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间幕（之一）·罪与罚（下）·沉沦（10）
“陛下，‘影子’归队了。”
“很好，她受伤了吗？”
“没有，陛下，她安然无恙。但另一件事十分值得您注意。”
“什么？”
“她未能坚定执行您的命令，带回来了一个俘虏；而且，在她被劫持至归队之间的这一段时间里没有全息影像记录，存在着被策反的可能性。”
黯影卫队总队长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毕恭毕敬地汇报道。
“你的意见是预防性清除？”
“是的，陛下。‘黯影’卫队是您的近身侍卫，绝对容不得半点背叛的可能性。”
斯巴达大帝沉思片刻，问道：“她带回来的俘虏是什么身份？”
“回禀陛下，那个人是理查德在位时的皇宫仆从之子，与‘影子’有一段渊源。”
恩里克心里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再死一次，他的血脉里流淌着永生的诅咒，而需要帝国力量的“圣廷”也会再一次把他带回来。但那个俘虏却让恩里克怒不可遏，甚至超过了对她可能被策反的忧虑。
斯巴达大帝一边细细咀嚼着这种错位感情到底是什么，另一边被怒火烧灼的痛苦灵魂在歇斯底里地叫嚷。
“对她的忠诚重新考验，让她亲手处决那个俘虏。”
“遵命，陛下。”
——————————
女人押着越泽走在一片废墟里。这里是地球，是被轨道轰炸从地图上抹掉的皇宫，是她曾经的家园。根据皇帝的命令，她要在这里处决越泽。女人明白，这是对她的考验，皇帝要她表明态度，她是否已经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拒绝会怎样收场。她自己也参与过对叛徒的处置，当时她心里充满了狂热的愤怒，但现在想想，只有毛骨悚然。
她发现自己如此怕死，简直怕得要命。
活着是你们的义务，活下去，为死人赎罪！
往日的幽灵在她耳畔轻声叮嘱。
女人想着这些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达了指定的行刑地点。这片焦土，曾经是郁金香盛开的地方。
越泽自己跪下去，面对着即将取他性命的刽子手。
暴雨将至，黑云压顶，初春时节阴冷的寒风在倾颓的废墟中阵阵呜咽。
“真是个上路的好日子呢。”男人扬起脸，笑着说道。
女人看着他真诚的笑容，突然被逗乐了。
随后，她又哭了，泪水流进未散的酒窝。
女人举起手枪。闪电忽现，在烧焦的大地上印出两人的剪影。
“我的公主殿下，愿你能找到那颗星星。”
男人说着，挺起身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枪口。
沉默。
滚滚炸雷横扫天际，震荡着沉闷的空气。
沉默。
闪电的光芒再次撕开黑暗的夜幕，只剩下女人自己的影子孑然而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大雨滂沱而下，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泪水，抱着男人余温未散的身体失声痛哭。
——————————
“为什么？！”
凯瑟琳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她不清楚恩里克为何会同意这次私下接见，但她也不再顾及所谓的君臣礼仪。
“你知道为什么，不是吗？”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王位里，缓缓说道。
凯瑟琳的衣服里藏着一支手枪，但出于皇帝陛下的亲自授意，她没有被搜身。她没搭话，紧紧攥着拳头，手臂由于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是‘人类阵线’的余孽，是帝国的叛徒，也是人类的叛徒。杀了他，是你的职责。”
皇帝站起身，走到凯瑟琳面前，继续说道，“乌托邦仅仅是一个幻梦，冲突与战争是由个体构成的文明躲不开的劫数。而人类，击败了霸主的人类，在外星种族眼中始终都是头等威胁。与其坐等他们团结起来对付我们，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大敌当前，人类需要一位能活得够久以保持政策一致的强权君主，需要内部的绝对服从与团结。你能想象吗，自己马上就要挨打了，左手却还在与大脑吵架，因为它没有得到与右手同等的照顾？这简直就是灾难。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和最终崛起，为了种族的延续和复兴。我不期望你能理解，我也不期望我所深深热爱的帝国人民乃至人类种族能理解。但记住这句话，百年之后，你们的子孙后代会感激我在今天付出的努力。”
