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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欲寄彩笺兼尺素

    “明日戌时,曲府小聚,勿迟。”贺兰敏之回府不久,便接到了清婉传来的书信。

    “真是不知道,她又搞什么明堂。”贺兰敏之嘴上说着,却还是将信叠好收入怀中,想起清婉今日被他逗得面颊绯红的模样,不经意的笑了笑。

    次日夜里,敏之还是如期赴约,戌时正刻便等在曲府门前,刚要推门进去,便被耳畔边传来的清脆的女声拦下。

    “站住,暗号!”

    “什么?什么暗号?”

    “我家娘子说,没有暗号不得进府。”沅芷跑到敏之跟前,故作蛮横道。

    “没给我暗号呀?”敏之的眼眸中闪着疑惑得神色,刚想将书信从怀中掏出时,只见沅芷已经将角门打开,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前。

    “暗号正确,贺兰郎君请进。”

    贺兰敏之笑着摇了摇头,手中折扇轻摇,大摇大摆的进了曲府。

    此时,曲弘逍端坐在正堂前,面容虽憔悴,眼眸中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亮。

    因他如今在府上丁忧,加之街坊间的闲言碎语,还有武三思等一众官员的弹劾,如今,他已被降为御史,纵然如此,他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穆清漪亦如是,如若清漪还是贺兰府的舞姬领队,一定会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不必被牵扯进这些琐碎人事中来。

    不过天意往往就是如此,一定要让你心灰意冷的时候,给你放一根绳索,让你凭借自己心头的炽热,凭借满腔的勇气继续生活。

    造化弄人中,他们成为了彼此的绳索。

    曲弘逍为了穆清漪,甘愿在她被迫抓去将军府时,忍受非人的折磨。

    而穆清漪为了曲弘逍,亦可以成为武三思脚下的尘泥,手中的玩物,只为护住从前如青莲般刚正的少年郎君。

    夜市那日,武三思来详刑寺看望曲弘逍,美其名曰规劝他认罪,事实上,与严刑逼供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放开我!”如常给曲弘逍送餐食的清漪,见到他在刑架上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样子,顿时慌了神,想要扑到刑房前,却被武三思的侍卫狠狠掌掴在地。

    “大胆,你竟敢冲撞武将军?”

    还未及他说完,身后便传来武三思狠狠的一踹。

    “混账,清漪娘子也是你配打的?”武三思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大腹便便的踱步至清漪面前,试图将她扶起,“放了他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清漪挣脱开武三思的手,武三思的眸中染了几分怒火,命令手下的侍从将她按在地上,那时,她虽畏惧,但绝不退缩。

    “什么条件?”她声音微微颤抖,眸中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倔强。

    “跟我回将军府,今日的晚宴,我想请穆娘子跳支舞。”武三思得意洋洋的抬起嘴角,挑起她精致的下颌。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先放了他。”清漪不假思索的说道,此时她并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武三思捏住贺兰敏之的把柄,眼下,也唯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保住曲弘逍片刻安稳。

    只见武三思大手一挥,曲弘逍被绑缚在刑架上的身躯微微滑落,不省人事间,依然念着清漪的名字。

    “清漪,你别……”

    “曲郎君,该接亲去了。”

    思绪倏忽飘远,沅芷见他久久不动身,便跑到面前提醒说。

    因曲弘逍尚在孝期,按律不能办喜宴,清婉和敏之听闻,便替他们简单布置了下陈设,以便让清漪名正言顺的留在曲府。

    “新人共饮合卺交杯酒。”清婉清了清嗓,低声唱吟道。

    而后,她看着曲弘逍拿开清漪遮挡妆容的团扇,看见两人鬓边簪着一朵颜色浓烈的红花,正如彼此眼中明媚的爱意。

    哪怕一向洒脱如杨清婉,在这一刻,都情不自禁的垂眸思索,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这份爱意,让从前最在乎文人名声的曲弘逍甘愿娶伶人为妻,饱尝世人冷眼,让仙乐坊名满京城的女技师,风风光光的贺兰府舞姬领队,甘愿往赴婚姻这一场天地间的豪赌。

    爱意让曲弘逍失了分寸,不再拘泥于家世门第,不再追究其身前身后的名声,爱意让清漪从唯唯诺诺,变得敢与武三思这样的佞臣抗争,不畏惧后果,不计较得失。

    不同的是,从前他们皆是孑然一身,往后,也依旧是两个孤寂半生的人相互依偎做伴,但他们的人生,或许又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可能。

    “礼成!”贺兰敏之敲了一声锣鼓,在清婉耳畔低声问了一句,“入洞房了,这下你能看个够。”

    敏之打趣着笑道,一旁的清婉轻轻锤了他一下,顿时脸红到耳根。

    她没注意到的是,那一瞬,贺兰敏之注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眼中光华流转。

    似是长夜里盛放的昙花,带着吐着露珠的嫩芽。

    半月后,一个薄雾涌起的清晨,敏之拎着食盒,轻骑快马间,来到了东宫太子府前。

    “劳烦再通传一声,麻烦了。”敏之近乎央求的看着东宫的看门侍卫。

    “贺兰令史,殿下最近忙着安置因征战无家可归的百姓,日日都是到深夜才休息,真的是不得空见您。”那侍卫苦着脸,似是也哀求着他快些离去,“您细想想,若非实在抽不开身,太子殿下何时拦过您进门?”

