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间幕（之一）·罪与罚（下）·沉沦（6）
两个小时后，下课的铃声终于响了，孩子们在教导员的指挥下列队回到宿舍，换衣服准备参加下一节操课。
“143号！”教导员站在门口喊道。
“到！”女孩声音颤抖着回应。
“出来！”
“是！”
女孩连忙把褪到膝盖上的裤子甩下去，穿上运动短裤，被打碎的指甲刮到了短裤边缘。眼泪顿时涌出来，但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在梯子上爬了几步，跳下去，光着脚跑到门外。女孩控制不住地颤抖，因为疼痛、失血和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
教导员等在外面，抱着胳膊，手里握着教导棍。
“教导员……”女孩小声嗫嚅道，随后她记起来了一条规定，立即站直，再次大声喊道，“教导员！”
光头女人点了点头，“抬头。”
女孩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恐惧让她不敢直视教导员的眼睛。两秒后，她把脸扬起来，左顾右盼的目光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光头女人抬起手，女孩几乎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但预想中的打击没有落下来，光头女人反而用手指擦了擦女孩的眼泪。
“孩子，你当时是想帮助144号吗？”
女孩沉默着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光头女人摸了摸女孩的脸颊，“但是下次不要那样做了。你知道为什么《管理手册》中规定不许私自交谈、不许建立私人关系吗？”
女孩困惑地看着教导员。
“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光头女人叹了一口气，语调突然柔软下来，“你不知道这些孩子都从他们的父母那里继承了什么样的思想和品德，他们那些扭曲的小脑袋瓜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今天向你示弱，博取你的同情和好感，明天就可能无耻地背叛你，出卖你，在你背后狠狠地捅一刀。伟大的斯巴达大帝不就吃过这样的亏吗？”
光头女人怜爱地轻轻捏了捏女孩的肩膀。
“在改造营中设立这样的规则，就是为了保护像你这样的好孩子呀！虽然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是我通过观察你，考量你，知道你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孩子！在皇帝陛下即将创造的人类新世界中，将有你的一席之地！”
女孩困惑地目光似乎渐渐多了一些新东西。她在试图理解光头女人所说的话。
“好好努力吧，遵守规则，服从指挥，向改造营、向尊敬的皇帝陛下证明你与你败坏的父母之间已经划清了界限，你是值得信任的帝国公民！”
女孩定定地看着教导员，回到能够得到他人尊重的生活里的光景充满了她的幼小的脑袋，似乎连手指都不那么痛了。
“我们知道，这里也一定还有其他像你一样的好孩子，但不幸的是，坏孩子隐藏地很好，我们不能冒险让那些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一肚子坏水，对帝国、对皇帝陛下、对整个人类的愿景心怀不轨的坏孩子回到帝国公民中间，那会造成无法估量的灾难。你能帮我们把这些败坏的孩子找出来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她想答应，照着教导员所说的，这样的请求似乎既正直又合理，但她又隐约感觉这么做有些不妥。
“我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谁也不可能会轻易答应。但是你要好好想一想，这样可以帮助那些与你一样的好孩子早些回到光荣的帝国公民的行列中去。你是一个乐于帮助他人的好孩子，对吗？”
女孩点了点头。
“太好了！快去吧，去医疗中心把伤口处理一下。”光头女人最后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是！”女孩站直身体，高声喊道。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光头女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那天上午和整个下午，孩子们在建筑工地上挥汗如雨——他们在用自己的双手来修建新的宿舍，隔着操场与他们自己的宿舍遥遥相望。他们只是这个营地的第一批受改造者，后续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来到这个营地接受“社会化适应再改造”，而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将有幸升任为下一批孩子的教导助理。
傍晚，经过了六个小时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孩子们坐在一间大型地下教室里，准备上这一天的最后一节正式操课——赎罪教育。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已经累到了极限，昏昏沉沉的脑子空无一物。
赎罪教育的教员是一个年轻姑娘，外形甜美，留着一头漂亮的褐色长发，声音响亮而富有感染力。
