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间幕（之一）·罪与罚（下）·沉沦（8）
两个小时后，“命名”典礼。
改造营的所有人集合在营区东侧的大礼堂，这座雄伟的建筑物能同时容纳十万人参观典礼。参加了这一期考核的少年们坐在前排，有人喜笑颜开，有人愁云满面；还未达到考核年龄的孩子们坐在后面，满心期待，憧憬着自己的未来。钢铁纪律仍然被完美地遵守着，近十万人齐聚一堂，却安静地能听见每一丝风声。
礼堂穹顶徐徐敞开，斯巴达大帝的专用的仪式穿梭机在三艘纯黑色的军用穿梭机的护卫之下缓缓降落在礼堂中央。
少年和孩子们沸腾了。
他们被允许放松活动，但所有人整齐划一地站直身体，平举右臂；他们被允许开口说话，但所有人齐声呼喊：
“斯巴达大帝万岁！人类种族万岁！岩层帝国千秋万代！”
他们向剥夺了他们自由的人欢呼喝彩，向下令处决了他们父母的人献上忠诚。而且，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这是他们的无上荣光。
甚至有人因为太过兴奋而当场晕厥。
143号心里想着典礼之后的接见，紧张地六神无主。这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她在恍惚中聆听皇帝陛下的讲话，在恍惚中起身欢呼致敬，在恍惚中为自己选了名字——雪妮尔·沙耶波娃·李维奇。
那天午夜，所有人都熟睡之后，雪妮尔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改造营没有镜子，她站在宿舍外面，对着自己在一楼窗户中的倒影检查了一下仪容是否整洁。
八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自己的容貌。她依然顶着光头，后脑上长着褐色肿块——那是她无法磨灭的原罪印记，如果她生育下一代，这个印记将会流传下去，所以她自愿将罪恶的血脉在自己这里断绝。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符合她对自己的要求——面容坚毅，眼神果敢，衣着笔挺，无处不散发着身为帝国公民的骄傲。
半个小时后，一架纯黑色的军用穿梭机将她带上近地环绕轨道，登陆接合在“使徒”号战列舰上的“狼穴”要塞。
——————————
恩里克心里很清楚，接见她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正如当初留下她的性命、在过去的八年中默默关注她一样。他也很清楚，她不是玛利亚，他的恋人早已死去，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回不来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再多看一眼她的音容笑貌，再多听一句她口中说出的话语。每个被政治时局和战争态势折磨过后的无眠夜晚，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但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她是理查德之女的事实。
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少女，恩里克默默想到。他很高兴地发现，她终于不再那么像玛利亚了——随着她越长越大，外貌上的吻合度越来越高，但她的灵魂中注入了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盲目的服从，是狂热的信念，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酷无情。
“你……饿坏了吧？”
恩里克在心里设想过无数个开场白，但面对着时不时扫一眼长桌上丰盛食物的少女，这句话却脱口而出。他，恩里克·冯·阿马迪厄斯，集岩层帝国军政大权于一身的斯巴达大帝，在战争与革命中毁灭了无数生命的暴君、屠夫、恶魔，却在这个少女面前乱了方寸。
桌子对面的少女在犹豫。她的确很饿，由于紧张，这一天她几乎没吃过东西；但如果她在皇帝陛下接见自己的第一时间大吃特吃，那她一定是疯了。少女也没想到，这场接见会是这样开场。
两个人在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恩里克率先打破沉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少女立即绷直身体，高声说出她早就想好的答案：“加入军队，为即将到来的人类种族生死存亡之战贡献一切！”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那就加入‘黯影’卫队吧。”
少女的目光里有些迷惑。
“我的禁卫军。”恩里克故作冷漠地补充了一句。
“遵命！”少女的眼睛里绽放出光彩，“为皇帝陛下誓死效命！”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这次会面就到此为止吧。”恩里克起身离开，与少女擦肩而过时，他停下来低声说道，“为了人类的事业着想，吃饱一些。”
不待少女作出回应，恩里克便快步走出会客厅。他无法再承受这种自相矛盾的感情，继续面对她，恩里克怕自己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情。一方面，她是前朝遗孤，对政权的威胁仅次于这场腹背受敌的战争，送她上路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会做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她简直就是玛利亚的影子，恩里克已经失去过玛利亚一次，他无法忍受再亲自送这个少女去死。
他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但这种情绪同时也让恩里克觉得自己背叛了玛利亚。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也厌恶那个少女望向自己的目光里那团温热的火焰。他爱慕又憎恨，欣喜又暴怒，这些矛盾的情绪混合在一起，让他恨不得亲手勒死少女，但脑海中失去她的情景又让他那早该化成灰烬的心如刀割锥刺般疼痛。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恩里克回到卧室，开启舷窗，凝望着沉默无声的黑暗深空，真是变态的心理啊……
