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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垂手如玉为君候

    清婉静坐在马车上,暗自思索着今日案情的疑点,再回神时,她已在贺兰府门前驻足。

    这是清婉第一次来贺兰敏之的府邸,与曲府的清爽雅致不同,一进庭院,便是漫天的红绸,前院搭了个戏台,戏台边上放了好些桌椅,想来是夏日里供他看戏听曲的。

    再往里走,积雪消融间,一大片池水上透着去岁的荷花叶,如白玉般晶莹的石桥在池塘上横立,若不是牌匾上明明白白的题着“贺兰府”三个大字,清婉一度以为自己进了哪家戏园。

    清漪带着她一路向南而行,贺兰府内雕梁画柱,红墙黑瓦的布置,精雕细琢的园艺,不知比她自己家好上多少倍。亭台楼阁间皆是丝绸绫罗,檐铃阵响,去岁雪已消融,唯余水声潺潺,好一派春日景象。

    “向来听闻贺兰敏之为人张扬,却不想如此张扬。”清婉在心中啧啧称奇,就这陈设,较比名满京都的仙乐坊,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三年前郎君入京以来,宫中的陛下和皇后殿下对贺兰郎君可谓是极尽宠爱,布置的虽铺张些,但也没越了规矩,”穆清漪听见清婉的感叹,下意识的就想为敏之开脱,“不像......”

    清婉还在等清漪的下文,却不想清漪即刻转了个话茬,朝她莞尔一笑,“请娘子在前厅稍坐片刻,郎君他此刻还在弘文馆授课,晚些会回来和娘子相见。”

    清婉听言,也没再多问,她顺着石桥往前走,行至正厅,视野突然开阔,一棵扶桑树蔓延至二层阁楼,虽然遮天蔽日,但这楼修的甚为精妙,清婉走到树下也丝毫不觉晦暗。

    贺兰敏之从弘文馆回府,进门时,只见一女子青衣曳地,发冠还未摘去,只身立于含苞待放的扶桑树前,便不由得多看了一会。

    良久,他才惊喜的开口问道,“我这树怎么样?”

    “你这树,倒是不多见。只是,扶桑宜种于南方,京城怎么会有?”清婉仰着头,看着扶桑树枝繁叶茂的模样,语气中略带不解。

    “你还真别说,我就是在京城看见的这棵树,才想着要在这建个府邸。”敏之抑制住唇边的浅笑,替她倒了一盏茶,又在她面前的青玉书案旁坐下,看着清婉不解的神色,只觉得有趣得很,“谁说扶桑树不能长在北方了,你看我这不是长得好好嘛。”

    “也是,”清婉看着敏之得意的样子,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所以啊,未亲眼见过的事情,先别急着下定论。”敏之端出他在弘文馆讲经史时的样子,捋了捋莫须有的胡子,故作威严道。

    不威严还好,一威严起来,反而把清婉逗笑了。

    她这一笑,正中敏之下怀。

    “这位娘子,你笑什么?”敏之起身,朝着她挤眉弄眼,逗得清婉愈发乐不可支。

    突然,敏之转回案前,似是想到了什么正经事,忽然正襟危坐。

    “说正经事吧,你今日来找我,哦,还是穿着嫁衣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敏之故作平静的说着,淡淡挑眉,盛了一壶刚温的茶,又给清婉也添了一杯。

    清婉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发生的事和贺兰敏之讲了一遍,随后又说道,“贺兰令史,我也是不得已才来找你相助,如今,曲郎被关在狱中,生死不明,我阿爷和阿娘、妹妹也都被囚禁在家中,清漪阿姊说,你常在东宫和蓬莱殿走动,不知能否打听一点内情。”

    “你这个事吧,”贺兰敏之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茶,“我今天从宫里出来,听了一耳朵,说是有人匿名举报无遮大会的祭品质地不堪,陛下找人彻查,谁知这一查才知道,采买的事皆由礼部负责,也就是曲郎君负责,所以陛下下旨派人审讯,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曲郎他为人我是知道的,他连大婚都想一切从简来办,又怎么可能贪墨陛下拨给无遮大会的钱财?”清婉听了敏之讲述的来龙去脉,心中依然困惑,一时也失了礼数,跑到敏之跟前质问。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敏之将清婉扶回座位上,又在她面前站定。

