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而此时，右卫将军府内已然如阴云笼罩。

    “混账，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让贺兰敏之他们进去了。”来俊臣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奏报，武三思将原本在正厅表演的舞姬纷纷遣散，手中的茶杯怒摔在地上，溅了满身的茶汤。

    他蹲在来俊臣面前，眸中狠戾，伏跪在地的人不由得虎躯一震。

    “将军饶命，下官也没想到，那贺兰敏之是拿着太子教令来的，下官也不敢阻拦。”来俊臣连连叩首请罪，生怕又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这位武将军。

    毕竟皇亲国戚的襟带，哪是那么容易扯的。

    “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怎么那贺兰敏之回回都要横插一脚。”武三思闻言高声怒斥着，闻得屏风后的郎君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武将军何必动怒，这盘棋哪怕是输了，也能让您出一口恶气去。”

    “钟先生的意思是？”武三思疑惑得看着面前的丹桂画屏，而屏风后的那人，正是武三思府上新招揽的客卿，名叫钟正。

    他自画屏后款款而来，发髻半盘半披，肤色白皙，甚至可以说是惨白，略带着些病气，似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他却只穿着一袭薄薄的夏衣，素纱灰袍，面料倒轻盈，薄如蝉翼，手里捧着个掉漆的暖炉，亦是旧年的花样，和这堪称金碧辉煌的将军府相比，倒显得十分违和。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眉如寒剑，眸似朗星，唇薄而色泽更薄，身材清瘦，不苟言笑，这样的容貌，放眼整个京城，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见他来，跪伏在地上的来俊臣微微睁大了眼眸，哪怕是享誉盛名的贺兰敏之，见到此等俊俏的人物，只怕也该自惭形秽。

    钟正注意到来俊臣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又依照仪制向雅座前的武三思行礼，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将军不必惊慌，纵使此事暴露，钟正也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

    武三思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良久，眸中的阴霾略略散去，似笑非笑的说着，“钟先生布局辛苦了，往后还需劳烦先生多多提点。”

    “不敢。”钟正附身行礼，低眸浅笑。

    当日夜里，杨府门前。

    “走水了，走水了！”

    积雪尚未化尽，杨府正门不远处的柴草垛不知怎的起了一把火，看守杨府的侍卫四处寻水灭火，故而并没看见在杨府偏门处的一个角落，一根粗麻绳攀上了府邸前的槐树。

    “呼，看得真严啊，总算是进来了。”清婉穿着夜行衣，用一枚玉簪挽着发髻，寻了块墨色的布匹覆在面上，只留了一双清澈明朗的杏眼。她自槐树上一跃而下，背对着庭院的方向，叉着腰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就在此刻，她眼眸微垂，发现一柄白刃正抵在颈间，拿着匕首的人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明显是素未习武的人，在装腔作势。

    清婉还未开口，便听那人强装镇定的说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清婉顿时放下了想反制于她的冲动，反而攀上她的手臂，“匕首拿稳了，手肘用力，匕首再向颈间偏两寸，记住了，往后来的人若不是我，就用这个办法。”

    “咣啷”，耳后传来匕首落地的声音，那人自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阿姊，你总算回来了……”清欢埋首在清婉肩头，又怕惊扰了旁人，只是小声抽噎着。

    “别怕，”清婉转身拥住她，“阿姊在呢，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和爷娘吧？”

    清欢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不曾，就是阿娘阿爷那看着的人多一些，不过有裴将军在，我进去送些东西也不难。”

    清婉闻听如此，心下的不安才渐渐消退。

    “那便好，那便好，你们没事就好。”清婉看清欢穿的单薄，搓了搓她冻的发红的双手，故作轻松道，“你乖乖呆着，阿姊很快就能救你们出去了。”

    “嗯，阿姊，你要保重自己。”清欢看着清婉明显消瘦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着红，“阿姊，我去给你拿些衣服和防身的器具，你等我下。”

    清欢一路小跑进屋，将早就收拾好的包裹递给了清婉，就在两人叙旧时，清婉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你们再四处找找，这火起的离奇，看看杨府有没有人趁机逃脱！”

    片刻后，停云阁门前，也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清欢将脸颊边的眼泪拭去，高声应道，“何事，我睡下了。”

    看守的侍卫还算知礼，只站在门口回应着，“叨扰杨娘子安睡，实是公务在身，烦请杨娘子开门，我们进去看一下。”

    清欢看着还在打绳结的清婉，做出些穿衣戴袍的琐碎声响，试图拖延时间，“好，等我穿戴好，你们再进来。”

    她看着清婉系好绳结，轻松的爬上槐树，在杨府的高墙下缓缓而去，隐匿在夜色中。

    “杨娘子，好了吗？”门口的侍卫高声唤道，“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了。”

    清婉刚下了一半，就被侍卫的推搡声惊得心绪大乱，一时间没握住绳索，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时，腰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握住。

    “小心些，”那人的嗓音清澈如山泉。

    她回眸凝望，落入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