——————————
帝历82年8月20日，考核成绩垫底的143号与另外两个青年一起搭乘最后一班穿梭机从改造营航天港起飞，前往停泊在近地环绕轨道上的运输舰。穿梭机升空后，在平流层内引擎发生故障，最终在改造营西北方向100公里处坠毁。幸运的是，这次事故只有一个遇难者。根据他们的陈述，以及穿梭机烧成废渣的残骸内找到的尸骨，143号被确认死亡。雪妮尔·沙耶波娃·李维奇，这个名字还没有来得及做公民注册就被抹除了。
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还在喘气的“亡灵”。
黯影卫队，一支“不存在于世”、由斯巴达大帝直接指挥的精锐武装力量，多了一个新成员。
——————————
时间：帝历83年2月28日19:23:40至19:24:10
目标：琼琪，帝国内政部殖民规划司司长
背景：目标利用职务便利窃取殖民卫星的建造及部署资料，与反叛组织“人类阵线”暗中勾结，证据确凿，予以诛杀，并由替身顶替目标继续交易。本案涉及帝国绝密资料，由黯影卫队接手处理。
行动结果：
1、远程入侵目标私人飞梭动力系统，伪造机械故障强制迫降，秘密逮捕目标后处决。
2、成功回收四周前秘密植入目标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取得目标死亡前全部记忆的复制件。
3、成功回收殖民卫星相关资料，由替身使用目标身份与“人类阵线”继续交易。殖民卫星资料已替换为植入了木马病毒的伪造资料。
执行人员：“影子”（行动组，首次任务）、“水银”（潜入组）
行动评价：“影子”状态良好，综合评级S，可以继续执行任务；“水银”目前尚未出现破绽，由情报组与行动组跟进支援。
——————————
时间：帝历83年3月14日3:00至22:00
目标：“人类阵线”全体成员
背景：伪造资料中的木马病毒成功窃取“人类阵线”总部及各支部位置及人员身份信息，据此进行剿灭。
行动结果：“人类阵线”成员一人被俘虏，其余全部在册人员被击毙。
执行人员：黯影卫队行动组
特别备注：“影子”在进攻“人类阵线”总部的行动中由于战术运用不当被劫持，由于皇帝陛下秘密指示务必确保“影子”安全，导致“人类阵线”残部挟“影子”脱逃；后“影子”摆脱挟持，夺取了“人类阵线”残部所搭乘的货运飞船，并将脱离飞船的救生舱全数击毁。但俘虏不在计划之内，“影子”未能贯彻执行指令；且劫持过程中“影子”的记录系统被强制关闭，缺失关键证据。
行动评价：“影子”综合评级D-，并存在被策反的风险。
建议：待皇帝陛下准许后，对“影子”实施预防性清除。
改造营的所有人集合在营区东侧的大礼堂，这座雄伟的建筑物能同时容纳十万人参观典礼。参加了这一期考核的少年们坐在前排，有人喜笑颜开，有人愁云满面；还未达到考核年龄的孩子们坐在后面，满心期待，憧憬着自己的未来。钢铁纪律仍然被完美地遵守着，近十万人齐聚一堂，却安静地能听见每一丝风声。
礼堂穹顶徐徐敞开，斯巴达大帝的专用的仪式穿梭机在三艘纯黑色的军用穿梭机的护卫之下缓缓降落在礼堂中央。
少年和孩子们沸腾了。
他们被允许放松活动，但所有人整齐划一地站直身体，平举右臂；他们被允许开口说话，但所有人齐声呼喊：
“斯巴达大帝万岁！人类种族万岁！岩层帝国千秋万代！”
他们向剥夺了他们自由的人欢呼喝彩，向下令处决了他们父母的人献上忠诚。而且，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这是他们的无上荣光。
甚至有人因为太过兴奋而当场晕厥。
143号心里想着典礼之后的接见，紧张地六神无主。这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她在恍惚中聆听皇帝陛下的讲话，在恍惚中起身欢呼致敬，在恍惚中为自己选了名字——雪妮尔·沙耶波娃·李维奇。
那天午夜，所有人都熟睡之后，雪妮尔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改造营没有镜子，她站在宿舍外面，对着自己在一楼窗户中的倒影检查了一下仪容是否整洁。
八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自己的容貌。她依然顶着光头，后脑上长着褐色肿块——那是她无法磨灭的原罪印记，如果她生育下一代，这个印记将会流传下去，所以她自愿将罪恶的血脉在自己这里断绝。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符合她对自己的要求——面容坚毅，眼神果敢，衣着笔挺，无处不散发着身为帝国公民的骄傲。
半个小时后，一架纯黑色的军用穿梭机将她带上近地环绕轨道，登陆接合在“使徒”号战列舰上的“狼穴”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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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里克心里很清楚，接见她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正如当初留下她的性命、在过去的八年中默默关注她一样。他也很清楚，她不是玛利亚，他的恋人早已死去，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回不来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再多看一眼她的音容笑貌，再多听一句她口中说出的话语。每个被政治时局和战争态势折磨过后的无眠夜晚，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但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她是理查德之女的事实。
