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潮（2）
联邦188年7月4日__标准时间15:00__坐标未知__禁闭室
朗宇脸朝下趴在全然的黑暗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他也不知道附近是否还有别人。他的脖子已经僵硬酸痛，但由于双手被拷在身后，所以咸鱼翻身也并不舒服。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但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地意识到，雪妮尔并没有骗过自己，她只是闭口不言而已。他难道不是早就应该做好应付一切突发情况的觉悟了吗？
这算是哪门子突发情况，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吧？！她把你带进陷阱，这就是背叛！
他感到愤怒。
你也看到了她眼睛中的神情了，不是吗？她无奈，悲伤，而你则是自告奋勇要与她同行的。她从未要你一直跟着她，她甚至有些想要留在“蔚蓝之海”，以此拯救你的小命。
他又不禁担忧起雪妮尔，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与她的“过往”理清了关系。
最终，朗宇向自己酸胀不已的脖子妥协了。他翻过身，蜷起身子，试图一跃而起。但由于双脚也被拷在一起，他没成功，重重地摔回来，胳膊在坚硬地面与自己身体的夹击下撞得生疼。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一阵突如其来的灼烧感传遍全身，接着又是连续几次。朗宇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晨曦星系了，老天知道他现在在什么鬼地方。经过连续的迷惑性跃迁后，即使是西里西亚人也要花上几天的功夫才能追踪到这艘船。
天花板渐渐亮起微光，让他能勉强认清自己的处境。这是一间小禁闭室，他被扔进来的时候处于中央位置，但经过他一番折腾，现在由透明的高韧度柔性材料构成的墙壁和他脑袋之间仅有一拳远。他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摔下来的时候没把脑袋撞到墙上——那些东西虽然名为“柔性材料”，但对于人类脆弱的肉体而言一点都不柔软。
禁闭室的四面墙壁均由柔性材料构成，既能让看守对禁闭室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同时其极高的韧性也能防止囚犯越狱——对于有备而来的武装劫狱者，什么墙都挡不住，所以帝国也干脆没费这个心思。
四周空荡荡的。禁闭室之外是一片临时腾出的空地，地面上盛有液态柔性材料的凹槽纵横交错。那是未被激活的禁闭设施。八个身披作战装甲的卫兵围着禁闭室站成一圈，手中武器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把囚犯轰成齑粉。
朗宇弯起脖子，对着这种阵势端详了一会儿，揣测自己究竟有何德何能，待遇规格如此之“高”。而后，他把脑袋枕回地面，努力思索眼下困境的对策。他失望地发觉，除了静观其变之外，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禁闭室外面的看守忽然转向一侧，举手敬礼。朗宇翻过身体，抬头望去。一行人从远处的防爆门走进来，朗宇注意到门外面也是守卫森严。
走进来的人群中，雪妮尔占据首位。她穿着一身紫罗兰色的帝国军礼服，步态坚定而趾高气昂，每一步似乎都能在地面上叩出锵锵回响；她的眼神冰冷而漠然，转向朗宇时，充满了高等血统者对贱民的不屑。她还是她，只是这个她朗宇从未见过。
一行人走到禁闭室看守前几米远的地方停下，那个曾经自称为“雪妮尔”的女人抬手致意，看守礼毕，退开一条通路。
她带领同行的人走近禁闭室，看守在后面通过加载了禁闭装置操控面板的通讯器发出指令，使“雪妮尔”面前的柔性材料监禁墙失去活性，像极速熔化的冰块一样变成液态，回到嵌在地面中的凹槽里。她在凹槽外站定，没有走进禁闭室，一双淡紫色的眼眸稍稍垂下，以便俯视自己的俘虏，其余人从她旁边小心翼翼地绕过。
两个穿着作战装甲的士兵把朗宇一把拽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跪在地面上，另一个士兵把拘束器拷在他的胳膊和胸膛上；其他几个人从各自的手提箱里取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对他做脑波测试、透视扫描、DNA检测、提取活体组织样本，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
朗宇想要抬头看她，但没有成功，他左边的士兵发现了他的企图后，按住了他的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她，是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愤怒，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懊悔的痕迹，还是仅仅单纯地想再看看她而已？
抽取了朗宇的血做DNA检测的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凑到“雪妮尔”旁边耳语了几句。女人偏过眼睛，目光似乎钉在了那人的脸上。
“够了！”她厉声说道。人们立即停下手里的事情，收拾起东西撤出禁闭室。朗宇终于从拘束器中解脱出来，瘫倒在金属地面上。他尽力仰起头，只看到了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禁闭墙再度激活，液态柔性材料从凹槽中迅速涌起，升高，凝固成型。
