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潮（1）
联邦188年7月3日__标准时间02:30泰拉诺星系__“勋爵”号巡洋舰__距离制裁生效40.5小时
来自军情局的张枫中校作为临时领航员独自驾驶“勋爵”号，率领第四舰队护送庞大的运输船队跃迁至泰拉诺星系，执行旨在撤离星系内全部联邦公民的“雨燕”行动。他对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不过，根据在军情局工作多年的经历猜测，他认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勋爵”号的舰桥成员连接在备用指挥系统中，一旦出现敌袭等突发情况，战舰指挥权将归还他们——但此刻，备用指挥系统中没有任何数据输入，他们的视野里除了三个人的虚拟影像外空无一物，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泰拉诺星系的两颗主要殖民星球都是人类殖民地，经由环境改造工程脱胎换骨般的“调节”，这两颗赤道直径比地球稍大一点的星球都呈现出与地球相似的环境特征，除了几处脓疮似的大型矿场——泰拉诺星系盛产“钛银”金属，这是现代星际战舰外壁装甲的主要原料。
“雨燕”行动计划将泰拉诺星系已开采的“钛银”矿石和全部联邦公民撤离，包括驻守军队，把这座工业重镇变成不设防的空城，任何入侵者都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完好的基础设施和极其重要的战争资源——泰拉诺星系是联邦主要的“钛银”储备地之一，张枫想不通联邦为何要把富产矿区拱手让人。
但命令就是命令，作为军人的首要职责是坚决执行，而不是问东问西，对于军情局外勤人员而言尤其如此。
泰拉诺星系戍卫舰队的旗舰——“汴京”号战列舰驶近，发出接驳请求。“勋爵”号调整姿态，与“汴京”号保持同轨运行。短暂的等待后，泰拉诺星系的行政副官，艾尔·霞女士，与戍卫舰队司令，大卫·沃特少将，登上“勋爵”号舰桥。
“欢迎登舰！”张枫敬礼，简单地寒暄道。
少将还礼，同他握了握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戍卫舰队准备就绪，标靶也已经设置完毕，可以开始了。”
张枫望向霞女士，后者点头表示同意——泰拉诺星系的行政长官已经带着机密文件和一批重要人员先行撤离，留下她配合军方执行疏散行动。
中校按照事先编排好的预案向第四舰队下达攻击指令。与此同时，戍卫舰队也开火了。双方心照不宣地漫天射击，小心翼翼地避开彼此，为地面上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平民奉上一场昂贵的焰火表演，最后几艘早就被拆成空壳的标靶战舰被击毁，残骸拖着耀眼的火光飞散开来。
“联邦188年7月3日，标准时间03:00，星际海盗袭击泰拉诺星系，但被戍卫舰队和赶来增援的联邦某舰队击退。为了避免预计中更大规模的袭击造成平民伤亡，联邦当局决定疏散泰拉诺星系。”
霞女士在行政日志中记载着，并指令政府媒体发布疏散公告。
“表演结束，我们该干正事了。”张枫转回身，对少将说道。后者没说什么，只是挺直脊背，点了点头——他很不高兴，这是当然，因为按照“雨燕”行动方案，泰拉诺星系戍卫舰队将由行动负责人张枫直接指挥，撤离完成后，戍卫舰队将在弗勒西斯星太空军港原地修整。
可怜的沃特从此刻起被解除了指挥权，直到最高议会通知休整结束，那可能要等到制裁失效了。
张枫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按照预定计划下达指令，命令第四舰队与戍卫舰队中的战斗舰只展开警戒队形，运输船开赴各个船坞、工厂、矿区，把一切能运走的东西通通搬上船带走。当物资撤离完成后，才轮到平民登船。
解除指挥权这事情怪不得张枫，也不是议长的错。岩层帝国的叛离和崛起，让其他联邦种族吓破了胆。
于是有史以来第二次，联邦各个非人类种族团结起来，不顾人类议长的合理反对，强行制定了一条可笑的“安定”法案：任何部队在休整期间，解除其指挥官的指挥权，除非休整结束或联邦最高议会另行指令；若人类指挥官在部队修整期间，试图对其所辖部队发布命令，或太空战舰船员试图使战舰反应堆上线，直接以叛国罪论处。
而上一次外星种族这样团结，是禁止人类开发人工智能。
中校暗地里有些羡慕少将，毕竟回到弗勒西斯军港后，沃特有一个漫长而且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假期，事实上他也没什么责任可担，而张枫就没有这份幸运了。毕竟，这个混乱的世界瞬息万变，而且岩层帝国从地球撤退后完全失去了踪迹，情报人员只能继续卖命干活，甚至要伪装成平民四处探查，以免帝国又搞什么鬼把戏。