她详细讲述了人类的历史，霸主入侵和投降主义者的背叛——也就是孩子们身上背负的原罪，第一联邦治下被和平掩盖起来的种族矛盾，苏瓦里安自治联盟脱离联邦后人类种族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帝国崛起的反抗战争史，理查德·洛佩兹勾结联邦使用基因病毒炸弹袭击皇宫导致玛格丽特皇后惨死，以及他谋杀斯巴达大帝、篡权夺位的波江座政变。
女孩低垂着脑袋，尽管她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她的身世，改造营也禁止孩子谈论这类事情，但她总是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恨不得用自己的双手在坚硬的金属地面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随后，教员讲到在帝国第二时代中，由理查德主导的腐败无能的政府卖国求荣，压榨帝国公民的血汗来讨好外星种族，无情地镇压一切敢于质疑政府的正直公民却不敢反抗外星种族的蹂躏。
讲到动情之处，可爱的女教员声泪俱下。她来自于一个工人家庭，她的父母都在太空军军港船坞工作。
“自打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在昼夜不停地工作，家里缺仍然缺衣少食，我和我的妹妹经常饿肚子。有时候，联邦那些背叛了人类的叛徒会穿着便装前来视察，我认得他们，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正直、勤劳的帝国公民们必须要低三下四，俯首帖耳！
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其他辛勤的工人们，他们制造出的装备能武装一整支舰队！理查德把这些东西交给联邦来换取他们装模作样的保护，却没有胆子命令勇敢的帝国部队奋起反抗！一直到愤怒的民众忍无可忍，抗议游行引起全国性动荡，他才不情不愿地与自己的主子开战！然而，他的刚愎自用，他的昏庸无能，让无数英雄血洒疆场却死得毫无意义！
我的父母正是死于一场抗议游行。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人类的尊严，他们放下手头的工作，与大家集合起来要求由你们的父母所主导的政府拒绝联邦的强取豪夺，而理查德却命令他的走狗向手无寸铁的人群开火！
他们都死了，无人幸免……但工作不能停下，无耻的理查德还有大量的物资要无偿送给同他一样无耻的联邦，于是12岁的我和10岁的妹妹被抓进船坞来代替我们刚刚死去的父母！三个月后，我年幼的妹妹因为技术不纯熟而死于一场事故。她与你们一样的年纪，出生于血脉纯净的人类家庭，受尽苦难，却早早地结束了生命。
这场灾难一直持续到斯巴达大帝重新登基执政，将我们从压迫之下解放出来。你们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你们的父母一手造就了这场浩劫；你们之所以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是因为斯巴达大帝的仁慈。皇帝陛下相信，你们与你们的父母不一样，所以陛下给了你们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有资格与光荣的帝国公民携手并肩，加入到将人类从外星种族的压迫中解放出来的战斗中去。
孩子们，这是你们的自我救赎之旅。你们身上背负着背叛者的原罪，虽然这是你们的父母强加在你们身上的，并非你们自己所自愿，但事实已然如此。况且，客观地说，你们自己也在帝国公民们的苦难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们就是这场灾难的帮凶。
好好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向我证明，向改造营证明，向全体帝国公民证明，你们与你们罪孽满盈的父母划清了界限；在即将到来的人类种族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战中，你们是人类之子，是能够信赖的伙伴！”
最后，女教员平举右臂，高亢激奋地宣布：
“孩子们！斯巴达大帝万岁！人类种族万岁！岩层帝国千秋万代！”
被罪恶感压得抬不起头的孩子们像弹簧一样跳起来，跟在她后面喊道：
“斯巴达大帝万岁！人类种族万岁！岩层帝国千秋万代！”
——————————
那天晚上，女孩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她在思考教导员白天私下里和她说的话。尽管她仍然感觉这样做有些不妥当，让她有种告密者的罪恶感，但似乎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教导员说，她们如果有过错，揭发她们才是帮助她们。如果能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让她们回到正轨上，她们就能及时证明自己是好孩子。到时候，大家就能一起回到帝国公民的行列中去，就能够拥有自己的姓名，受到别人的尊重……她们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怨恨我，疏远我，但这不就是我应该为我的过去所赎的罪吗？
女孩最终下定了决心。她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爬下梯子，走进漆黑的夜幕。