本就黯淡的光亮彻底熄灭，一切重归黑暗。朗宇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冷的金属。脊柱上由于提取活体样本而留下了伤口，他不得不继续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但比起后背、脖子、肩膀、膝盖、全身上下所有部位几乎无一幸免的疼痛，让他更在意的是一种更加深切的苦楚。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撕裂他的心脏，拧绞他的肝肠，焚烧他的每个细胞。朗宇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愤怒、绝望、悲怆，又会不时冒出来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换了一边脸贴着地面，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清出脑海——毕竟眼前还有性命之忧，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过……
你到底还是没回头啊……
——————————
联邦188年7月4日__标准时间16:00__弗勒西斯军港太空军休息室__距离制裁生效3小时
这栋建筑物虽然名为“太空军休息室”，但它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位于弗勒西斯军港中轴塔下端的一个巨大的球形太空站。依靠军港建筑中部重力发生器的作用，这座太空站中有半个标准重力，让在其中修整的太空军人既可以享受“脚踏实地”的感觉，又不会承受太多的重力负担。
在休整期间，如果通过了体能测试，士兵们可以申请三天假期到星球表面的花花世界里去活动“筋骨”，而军官甚至可以申请特别休假，回自己的故乡探亲。
列兵布鲁克林把杯子中的红色饮料一口喝掉，然后把这只可食用的一次性杯子揉成一团，扔进嘴里。他所在的“阿尔法利亚”号战列舰已经随着第六舰队停泊入港，期待已久的休整近在眼前，虽然他不明白在苏瓦里安自治联盟仍然能自由行动的情况下，高层为何会放心让部队修整，但是他也不太在乎。
一年前，他从弗勒西斯星天文研究院辞职参军，经过体检、审查、脑机接口改造等必要程序后，作为一名进攻性电磁炮副炮手被分配到了太空舰队服役。这一年里，他参与制造并见证了太多的死亡。
对于太空军人而言，最佳的阵亡方式是被高能粒子束直接击中，死者瞬间蒸发，理论上是毫无知觉的；而最差的则是由于舱壁破损，被气流卷出战舰，在真空和寒冷中挣扎一小会儿才会挂掉，而且死相惨不忍睹。
这两者，布鲁克林都见过，有些是敌人，有些是朋友。
他瞥了一眼时钟，就快要到他轮值的时间了。布鲁克林一边咀嚼着一次性杯子，一边向升降梯走去。轮值期间的主要工作是配合军港派来的修理工程组修理战舰、清整卫生、监督自动搬运机运输军需物资等杂活儿，没有战备任务——布鲁克林感觉这样似乎不太安全，但却也相当感谢那条见鬼的法案让自己终于能清闲几天了。
他搭上升降梯，前往军港接驳区。一路上，他悠闲地倚着舱壁，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旁边还有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升降梯驶出被装甲包裹的基部区域，进入由透明的柔性材料构建的中部管道。
视野豁然开朗，布鲁克林目光可及之处，已经全部被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战舰填满，仿佛是一片“钛银”打造的金属苍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空舰队如此密集地挤在一起，就像抱团的蚂蚁，中间包裹着弗勒西斯军港——它的外形神似通过管道连接在一起的六个蜂窝。
布鲁克林砸了咂嘴，把味如嚼蜡的一次性杯子吐进角落里的回收装置。他明白，经过长年战斗，绝大部分战舰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进港修整，趁着制裁期间集中进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一向凶残的苏瓦里安自治联盟突然就变成了不需要担心的乖宝宝。
升降梯进入装甲覆盖的军港主体基部区域，眼前的一切被淡灰色的军港外壁装甲吞没。在升降梯减速带来的超重效果下，布鲁克林感到五脏六腑随之一沉，接着，升降梯停靠在接驳港F-3层。舱门开启，布鲁克林快步走出，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个时间正是轮值交替的点儿，大批士兵从各个升降梯涌出来，往自己的战舰走去，其中大部分是与布鲁克林一样的列兵，其余是士官，但偶尔也能见到几个低级军官。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面，跳上步行梯，不赶巧的是，他猛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军情局的军官。
布鲁克林想趁着对方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悄悄溜掉，但退路已经被其他人挡住了，他只好立刻把手从口袋抽出来，跨立站好。过了一小会儿，对方回过身，漫不经心地扫了布鲁克林一眼，见他站姿端正，满意地点了点头。
“长官好！”布鲁克林敬礼说道。
“稍息，士兵。”军官的语气还算和蔼。
布鲁克林尴尬地和军情局军官对视了几秒。他想把目光移开，但又不想显得不礼貌，于是搜肠刮肚地找话题。