小心一点是没错，张枫想着，无奈地耸了耸肩，但话说回来，一旦制裁生效，联邦和帝国军队都会因无法跃迁而困在原地，他们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
联邦188年7月4日__标准时间10:00__绀海星系__沙特莱安星__距离制裁生效9小时
星系戍卫舰队指挥官赵志忠少将穿着一身临时借来的作战装甲，走在星球表面焦黑、崎岖的“道路”上。所谓道路，只是一条勉强能走过去的熔渣小径而已。
他很早之前就想亲眼看看这颗被烧毁的星球，岩层帝国的缘起之地；但碍于职务在身，他未能成行，直到半个小时前带着最高议会特别指令的军情局探员来到他面前，解除了他的指挥权。他不知道最高议会用意何在，但他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这至少说明他本人没犯什么错误。
他陆陆续续打听到一些消息，接管指挥权的军情局探员正在悄悄地收拢地面部队以便与舰队汇合，而太空舰队也做好了撤出本星系的准备；护卫舰像模像样地布下了一些自动防御炮台，但却没有换防部队前来接替——这是一次撤军，联邦即将抛弃这个星系和在其中生活的几百亿平民。其中绝大部分是阿兹查特人。
这个星系曾经是这一边陲星域的首府，而作为星系行政中心的沙特莱安星则是人类殖民者的掌上明珠。自从阿兹查特人搬进来之后，这个星系已经成了垃圾堆一般的存在。
少将停下脚步，端详着右手边被烧熔又凝固的地面上，一块不显眼的凸起。那是一具已经与地面融为一体的骸骨，破损严重，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种族。由于这颗星球的大气层早已损失殆尽，这具尸骸依然保持着几十年前的形态。
那是苏瓦里安自治联盟分裂出去之后的事情，联邦为了稳住剩下的外星种族，在几乎所有的殖民冲突中一边倒地偏袒外星人，导致人类既是受害者，又得不到公正对待——于是，岩层帝国，人类纯净主义者，以此为契机崛起了。
那个暴君将自己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家园和外星入侵者一起烧成灰烬，玉石俱焚。站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废墟之中，少将仿佛感受到了那个人当时复杂的心情。
赵志忠迈开脚步，继续前行，走在这座扭曲、弯垂、面目狰狞的金属石林中。帝国没有将这颗星球完全夷为平地，而仅仅是摧毁了它，让它从此再也无法承载任何生命，变成一座永恒的墓碑。
少将在想一个人，一个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人。她是他在前几天去地面视察驻军时结识的小女孩，她的父母是远道而来与阿兹查特人做些小生意的商人，定期返往于人类殖民星系与绀海星系之间。她还要在这个星系待上一段时间。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抛开别的不谈，撤军至少会使这个星系在面对星际海盗时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联邦这么做肯定有不能见光的原因。少将犹豫着要不要私下通知小女孩的父母赶快带着她赶快离开，趁着还没什么事发生的时候。
但这次撤军是秘密进行的，涉密范围严格限定，就连少将自己也是通过东拼西凑的消息得出了这个结论，而被蒙在鼓里的平民和地方政府只有在过了几天仍然不见换防军队时才会有所发觉。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晚了。
少将感到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但作为军人，他只好闭口不言。
他不能肯定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他只知道，自己做的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在想，那个小女孩会不会也变成这些尸骸中的一个，与熔化的地面凝结在一起，只是换了个地方。
他叹了口气，为这个倒霉的星系，也为那个小女孩。
所以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拿这个已经被敲骨吸髓的星系作交换呢？少将酸溜溜地想道。
一架军用穿梭机极速飞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降落。
“长官，舰队已经准备就绪。撤离即将开始，请您随我来。”驾驶员如是说。
赵志忠又回望了一眼这座在真空中无声哭嚎的坟墓，踏上穿梭机。
