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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痛的年关

    年之殇

    康复了的曾国藩准备跟郭嵩焘一起从北京租个马车,准备坐着马车回湖南的老家过年。

    按照清代的惯例,也是朝廷为了激励这些有学识的人才,被录取为进士翰林后的考生头一年可以享受衣锦还乡的荣誉,而且还可以报销大部分费用。

    曾国藩从赶考、翰林院试用期各种打杂、生病、然后跟郭嵩焘从北京坐马车一路颠簸,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正常休息过。

    但是这并不能阻挡街坊邻居、远亲近戚的热情,大家都闻讯来为他庆祝,想看看家乡出的这位翰林老爷的风光。

    他本来打算到双峰老家谢绝一切亲朋好友的拜访,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里睡到自然醒,能够清静几天。

    而且曾麟书不这么想,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达到的高度儿子达到了,翰林这种地位的高度完全是祖宗十八代的天花板,自己脸上有光,仿佛听到老祖宗的坟都传出了笑声,他比曾国藩还开心。

    曾麟书吆喝着要曾国潢赶紧去后院抓只最肥的鸡宰了祭奠一下祖宗在天之灵,然后招呼江氏烧几个曾国藩平时爱吃的菜,然后兴冲冲的跑到曾国藩的房间里说道:宽一牙子啊,相亲们知道你回来都会很热情,你也不要有压力,爱干嘛干嘛,这应酬的事情不管来多少人,我来招呼就好。

    曾国藩揉了揉眼睛:爹,那我先回屋睡了,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要的,过完年,你提点东西去躺衡阳给南五舅去拜年,表示一下感激,他老人家一直对你这么关心,实在是不容易,你要懂得感恩。我让澄候帮你去村里面物色两个仆人,你带去北京好给你照料杂事。

    曾麟书边说边笑的招呼来访客人去了。

    道光十八年阴历二十八,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忙着包饺子、贴对联、挂灯笼,还过两天就要过年了。

    连续睡了好几天的懒觉,这一天曾国藩起来的很早,他伸着懒腰,走进书房发现书桌上父亲已经把写对联的笔、纸、砚、墨都准备好了。

    母亲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把刚炸出来的葱油巴子用小锣筛装满放到桌上对他说:宽一,你爸今天叫人过来杀猪,我等会出去帮忙了,今年的对联你写一下,写好叫澄候、叔淳他俩去挂大门上。娃儿们的新衣服、袜子、鞋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满妹子房间的柜子勒,要玉英分拣一下,今天晚上拿给他们,明天娃娃们都穿新衣服。