“那个，”布鲁克林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官，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军官看着布鲁克林，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休整期间的轮值中没有战备任务，不需要担心苏瓦里安人吗？”
军官笑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而且这个也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既然最高议会的指令中没有战备任务，那就是不需要。”
他没有正面回答到底是不需要战备，还是不需要担心苏瓦里安人，布鲁克林在心里嘀咕着，但这两者的含义应该差不多吧。
军官撇过头去，不再说什么，布鲁克林也知趣地保持沉默。远处走过来一队撤勤下来的士兵，他们说说笑笑，队形松散，但打头的人看见了步行梯上的军情局军官后，立即咳了一声，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组成正规编队。
他们旁边还有一伙阿兹查特人，那些粗矮的家伙仍然在发出叽里咕噜的低沉噪音，时而夹杂着金属摩擦般的笑声。布鲁克林瞟向那群阿兹查特人，心里翻了个白眼。军官抬起手，指着为首的阿兹查特人，示意他们注意行进纪律。那伙人声音小了一些，但与军官擦身而过后，立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军情局军官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头怒火。阿兹查特人是留在联邦的外星种族中唯一具有直接战斗能力的一支，他们构成了联邦陆军的主要军力。虽然联邦太空军由人类把持，但对星球的实际占领仍然少不了陆军，在地面争夺战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尤其如此。
因此，信玄议长曾经下达过特别指示，要对阿兹查特人能忍则忍。至于其他的外星种族，在霸主秩序下作为食物或仆从种族的他们性格软弱，也根本不会惹事。
军官忍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
人类与外星种族纷争已久，早在“元年”就埋下了种子的人类纯净主义者——岩层帝国——崛起是迟早的事情。但如果没有那伙闯事精的话，说不定帝国反叛的时间会推迟很多，程度也不会那么激烈。不过，历史没有如果。
布鲁克林在个人通讯器上浏览了一下任务列表，心里想着监督自动搬运机运送军需物资时，自己干点什么打发时间。管理已经有些放松了，毕竟两个半小时之后，联邦与帝国都将动弹不得，而早已筋疲力尽的战士们将迎来名副其实的“百年一遇”的假期。
朗宇脸朝下趴在全然的黑暗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他也不知道附近是否还有别人。他的脖子已经僵硬酸痛，但由于双手被拷在身后，所以咸鱼翻身也并不舒服。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但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地意识到，雪妮尔并没有骗过自己，她只是闭口不言而已。他难道不是早就应该做好应付一切突发情况的觉悟了吗？
这算是哪门子突发情况，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吧？！她把你带进陷阱，这就是背叛！
他感到愤怒。
你也看到了她眼睛中的神情了，不是吗？她无奈，悲伤，而你则是自告奋勇要与她同行的。她从未要你一直跟着她，她甚至有些想要留在“蔚蓝之海”，以此拯救你的小命。
他又不禁担忧起雪妮尔，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与她的“过往”理清了关系。
最终，朗宇向自己酸胀不已的脖子妥协了。他翻过身，蜷起身子，试图一跃而起。但由于双脚也被拷在一起，他没成功，重重地摔回来，胳膊在坚硬地面与自己身体的夹击下撞得生疼。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一阵突如其来的灼烧感传遍全身，接着又是连续几次。朗宇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晨曦星系了，老天知道他现在在什么鬼地方。经过连续的迷惑性跃迁后，即使是西里西亚人也要花上几天的功夫才能追踪到这艘船。
天花板渐渐亮起微光，让他能勉强认清自己的处境。这是一间小禁闭室，他被扔进来的时候处于中央位置，但经过他一番折腾，现在由透明的高韧度柔性材料构成的墙壁和他脑袋之间仅有一拳远。他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摔下来的时候没把脑袋撞到墙上——那些东西虽然名为“柔性材料”，但对于人类脆弱的肉体而言一点都不柔软。
禁闭室的四面墙壁均由柔性材料构成，既能让看守对禁闭室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同时其极高的韧性也能防止囚犯越狱——对于有备而来的武装劫狱者，什么墙都挡不住，所以帝国也干脆没费这个心思。
四周空荡荡的。禁闭室之外是一片临时腾出的空地，地面上盛有液态柔性材料的凹槽纵横交错。那是未被激活的禁闭设施。八个身披作战装甲的卫兵围着禁闭室站成一圈，手中武器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把囚犯轰成齑粉。