“143号！”教导员站在门口喊道。
“到！”女孩声音颤抖着回应。
“出来！”
“是！”
女孩连忙把褪到膝盖上的裤子甩下去，穿上运动短裤，被打碎的指甲刮到了短裤边缘。眼泪顿时涌出来，但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在梯子上爬了几步，跳下去，光着脚跑到门外。女孩控制不住地颤抖，因为疼痛、失血和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
教导员等在外面，抱着胳膊，手里握着教导棍。
“教导员……”女孩小声嗫嚅道，随后她记起来了一条规定，立即站直，再次大声喊道，“教导员！”
光头女人点了点头，“抬头。”
女孩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恐惧让她不敢直视教导员的眼睛。两秒后，她把脸扬起来，左顾右盼的目光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光头女人抬起手，女孩几乎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但预想中的打击没有落下来，光头女人反而用手指擦了擦女孩的眼泪。
“孩子，你当时是想帮助144号吗？”
女孩沉默着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光头女人摸了摸女孩的脸颊，“但是下次不要那样做了。你知道为什么《管理手册》中规定不许私自交谈、不许建立私人关系吗？”
女孩困惑地看着教导员。
“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光头女人叹了一口气，语调突然柔软下来，“你不知道这些孩子都从他们的父母那里继承了什么样的思想和品德，他们那些扭曲的小脑袋瓜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今天向你示弱，博取你的同情和好感，明天就可能无耻地背叛你，出卖你，在你背后狠狠地捅一刀。伟大的斯巴达大帝不就吃过这样的亏吗？”
光头女人怜爱地轻轻捏了捏女孩的肩膀。
“在改造营中设立这样的规则，就是为了保护像你这样的好孩子呀！虽然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是我通过观察你，考量你，知道你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孩子！在皇帝陛下即将创造的人类新世界中，将有你的一席之地！”
女孩困惑地目光似乎渐渐多了一些新东西。她在试图理解光头女人所说的话。
“好好努力吧，遵守规则，服从指挥，向改造营、向尊敬的皇帝陛下证明你与你败坏的父母之间已经划清了界限，你是值得信任的帝国公民！”
女孩定定地看着教导员，回到能够得到他人尊重的生活里的光景充满了她的幼小的脑袋，似乎连手指都不那么痛了。
“我们知道，这里也一定还有其他像你一样的好孩子，但不幸的是，坏孩子隐藏地很好，我们不能冒险让那些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一肚子坏水，对帝国、对皇帝陛下、对整个人类的愿景心怀不轨的坏孩子回到帝国公民中间，那会造成无法估量的灾难。你能帮我们把这些败坏的孩子找出来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她想答应，照着教导员所说的，这样的请求似乎既正直又合理，但她又隐约感觉这么做有些不妥。
“我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谁也不可能会轻易答应。但是你要好好想一想，这样可以帮助那些与你一样的好孩子早些回到光荣的帝国公民的行列中去。你是一个乐于帮助他人的好孩子，对吗？”
女孩点了点头。
“太好了！快去吧，去医疗中心把伤口处理一下。”光头女人最后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是！”女孩站直身体，高声喊道。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光头女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那天上午和整个下午，孩子们在建筑工地上挥汗如雨——他们在用自己的双手来修建新的宿舍，隔着操场与他们自己的宿舍遥遥相望。他们只是这个营地的第一批受改造者，后续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来到这个营地接受“社会化适应再改造”，而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将有幸升任为下一批孩子的教导助理。
傍晚，经过了六个小时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孩子们坐在一间大型地下教室里，准备上这一天的最后一节正式操课——赎罪教育。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已经累到了极限，昏昏沉沉的脑子空无一物。
赎罪教育的教员是一个年轻姑娘，外形甜美，留着一头漂亮的褐色长发，声音响亮而富有感染力。