    “足足半个月了,他都没出来透透气,好歹让我见他一面,”敏之试图从角门的门缝中钻进去,却被那侍卫前前后后阻拦的哭笑不得。

    李弘一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面前面面相觑的官员,高声说道,“让他进来吧,别聒噪了。”

    贺兰敏之听见李弘叫他,欢欢喜喜的拎着食盒进门,还不忘瞪了那侍卫大哥一眼。

    “李弘,你看我给你……”敏之旁若无人的进了东宫,刚要开口,便看见正堂内乌压压的坐了一屋子的官员。

    他大概环视了一周,曲弘逍的故交,司农少卿秦淮在列,当日他还在陛下面前为曲弘逍脱罪,险些惹祸上身。其他的人,他便就不大记得名字了。

    “来了便坐吧。”李弘注意到贺兰敏之略显尴尬的目光,试图帮他打个圆场。

    贺兰敏之彷徨失措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向在场的官员见礼。

    李弘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似是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李弘坐在书案前,继续研讨着安置灾民的方略,余光瞥见贺兰敏之兴致冲冲的跑到秦淮身侧的空位上,从袋子里掏出一块点心递给秦淮,见秦淮要推辞,又赶忙塞进他手里。

    “这是明月楼特产的栗子酥,配着茶吃最好了,尝尝。”敏之的热络的和他问好,旁若无人般唠起了家常。

    李弘的神色微微凝滞,随即,目光落在那块栗子酥上。过了片刻,敏之感觉周边的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看见李弘正清清冷冷的看着他,便打个哈哈,“你继续讲,继续讲。”

    李弘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又在地图上勾画了些什么,拿到案前与他们细细研讨着。

    “臣以为,长安城的物价上涨的都如此厉害,可见那高句丽边境的穷乡僻壤中,灾情如何严重,物资如何紧缺,万望太子殿下早下决断,臣有一计……”

    敏之侧耳听着,只觉得那官员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

    “砰,”不知过了多久,一捧书卷不轻不重的砸在了他头上。

    这一砸,便惊醒了贺兰敏之的美梦。

    “谁啊,”敏之揉了揉吃痛的脑袋,看见李弘一袭月白色长衫,周遭泛着些冷气,立在他身前,复揉了揉睡眼,发现刚才众说纷纭的宾客们早已散去。

    “你若是来睡觉的,我东宫的床榻,可不比贺兰府的舒服。”李弘冷哼了一声,拿起书卷就要出门去。

    敏之早知道他的脾气,几乎是下意识般,熟稔的抓住了李弘的袖子。

    “别走嘛,你也知道,我一听那些大臣说话就困,我今日特意给你带了点心,来瞧瞧嘛。”敏之摇晃着李弘的手臂,语气虽温软,手上的力气却霸道得很,扯着他的衣袖坐在身旁的蒲团上。

    李弘听闻这话,眸中神色更冷淡了些许,故作刁难的挑眉问道。

    “这里面都有什么?”

    “桂花藕,栗子酥,樱桃煎,豆沙卷,金丝枣,都是你爱吃的。”敏之如数家珍般的打开食盒,各式各样的点心琳琅满目,却不料李弘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

    “哦,那秦少卿爱吃吗?”

    “当然了,”敏之丝毫没捕捉到李弘异样的情绪,点头如捣蒜。

    “那你拿回去给秦少卿慢慢吃吧,”李弘起身,“我还有政务没办,恕不奉陪了。”

    贺兰敏之望着李弘远去的身影,想不通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我是带给你吃的,和秦少卿有什么关系呀?李弘,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不管,今夜你得收留我一宿!哎,听到了吗?”

    贺兰敏之坐在原地高声喊着,并没看见李弘背对着他时露出的淡淡笑意。

    此时已过晌午,蓬莱殿内。

    “杨娘子到了,”瑶华将清婉领到蓬莱殿前,便匆忙退去。

    自清婉与敏之在阿昭面前为曲弘逍脱罪那日起,阿昭便暗自记下了这个京城中享誉盛名,不让须眉的杨家娘子,时常便让敏之带她进宫来说说话。

    “坐吧,”阿昭斜倚在软枕上,略显疲惫的拈起手中的茶盏。

    今日殿中泡的茶不是阿昭惯喝的蒙顶石花,席间,清婉将杯子放在唇边轻吹了吹,玫瑰香气四溢,蜂蜜甘甜沁入心脾。

    清婉以为今日也如往常一样,便依照阿昭的旨意恭恭敬敬的坐在案旁,时不时将茶水放在手中细品。

    直到……

    “陛下请皇后殿下前往甘露殿。”一个年轻的宦官匆匆忙忙跑来殿前,在阿昭面前叩拜,“陛下说有要紧事,请您即刻前往。”

    正值盛夏,但阿昭却还像是春日那样,到了午间就疲惫困倦,听见李治的宣诏也未起身,只是打了个哈欠说,“不去了,有什么事让他来找我吧。”

    那宦官似是习以为常般,恭谨退下。

    清婉这时才觉得,今日这蓬莱殿,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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