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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无奈

    道光十八年(1838年11月9日),道光皇帝召见林则徐商讨关于如何禁烟的事宜。

    12月31日,林则徐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上任后他在在总督府衙亲自题书堂联来勉励自己: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道光十九年(1839年6月3日),林则徐命人在虎门搭了一座礼台,前面挂著黄绫长幡,上面写着“钦差大臣奉旨查办广东海口事务大臣节制水陆各营总督部堂林”,然后组织在海滩当众销毁鸦片,直到6月25日结束,一共历时23天。据官方记载,共销毁鸦片19187箱和2119袋,总重量为2376254斤。 

    虎门销烟从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鸦片在中国的泛滥,在民间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唤醒了中国人们的爱国意识,增加了中国民众对鸦片危害性的认识,使更多人看清了英国向中国贩卖鸦片的本质。

    通过这次事件,林则徐清廉、刚正不阿的品质也被后人传颂,成为我国历史上的民族英雄。

    但是从结果上看,“虎门销烟”的成果并未得到延续,也无法有效地解救中国于水火之中。因为他直接损害了英国资产阶级的利益,正如曾国藩之前所预测的一样,成为英国对中国的侵略战争提供了借口(之前是经济、文化、政治方面的侵略),英国政府很快决定对中国发动蓄谋已久的侵略战争,也成为了外国列强发动鸦片战争的导火索。

    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1839年12月7日),曾纪泽生于荷叶镇黄金堂。

    道光二十年(1840年),在翰林院当了三年庶吉士的曾国藩参加散馆考试,名列二等十九名,授翰林院检讨。

    也是这一年,63岁的理学大师唐鉴由江宁藩司任上进京任太常寺卿。这个职务属于正三品文职,专门为皇帝宗族祭祀,虽然没有很大的实权,但是因为经常跟皇帝的祖宗打交道,所以一般都比较受皇帝重视。

    唐鉴,字粟生,号镜海,湖南善化(今长沙县)人,是清末著名的理学大师,他继承了北宋理学大师程颢、程颐兄弟开创的洛学学派和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创立的闽学学派,这两个学派又被和称之为程朱理学。

    道光帝在乾清门接见了唐鉴,夸奖他治程朱理学卓有成就,躬自实践,是个笃实诚敬的君子。

    这一幕恰好被随侍在道光帝旁的曾国藩看在眼里,他见皇帝对这个老头评价如此之高,不禁对这位湖南老乡充满敬意。

    几天后,他来到唐鉴下榻的碾儿胡同,以弟子之礼拜谒唐鉴,并向唐鉴讨教并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检身之要,一个是读书之法。

    唐鉴看到这位同乡后辈勤奋实在又如此谦卑,便告诉他,如果真要提高自己,要读《朱子全书》,对这部书不应当只是浏览,而要精读。少看些八股,多读历史,还要向日本人学习每日写日记,记录自己的收获和错误,像镜子一样时刻照照自己;而修身要内外兼修,内要“主一无适”心无旁骛地奉行一个宗旨;外要“整齐严肃”言行端谨庄重。

    唐鉴的理论对曾国藩的人生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后来的我们所熟悉的曾国藩有一句名言:“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这也是他一生谨遵的座右铭。事实上这句话并非曾国藩原创,而是唐鉴在著《畿辅水利》时写了个条幅“不为圣贤,则为禽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赠与曾国藩,曾国藩对此联极为推崇并挂于书房。后来曾国藩在日记里略加改动,便有了那句千古绝对。

    静海先生每夜必记“日省录”数条,虽造次颠沛,亦不闲一天,甚欲学之。

    ——曾国藩日记

    7月2日,英舰进犯福建厦门,林则徐命闽浙总督邓廷桢督师英勇抵抗,将英军击退,拉开了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序幕,西方列强敲开了满清王朝古老封闭的大门。紧接着英军战舰沿海岸北上不费吹灰之力先是攻占定海,后抵达天津大沽口,威胁北京。

    9月29日,惊慌失措的道光帝下旨将林则徐、邓廷桢革职,任命博尔济吉特·琦善为钦差大臣,并对他们进行审问。

    唐鉴对林则徐是十分同情的,毕竟,换谁去打,结果都一样。战败的锅,不该由林则徐、邓廷桢来背,他建议道光帝对林则徐从轻发落。

    琦善审问完后,上奏给道光帝把广州战败的责任全部归罪于林则徐,是林则徐一直对敌我双方的实力没有如实禀报,说英国人的炮舰并不可怕,盲目坚持要打,在广州任职的时候没有筹划好防务,以致英军发起进攻后防守官员爱新觉罗·奕山才招架不住。