她详细讲述了人类的历史，霸主入侵和投降主义者的背叛——也就是孩子们身上背负的原罪，第一联邦治下被和平掩盖起来的种族矛盾，苏瓦里安自治联盟脱离联邦后人类种族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帝国崛起的反抗战争史，理查德·洛佩兹勾结联邦使用基因病毒炸弹袭击皇宫导致玛格丽特皇后惨死，以及他谋杀斯巴达大帝、篡权夺位的波江座政变。
女孩低垂着脑袋，尽管她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她的身世，改造营也禁止孩子谈论这类事情，但她总是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恨不得用自己的双手在坚硬的金属地面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随后，教员讲到在帝国第二时代中，由理查德主导的腐败无能的政府卖国求荣，压榨帝国公民的血汗来讨好外星种族，无情地镇压一切敢于质疑政府的正直公民却不敢反抗外星种族的蹂躏。
讲到动情之处，可爱的女教员声泪俱下。她来自于一个工人家庭，她的父母都在太空军军港船坞工作。
“自打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在昼夜不停地工作，家里缺仍然缺衣少食，我和我的妹妹经常饿肚子。有时候，联邦那些背叛了人类的叛徒会穿着便装前来视察，我认得他们，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正直、勤劳的帝国公民们必须要低三下四，俯首帖耳！
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其他辛勤的工人们，他们制造出的装备能武装一整支舰队！理查德把这些东西交给联邦来换取他们装模作样的保护，却没有胆子命令勇敢的帝国部队奋起反抗！一直到愤怒的民众忍无可忍，抗议游行引起全国性动荡，他才不情不愿地与自己的主子开战！然而，他的刚愎自用，他的昏庸无能，让无数英雄血洒疆场却死得毫无意义！
我的父母正是死于一场抗议游行。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人类的尊严，他们放下手头的工作，与大家集合起来要求由你们的父母所主导的政府拒绝联邦的强取豪夺，而理查德却命令他的走狗向手无寸铁的人群开火！
他们都死了，无人幸免……但工作不能停下，无耻的理查德还有大量的物资要无偿送给同他一样无耻的联邦，于是12岁的我和10岁的妹妹被抓进船坞来代替我们刚刚死去的父母！三个月后，我年幼的妹妹因为技术不纯熟而死于一场事故。她与你们一样的年纪，出生于血脉纯净的人类家庭，受尽苦难，却早早地结束了生命。
这场灾难一直持续到斯巴达大帝重新登基执政，将我们从压迫之下解放出来。你们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你们的父母一手造就了这场浩劫；你们之所以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是因为斯巴达大帝的仁慈。皇帝陛下相信，你们与你们的父母不一样，所以陛下给了你们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有资格与光荣的帝国公民携手并肩，加入到将人类从外星种族的压迫中解放出来的战斗中去。
孩子们，这是你们的自我救赎之旅。你们身上背负着背叛者的原罪，虽然这是你们的父母强加在你们身上的，并非你们自己所自愿，但事实已然如此。况且，客观地说，你们自己也在帝国公民们的苦难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们就是这场灾难的帮凶。
好好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向我证明，向改造营证明，向全体帝国公民证明，你们与你们罪孽满盈的父母划清了界限；在即将到来的人类种族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战中，你们是人类之子，是能够信赖的伙伴！”
最后，女教员平举右臂，高亢激奋地宣布：
“孩子们！斯巴达大帝万岁！人类种族万岁！岩层帝国千秋万代！”
被罪恶感压得抬不起头的孩子们像弹簧一样跳起来，跟在她后面喊道：
“斯巴达大帝万岁！人类种族万岁！岩层帝国千秋万代！”
——————————
那天晚上，女孩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她在思考教导员白天私下里和她说的话。尽管她仍然感觉这样做有些不妥当，让她有种告密者的罪恶感，但似乎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教导员说，她们如果有过错，揭发她们才是帮助她们。如果能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让她们回到正轨上，她们就能及时证明自己是好孩子。到时候，大家就能一起回到帝国公民的行列中去，就能够拥有自己的姓名，受到别人的尊重……她们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怨恨我，疏远我，但这不就是我应该为我的过去所赎的罪吗？
女孩最终下定了决心。她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爬下梯子，走进漆黑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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