    湖南双峰喜欢在腊月二十八杀猪,这几年,曾家一年到头能穿新衣服的时候是很少的,一般都要等到过年。

    曾国藩最小的妹妹满妹子今年才8岁,他从嫂嫂手里结过新鞋、新袜摆在枕边,小脸上带着甜甜笑意。

    曾玉屏特别讲究习俗,他依旧相信他的“蟒蛇梦”。

    今年是曾国藩当上中央干部在家过的第一个年,作为传统家族之长子长孙、新晋贵人必须严格按照儒家礼制、传统礼仪、礼节习俗等规矩,履行家族之间的交往仪式。

    大年初一,家中的长辈们都十分重视,大清早就纷纷过来祝福曾国藩。

    曾玉屏、曾麟书喜气洋洋的邀请并挽留所有来访的亲朋好友吃中、晚饭,中午曾家在屋场开了四桌酒席。

    曾家男人们沉浸在过年的热闹和喜庆中,都喝了不少的酒。

    晚宴散去后,曾家最小的儿子曾国葆对自己母亲说他后脑勺很痛,全身没有力气,畏冷,打摆子。江氏估计他是患了风寒,还发现他身上还长了不少的痘疹。

    但是家人们都以为痘疹是因为酒精过敏,没有重视。

    初四早饭后,曾麟书带着家中有男丁给祖先上坟,一家人从坟山回来已是正午。

    曾国藩的挚友朱尧阶、朱啸山过来拜年,他们前脚刚进门,妹妹曾国蕙、妹夫王待聘后脚也到了。

    夜晚,曾国藩与朱尧阶、朱啸山两个老朋友彻夜长谈,谈人生、谈理想,一直到天快亮,他们仍然余兴末尽。

    直到鸡叫他们才有困意,各自回房间睡觉,一觉醒来已是初五的中午,父亲进屋来告诉曾国藩:你小舅子欧阳牧云来访了。

    曾国藩才急急忙忙穿衣服起来。

    朱尧阶这次专门过来办理两桩重要的事:一是同村的朱良二把自己的一些庄田典当给了朱尧阶,想请曾国藩二十四日去他家帮他拟写典当庄田的文书;二是朱尧阶帮曾国藩的四妹说媒,嫁给梓门桥朱风合的儿子朱咏春,这次男方家派人跟着朱尧阶送来了庚贴,请人再合个八字。

    这件事朱尧阶早就对曾国藩说过,这么好的朋友曾国藩当人相信他,而且双方家里也同意这门亲事。

    按照乡下风俗,一旦合了八字,这桩婚事就算成了。

    曾国潢找的两个仆人都到曾家来了。一个叫刘一,另一个叫王荆七。

    正月十六日,曾国藩在姐夫家吃了点早饭准备到岳父欧阳凝祉家拜年。他乘坐一顶四人抬轿子,请八个轿夫轮流抬,刘一在轿子前面引路通报。王荆七在后面望风。

    这样气派的排场,让沿途的人们纷纷驻足观看敬慕。

    欧阳凝祉为了迎接翰林女婿,在自家的祠堂摆了八桌宴席,敲锣打鼓,鞭炮轰鸣,搞得非常隆重,他家众多亲戚都来捧场,都知道翰林老爷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欧阳凝祉的亲朋好友都纷纷请曾国藩以后能给予关照。

    宴席结束,欧阳凝祉打发给轿夫四百六十文,给女婿贺礼钱十二千八百文。

    曾国藩跟岳父谦虚一番,当天要刘一将贺礼钱送回家。

    第二天饭后曾国藩跟随岳父前往欧阳宗祠。岳父家族人十分热情,邀请八席人作陪,出席者都是族上有身份之人。

    是夜,曾国藩与岳父睡在欧阳宗祠。

    十八日天气转阴,曾国藩从欧阳宗祠前往庙山曾家祠堂。晚上,曾国藩与祖父星冈公就睡在离曾家祠堂还远的徐石渡王家。

    正月十九日一早,祖孙两人便离开王家至家族宗祠。

    二十日,这天是曾国藩最累的一天,他被族人们拥簇着前往各处坟山给所有曾姓先人扫墓,好在天上虽然阴沉沉却没有下雨。

    廿一日,祖墓算是扫完了,今天是请外姓人吃。曾家历代先人的坟墓散葬在各处,若要平安无事,肯定少不了外姓人的关照,这一顿酒席每年都是要请的,要请的人也很多。这些天曾氏宗祠的经管是最辛苦的,家家户户都要请到,稍有疏忽漏掉一家后果是很严重的——他只要稍动心思或在坟山牧牛,或有意侵占坟地种庄稼,就能叫你家九泉之下的先祖不得安宁。开餐时,外姓人相继来到祠堂,满满当当足足请了四十余席。席间,曾国藩不停地打着拱手跟着长辈来回穿梭与人打招呼。