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少女，恩里克默默想到。他很高兴地发现，她终于不再那么像玛利亚了——随着她越长越大，外貌上的吻合度越来越高，但她的灵魂中注入了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盲目的服从，是狂热的信念，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酷无情。
“你……饿坏了吧？”
恩里克在心里设想过无数个开场白，但面对着时不时扫一眼长桌上丰盛食物的少女，这句话却脱口而出。他，恩里克·冯·阿马迪厄斯，集岩层帝国军政大权于一身的斯巴达大帝，在战争与革命中毁灭了无数生命的暴君、屠夫、恶魔，却在这个少女面前乱了方寸。
桌子对面的少女在犹豫。她的确很饿，由于紧张，这一天她几乎没吃过东西；但如果她在皇帝陛下接见自己的第一时间大吃特吃，那她一定是疯了。少女也没想到，这场接见会是这样开场。
两个人在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恩里克率先打破沉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少女立即绷直身体，高声说出她早就想好的答案：“加入军队，为即将到来的人类种族生死存亡之战贡献一切！”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那就加入‘黯影’卫队吧。”
少女的目光里有些迷惑。
“我的禁卫军。”恩里克故作冷漠地补充了一句。
“遵命！”少女的眼睛里绽放出光彩，“为皇帝陛下誓死效命！”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这次会面就到此为止吧。”恩里克起身离开，与少女擦肩而过时，他停下来低声说道，“为了人类的事业着想，吃饱一些。”
不待少女作出回应，恩里克便快步走出会客厅。他无法再承受这种自相矛盾的感情，继续面对她，恩里克怕自己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情。一方面，她是前朝遗孤，对政权的威胁仅次于这场腹背受敌的战争，送她上路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会做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她简直就是玛利亚的影子，恩里克已经失去过玛利亚一次，他无法忍受再亲自送这个少女去死。
他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但这种情绪同时也让恩里克觉得自己背叛了玛利亚。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也厌恶那个少女望向自己的目光里那团温热的火焰。他爱慕又憎恨，欣喜又暴怒，这些矛盾的情绪混合在一起，让他恨不得亲手勒死少女，但脑海中失去她的情景又让他那早该化成灰烬的心如刀割锥刺般疼痛。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恩里克回到卧室，开启舷窗，凝望着沉默无声的黑暗深空，真是变态的心理啊……
——————————
帝历82年8月20日，考核成绩垫底的143号与另外两个青年一起搭乘最后一班穿梭机从改造营航天港起飞，前往停泊在近地环绕轨道上的运输舰。穿梭机升空后，在平流层内引擎发生故障，最终在改造营西北方向100公里处坠毁。幸运的是，这次事故只有一个遇难者。根据他们的陈述，以及穿梭机烧成废渣的残骸内找到的尸骨，143号被确认死亡。雪妮尔·沙耶波娃·李维奇，这个名字还没有来得及做公民注册就被抹除了。
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还在喘气的“亡灵”。
黯影卫队，一支“不存在于世”、由斯巴达大帝直接指挥的精锐武装力量，多了一个新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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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帝历83年2月28日19:23:40至19:24:10
目标：琼琪，帝国内政部殖民规划司司长
背景：目标利用职务便利窃取殖民卫星的建造及部署资料，与反叛组织“人类阵线”暗中勾结，证据确凿，予以诛杀，并由替身顶替目标继续交易。本案涉及帝国绝密资料，由黯影卫队接手处理。
行动结果：
1、远程入侵目标私人飞梭动力系统，伪造机械故障强制迫降，秘密逮捕目标后处决。
2、成功回收四周前秘密植入目标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取得目标死亡前全部记忆的复制件。
3、成功回收殖民卫星相关资料，由替身使用目标身份与“人类阵线”继续交易。殖民卫星资料已替换为植入了木马病毒的伪造资料。
执行人员：“影子”（行动组，首次任务）、“水银”（潜入组）
行动评价：“影子”状态良好，综合评级S，可以继续执行任务；“水银”目前尚未出现破绽，由情报组与行动组跟进支援。
——————————
时间：帝历83年3月14日3:00至22:00
目标：“人类阵线”全体成员
背景：伪造资料中的木马病毒成功窃取“人类阵线”总部及各支部位置及人员身份信息，据此进行剿灭。
行动结果：“人类阵线”成员一人被俘虏，其余全部在册人员被击毙。
执行人员：黯影卫队行动组
特别备注：“影子”在进攻“人类阵线”总部的行动中由于战术运用不当被劫持，由于皇帝陛下秘密指示务必确保“影子”安全，导致“人类阵线”残部挟“影子”脱逃；后“影子”摆脱挟持，夺取了“人类阵线”残部所搭乘的货运飞船，并将脱离飞船的救生舱全数击毁。但俘虏不在计划之内，“影子”未能贯彻执行指令；且劫持过程中“影子”的记录系统被强制关闭，缺失关键证据。
行动评价：“影子”综合评级D-，并存在被策反的风险。
建议：待皇帝陛下准许后，对“影子”实施预防性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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