    琦爵相来晤,盛言逆夷炮械之猛,技艺之精,又极诋水师之无用。言毕而去,随往到斗一答。

    ——林则徐

    道光皇帝看完奏折后,也认为是自己相信了林则徐才批准他跟英国人开战,关键是你林则徐还打输了,这个锅你不背谁背?于是加罪一等革去林则徐“四品卿衔”,从重发配新疆伊犁赎罪,以讨好英国,并要琦善跟英国再去谈判议和。

    琦善也非常清楚,这个仗林则徐打不赢,自己就更打不赢。但是谈判这个事情,中国人讲究打太极,这本来就是自己强项。所以在谈判期间,琦善找借口说由于双方政府的谈判要求差距过于悬殊,一直跟英国扯皮,拖延时间。

    我们教科书一直把琦善定义成卖国求荣的投降派,投降派说的没错,但是投降派真要投降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你做的任何决定,只要中央不同意,你回去就是死。你说琦善搞点贪污这种事情他可能干得出来,至于“卖国”这个事情,从古至今都是求辱,哪来的荣?我们都看得清楚,到了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战战兢兢在体质内混了一辈子,难道会不清楚?琦善只不过看到了当时英国军事的强大,他明明知道打不过,但是谈判这段时间里,他一边安排人日以夜继的增铸火炮,另一边又从广东各地调兵至虎门,此时虎门的防守的兵力已经超过10000人。客观点说,他不是一点工作都没有做的。

    琦善向道光帝呈递奏折,详细汇报了英国人的谈判要求,并具体描述清军跟英国军事装备的差距。如果此时对抗,清军没有任何胜算,一旦打输,战胜国对战败国的赔款跟割地条件会更加苛刻,建议道光帝下令,采取对英国的暴行进行严厉的谴责,提出严正的交涉,郑重的抗议和强烈不满。先以外交手段先牵制英国,从而可以让自己有更多的防御准备时间。

    道光帝收到琦善奏折后,认为英国人的要求实在太过分,传旨琦善,要求他继续备战,准备抗击英军。

    1841年1月7日,双方的谈判完全破裂,英国军队开始首先发动进攻,虎门战役打响。

    仅仅一天时间,清军就宣布战败,英军仅以零死亡、受伤38人的代价击败了琦善领导的10000多名清军。琦善要求重新谈判,英军才同意暂时停战。

    1月21日,英方公布了《穿鼻草约》的要求,割让香港岛、赔款600万银元。

    赔点钱还勉强可以接收,但是涉及土地割让,这一旦签上自己的名字就是遗臭万年的罪人。琦善害怕了,拒绝签字。

    英军继续以武力威胁,广东提督关天培向总督琦善建议,请求跟朝廷要求增兵,琦善认为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即使朝廷派兵增援,兵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于是拒绝。

    1月23日,英军出动2000多人,炮舰18艘,共载400多门洋炮,兵分两路突袭虎门东西两面的穿鼻炮台和大角炮台。

    这次琦善并没有怂,他组织军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面对强大的敌人,清军水师英勇不屈,全军覆没;关天培在靖远炮台率兵咬紧牙不断进行强烈的反击,苦战两天,负伤数十处,仍不下前线与英军搏斗,最终英勇战死。清守军牺牲了700多人,两处炮台均失守。

    穿鼻战役后,英国更加嚣张给清政府加压,无奈之下,琦善打算在1841年2月9日签订《穿鼻草约》,此时广东省的大小官员纷纷站出来抨击琦善,强烈要求清廷对琦善进行追责。迫于国内巨大压力,琦善只能再次拒绝签字。

    2月26日,英国以武力强行占据香港,奏折到达北京。

    唐鉴向道光帝弹劾琦善、耆英等人误国,钦差大臣萨迎阿也向道光帝上奏说,这次虎门战役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琦善对英军的进攻采取消极抵抗,轻易投降。

    道光帝对琦善、耆英的处置还有点犹豫不决,这时候朝上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由于琦善过去一直在朝中人缘极好,而刑部尚书恒春认为,通过调查和广州官员的汇报来看,琦善初期也的确组织了抵抗,并采取了一些措施,虎门战役,清军而兵败的真正原因是敌我实力悬殊过大,清军确实打不过,而且萨迎阿之前就是琦善的下属,现在由于琦善抗英失败朝廷在对他进行追责的时候,萨迎阿在这个时间节点站出来举报琦善,这种行为完全是落井下石。

