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诸神黄昏（5）
技术员艾莫斯缩在掩体后面，靠着电磁步枪支架瑟瑟发抖。一个月前，她凭借XT-274元素聚变工程应用学硕士学位，应聘成为西弗勒斯军港战舰聚变反应堆工程部的一名技术员——既能为联邦效力，拿到一份不菲的薪水，又不必直面残酷的战争。
她今天之所以会在“勋爵”号上，而不是军港的设计研究院，只是为了完成该死的实习报告。
帝国陆战队已经在反应堆、中控处理器和舰桥舱门外集结，监视图像中只能看见铺天盖地的银白色作战装甲。敌军兵临城下，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一言不发。两架浮游炮台在半空中的最佳射击点位上悬停，发出阵阵轻微的嗡鸣。
艾莫斯感到一阵阵不由自主的战栗，不仅仅因为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作战训练，而且她和附近的工程维修班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即使是一个穿着作战装甲的六岁孩子也能像折树枝一样轻易把他们的骨头掰断。她从掩体后面伸出脑袋，望向反应堆舱的防爆屏蔽门，心里默默祈祷那扇门能符合设计预期。
事实上，在现代战争中劫夺战舰是非常困难的，舰桥、中控处理器和反应堆这三处要害部位都有可靠的防爆屏蔽门保护，强行破门的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儿。但今天已经有太多事情违反常理，艾莫斯总觉得帝国对于能否突破防爆屏蔽门的封锁非常自信，否则他们也不会轻易登舰。
呸，乌鸦嘴！她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另一边，这种担心越来越强烈。帝国对联邦了如指掌，但联邦对帝国却知之甚少。近些年来，帝国战舰作战效能显著提升，但联邦一直未能获知其中原因。
监视图像忽然消失了，一片空白的显像井中只剩下一行提示文字，表示艾莫斯无权访问。她惊恐地意识到，中控处理器可能已经遭到了帝国部队的入侵，战舰的内部防御系统即将调转枪口。
防爆屏蔽门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嘶嘶”气流声，那是舱门解除闭锁、即将开启的前兆。
“全体注意，准备接敌！”驻舰陆战队分派来增援工程维修班的战士喊道，外置扬声器发出没有性别特征的冷冰冰的金属嗓音。那人是一名支援兵，待在防御工事最深处，操控着两架浮游炮台。尽管艾莫斯知道同时操控两架浮游炮台会让操控者的大脑负担极重，甚至可能会造成损伤，但她还是渴望能在这个时候和那个家伙换一下位置。
照明灯光迅速变暗，几秒后便完全熄灭。帝国入侵部队通过反向监视，了解到反应堆舱内的联邦防御人员绝大部分都没有配备作战装甲，也没夜视装备。艾莫斯紧紧靠着电磁步枪支架，屏住呼吸，惶恐地凝视着完全的黑暗。
寂静之中，她听到防爆屏蔽门开启时固定栓旋转的金属摩擦声，接着是那扇厚重的舱门向两侧滑开的低沉轰鸣。
艾莫斯尽量轻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压住自己隆隆作响的心跳，然后站起身，把手指扣在扳机上。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努力分辨舱门处传来的声音，但血液冲击耳膜的声响已经快把她吵聋了。
等待。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同时，两架浮游炮台也开火了，高速射击的超导电磁轨道迸发出刺眼的电闪。光与影交错的瞬间，艾莫斯看到一个白甲战士从另一端越过了防御工事，拎着脖子抓起一个维修员，就像抓起一只小鸡般轻而易举。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艾莫斯惊恐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个瞬间，维修员倒在地上，挣扎着爬开。那个白甲战士的右肩以上的部分不见了，鲜血像喷泉一样迸溅出来。紧接着，白甲战士抽搐了一下，突然炸成一团火球。灼热的气浪伴着震耳欲聋的轰响袭卷而过，压得艾莫斯踹不过气来。
刹那间的光明中，她看到帝国军队如同涨潮的海水般淹没了防线前沿，势不可挡。
联邦的抵抗仍在继续，但那些白甲战士就像着魔了一样，丝毫不畏惧死亡的威胁，倒下一个，就会有两个补上空缺；陷入包围的白甲战士被击倒后甚至会原地自爆，拉着附近的联邦人员陪葬。艾莫斯只想拔腿逃跑，离那些白甲恶魔越远越好，但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半空中爆发出一道闪光，随后，艾莫斯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金属砸在地上的闷响。
“滚开！滚开！”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胡乱开火。