恩里克轻轻扶住凯瑟琳的肩膀，如果她想行刺，他在这个距离上是躲不开的。但恩里克愿意冒这个险，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别被表象蒙住了眼睛。我们今天正站在人类命运的十字路口上，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说罢，皇帝迈开脚步，与她擦身而过，留凯瑟琳在身后独自纠结。一方面，她恨不得把这个人碎尸万段；但另一方面，她又认同他说的话。在人类种族的最终胜利面前，她和越泽的苦难，抑或那被屠杀的两亿五千三百八十万人，又能占据多大的重量？如果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断送了人类种族的生存机会，导致子孙后代都要活在外星种族的阴影之下，她，或者他们，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击败霸主而奉献出一个无辜少女的生命，先民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那晚，她彻夜未眠。
生命与战争都在继续，她仍然在为了人类种族的生存和崛起而奋战。她是143号，是“影子”，也是埃斯特·凯瑟琳·洛佩兹；她是一个坚定而悲伤的行刑官，是一个为了刀下亡魂而失声痛哭的刽子手。这无法衡平的矛盾日日夜夜折磨着她，不肯给她一丝喘息的时间。
——————————
帝历84年4月16日，即联邦187年4月16日，地球战役。
凯瑟琳自愿留在地球上以保障生化兵器适时发动攻击。她为帝国公民终于能够摆脱血腥的地面战斗而欢欣雀跃，为自己即将给联邦陆战队带来灭顶之灾而悲伤自责。她始终都没弄明白，是否有可能避免这些必要的牺牲。
一批联邦陆战队由于母舰受损而提前登陆，这实在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为了防止他们扰乱帝国的计划，凯瑟琳以雪妮尔·沙耶波娃·李维奇的身份混进他们中间，尽可能引导他们远离主要城市；一俟他们重新集结，凯瑟琳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当那个名叫朗宇的男人出现的时候，皇帝陛下亲自下令改变她的任务计划，命令她配合外事部特别行动司，跟随朗宇，以待合适时机进行抓捕。她不知道这个与斯巴达大帝外貌神似的男人对帝国为何如此重要，她只知道那个名为“朗宇”的人一旦被捕，结局必然凄惨万分。但为了人类的生存和崛起，这是无法避免的必要之恶。
正如那个被“献祭”的少女……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凯瑟琳不知道这个人的背景，也不知道恩里克就是以朗宇面临致命攻击时会出现的光幕屏障作为她全身而退的途径。
当凯瑟琳在指挥频道中听到联邦舰队即将“净化”地球的时候，她不禁喜极而泣。
“我……”她扔掉头盔，泪流满面，“结束了，都结束了……”
终于，命运肯卸下她肩上的不堪忍受的重负，让她能享受平静的安眠。
但事实并非如此。
“很好，她受伤了吗？”
“没有，陛下，她安然无恙。但另一件事十分值得您注意。”
“什么？”
“她未能坚定执行您的命令，带回来了一个俘虏；而且，在她被劫持至归队之间的这一段时间里没有全息影像记录，存在着被策反的可能性。”
黯影卫队总队长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毕恭毕敬地汇报道。
“你的意见是预防性清除？”
“是的，陛下。‘黯影’卫队是您的近身侍卫，绝对容不得半点背叛的可能性。”
斯巴达大帝沉思片刻，问道：“她带回来的俘虏是什么身份？”
“回禀陛下，那个人是理查德在位时的皇宫仆从之子，与‘影子’有一段渊源。”
恩里克心里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再死一次，他的血脉里流淌着永生的诅咒，而需要帝国力量的“圣廷”也会再一次把他带回来。但那个俘虏却让恩里克怒不可遏，甚至超过了对她可能被策反的忧虑。
斯巴达大帝一边细细咀嚼着这种错位感情到底是什么，另一边被怒火烧灼的痛苦灵魂在歇斯底里地叫嚷。
“对她的忠诚重新考验，让她亲手处决那个俘虏。”
“遵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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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押着越泽走在一片废墟里。这里是地球，是被轨道轰炸从地图上抹掉的皇宫，是她曾经的家园。根据皇帝的命令，她要在这里处决越泽。女人明白，这是对她的考验，皇帝要她表明态度，她是否已经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拒绝会怎样收场。她自己也参与过对叛徒的处置，当时她心里充满了狂热的愤怒，但现在想想，只有毛骨悚然。
她发现自己如此怕死，简直怕得要命。
活着是你们的义务，活下去，为死人赎罪！
往日的幽灵在她耳畔轻声叮嘱。
女人想着这些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达了指定的行刑地点。这片焦土，曾经是郁金香盛开的地方。
越泽自己跪下去，面对着即将取他性命的刽子手。
暴雨将至，黑云压顶，初春时节阴冷的寒风在倾颓的废墟中阵阵呜咽。
“真是个上路的好日子呢。”男人扬起脸，笑着说道。
女人看着他真诚的笑容，突然被逗乐了。
随后，她又哭了，泪水流进未散的酒窝。
女人举起手枪。闪电忽现，在烧焦的大地上印出两人的剪影。
“我的公主殿下，愿你能找到那颗星星。”
男人说着，挺起身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枪口。
沉默。
滚滚炸雷横扫天际，震荡着沉闷的空气。