朗宇弯起脖子，对着这种阵势端详了一会儿，揣测自己究竟有何德何能，待遇规格如此之“高”。而后，他把脑袋枕回地面，努力思索眼下困境的对策。他失望地发觉，除了静观其变之外，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禁闭室外面的看守忽然转向一侧，举手敬礼。朗宇翻过身体，抬头望去。一行人从远处的防爆门走进来，朗宇注意到门外面也是守卫森严。
走进来的人群中，雪妮尔占据首位。她穿着一身紫罗兰色的帝国军礼服，步态坚定而趾高气昂，每一步似乎都能在地面上叩出锵锵回响；她的眼神冰冷而漠然，转向朗宇时，充满了高等血统者对贱民的不屑。她还是她，只是这个她朗宇从未见过。
一行人走到禁闭室看守前几米远的地方停下，那个曾经自称为“雪妮尔”的女人抬手致意，看守礼毕，退开一条通路。
她带领同行的人走近禁闭室，看守在后面通过加载了禁闭装置操控面板的通讯器发出指令，使“雪妮尔”面前的柔性材料监禁墙失去活性，像极速熔化的冰块一样变成液态，回到嵌在地面中的凹槽里。她在凹槽外站定，没有走进禁闭室，一双淡紫色的眼眸稍稍垂下，以便俯视自己的俘虏，其余人从她旁边小心翼翼地绕过。
两个穿着作战装甲的士兵把朗宇一把拽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跪在地面上，另一个士兵把拘束器拷在他的胳膊和胸膛上；其他几个人从各自的手提箱里取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对他做脑波测试、透视扫描、DNA检测、提取活体组织样本，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
朗宇想要抬头看她，但没有成功，他左边的士兵发现了他的企图后，按住了他的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她，是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愤怒，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懊悔的痕迹，还是仅仅单纯地想再看看她而已？
抽取了朗宇的血做DNA检测的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凑到“雪妮尔”旁边耳语了几句。女人偏过眼睛，目光似乎钉在了那人的脸上。
“够了！”她厉声说道。人们立即停下手里的事情，收拾起东西撤出禁闭室。朗宇终于从拘束器中解脱出来，瘫倒在金属地面上。他尽力仰起头，只看到了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禁闭墙再度激活，液态柔性材料从凹槽中迅速涌起，升高，凝固成型。
本就黯淡的光亮彻底熄灭，一切重归黑暗。朗宇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冷的金属。脊柱上由于提取活体样本而留下了伤口，他不得不继续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但比起后背、脖子、肩膀、膝盖、全身上下所有部位几乎无一幸免的疼痛，让他更在意的是一种更加深切的苦楚。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撕裂他的心脏，拧绞他的肝肠，焚烧他的每个细胞。朗宇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愤怒、绝望、悲怆，又会不时冒出来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换了一边脸贴着地面，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清出脑海——毕竟眼前还有性命之忧，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过……
你到底还是没回头啊……
——————————
联邦188年7月4日__标准时间16:00__弗勒西斯军港太空军休息室__距离制裁生效3小时
这栋建筑物虽然名为“太空军休息室”，但它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位于弗勒西斯军港中轴塔下端的一个巨大的球形太空站。依靠军港建筑中部重力发生器的作用，这座太空站中有半个标准重力，让在其中修整的太空军人既可以享受“脚踏实地”的感觉，又不会承受太多的重力负担。
在休整期间，如果通过了体能测试，士兵们可以申请三天假期到星球表面的花花世界里去活动“筋骨”，而军官甚至可以申请特别休假，回自己的故乡探亲。
列兵布鲁克林把杯子中的红色饮料一口喝掉，然后把这只可食用的一次性杯子揉成一团，扔进嘴里。他所在的“阿尔法利亚”号战列舰已经随着第六舰队停泊入港，期待已久的休整近在眼前，虽然他不明白在苏瓦里安自治联盟仍然能自由行动的情况下，高层为何会放心让部队修整，但是他也不太在乎。
一年前，他从弗勒西斯星天文研究院辞职参军，经过体检、审查、脑机接口改造等必要程序后，作为一名进攻性电磁炮副炮手被分配到了太空舰队服役。这一年里，他参与制造并见证了太多的死亡。
对于太空军人而言，最佳的阵亡方式是被高能粒子束直接击中，死者瞬间蒸发，理论上是毫无知觉的；而最差的则是由于舱壁破损，被气流卷出战舰，在真空和寒冷中挣扎一小会儿才会挂掉，而且死相惨不忍睹。
这两者，布鲁克林都见过，有些是敌人，有些是朋友。
他瞥了一眼时钟，就快要到他轮值的时间了。布鲁克林一边咀嚼着一次性杯子，一边向升降梯走去。轮值期间的主要工作是配合军港派来的修理工程组修理战舰、清整卫生、监督自动搬运机运输军需物资等杂活儿，没有战备任务——布鲁克林感觉这样似乎不太安全，但却也相当感谢那条见鬼的法案让自己终于能清闲几天了。