她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坨金属是一架七零八落的浮游炮台。纷飞的流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一个维修员的脑袋，那个家伙脖子以上的部分顷刻间炸成一团血雾，蹲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维修员被溅了一身。后者惊慌地向艾莫斯这边看过来。
“我……”
一个白甲战士越过防御工事，从侧面抓住那人的头颅，在地面上撞得粉碎，仿佛那只是一只西瓜。
不是故意的……
艾莫斯傻站在原地，巨大的精神冲击令她不知所措。黑暗中，一只覆盖着作战装甲的大手如同钢钳一般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甚至听得见骨骼在体内被捏碎的闷响。
——————————
“敌人强行登陆了！R-14号防御阵地请求支援！”
杂乱的公共频道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呼救声，但大部分求救者只能自求多福。军士长在战术地图上扫了一眼，R-14号防御阵地中央是一处近程防御矩阵，如果失守，那段防线将失去拦截敌方炮火的能力，而这将会推倒防线崩溃的第一块骨牌。
“马上就到！”他回应了一声，带着二年级学员艾伦、烨磊和几个刚入学的一年级学员拔腿狂奔。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帝国在压着联邦打，对方准备充足，并且拥有占绝对优势的空中支援和太空力量，如果不是这片突然之间拔地而起的防御带，军官学院恐怕撑不过三分钟；但尽管如此，整条防线在帝国方面的饱和攻势下早已千疮百孔，而战力严重不足的联邦陆战队根本无法完成清扫帝国登陆部队的任务，反而被分割包围，成了笼中困兽。
尽管帝国部队只有少部分成功登陆，但相比之下，东拼西凑才勉强成行的联邦军力更为薄弱——全体四年级学员和绝大部分三年级学员被派驻到各个基地参与战备轮值，作为他们的假期实习；学院驻守部队和教练队也按照弗勒西斯星戍卫部队参谋总部的安排史无前例地放了一半人外出休假。结果这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5点钟方向，敌机来袭！”跑在后面的烨磊大喊道。
话音未落，一艘穿过防空火力封锁的“铲鼻鲨”从他们斜上方不到一百米处飞掠而过，一串穿甲弹随即钉进了不远处一座自动防御炮台的基座里。也许是供能系统受到了损伤，炮台内部发生连锁爆炸，冲击波把几个人像树叶一般掀翻在地。那座炮台的上半部分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径直朝他们砸过来。
“散开！散开！”
军士长吼道。艾伦拽着烨磊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但还未跑出一步，脚下的地面突然一沉，紧接着又猛弹起来，再次把他们俩掀了一跟头。
烨磊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位置比较靠后的四个人里，有两个不见了。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所有人双耳嗡嗡作响，仰面朝天的防御炮台下面露着一截手臂。
“快起来，别在这当活靶子！”军士长迈开大步飞奔过来，越过已经爬起来的艾伦和烨磊，把他们后面仍然呆若木鸡的两个一年级学员拖走。忽然，他头一歪，被冲击力顶着横飞了出去。一发流弹钉进了他的护面罩。
小队频道里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咒骂。
三艘登陆艇从防空火力的缺口中钻进来，位于艇艏的防卫机炮迸出刺眼的电光，把雨点般的子弹射向联邦小队。地面顿时崩碎，腾起一片死亡的迷雾。
“走！”
艾伦弯下身子，几步蹿到帝国登陆艇空投舱下方的防卫机炮射击死角中，抬起枪口，向几乎就在他头顶正上方的空投舱舱口猛扫，毫无防备的帝国士兵被从下方射来的子弹击中，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头栽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声声闷响。
烨磊朝空中射出一发油膜烟幕弹，而后拖着双手捂脸、不断哀嚎的军士长和另一个他能够到的人向倾倒在地面上的防御炮台残骸撤退。
“该死！”艾伦打空了弹夹，但他来不及换新的了，另两艘登陆艇里的帝国士兵已经降落。他扭头飞奔，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被抛在后面。
该死，该死，该死！
艾伦犹豫了一下，回头救那个人只需要两秒钟，但如果他回头，他们两个很有可能一起被打成蜂窝。在他纠结的半秒里，他的双腿已经带着他跑远了。艾伦扑倒在地，让惯性推着他走完最后一点距离，接着侧滚进炮塔残骸的掩护下。弹雨紧跟着他疾射而来，在地面上擦出一串火花。