沉默。
闪电的光芒再次撕开黑暗的夜幕，只剩下女人自己的影子孑然而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大雨滂沱而下，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泪水，抱着男人余温未散的身体失声痛哭。
——————————
“为什么？！”
凯瑟琳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她不清楚恩里克为何会同意这次私下接见，但她也不再顾及所谓的君臣礼仪。
“你知道为什么，不是吗？”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王位里，缓缓说道。
凯瑟琳的衣服里藏着一支手枪，但出于皇帝陛下的亲自授意，她没有被搜身。她没搭话，紧紧攥着拳头，手臂由于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是‘人类阵线’的余孽，是帝国的叛徒，也是人类的叛徒。杀了他，是你的职责。”
皇帝站起身，走到凯瑟琳面前，继续说道，“乌托邦仅仅是一个幻梦，冲突与战争是由个体构成的文明躲不开的劫数。而人类，击败了霸主的人类，在外星种族眼中始终都是头等威胁。与其坐等他们团结起来对付我们，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大敌当前，人类需要一位能活得够久以保持政策一致的强权君主，需要内部的绝对服从与团结。你能想象吗，自己马上就要挨打了，左手却还在与大脑吵架，因为它没有得到与右手同等的照顾？这简直就是灾难。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和最终崛起，为了种族的延续和复兴。我不期望你能理解，我也不期望我所深深热爱的帝国人民乃至人类种族能理解。但记住这句话，百年之后，你们的子孙后代会感激我在今天付出的努力。”
恩里克轻轻扶住凯瑟琳的肩膀，如果她想行刺，他在这个距离上是躲不开的。但恩里克愿意冒这个险，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别被表象蒙住了眼睛。我们今天正站在人类命运的十字路口上，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说罢，皇帝迈开脚步，与她擦身而过，留凯瑟琳在身后独自纠结。一方面，她恨不得把这个人碎尸万段；但另一方面，她又认同他说的话。在人类种族的最终胜利面前，她和越泽的苦难，抑或那被屠杀的两亿五千三百八十万人，又能占据多大的重量？如果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断送了人类种族的生存机会，导致子孙后代都要活在外星种族的阴影之下，她，或者他们，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击败霸主而奉献出一个无辜少女的生命，先民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那晚，她彻夜未眠。
生命与战争都在继续，她仍然在为了人类种族的生存和崛起而奋战。她是143号，是“影子”，也是埃斯特·凯瑟琳·洛佩兹；她是一个坚定而悲伤的行刑官，是一个为了刀下亡魂而失声痛哭的刽子手。这无法衡平的矛盾日日夜夜折磨着她，不肯给她一丝喘息的时间。
——————————
帝历84年4月16日，即联邦187年4月16日，地球战役。
凯瑟琳自愿留在地球上以保障生化兵器适时发动攻击。她为帝国公民终于能够摆脱血腥的地面战斗而欢欣雀跃，为自己即将给联邦陆战队带来灭顶之灾而悲伤自责。她始终都没弄明白，是否有可能避免这些必要的牺牲。
一批联邦陆战队由于母舰受损而提前登陆，这实在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为了防止他们扰乱帝国的计划，凯瑟琳以雪妮尔·沙耶波娃·李维奇的身份混进他们中间，尽可能引导他们远离主要城市；一俟他们重新集结，凯瑟琳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当那个名叫朗宇的男人出现的时候，皇帝陛下亲自下令改变她的任务计划，命令她配合外事部特别行动司，跟随朗宇，以待合适时机进行抓捕。她不知道这个与斯巴达大帝外貌神似的男人对帝国为何如此重要，她只知道那个名为“朗宇”的人一旦被捕，结局必然凄惨万分。但为了人类的生存和崛起，这是无法避免的必要之恶。
正如那个被“献祭”的少女……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凯瑟琳不知道这个人的背景，也不知道恩里克就是以朗宇面临致命攻击时会出现的光幕屏障作为她全身而退的途径。
当凯瑟琳在指挥频道中听到联邦舰队即将“净化”地球的时候，她不禁喜极而泣。
“我……”她扔掉头盔，泪流满面，“结束了，都结束了……”
终于，命运肯卸下她肩上的不堪忍受的重负，让她能享受平静的安眠。
但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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