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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桃源县

    桃源县县衙,后堂,柳如海沁了口热茶。

    微闭着眼,感受着它的余韵,茶香在唇齿之间扩散开来,他赞叹一声:“果然好茶。”

    他笑问主簿:“主簿大人给本官献上如此好茶,真是有心了。你我既然同事一县,彼此照应自然也是应该。有什么事尽管说,何必生分呢?”

    主簿姓杨,已在任上干了十多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县令。

    按理说,主簿好歹也是官身,虽然是从九品,最微末的小官,但只要好好干,总不至于一直是主簿。

    但他却一直是。

    当官的,升官很难,贬官很容易,但到了从九品这样的微末小官,也再贬不成了。除非奉皇命,还没有官贬为民的先例。

    他也并非不上进。别人上进是为官,为权。他却为财,为利。

    十多年的经营,县衙上下,乃至县城上下,谁不知道他杨主簿。但问一问,不见得谁都知道县令是谁。

    这便有了从中搅动捞财的资本。

    而若是暴露了,杀的大概率也是县令、县丞。上面的人,谁会想到一小小主簿呢?

    有着头顶,县令、县丞两把伞,杨主簿这芝麻小官做的很舒心,不出意外他该一直舒心下去,直到做不动了,便从位子上退下来,给自家儿子做。

    毕竟只是一小县主簿,并不须走吏部程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有了疫病了呢?更没想到,这任县令也是个有追求的。

    两个有追求的人碰到一起,无论追求的是不是一种东西,就很难受了。

    杨主簿坐在柳如海左侧,中间隔了个茶几,见他喝了茶,将盖碗放下,连忙拿了茶壶续上了水:“柳大人日理万机,在下佩服之至。有柳大人英明领导,桃源县如今才欣欣向荣啊。”

    柳如海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谬赞啦,哈哈,谬赞了。”

    “只是这治疫银?”杨主簿沉吟了一下。

    柳如海脸色一正,斜觑着眼睛看着他:“怎么?杨主簿也觉得这治疫银不该收?”

    “非也,非也。”杨主簿连忙摆正立场:“如今正直非常时期,县里要防疫、治病,药材也许采买,熬煮,给病人分发,哪个不需要钱?

    “若没有这治疫银,县里哪有钱治疫?”杨主簿一挑大拇指:“柳大人此举,才是利一县百姓的大事。别的县官都只是父母官,您才是百姓公仆啊!”

    柳大人笑意含在肉里,几乎要溢出来,缕着胡须,连连摆手:“谬赞了,谬赞了。本官只不过是一直把皇上的话记在心里,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突然他想起杨主簿之前的沉吟:“那杨主簿沉吟是为何啊?”

    “所谓治疫银,”杨主簿笑着解释:“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取民之钱财,为民治疫。可惜百姓愚钝,不知大人良苦用心。但有四户商家,深明大义,愿捐资财给县里,以做防疫之用。”

    “哦?”柳如海来了兴趣,两眼放光:“竟有如此良民。不知他们要捐多少银两?”

    杨主簿伸出两根手指:“每户白银二百两。”

    明初不比明中后期,白银远未到当时的泛滥,还是极硬通货。更别说桃源县只是小县,每户二百两,四户就是八百两,已是一笔巨款。

    柳如海喜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哈哈大笑:“果然是良民、善民。”

    他笑看着杨主簿:“县内有如此善民,杨主簿久居县里,也功不可没。”

    杨主簿淡淡一笑,抱拳拱手,并不居功。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柳如海重新沉静下来:“善民善举,本县更不可寒了他们的心,杨主簿,”他看着杨主簿:“本官该赏些什么为好呢?”

    “不如,开放一县盐钞,任其取用?”

    盐钞,另一说法就是盐引,最早就是一个银元宝,上面刻着“盐引”的字样,后来拿着银子总归不方便,就变成了纸,大概跟银票似的。

    每一县都能发放盐钞。商人交了钱,领了对应盐钞,便能去盐场取盐,再在盐钞对应的地方卖。

    这是盐铁专营的一个重要环节。盐钞宝贵,到了明中后期和清朝,甚至出现倒卖盐钞的行当,和基于盐钞的金融。

    明初还没有这么夸张。盐钞只存着他最初的作用,贩卖官盐的凭证。

    一两银子,得一两盐钞,商人就只能从盐场取一两银子的盐。整个过程就相当于商人跟官府买盐,然后再倒卖给百姓。

    这也是古代盐贵的一个原因。

    杨主簿这句话的意思,相当于去盐场随便装盐,愿装多少装多少。

    柳如海闻听此言,不禁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冲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缕着胡须沉吟良久:“盐铁之政,乃朝廷之本,岂可擅动?”

    杨主簿知道还有后文,并不慌乱。

    果然,柳如海便又继续说:“只许他们半年时间,半年之后便收回。”

    杨主簿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那幅“廉”字,便不再说什么:“好,那在下这就向他们传达柳大人的仁德,想必他们会极为感激。”

    说着便要离去,柳如海回过头来,喊一声:“慢!”

    杨主簿连忙站住,等着柳大人问什么。

    柳大人问:“这四户人家所捐资财,何时能到?”

    杨主簿笑说:“今晚便能入县衙府库。”

    柳大人这才满意点头:“很好,很好,须得尽快,且不可误了治疫大计。”

    杨主簿应是,便出了后堂,一路来到衙门口,顺着墙根走,转过一个街角,便来到一处屋门前。

    啪啪啪一砸门,里面有个声音问:“谁。”

    “我。”

    门开,杨主簿迈步而入,迎面便见四个大老爷们望穿秋水一般望着他。

    杨主簿吓了一跳:“我又不是你们婆娘,干嘛这眼神看我。”

    为首的一人,名瞿善,一身圆领袍,一把攥住杨主簿的手:“哎呀,杨主簿可比我家婆娘更加可亲可爱。”

    杨主簿只觉得触摸间油油腻腻的,直犯恶心,使劲抽出手。

    瞿善尴尬一笑,问:“可成了?”

    “成了。”杨主簿神情淡淡,吐出两个字却不再多说,在四人簇拥下来到中堂,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眼光扫过四人。

    这四人不只是县里的大商家,即便在府里也是数一数二,此时一个个弓着腰塌着背,神情紧张地围着他。

    杨主簿很享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比做县令府丞啥的舒坦?

    不再吊着他们,杨主簿说:“柳大人许你们半年时间。”

    一下子轰然,不是高兴的,是委屈,瞿善说:“我们每户一千两银子,就许了半年?”

    “吵什么?”杨主簿高喊一声,四人瞬间哑口无言。

    耳根子清净了,杨主簿才有心情跟他们解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做这些,不过是有着疫病掩护,朝廷注意力都在疫病洪水上,自然不管这些细枝末节。

    “这才是,你等敢把主意打在盐引上的资本。

    “可若半年之后,已入深冬,到时疫病散去,洪水退去,朝廷便要查缺补漏,到时难保不会露了踪迹。

    “当今皇帝老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手里拎着刀子的货色,他若是发现了,县里上下固然没了脑袋,你们脑袋也得搬家。

    “半年时间,足够你们回本挣钱了。但挣钱是一回事,可要是因挣钱掉了脑袋,就不值当了。你们说呢?”

    四人也回过味来,不住的赞叹。

    杨主簿在一片夸奖中,不由的飘飘然了。此情此景,不必担太多风险,却又能有权有利,又何必想那些县令府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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