她今天之所以会在“勋爵”号上，而不是军港的设计研究院，只是为了完成该死的实习报告。
帝国陆战队已经在反应堆、中控处理器和舰桥舱门外集结，监视图像中只能看见铺天盖地的银白色作战装甲。敌军兵临城下，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一言不发。两架浮游炮台在半空中的最佳射击点位上悬停，发出阵阵轻微的嗡鸣。
艾莫斯感到一阵阵不由自主的战栗，不仅仅因为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作战训练，而且她和附近的工程维修班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即使是一个穿着作战装甲的六岁孩子也能像折树枝一样轻易把他们的骨头掰断。她从掩体后面伸出脑袋，望向反应堆舱的防爆屏蔽门，心里默默祈祷那扇门能符合设计预期。
事实上，在现代战争中劫夺战舰是非常困难的，舰桥、中控处理器和反应堆这三处要害部位都有可靠的防爆屏蔽门保护，强行破门的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儿。但今天已经有太多事情违反常理，艾莫斯总觉得帝国对于能否突破防爆屏蔽门的封锁非常自信，否则他们也不会轻易登舰。
呸，乌鸦嘴！她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另一边，这种担心越来越强烈。帝国对联邦了如指掌，但联邦对帝国却知之甚少。近些年来，帝国战舰作战效能显著提升，但联邦一直未能获知其中原因。
监视图像忽然消失了，一片空白的显像井中只剩下一行提示文字，表示艾莫斯无权访问。她惊恐地意识到，中控处理器可能已经遭到了帝国部队的入侵，战舰的内部防御系统即将调转枪口。
防爆屏蔽门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嘶嘶”气流声，那是舱门解除闭锁、即将开启的前兆。
“全体注意，准备接敌！”驻舰陆战队分派来增援工程维修班的战士喊道，外置扬声器发出没有性别特征的冷冰冰的金属嗓音。那人是一名支援兵，待在防御工事最深处，操控着两架浮游炮台。尽管艾莫斯知道同时操控两架浮游炮台会让操控者的大脑负担极重，甚至可能会造成损伤，但她还是渴望能在这个时候和那个家伙换一下位置。
照明灯光迅速变暗，几秒后便完全熄灭。帝国入侵部队通过反向监视，了解到反应堆舱内的联邦防御人员绝大部分都没有配备作战装甲，也没夜视装备。艾莫斯紧紧靠着电磁步枪支架，屏住呼吸，惶恐地凝视着完全的黑暗。
寂静之中，她听到防爆屏蔽门开启时固定栓旋转的金属摩擦声，接着是那扇厚重的舱门向两侧滑开的低沉轰鸣。
艾莫斯尽量轻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压住自己隆隆作响的心跳，然后站起身，把手指扣在扳机上。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努力分辨舱门处传来的声音，但血液冲击耳膜的声响已经快把她吵聋了。
等待。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同时，两架浮游炮台也开火了，高速射击的超导电磁轨道迸发出刺眼的电闪。光与影交错的瞬间，艾莫斯看到一个白甲战士从另一端越过了防御工事，拎着脖子抓起一个维修员，就像抓起一只小鸡般轻而易举。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艾莫斯惊恐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个瞬间，维修员倒在地上，挣扎着爬开。那个白甲战士的右肩以上的部分不见了，鲜血像喷泉一样迸溅出来。紧接着，白甲战士抽搐了一下，突然炸成一团火球。灼热的气浪伴着震耳欲聋的轰响袭卷而过，压得艾莫斯踹不过气来。
刹那间的光明中，她看到帝国军队如同涨潮的海水般淹没了防线前沿，势不可挡。
联邦的抵抗仍在继续，但那些白甲战士就像着魔了一样，丝毫不畏惧死亡的威胁，倒下一个，就会有两个补上空缺；陷入包围的白甲战士被击倒后甚至会原地自爆，拉着附近的联邦人员陪葬。艾莫斯只想拔腿逃跑，离那些白甲恶魔越远越好，但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半空中爆发出一道闪光，随后，艾莫斯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金属砸在地上的闷响。
“滚开！滚开！”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胡乱开火。