来自军情局的张枫中校作为临时领航员独自驾驶“勋爵”号，率领第四舰队护送庞大的运输船队跃迁至泰拉诺星系，执行旨在撤离星系内全部联邦公民的“雨燕”行动。他对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不过，根据在军情局工作多年的经历猜测，他认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勋爵”号的舰桥成员连接在备用指挥系统中，一旦出现敌袭等突发情况，战舰指挥权将归还他们——但此刻，备用指挥系统中没有任何数据输入，他们的视野里除了三个人的虚拟影像外空无一物，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泰拉诺星系的两颗主要殖民星球都是人类殖民地，经由环境改造工程脱胎换骨般的“调节”，这两颗赤道直径比地球稍大一点的星球都呈现出与地球相似的环境特征，除了几处脓疮似的大型矿场——泰拉诺星系盛产“钛银”金属，这是现代星际战舰外壁装甲的主要原料。
“雨燕”行动计划将泰拉诺星系已开采的“钛银”矿石和全部联邦公民撤离，包括驻守军队，把这座工业重镇变成不设防的空城，任何入侵者都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完好的基础设施和极其重要的战争资源——泰拉诺星系是联邦主要的“钛银”储备地之一，张枫想不通联邦为何要把富产矿区拱手让人。
但命令就是命令，作为军人的首要职责是坚决执行，而不是问东问西，对于军情局外勤人员而言尤其如此。
泰拉诺星系戍卫舰队的旗舰——“汴京”号战列舰驶近，发出接驳请求。“勋爵”号调整姿态，与“汴京”号保持同轨运行。短暂的等待后，泰拉诺星系的行政副官，艾尔·霞女士，与戍卫舰队司令，大卫·沃特少将，登上“勋爵”号舰桥。
“欢迎登舰！”张枫敬礼，简单地寒暄道。
少将还礼，同他握了握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戍卫舰队准备就绪，标靶也已经设置完毕，可以开始了。”
张枫望向霞女士，后者点头表示同意——泰拉诺星系的行政长官已经带着机密文件和一批重要人员先行撤离，留下她配合军方执行疏散行动。
中校按照事先编排好的预案向第四舰队下达攻击指令。与此同时，戍卫舰队也开火了。双方心照不宣地漫天射击，小心翼翼地避开彼此，为地面上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平民奉上一场昂贵的焰火表演，最后几艘早就被拆成空壳的标靶战舰被击毁，残骸拖着耀眼的火光飞散开来。
“联邦188年7月3日，标准时间03:00，星际海盗袭击泰拉诺星系，但被戍卫舰队和赶来增援的联邦某舰队击退。为了避免预计中更大规模的袭击造成平民伤亡，联邦当局决定疏散泰拉诺星系。”
霞女士在行政日志中记载着，并指令政府媒体发布疏散公告。
“表演结束，我们该干正事了。”张枫转回身，对少将说道。后者没说什么，只是挺直脊背，点了点头——他很不高兴，这是当然，因为按照“雨燕”行动方案，泰拉诺星系戍卫舰队将由行动负责人张枫直接指挥，撤离完成后，戍卫舰队将在弗勒西斯星太空军港原地修整。
可怜的沃特从此刻起被解除了指挥权，直到最高议会通知休整结束，那可能要等到制裁失效了。
张枫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按照预定计划下达指令，命令第四舰队与戍卫舰队中的战斗舰只展开警戒队形，运输船开赴各个船坞、工厂、矿区，把一切能运走的东西通通搬上船带走。当物资撤离完成后，才轮到平民登船。
解除指挥权这事情怪不得张枫，也不是议长的错。岩层帝国的叛离和崛起，让其他联邦种族吓破了胆。
于是有史以来第二次，联邦各个非人类种族团结起来，不顾人类议长的合理反对，强行制定了一条可笑的“安定”法案：任何部队在休整期间，解除其指挥官的指挥权，除非休整结束或联邦最高议会另行指令；若人类指挥官在部队修整期间，试图对其所辖部队发布命令，或太空战舰船员试图使战舰反应堆上线，直接以叛国罪论处。
而上一次外星种族这样团结，是禁止人类开发人工智能。
中校暗地里有些羡慕少将，毕竟回到弗勒西斯军港后，沃特有一个漫长而且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假期，事实上他也没什么责任可担，而张枫就没有这份幸运了。毕竟，这个混乱的世界瞬息万变，而且岩层帝国从地球撤退后完全失去了踪迹，情报人员只能继续卖命干活，甚至要伪装成平民四处探查，以免帝国又搞什么鬼把戏。
小心一点是没错，张枫想着，无奈地耸了耸肩，但话说回来，一旦制裁生效，联邦和帝国军队都会因无法跃迁而困在原地，他们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