    恒春跟道光帝说萨迎阿论劾过当,建议将萨迎阿等举报人全部抓起来到公堂对质。

    其他的官员看见朝中六部和各位派系的大佬对于这个被誉为“大清第一外交官”的老好人表示同情,于是交头接耳纷纷赞同书恒春的提议。

    站在恒春前面的文华殿大学士穆彰阿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其实在满清的统治阶级眼里,中国地大物博,赔点钱,割点地,只要不推翻自己的统治,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琦善作为清政府代表签订的条约,没有道光帝等权力核心人物的支持或者默许,估计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所以琦善只不过帮朝廷背了个黑锅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道光帝心想:既然现在你们都能够理解琦善,那就从轻发落吧。

    曾国藩没有跟着人云亦云,他站出来表示反对,并对满朝官员义正严词的说:

    琦善虽然过去是国家大官,但现在是出卖国家领土的罪人,举报他的官员虽然职位卑微,但是也是国家基层公务员,现在这几个有正义感的官员实名举报国家罪人,我们在座的领导干部不但不保护他,还把他们作为犯人一样的对待,在这样的体制下,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以后所有的高官是不是都可以胡作非为,任意枉法而无人敢站出来举报?而且皇帝的谕旨写的清清楚楚,只要求会审琦善,而并没有说要会审其他人,如果实在要审讯举报人,那也要先向中央请示,获得批准再抓人。

    曾国藩作为翰林院的检讨,对一个两广总督、甚至可能是自己直接领导的“亲密盟友”进行这么严厉的批评指责,理应跟穆彰阿通一下气。

    但是从穆彰阿惊讶的眼神里看出来,貌似没有。

    因为这个事情触到了曾国藩的底线,琦善作为国家重臣,抵抗侵略者态度消极,战败后不主动承担责任,反而污蔑抗战英雄林则徐,像琦善这种人完全就应该重判。而现在朝廷各官员因为共同利益形成了利益集团,官官相护,互相包庇,连基本的规则、公平、正义都不讲了。在国家大义面前,你们说了都不算,必须要有人对此事负责。

    堂堂正二品的恒春被这位才刚31岁、初出翰林院茅庐、从七品的“政治素人”怼的一言不发。

    恒春还算是有良知的,鉴于曾国藩所说的全部条理充分、思路缜密、逻辑严谨,又是皇帝贴身秘书,他放弃了对琦善的袒护,其他人也都不做声。

    只不过从此,曾国藩在政坛上也被同僚孤立,并视为异类。

    听他们辩论完后,道光帝也不再好说什么,当即下令,将琦善革职并抄家。

    但是对于耆英的处置,道光帝持保留谨慎的态度。毕竟这些条约,每一个我都是知道的,琦善已经被革职了,如果再把耆英赶走,以后打仗打不赢,类似的条约谁还敢去签?黑锅谁来背?恐怕一个听话的都没有了。

    道光帝下令:耆英不予追责,继续留用。

    唐鉴因弹劾琦善、耆英这个事件,同样得罪了不少同僚,于是说自己年龄大了,要回家静养。年底向道光帝辞别,从此致仕南归,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金陵书院专做学问,不问朝政。

    唐鉴离京后,曾国藩还特意为他写了九首七言绝句,其中第九首比较有名:

    送唐镜海先生九首·其九

    枌榆后进谬升堂,习习春风杖履旁。

    此后追陪何日是,镜中吾亦鬓毛苍。

    诗的大意是,我作为家乡的晚辈,做学问还没有入门,您的指点和教诲让我感受到如浴春风,先生现在要南归回故乡了,以后不知道我何时还能再追随陪伴您,时光如流水般的飞逝,再看看镜中的我,如今也开始两鬓发白了。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8月),战败后的清政府被迫派代表耆英同英国璞鼎查在英舰“皋华丽号”上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

    《南京条约》的签订,标志着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清政府战败结束,中国社会性质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悲惨国运开始了。

    列强虽然可恨,但是他们永远只敢侵略弱国,归根到底还是清政府内部体制落后腐朽的原因,落后就要挨打。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曾国藩在写给弟弟的信中表达了他的志向: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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