他搭上升降梯，前往军港接驳区。一路上，他悠闲地倚着舱壁，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旁边还有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升降梯驶出被装甲包裹的基部区域，进入由透明的柔性材料构建的中部管道。
视野豁然开朗，布鲁克林目光可及之处，已经全部被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战舰填满，仿佛是一片“钛银”打造的金属苍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空舰队如此密集地挤在一起，就像抱团的蚂蚁，中间包裹着弗勒西斯军港——它的外形神似通过管道连接在一起的六个蜂窝。
布鲁克林砸了咂嘴，把味如嚼蜡的一次性杯子吐进角落里的回收装置。他明白，经过长年战斗，绝大部分战舰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进港修整，趁着制裁期间集中进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一向凶残的苏瓦里安自治联盟突然就变成了不需要担心的乖宝宝。
升降梯进入装甲覆盖的军港主体基部区域，眼前的一切被淡灰色的军港外壁装甲吞没。在升降梯减速带来的超重效果下，布鲁克林感到五脏六腑随之一沉，接着，升降梯停靠在接驳港F-3层。舱门开启，布鲁克林快步走出，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个时间正是轮值交替的点儿，大批士兵从各个升降梯涌出来，往自己的战舰走去，其中大部分是与布鲁克林一样的列兵，其余是士官，但偶尔也能见到几个低级军官。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面，跳上步行梯，不赶巧的是，他猛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军情局的军官。
布鲁克林想趁着对方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悄悄溜掉，但退路已经被其他人挡住了，他只好立刻把手从口袋抽出来，跨立站好。过了一小会儿，对方回过身，漫不经心地扫了布鲁克林一眼，见他站姿端正，满意地点了点头。
“长官好！”布鲁克林敬礼说道。
“稍息，士兵。”军官的语气还算和蔼。
布鲁克林尴尬地和军情局军官对视了几秒。他想把目光移开，但又不想显得不礼貌，于是搜肠刮肚地找话题。
“那个，”布鲁克林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官，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军官看着布鲁克林，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休整期间的轮值中没有战备任务，不需要担心苏瓦里安人吗？”
军官笑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而且这个也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既然最高议会的指令中没有战备任务，那就是不需要。”
他没有正面回答到底是不需要战备，还是不需要担心苏瓦里安人，布鲁克林在心里嘀咕着，但这两者的含义应该差不多吧。
军官撇过头去，不再说什么，布鲁克林也知趣地保持沉默。远处走过来一队撤勤下来的士兵，他们说说笑笑，队形松散，但打头的人看见了步行梯上的军情局军官后，立即咳了一声，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组成正规编队。
他们旁边还有一伙阿兹查特人，那些粗矮的家伙仍然在发出叽里咕噜的低沉噪音，时而夹杂着金属摩擦般的笑声。布鲁克林瞟向那群阿兹查特人，心里翻了个白眼。军官抬起手，指着为首的阿兹查特人，示意他们注意行进纪律。那伙人声音小了一些，但与军官擦身而过后，立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军情局军官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头怒火。阿兹查特人是留在联邦的外星种族中唯一具有直接战斗能力的一支，他们构成了联邦陆军的主要军力。虽然联邦太空军由人类把持，但对星球的实际占领仍然少不了陆军，在地面争夺战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尤其如此。
因此，信玄议长曾经下达过特别指示，要对阿兹查特人能忍则忍。至于其他的外星种族，在霸主秩序下作为食物或仆从种族的他们性格软弱，也根本不会惹事。
军官忍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
人类与外星种族纷争已久，早在“元年”就埋下了种子的人类纯净主义者——岩层帝国——崛起是迟早的事情。但如果没有那伙闯事精的话，说不定帝国反叛的时间会推迟很多，程度也不会那么激烈。不过，历史没有如果。
布鲁克林在个人通讯器上浏览了一下任务列表，心里想着监督自动搬运机运送军需物资时，自己干点什么打发时间。管理已经有些放松了，毕竟两个半小时之后，联邦与帝国都将动弹不得，而早已筋疲力尽的战士们将迎来名副其实的“百年一遇”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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