    “你知道当今陛下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他做主的事情,便是我姨母去说情也未必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你如果相信曲侍郎是清白的,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自己去找证据,不过眼下之际,我还是觉得,得先让你和曲郎君见上一面,曲侍郎一手操办的无遮大会,这其中的关窍,大概也只有他最了解了。”

    清婉听过敏之的分析,心下稍安,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并不适合长时间留在贺兰府,刚想寻个由头离开,敏之却好像能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

    “今日天色不早了,杨娘子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在我府上小住几日,一应吃穿用度我会让清漪去安排,你就放心住下,详刑寺的那些人,再有胆子也搜不到我府上来。”

    敏之说罢,披上织锦的斗篷便往门外走去,只这一番话,让清婉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先拜谢了贺兰敏之,便跟着清漪去了后院。

    “这是依山阁,韩国夫人来府里探望郎君的时候曾小住过,较比其他的客房都宽敞些,还请杨娘子安心住下。”清漪领着清婉倒了住处,将房间的钥匙递给了她,柔声说道,“这是我平日的衣物,杨娘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先用着,明日我会让针工坊赶出几件来。”

    “不必这么麻烦了,清漪阿姊,你和贺兰令史能收留我,这份恩情,我已不知如何报答。”清婉赶忙推辞道,更对清漪雪中送炭之情心生敬意,“往后别叫我杨娘子了,生分了些,我小字绾绾,唤我绾绾就好。”清婉笑着拉起清漪的手,清漪悠然一笑。

    “好。”

    依山阁的对面,是贺兰敏之的寝居。

    此时,敏之立在临水阁的阁楼上吹着冷风,回想着今日入宫时的情景。

    穆清漪早在官兵刚围曲府时,就打发人传信。他当时刚从弘文馆散学,便看见府上小厮匆匆忙忙的跑来传话,“郎君,穆清漪娘子传信来,来俊臣带人围了曲侍郎府和司工少卿府,听闻是无遮大会的祭品出了问题,陛下下旨严查。”

    “那杨娘子呢?”敏之听见这个消息,不由得心下一紧,蓦然瞪大了眼睛。

    “六礼未成,想来不会受其牵连。”

    敏之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嘱咐他说,“你去给清漪传话,让她务必今日把杨二娘子带到我府上。”

    小厮领命后,恭谨的退下了,只留敏之一人在弘文馆门前来回踱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清婉的呢?

    可能是在碧草如茵的马球场上,那人一袭青衣,素纱覆面,与那些或着粉衣绯裙的娇艳欲滴,或裹着厚实大氅的弱柳扶风的女子都不大相同。她唇边微挑,轻提画杖,策马疾驰,马球场上风沙蔓延,唯独她盛放于春风之中。

    也可能是在裴府宴的时候,她倚着门扉,笑着提点他何处急,何处缓,何时落拳,打的武三思惨叫连连。

    也或许就是刚才,她嫁衣曳地,站在扶桑树下,恍如扶桑花盛放于枝头般,身处困境,仍如骄阳似火。

    所以,当贺兰敏之得知她要与曲弘逍结亲时,心里暗自觉得,曲弘逍捡了个大便宜。他派清漪亲自去送最好的新婚贺礼,只是为了让人日后不敢轻视她半分。

    所以今日,当他听说了曲府的变故之后,第一时间也是想到去找皇后说情。

    谁知皇后去了前朝议事,他扑了个空。幸而遇见徐婕妤提点他说,让他找到证据再来和皇后辩白。

    思来想去,除了亲自去详刑寺,敏之也未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正当心烦意乱之时,他从怀中掏出常带在身边的竹笛,捧在唇边吹曲。

    笛声婉转悠扬,落入了辗转反侧的清婉耳中。

    她不禁起身而去,远远的看见敏之坐在对面临水阁的屋顶,在月色下吹着竹笛,笛声清澈,映照得那人风骨孑立。

    她不由得愣在那,多听了一会。

    直到看见敏之放下竹笛,以天为被,地坐席,靠着瓦片沉沉睡去,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身进屋。

    唯一暴露心思的,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泛红微烫的脸颊。

    “这贺兰敏之,倒也有几分俊俏。”她在心里啧啧称奇,完全不记得当日在裴璇面前说的那番话。

    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就这样的小白脸,长安城还不是一抓一把?”

    一抓一把颜如玉,

    人间难得扶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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