    道光十九年正月廿三下午,曾国藩从衡阳坐轿回往荷叶镇,鞭炮锣鼓的热闹声逐渐褪去,曾家喜庆的灯笼跟对联都还挂在大门口。

    曾国藩回到家里发现一家人的情绪都非常低落,母亲坐在小女儿的床边已经哭红了眼睛。

    原来,曾家被天花席卷了,三弟叔淳(曾国荃)最先出现症状,用了药后情况还算好,满妹的病情最为严重。

    他的大弟曾国潢(澄候)在照顾一家人。

    当天夜里,曾国藩对刘一说道:你和王荆七快骑马去双峰镇上请刘冠群医生来医治三弟和小妹。

    刘一披了件外衣跟王荆七跑出门去了。

    第二天中午,双峰最有名的医生刘冠群过来了。

    他仔细查看过兄妹两的病情后,悄悄的对曾国藩说:老爷,我也不瞒您,你弟弟妹妹的这个病症是非常严重的传染病,死亡率也极高,你全家不要近距离的接触病人。

    曾国藩握住刘冠群的手: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方子能够治好他们。

    刘冠群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你弟弟还好,用点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小妹的病情已经开始扩散了,目前的医术都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我开了个单子,写的很详细,看看能不能减轻小妹的痛苦,照着上面到药店里去拿药吧。

    刘冠群看了一遍单子后又在单子上面加写了人参、鹿胶,拿给曾国藩说:后面我加的这主要是补剂,能够提高他们身体的抵抗力来对抗疾病,试试运气吧。

    又过了两天,曾国藩的儿子桢第开始发烧,也出现了天花症状,小男孩不停的哭。

    曾国藩让王荆七再次去镇上寻找刘冠群,但是这次刘冠群出门给别人看病去了,没有找到。

    他打开窗望向外面,天空灰白且阴沉,寒风呼啸着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窗前,气氛让家里的人更加感觉到凄凉和寒冷。

    曾国藩抽搐着嘴唇脸色凝重的提起笔,写信给朱尧阶把二妹曾国芝的婚事推迟了。

    夜里,小妹的病情更加恶化,她吃不下药,滴水不进,神志虽然还清醒,但是她浑身疼痛难受,不断的抽搐、发抖,脸上、脖子上都已经被自己抓破,被褥全都被流下来的鲜血染红,惨不忍睹。

    曾国藩守候在小妹的床前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曾国潢走进来:哥,你回自己屋里去照顾桢第,这里我来看着吧。

    曾国藩低着头嗯了一声,眼睛里浑浊无光,他疲惫的站起身,回到自己房间看见自己的母亲还女儿在床边:妈,你也早点回房去休息吧。

    母亲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说,我不困。

    曾麟书拉江氏起身:走吧,走吧,老婆子你是该早点去睡,这里你让宽一跟玉英照顾。

    父母出门后曾国藩轻轻的坐到了床边问妻子:玉英,今天晚上桢第好一点了没有?

    欧阳玉英抽泣着,不断的抚摸着桢第的额头留着眼泪说道:今天喂给他吃的药还是昨天的方子,我只是按照医生说的去掉了西庄这一味药。孩子夜里没有哭也没有闹,但是看起来一直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

    作为母亲的欧阳玉英明白可怜的儿子可能已经无药可治了,但她还是希望老天有一丝怜悯之情,能出现奇迹。

    曾国藩强忍着眼泪,压抑自己内心的苦楚,他明白自己不能表露出来,因为一旦他的悲痛爆发出来,只会让家里的气氛更加悲凉。

    正月廿九日,窗外下着阴冷的雨,小妹开始呼喊着家里人的名字,全都叫遍了唯独没有叫桢第的名字。因为她知道可怜的小侄子此时也命在旦夕,她不愿意去打扰他。

    早上八点左右,小妹不再叫唤,永远闭上了眼睛。

    桢第也渐渐的不怎么哭闹了,刘冠群给娃娃把了下脉后低声告诉曾国藩:老爷啊,您可要有心理准备。

    曾国藩知道这个结果是迟早的事情,他和夫人整夜无眠。

    第二天,桢第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曾国藩红着眼圈哽咽着,不断的叫着桢第的名字,肝肠寸断。

    曾家人把满妹和桢第一起葬在了油麻冲。

    弟弟曾国荃逐渐痊愈。

    一个月后,曾国藩在仆人刘一和王荆七的陪伴下,情绪低落的来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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