中,有一半,就要换掉了。”

    徐先点了点头,说,“多谢。”

    李道宗说,“这也算是我的私心,所以你不必谢我,我也不必谢你。”

    徐先想了一下,说,“我会尽量让她派一个人去灵州。”

    李道宗说,“我可以另外加三千个兵给你。”

    徐先惊讶地看着李道宗。

    徐先说,“老李跟你说的?”

    李道宗说,“仍然还算是我的私心。”

    徐先说,“你早有算计了吗?”

    李道宗说,“我刚想到的。”

    徐先说,“我几句狗屁不通的废话,就骗了三千个兵?”

    李道宗说,“有些人的眼光,是不会错了。”

    徐先说,“你们想多了。”

    李道宗说,“家主都下注了,我难道不能跟注跟一点儿?”

    徐先拍了拍屁股站起来。

    徐先走到马边上,紧了紧马鞍,然后说,“以后的事,以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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