她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坨金属是一架七零八落的浮游炮台。纷飞的流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一个维修员的脑袋，那个家伙脖子以上的部分顷刻间炸成一团血雾，蹲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维修员被溅了一身。后者惊慌地向艾莫斯这边看过来。
“我……”
一个白甲战士越过防御工事，从侧面抓住那人的头颅，在地面上撞得粉碎，仿佛那只是一只西瓜。
不是故意的……
艾莫斯傻站在原地，巨大的精神冲击令她不知所措。黑暗中，一只覆盖着作战装甲的大手如同钢钳一般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甚至听得见骨骼在体内被捏碎的闷响。
——————————
“敌人强行登陆了！R-14号防御阵地请求支援！”
杂乱的公共频道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呼救声，但大部分求救者只能自求多福。军士长在战术地图上扫了一眼，R-14号防御阵地中央是一处近程防御矩阵，如果失守，那段防线将失去拦截敌方炮火的能力，而这将会推倒防线崩溃的第一块骨牌。
“马上就到！”他回应了一声，带着二年级学员艾伦、烨磊和几个刚入学的一年级学员拔腿狂奔。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帝国在压着联邦打，对方准备充足，并且拥有占绝对优势的空中支援和太空力量，如果不是这片突然之间拔地而起的防御带，军官学院恐怕撑不过三分钟；但尽管如此，整条防线在帝国方面的饱和攻势下早已千疮百孔，而战力严重不足的联邦陆战队根本无法完成清扫帝国登陆部队的任务，反而被分割包围，成了笼中困兽。
尽管帝国部队只有少部分成功登陆，但相比之下，东拼西凑才勉强成行的联邦军力更为薄弱——全体四年级学员和绝大部分三年级学员被派驻到各个基地参与战备轮值，作为他们的假期实习；学院驻守部队和教练队也按照弗勒西斯星戍卫部队参谋总部的安排史无前例地放了一半人外出休假。结果这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5点钟方向，敌机来袭！”跑在后面的烨磊大喊道。
话音未落，一艘穿过防空火力封锁的“铲鼻鲨”从他们斜上方不到一百米处飞掠而过，一串穿甲弹随即钉进了不远处一座自动防御炮台的基座里。也许是供能系统受到了损伤，炮台内部发生连锁爆炸，冲击波把几个人像树叶一般掀翻在地。那座炮台的上半部分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径直朝他们砸过来。
“散开！散开！”
军士长吼道。艾伦拽着烨磊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但还未跑出一步，脚下的地面突然一沉，紧接着又猛弹起来，再次把他们俩掀了一跟头。
烨磊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位置比较靠后的四个人里，有两个不见了。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所有人双耳嗡嗡作响，仰面朝天的防御炮台下面露着一截手臂。
“快起来，别在这当活靶子！”军士长迈开大步飞奔过来，越过已经爬起来的艾伦和烨磊，把他们后面仍然呆若木鸡的两个一年级学员拖走。忽然，他头一歪，被冲击力顶着横飞了出去。一发流弹钉进了他的护面罩。
小队频道里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咒骂。
三艘登陆艇从防空火力的缺口中钻进来，位于艇艏的防卫机炮迸出刺眼的电光，把雨点般的子弹射向联邦小队。地面顿时崩碎，腾起一片死亡的迷雾。
“走！”
艾伦弯下身子，几步蹿到帝国登陆艇空投舱下方的防卫机炮射击死角中，抬起枪口，向几乎就在他头顶正上方的空投舱舱口猛扫，毫无防备的帝国士兵被从下方射来的子弹击中，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头栽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声声闷响。
烨磊朝空中射出一发油膜烟幕弹，而后拖着双手捂脸、不断哀嚎的军士长和另一个他能够到的人向倾倒在地面上的防御炮台残骸撤退。
“该死！”艾伦打空了弹夹，但他来不及换新的了，另两艘登陆艇里的帝国士兵已经降落。他扭头飞奔，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被抛在后面。
该死，该死，该死！
艾伦犹豫了一下，回头救那个人只需要两秒钟，但如果他回头，他们两个很有可能一起被打成蜂窝。在他纠结的半秒里，他的双腿已经带着他跑远了。艾伦扑倒在地，让惯性推着他走完最后一点距离，接着侧滚进炮塔残骸的掩护下。弹雨紧跟着他疾射而来，在地面上擦出一串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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