联邦188年7月4日__标准时间10:00__绀海星系__沙特莱安星__距离制裁生效9小时
星系戍卫舰队指挥官赵志忠少将穿着一身临时借来的作战装甲，走在星球表面焦黑、崎岖的“道路”上。所谓道路，只是一条勉强能走过去的熔渣小径而已。
他很早之前就想亲眼看看这颗被烧毁的星球，岩层帝国的缘起之地；但碍于职务在身，他未能成行，直到半个小时前带着最高议会特别指令的军情局探员来到他面前，解除了他的指挥权。他不知道最高议会用意何在，但他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这至少说明他本人没犯什么错误。
他陆陆续续打听到一些消息，接管指挥权的军情局探员正在悄悄地收拢地面部队以便与舰队汇合，而太空舰队也做好了撤出本星系的准备；护卫舰像模像样地布下了一些自动防御炮台，但却没有换防部队前来接替——这是一次撤军，联邦即将抛弃这个星系和在其中生活的几百亿平民。其中绝大部分是阿兹查特人。
这个星系曾经是这一边陲星域的首府，而作为星系行政中心的沙特莱安星则是人类殖民者的掌上明珠。自从阿兹查特人搬进来之后，这个星系已经成了垃圾堆一般的存在。
少将停下脚步，端详着右手边被烧熔又凝固的地面上，一块不显眼的凸起。那是一具已经与地面融为一体的骸骨，破损严重，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种族。由于这颗星球的大气层早已损失殆尽，这具尸骸依然保持着几十年前的形态。
那是苏瓦里安自治联盟分裂出去之后的事情，联邦为了稳住剩下的外星种族，在几乎所有的殖民冲突中一边倒地偏袒外星人，导致人类既是受害者，又得不到公正对待——于是，岩层帝国，人类纯净主义者，以此为契机崛起了。
那个暴君将自己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家园和外星入侵者一起烧成灰烬，玉石俱焚。站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废墟之中，少将仿佛感受到了那个人当时复杂的心情。
赵志忠迈开脚步，继续前行，走在这座扭曲、弯垂、面目狰狞的金属石林中。帝国没有将这颗星球完全夷为平地，而仅仅是摧毁了它，让它从此再也无法承载任何生命，变成一座永恒的墓碑。
少将在想一个人，一个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人。她是他在前几天去地面视察驻军时结识的小女孩，她的父母是远道而来与阿兹查特人做些小生意的商人，定期返往于人类殖民星系与绀海星系之间。她还要在这个星系待上一段时间。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抛开别的不谈，撤军至少会使这个星系在面对星际海盗时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联邦这么做肯定有不能见光的原因。少将犹豫着要不要私下通知小女孩的父母赶快带着她赶快离开，趁着还没什么事发生的时候。
但这次撤军是秘密进行的，涉密范围严格限定，就连少将自己也是通过东拼西凑的消息得出了这个结论，而被蒙在鼓里的平民和地方政府只有在过了几天仍然不见换防军队时才会有所发觉。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晚了。
少将感到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但作为军人，他只好闭口不言。
他不能肯定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他只知道，自己做的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在想，那个小女孩会不会也变成这些尸骸中的一个，与熔化的地面凝结在一起，只是换了个地方。
他叹了口气，为这个倒霉的星系，也为那个小女孩。
所以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拿这个已经被敲骨吸髓的星系作交换呢？少将酸溜溜地想道。
一架军用穿梭机极速飞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降落。
“长官，舰队已经准备就绪。撤离即将开始，请您随我来。”驾驶员如是说。
赵志忠又回望了一眼这座在真空中无声哭嚎的坟墓，踏上穿梭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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